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绣眼 记住今晚的样子

作品:《雁来月

    038


    那年春天到的早,很暖和,气温比往年都要高。


    也正是这样,林西月没注意,松了警惕,出门多减了一件衣服,反而冻感冒了。


    三月底的一天晚上,她突然发起高烧。


    很久没生病,一病起来自己还没察觉,只是感到畏寒、头晕。


    林西月看了一眼空空的水杯,披着毯子从书房出来,下楼去给自己弄点热水。


    喝完了,在沙发上蜷缩了一阵,也没好受多少。


    她不放心,去医药箱里摸了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九。


    林西月放回去,拖着虚乏的步子回衣帽间穿衣服,准备上附近医院看看。


    她换了件羽绒服,往头上缠了一条厚围巾,把脚伸进雪地靴里,笨重地走到门口时,门自动开了。


    郑云州从外面回来,看了一眼她的装扮:“怎么说,上哪儿逃难去?”


    “发烧,我去医院。”林西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了。


    郑云州敛了笑,俯下身体,用手背来探她的脸和额头:“是烫了点儿。”


    林西月点头:“嗯,家里好像没什么药。”


    郑云州抱起她往沙发上去,一边怪她:“病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陪你爸爸吃饭吗?”林西月又觉得热,既然不出门,索性把外套脱了,“我打算自己开车去医院。”


    她刚拿了驾照,一次都还没开过。


    郑云州把她的围巾丢到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丁叔叔,您让刘军医到我这儿来一趟。”


    他爸的秘书问:“怎么了,你刚吃完酒就病了?”


    “不是,是我媳妇儿,发烧了。”


    丁秘书听得害怕,紧张地看了眼上面坐着的郑从俭,捂紧了听筒:“少胡说,我马上叫他过去。”


    刘医生来的很快,给林西月看过后,开了退烧药,叮嘱她多休息,饮食清淡。


    郑云州送他出去,说麻烦了。


    他折回来,挽起袖子去倒了杯热水。


    看林西月躺着,他拍了拍她的腰:“起来,把这粒药吃了。”


    她扶着他的手坐起来,看了一眼就说:“这药丸怎么这么大?你帮我掰成两瓣吧,我怕咽不下去。”


    郑云州从中断开,笑说:“这还大,你怎么把我给吞下去了呢?都撞到你喉咙口了。”


    “你就喜欢讲这个。”林西月瞪了他一下。


    吃完药,林西月靠在沙发上休息,裹了毯子也还是发抖。


    她难受地伸出手:“郑云州,你下来躺会儿吧,别坐着了。”


    “怎么了?”郑云州加重了语气问,“身上冷是不是?”


    “嗯。”


    郑云州往她身边一倒,林西月就自动抱了上来,手和脚紧紧地缠住他。


    他的手**了她头发里,笑说:“你看看,也就病了才这样。”


    “我身体虽然不好,但自从来这儿上学就没发过烧,还一下子烧这么高。”林西月把脸闷在他怀里说。


    郑云州等她讲下文:“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林西月叹气:“这一年多也是被养娇了。”


    “说清楚,被谁养娇的?”


    “你。”林西月抬起下巴看他,好笑道,“除了你还有谁呀?”


    郑云州点了下头,闭着眼,老神在在地说:“虽然你是个没心肝的,但这句话还算中听。”


    林西月撅起一点唇。


    她在心里质问,怎么就成没心肝的了?


    她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是半夜,身上腻着一层汗,人倒是轻快了。


    林西月自己撑着沙发坐起来,下意识地找寻郑云州的身影。


    他仍穿着那件烟灰色的衬衫,站在岛台边煮东西。


    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头顶的吊灯裁成一道剪影,珐琅锅底下的炉焰青紫交替地轮换,空气里淌满红枣雪梨的香气。


    夜风掀动亚麻色窗帘,灯光映在她因高热而粉酽的脸上。


    林西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那一刹那,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在《百年孤独》里曾看到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注定还要走,至少记住我们今晚的样子。”


    郑云州手里捏着长柄木勺,回头时被她吓了一跳。


    她头发乱蓬蓬的,像一丛很久没人打理过的杂草,脸色又如同搽了胭脂。


    郑云州劝她:“你要不还是躺着吧,大半夜怪渗人的,你叫我一声,我都不敢答应。”


    渗人?


    林西月赶紧打开手机照了照。


    屏幕里映出一个活脱脱的女鬼。


    她掀开毯子,去浴室里整理了一下,梳好头发,洗了一把脸,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换了条睡裙出来。


    走到餐厅时,郑云州正在搅着汤水。


    林西月在他后面站了会儿,忽然很想抱上去。


    她忍了又忍,才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闻起来很香,你还会煮这个啊?”


    “不会,现学现做的。”郑云州用勺子舀起一点,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尝尝,看我有没有放多冰糖,小心烫啊。”


    林西月喝下去,的确甜得发齁。


    她仰起脸笑:“好像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吃甜的。”


    郑云州撇了下脸:“那去坐着吧,马上就给林小姐端过去。”


    但她没有动,还是怔忪地站着。


    郑云州侧过头看她:“怎么不去?”


    我慢慢地报。”


    林西月又低下头在纸上流利地写着写到第六张她对着墨迹吹了口气一抬眉看见郑云州就站在面前。


    他捻起一张红笺阴阳怪气地说:“我不在你们小两口关上门过起日子来了?”


    林西月赶紧放下笔:“你胡说什么呀我帮他写几个字而已


    郑云州随手把纸一丢:“我上班还辛苦呢怎么没见你管我啊?”


    她红着脸看了一眼小安。


    郑云州这人真是......不分场合就说这些。


    而且自从他说了爱她以后控制欲和占有欲也在一天天变强简直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


    有时候想起那天晚上林西月都不觉得那是场告白完全是一个口头通知。


    郑云州是在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他脾气和态度变好了一些但会越难越难哄。


    林西月站起来绕到桌子前把他往树后面拖了拖小声说:“我管你说要怎么管我就怎么管好吗?”


    郑云州笑牵起她的手:“今天好多了吧都能出门逛逛了。”


    她说:“嗯走了走晒了会儿太阳好多了。”


    说话时树上掉下来一只幼鸟正砸在郑云州头上。


    他气得望了望树上:“什么鬼东西!”


    “别动。”林西月垫起脚来扶他的脖子“你别动是一只绣眼别摔着它。”


    郑云州由着她弄嘴上还是骂:“真行啊让鸟别摔着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林西月哦哟了一下:“它能有多重啊连飞还不会呢从树上跌下来哪就砸疼你了。”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疼?”郑云州说。


    她叹气把鸟窝在了掌心里一边吹了吹他的脸:“好了不疼了啊。”


    潦草地哄完他林西月转身就进了屋子里把小鸟放在软绸堆上小家伙干瘪瘪的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像脱水了。


    她又找来没了针头的注射器给它喂了一点进去。


    郑云州进来时看见她伏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给鸟梳理羽毛。


    他牵动了下唇角林西月最令人感慨的不是她所受的那些苦难而是在经历了苦难后身上仍有高级的人性弧光。


    她从小到大明明没得过这个世界的一点好脸色但依然爱着世上的生灵。


    林西月抬头看见郑云州在笑她也笑:“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帮你把它烤着吃了?”郑云州故意逗她。


    她吓得脸色一变忙把那只绿绣眼保护了起来:“它还是个孩子。”


    林西月用绸缎托了那只鸟:“你长得高又接住


    了它能不能再把它放回窝里去刚才它掉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它爸爸妈妈一直在叫应该是担心它。”


    “我再高也没它的老家高啊!”郑云州不肯去。


    她摇了摇他的手撒娇说:“拿梯子嘛你就上两步就好了


    郑云州垂眸看她无可奈何地把手里的烟一丢:“我上辈子该了你的!”


    “谢谢你人真好。”


    林西月看他出去了跟在屁股后面夸。


    郑云州懒得去找工具他一个起跳从树枝上把人家的老窝端了下来那群鸟崽子也乖只会叽叽喳喳地叫齐刷刷地转眼珠子也不飞走。


    吵得他捂耳朵赶紧递给林西月:“快点儿的烦**。”


    林西月哎了一声把那块绸布铺在了它们窝里把小鸟放了回去又笑眯眯地放到他手里:“好了麻烦你。”


    郑云州又跳着放了上去。


    他嫌弃地拍下手:“真脏全是灰。”


    林西月贴心地牵过来:“我陪你去洗手。”


    “干脆洗个澡我刚去了趟工厂里身上也脏。”


    “嗯也陪。”


    郑云州拉着她往后院去:“那么听话。”


    林西月由衷地夸他:“你弹跳力真好一下蹦那么高。”


    “这还叫高?十**岁的时候更高。”


    “我又没见过读书的时候很多女孩子追你吗?”


    “有吧但都没来过第二次。”


    “为什么?”


    “我哪知道?她们连一句滚都不能听。”


    “......”


    那天林西月进了茶楼就没再出来过。


    晚上待在郑云州的卧室里门窗紧闭清脆响亮的拍打声里夹杂些低沉模糊的动静他很喜欢看林西月祺他但她又没多少力气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绷出难耐的曲线然后娇弱无力地俯身下来吻他。


    这个时候郑云州总会拨一拨她散乱的头发膝盖屈起来抱着她平稳有力地不停往熵掟把她弄得眼眶又红又湿可怜地来亲他的唇角求他别嵖得那么紳。


    闹到半夜她缩在郑云州的怀里震得指尖都还在颤。


    窗外起了风吹得槐树枝叶在夜里簌簌地响。


    郑云州拈起她的指头一根根放到嘴里含吮又惹得她浑身发抖。


    林西月抽出来:“不要......出汗了......脏......”


    “明明很香。”郑云州又吻她的侧脸“怎么出了汗身上反而更香了?我再闻一下。”


    林西月忙往旁边躲:“别闻你一闻又不安生。”


    郑云州说:“什么时候去实习啊?Della通知你了没有?”


    “


    通知了下周一就去报到。”林西月说。


    郑云州揉了下她的脸笑说:“不用紧张好好儿跟着学就是了学不会就多吃几顿瑞达的下午茶别亏待自己。”


    林西月捶了下他胸口:“少来了。”


    Della是林西月的带教今年三十七岁她是瑞达的合伙人之一。


    第一次见自己的老师林西月只觉得她沉稳干练穿衣风格也很符合她对港女的印象简洁大方。


    在翻看她的简历时


    林西月问:“这样啊是在美国认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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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ella说:“对在纽约他是个很出色很聪明性感也很有魅力的男性和我见过的大多数东方男人不一样就是不那么......”


    林西月低头搅着咖啡:“不那么迂回和虚伪一句话带好几个弯。”


    “对。”Della点头“今年我们只招了两个实习生另一个在别的组你就在我身边学别担心我都会教你。”


    林西月郑重地应下:“我会很认真的不会让您失望。”


    “先去领自己的电脑熟悉一下工位我这里暂时没别的事。”


    “好我先出去了。”


    实习了三个月后林西月大致已经适应了瑞达的节奏。


    她每天要做的工作很琐碎但又需要非常的耐心和仔细校对、翻译文件对书面英语的要求比较高尤其是在做国际仲裁这一块起草的文件必须要有强逻辑性这是最基本的。


    Della总是告诉她文笔差一点不那么信雅达都没关系那些她可以帮助她改但如果连逻辑都没有这份文件就是草纸一张没有用。


    还有就是在带教老师碰到问题的时候检索一些precedents供她参考要找的准确又有针对性还得效率高这方面要多动脑筋。


    林西月也悟出来了比起专业知识的厚薄也许律所更需要的是在重复度相当高的工作任务当中仍然不出差错的耐力和细致。


    她总是最早一个去先把工位擦一遍再整理一下昨天在审核合同中碰到的问题团队里老师们指出来她的不足还有法条上比较含糊没有涉及到具体实务通过专业咨询才找到的答案林西月都写在本子上。


    总不好问了一次又去问第二次。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也大概了解了Della的履历港**本在瑞达工作了两年后去了哈佛法学院进修llm项目结束后她又回到瑞达在纽约办公室工作了很长时间去年刚调过来


    。


    在这三个月里,她请假回学校答辩,参加毕业典礼时,也会和在红圈所实习的同学交流,发现其实都一样卷,做的事也差不多。


    大家在操场上t?,顶着烈日闲聊的时候,有个男生说:“就昨天,有个律师姐姐满脸抱歉地找我,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帮她把录音转成文字,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她漂亮无害......”


    旁边人催他说:“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


    “方言!她那份录音全是方言!”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连林西月也抖了抖肩膀。


    实习期快结束时,一天下午,Della去找郑云州续签合同。


    他们坐在办公室里,郑云州翻着文件问:“我们家小西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袁褚在一边笑,这怎么跟父亲向老师询问女儿在校情况似的。


    “非常不错。”Della难得用这种程度的语气夸人,“西月她很好学,静得下心,一点也不浮躁,也能挨得了骂。而且她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接着说。”


    “她不只是把手头的工作做得很好,也不是机械地完成我发出的指令,而是每次做完一件事,都会自己花功夫结合项目背景去琢磨,我让她做的这些细节,和整个项目之间的关联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懂她都会问我,然后记在本子上。假以时日,她也是个独当一面的角色。”


    郑云州听得眉开眼笑:“开玩笑,我的人还会差?便宜你们律所了。”


    正式上班后,西月回家的时间就没那么固定了,偶尔会弄到晚上**点。


    那天下着雨,郑云州在金浦街等久了,就亲自开车来接她。


    他也不催,就靠在座椅上听音乐,他这辆车上只有一首《斯卡布罗集市》,西蒙和加芬克尔的版本。


    林西月一拉开车门,就被这道古老的旋律卷了进去。


    她看着郑云州,他眉目舒展地睡熟了,胸膛微微起伏着。


    外面风雨琳琅,那一刻世界好静,静得她在流水般的乐曲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林西月凑到他耳边说:“郑云州,醒一下。”


    “嗯?”郑云州揉了揉眉心,“我怎么睡过去了?”


    林西月解释说:“对不起,今天碰到点麻烦,所以才弄完了一点,不过已经解决了。”


    “什么麻烦要你一个刚上手的律师去解决?”郑云州揿下启动键问。


    她说:“不是,但大家都在加班,我总不好先走,说我男朋友在等吧?”


    “就这么说,Della敢不放你出来!”


    林西月低着头,小声说:“可是,我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说了,有钱有颜是我男朋友最不值一提的长处,他这个人很幽默,很风趣,还很善解人意。”


    “快打住吧你。”郑云州笑着回头,瞥了她一眼,“我就是**汤灌多了,整天五迷三道的,心甘情愿给你当牛做马。”


    看这不是回去的路,林西月问:“不去金浦街吗?”


    郑云州说:“不去,我们到云野住一晚,明天我过生日。”


    “啊?你生日?”林西月惊得扭过脖子,“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郑云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牵住她:“不用,你陪着我就好。”


    去年这个时候,他去了旧金山出差,是在公司里过的,和几个老同学一起。


    而林西月在国内,他也就没让她知道这回事。


    郑云州是个随兴所至的人,不注重这些繁杂而冗长的节庆,也不觉得一个生日,明明还老了一岁,有什么庆祝的必要?


    说到礼物,林西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


    她前年送给他的红绳,还醒目地戴在老地方,被他昂贵的手表衬得那么单薄,那么经不起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