第45章 乞怜 我在这里等你
作品:《雁来月》 045
由冬入春,林西月在武陵生活了快五个月。
郑云州走了以后,陆续又来过几名警卫找她,金柳都替她打发走了。
开学后,她就进了武陵中学教英语。
金柳带着她去时,校长还不是很情愿,说缺老师归缺老师,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来教孩子,教得不好找谁负责?
林西月笑了笑,拿出她的毕业证,还有CATTI二笔证书,以及托福成绩单给他看,才彻底说服了校长。
他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高材生呀,怎么跑到这里来?”
金柳不好多说:“这你就别问了,我妹妹又不要你的工资,她就是喜欢带学生,不行吗?”
校长又换了副态度:“行行行,你金主任都开口了,我能说不行吗?”
林西月点头:“那麻烦您给我一套教材。”
“好的,好的。”
天亮得越来越早,林西月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帘缝隙看了眼天色,青里泛灰,晨雾还没完全散尽。
她穿好衣服,走到后院水池边去洗漱。
六角井边传来木桶磕碰的声音。
陈阿婆浸了一把莴笋在水里,水珠顺着紫红色的茎杆滚落。她说:“今朝的菜心嫩的,掐得出水来哦。”
同样蹲在井边的张婶说:“是的呀,夜里落了场**毛雨,我家小孙子说今天学校组织春游,阿要带几样点心路上吃伐,金老师啊?”
林西月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忙哦了声:“可以,可以带。”
金柳从外面回来,手上挎着一个竹篮,里面的蚕豆荚还泛着水光,她笑说:“起来了?早上吃面好不好?”
“阿姐,我和你一起做。”林西月说。
金柳去洗锅烧水,林西月把豆荚挑出来,几个排一起切。
“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她问。
林西月摇头:“带孩子们去春游,就到外面吃吧。”
金柳又说:“你学校的事都落听了吧?”
她嗯了一声:“我已经被录取了,八月份开学。”
“恭喜你呀。”水烧开后,金柳往锅里下面条,“都这么有文化了,还要跑去国外喝洋墨水,真了不起。”
林西月无奈地笑:“没什么的,谁让我们选了这个专业呢?不读不行呀。”
吃完饭,她从家里出来,看见鸭群扑棱棱地扎进水渠里,村口那家杂货店的铁门哗啦啦卷起来,老板娘探身去晾衣服。
她女儿在林西月班上,笑着招呼说:“金老师,这么早就去学校。”
林西月点头:“对啊,早一点去。”
她转身冲女儿喊:“快点吃你的,老师都去学校了
,你还在磨蹭。”
“不要催她,让她慢慢吃。”林西月说。
“哎,好。”
今天学校组织春游,初中三个班的班主任都早早到了,各自在班上宣讲纪律。
林西月带初二,班上女孩子居多,都很听话,让她省了不少心。
武陵是个景色宜人的好地方。
几队人从学校出来,有秩序地走着,走到小溪边,大家都累了,三三两两地坐下,有的到水里去捉蝌蚪,有的在地里拔小花。
林西月坐在一块石头上,从包里拿出一本英文书:“老师读首英文诗给大家听,好吗?”
“好!”大家整齐地欢呼了一声。
林老师漂亮温柔,这群学生们都很喜欢她,课后总爱缠着她问问题,她也不会烦。
林西月清了清嗓子,她读道:“这首诗很适合现在读,《AprilRainSong》。”
“Lettherainkissyou,
Lettherainbeatuponyourhead,
Withsilverliquiddrops,
Lettherainsingyoualullaby,
Therainmakesstillpoolsonthesidewalk
......”
她的声音柔软清亮,很快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连其他年级的也过来听。
读完了,林西月合上书,给了她的课代表:“这书送给你,你发音标准,以后早读的时候读给大家听,下学期也要这样。”
课代表问她:“老师,你要走了吗?”
林西月说:“对呀,老师还有别的事,只能教你们一学期。”
“是要去结婚吗?”班上淘气的男孩子问。
林西月愣了下,旋即笑了:“怎么会?老师也和你们一样,要去做学生了。”
“老师这么大了还读书?”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都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务。”林西月摸了摸课代表的辫子,笑说,“你们也是一样,人生那么长,不管将来在路上碰到多好玩的事,也千万不要走偏了方向,要始终记得自己想抵达什么地方,记住了吗?”
他们似懂非懂,但还是齐声回答:“记住了!”
稚嫩的声气围绕着在身边,林西月抬头看了看飘忽不定的白云,在心里说,老师,你的愿望我小小地替你实现了一部分,但对不起,我也快要走了。
春游回来,其他人都去了上体育课。
林西月留在教室里改卷子,顺便给几个基础差的男生补习。
改完了,她站起来望了会儿窗外,绿油油的稻田在风中起伏。
有个叫球球的男孩子走到了她身后:“老师,我写完了。”
林西月拿过来看,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嗯,球球今天拼写得很好,老师得奖励个东西给你。”
球球摇头:“不要,我不能要老师的东西,拿回家爷爷要骂的。“
“这也要骂吗?”林西月奇怪地问,“爷爷对你那么严格?”
有知道内情t?的同班男生说:“他爸爸**以后,妈妈改嫁了,就剩下他和他爷爷,他爷爷总是打他。”
林西月想了想,俯下身体问他:“爷爷平时喜欢什么?”
“喜欢我读书好,但我英语好差。”球球说。
林西月点头:“今天放了学,我送你回家,先去上课吧。”
下课后,林西月牵着球球回去,下了石板桥,在村口的杂货店里,要了一瓶最贵的白酒。
球球拉着她说:“老师,这个几百块呢,别买了。”
“没事。”
到他家时,老人家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遥遥望着学校方向。
大概也是在等小孙子放学。
林西月懂了,这又是个有述情障碍的长辈,明明心里盼着孩子好,但说出来的话就是难听,有时还要动手打。
球球松开她的手,跑过去介绍:“爷爷,我们英语老师来了。”
老人家赶紧站起来,慌张地问:“老师,他在学校惹什么事了?”
“不是。”林西月摆了摆手,笑说,“我是来跟您说一说球球的情况,这孩子很聪明的,又听话,是班上的卫生委员,他帮了我好多忙,我也要走了,送给他东西又不收,说爷爷不许。”
老人家满脸的笑容,连连点头:“是我,我怕他从小养成不好的习惯,总拿人家的东西。”
林西月扶着他进去了:“别人的可以不收,但这是老师给他的奖励,是他靠劳动成果得来的。您呢,平时对他多点耐心,他将来会有出息的,一定孝敬您。”
老人家动容地说:“是,我也会注意,谢谢老师。其实孝不孝敬无所谓,我就怕对不起他爸爸,就这么一个独苗交给我,我怕教不好他。”
“理解,但方式方法我们可以改进,对不对?”林西月说。
球球也抱着爷爷说:“我会听话的。”
“好孩子。”
又讲了讲其他科目的情况,林西月就出来了。
她走在回去的路上,为自己又帮助了一个小男孩而高兴。
相信他爷爷以后,对他能多一点耐心,爷孙可以正常沟通。
快到金家时,田埂上传来铁耙刮地的声响,爷叔正在给刚翻过的菜畦撒草木灰,他累得直起
腰来,不停地捶后背,翠绿的秧苗里飞出两只白头鹎。
这种鸟又叫白头翁,白头婆,在南方平原地区很常见,在传统抒情文化中的意兆也好,常用来比喻夫妻恩爱偕老。
林西月看了一阵,摇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厅堂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大概村子里事情多,金柳还没回来。
但她推开门就进去了,钥匙都还没有拧。
林西月不免提高了警觉,小声叫了句:“阿姐,你在吗?
她到自己房间门口,忽然灯都全被打开,照得她偏了偏头。
再转过脖子时,面前一道高瘦的身形,就站在她的书桌边,昏弱的灯光把他的脸蒙上一层病色,看上去走了样。
五个月过去了。
这张脸几乎天天出现她梦里。
也许知道是梦,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抱他,连看书也靠在他怀里。
不必等郑云州主动,然后她再假扮乖巧地迎上去,而是她就想要亲近他。
又或者,是因为在发烧的那个晚上,她拼命地忍住了没有去抱他,遗憾的瞬间刻进了脑子里,所以加倍地在梦境中讨要回来。
而真见到他时,林西月反而不敢上前,只剩下忐忑和害怕。
郑云州面上镇定,但目光与她交汇之际,也不免心跳加速。
找到她不容易,也算是交了运,碰上文旅节目的主持来武陵拍宣传片,拍到中学的操场时,林西月不小心入了镜,自己也没注意。
但因为这地方没什么名气,片子也没引起多大的反响,但被公关部的负责人看到后,立刻就报告给了袁褚,不确定地问这是不是林小姐。
当时郑云州在签合同,本来签完要陪客吃饭,他也推掉了,说临时要去西边出个差。
不像上一次,这回他谁也没惊动,悄悄地开车过来,向村民打听学校老师,才知道她就住在这里。
郑云州没为难金柳,把她送到了村委会后,一直站在她房间里等。
他赶了一整天,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脉搏紊乱。
可看到案上抄的经卷,她在书上折下的一页页痕角,窗边散着幽芬的晚香玉,郑云州又平静了下来。
老天保佑,她这段时间过得淡泊自在,没吃什么苦。
而他担心的那些不测,一件也没有发生。
郑云州靠在桌边,手里拿着她的本子,勾出一个冷笑:“回来了?
好像她只是出门去上学,归家晚了一点而已。
林西月被定在了门口,动都动不了。
风从窗户里涌进来,把她青绿的裙摆吹歪,她眨了眨眼:“嗯,下课了。
郑云州仍不动,就这么无声地打量她,目光冷得像冬天
的霜月。
好像瘦了点身段也纤长了两侧的锁骨更突出薄薄的眼皮垂下来不敢看他两条手臂像白绸子一样软绵绵地交在一起。
郑云州丢下东西缓缓地朝她走过去。
林西月没有退抬起头看着他把自己笼罩在阴影里。
郑云州伸出手覆着薄茧的掌心贴上她的后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语气轻柔地问:“闹够了吗?能跟我回去了吧?嗯?”
像哀求也像妥协更像是刚从深渊里爬起来的人无助地坐在崖边喘气。
林西月仿佛看到他在摇动身后那条无形的尾巴小狗一样向她乞怜。
她睁大了眼睛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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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框里转来转去
林西月无法相信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郑云州吗?
在此之前她在心里设想过多次如果郑云州找到她会是怎样一副人仰马翻的场面?她得说什么才能哄住他才能不把金主任的家弄得一团糟。
“你不骂我吗?”林西月皱了皱鼻子一副快哭的样子。
郑云州低了一点头快凑上她的脸:“我骂你有用吗?我以前那么多次警告你听了吗?”
她用力地摇头摇得泪花从眼睛里飞出来。
郑云州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揩过她的眼尾:“我都没哭你还先哭上了啊?我比你还要伤心林西月。”
“我当时......我当时......”林西月胸口起伏两下哽咽着“弟弟**我觉得对不起老师这儿是她的家乡我就想帮她做一点事所以才......”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理由。
分手不需要理由。
只要一句我不爱你我不会同你回去就够了很简单。
但乍然相见林西月心里对他的爱快积到喉咙口从嘴巴里满出来。
他们缠绵得快黏在一起的视线在暮春的夜色里交织。
谁也分不开谁也躲不掉。
郑云州拧着眉头静静地听她语无伦次地叙述看她语速越来越急开口制止:“好了不用说这些了你缓口气。”
在来的路上他不停地计较着待会儿见到了她要怎么发一通火才好让她知道这小半年来他过得有多沮丧多孤落。
但看到她平安无事郑云州的心里只有畏怯和软弱从身体深处升起来一种无力感。
只要还能每天见着她怎么样都好。
如果她还愿意在他身边那就最好。
郑云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么低微。
在这场分离对抗里小姑娘以压倒性的优势赢过他并告诉他说是你郑云州没我不行不
是我。
但林西月是柔和明义的姑娘,不会把不容争辩的事实挑开来说,下他的脸面,她只会睁着水亮的眼睛注视他,内里却坚定的不得了。
渐渐止住了哭后,林西月瞠目看他,被濡湿的睫毛沾在眼皮上:“我还有两周的课没上完,中途换老师对孩子们很不利的,可不可以......”
“可以。”郑云州不等她说完,就答应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林西月擦着哭腔嗯了声。
“什么都依你了,也没有骂你一句,怎么还哭啊?”郑云州扯了扯唇角说。
她很轻很缓地朝他笑。
他根本不知道,她不是怕挨骂,也不是怕他要立刻带走她。
她只是太想他了。
从见到郑云州开始,她的心就一直在抖,从内到外,从五脏到四肢,都陷入了强烈的震颤里,抖得她发紧发痛,抖得她止不住地掉泪。
目前为止她能给他的,也只有眼泪了。
郑云州盯着她脸上细微的转变。
**她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像受尽委屈不能言。
不能言的是什么?**,也没有精力弄清楚了。
没有人喝了酒,也没有哪一个不t?清醒,但他们的目光和神色,都如出一辙的迷醉痴缠,就这么一个低头,一个仰脖子,心跳剧烈,眼窝里含泪,静静地看着对方,试图一眼望穿过去和未来。
不知道是谁有了动作,是林西月先垫起脚,还是郑云州俯下了身,他们控制不住地吻在一起。
郑云州抱着她,箍在她背上的双手拼命收紧,像在后怕什么,只能靠不断地攫取她的津液来安心。
他吻得很凶,嘴唇张张合合,贪婪地挨着她的脸,每一寸都被他浸润了一遍,吮干了她眼尾的泪。
想到他们已经快半年没接吻,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道自己怎么忍过来的。
林西月被他抱起来,放到了书桌上,她被迫高高地仰起头,呼吸急促地在他耳边喘,主动去舔他的下颌,一小口一小口,酥麻到郑云州心里,令他抖了又抖。
吻了好一阵,郑云州才停下来,蹭着她的脸颊,流连在她的唇角,鼻息滚烫。他哑声说:“以后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林西月浑身颤栗着,闭上了眼。
她不敢答,因为她还是要走,还是要离开他。
有情时须念无情。
情欲不可能一直代替他的理性去思考,去看待婚姻。
她怕自己接受不了他突然的厌倦,接受不了他的家庭看低自己的眼光。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把她锻造成一个完全的悲观主义者,她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汲取到充分优渥的肥料,滋养出舍命陪君子的勇气。
她不做明知不为而为之的事,她要过程和结果的高度统一。
她要付出了努力就能拿到证书,而不是面对一群严厉的主考官,整天被人审判来审判去,任凭她如何乖巧听话,还是要对她百般挑剔,吹毛求疵,最后把她踢出考场,说她不合格。
在那么一个名利场上,她的不合格是注定的,她没有显赫家世来作配。
到这一刻林西月才肯承认,她的坚持,她的固执全都来源于这里。
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渺小的一个,却爱上了天边被云团簇拥,高悬着的明月。
林西月没接话,只是轻柔地吻他的唇:“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等会儿,让我再抱一下。”郑云州也不敢逼。
至少,他不舍得破坏眼下的氛围。
今宵勤把红烛照,他怕自己还是在梦中。
怕一撒手,自己又要从长榻上摔下来,摔醒了这场美梦。
郑云州安静地拥她入怀,低下头,鼻端探进她的发丝里,伸到她的脖颈上,深深嗅着她的味道,清香,甜软,像她总爱摆在窗边的晚香玉,静水流深,暗夜里吐出花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