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庄子 鼓盆而歌

作品:《雁来月

    035


    山上的夏夜总是潮湿而闷热。


    昨夜一场大雨,将园中的草木洗得鲜绿发亮,空气中漫着泥腥气。


    林西月走在郑云州身边,四处张望。


    他握紧了她的手:“这么好看吗?


    西月嗯了声:“好看,有种野生的蓬勃美,不像你家里那个,一看就是修整过的,太规矩了。


    “下午去见赵恩如了?她请你参加她婚礼?郑云州问。


    她点头:“是啊,恩如姐一直对我很好,就是......挺可惜的。


    郑云州走得很慢,到长亭时,一壶热茶刚泡好,他揭开杯盖喝了一口,说:“可惜什么?没嫁给梁城吗?


    林西月想了想:“嗯,自从她跟我说了身世之后,我觉得她和我又近了一层,但是想不到,她这么好的条件,在人生大事上,还是没有自**。


    “她没有,不代表你就没有,犯不上借别人的灵堂来哭自己。郑云州笑睨着她说。


    她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没什么人生大事。


    郑云州话里的探究意味更浓:“怎么,难道你就不结婚?


    噗嗒一声,野鹭的灰影掠过湖边的水杉树梢,湖面起了阵涟漪,浮出银亮亮的鲦鱼群。


    林西月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应该......不结了吧。


    “为什么?郑云州夹着杯盖的手背上,浮出几道青筋来。


    林西月抬头,月色下,他一双眼睛黑如点漆。


    她笑笑,不肯多说:“不结就是不结,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不也不想结婚吗?


    郑云州刚要张口:“我那是......


    “老郑!后面那丛黑影里走出个人,“来得晚就算了,来了还在这里陪姑娘说话,走,都等你呢。


    林西月站起来,叫了一句唐先生。


    唐纳言说:“西月今天也来了,对不住,老郑我就带走了。


    “没事,你们玩吧。


    郑云州说:“我在东阁楼,你逛累了就去我那里,大晚上的别乱跑。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


    “哎呀。唐纳言看不得他婆妈,笑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走丢吗?


    郑云州被他扯走,走到一半他撂开了胳膊:“你说你出来的多不是时候!我刚说我想法变了,觉得结婚也没那么恐怖,尤其是跟她。


    他都不敢想,娶这么个极合他眼缘的太太,会过得有多舒服。


    从前谈婚色变,不过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甚至一退再退地想,林西月不爱他也没关系,他愿意看她假戏真做。


    一个从不知情为何物


    的人,一旦沾染上了爱这种东西,就会变得异常贪心。


    他不知满足,不肯节制,恣意地索取,反正她都会给。


    林西月属于他不够,完全臣服于他不够,说了爱他也不够。


    他竟然想到要霸占她一辈子。


    唐纳言说:“我出来的正是时候,哪有你这样逼问人的,也没这样求婚的,这事儿讲个天时地利,今晚一样都不占,你先跟我走。”


    “......服了。”


    等他们的脚步远了,林西月自己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湖东的阁楼。


    她往门里一看,郑云州在喝茶打牌,身边围着不少人,看起来意兴正浓,就没去打搅。


    林西月进了旁边的书斋,这里放着很多孤本绝篇,有些从宋代就传下来,按理说,像这么珍贵的古籍名著,应该找个更干燥的地方,妥善地封存。


    但郑云州好像不在乎,仍照原样儿堆在湖边,只吩咐人每天擦灰。


    他拥有的东西太多,要得到什么都不难,根本惜爱不过来。


    更不要说对自己的所有物做出小心惶恐的姿态。


    林西月从书架上拿了本《庄子》,随手翻开一页,刚读开头一句就看了进去,于是坐在铜灯下仔细地翻。


    她看得入了神,没注意进来了一位女士。


    聂子珊往她对面一坐,说了句你好。


    她的音量不大,是怕书斋里**静了,又是大晚上,会吓到小姑娘。


    林西月抬头,看见一位二十四五,鹅蛋脸,模样清秀文丽的姐姐。


    她客气地笑了下:“您好,请问您是......”


    对面朝她伸出一只手:“聂子珊,初次见面,幸会。”


    只在传闻里有过名姓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西月吓了一跳。


    再一想到,她曾经与郑云州谈婚论嫁,不免多了几分不安和拘谨。


    她握住聂子珊的掌尖:“聂小姐您好,我叫林西月。”


    “好名字,配得上你的样貌。”聂子珊笑着拨了下头发,“你在看什么书?”


    林西月讶异于她平顺的态度。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真像流传的那样,聂子珊对郑云州情根深种,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按理不该是这么好脾气的。


    聂子珊看出她的疑虑,她喝了口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上来就应该泼妇骂街?”


    “那倒不至于,您一看就是知书达理t?的大家闺秀,不会和我一般见识。”林西月说。


    聂子珊咯咯地笑:“好会说话,难怪云州哥一天都离不得你。不过你也别怕,我是不会和你争的,我不想嫁给他。”


    林西月指了下隔壁:“那他们说...


    ...说你喜欢......”


    聂子珊解释说:“是我爸喜欢郑云州想要他做女婿他就对外说我喜欢自己拉不下脸就让外人去保媒现在你知道了吧?”


    听完


    她的指甲细细地抠着发黄的书页:“麻烦问一下你不喜欢郑云州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吗?”


    聂子珊点头:“知道啊在我爸逼着我和他见面把他烦得受不了的时候他把我叫出来谈话。我跟他讲明白了频繁给他打电话不是我的意思第二个月我就申请了外派去意大利做节目现在才回来。”


    这一下林西月笑不出来了。


    那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不存在挡箭牌这件事。


    她那会儿头脑发昏误会了郑云州又因为弟弟生病不肯花脑子去细想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需要对别人有交代当然是因为喜欢因为想要。


    所以从一开始郑云州就是这么想的吗?


    难怪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来也没有人为难她。


    说是挡箭牌其实什么也没给他挡下。


    到现在听了这番话林西月心中的疑问才有了答案。


    这样就说得通了。


    聂子珊想到当时的情形又说:“本来我还想要不然就和云州哥谈吧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好堵住我爸妈的嘴省得他们老操心我的个人问题。但和他交流了一次啊我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不谈也罢。”


    林西月勉强扯了扯唇角:“为什么?”


    聂子珊笑说:“他看起来好难讲话我情愿回家挨唠叨也不请阎王当门神。”


    “嗯你的直觉是对的。”林西月心烦意乱地点头。


    她只会随声附和思绪撞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蒙蒙迷雾中。


    交谈对象心不在焉聂子珊也没作声了刚才打牌吵吵嚷嚷的她嗓子都喊哑了现在只管喝茶听着湖中心传来的蛙声在灯下看美人。


    眼前的女孩子有两弯细细的眉毛像天边的冷月薄而窄的双眼皮一双世情不入的杏仁眼看起来相当柔弱可脊背又挺得很直整个人洁净高雅像一曲格律优美的小令。


    “子珊!你打完牌了吧家里车子都来了走不走啊?”


    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她的同伴。


    聂子珊起身说:“那我就先走了没别的就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大家传得太神了。”


    “那我让你失望了吗?”林西月笑。


    她摇头:“没有云州哥眼光独到。”


    林西月手里卷着书把她送到了书斋外。


    聂子珊走后她仍痴痴愣愣的站在木栏杆边出神。


    因为一


    个错失的真相,她陷入了一种微妙到无法诉说的难过里。


    晚风挤过密匝匝的树叶,吹来林中青松针发酵后的清苦,细微地拂在她脸上。


    很像郑云州抱她的时候,她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


    算了。


    林西月想,反正明年这个时候,她就毕业了。


    郑云州爱她也好,不爱她也好,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而她唯一需要做到的,并不是去猜他的心思,而是不叫自己爱上他。


    “你在看《庄子》啊?


    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林西月醒了醒神,点头:“是啊,沈先生,我随便翻来解闷的。


    沈宗良的目光落在已经有了折痕的书角上。


    他说:“不会,你看了很久了。怎么,你认同得了这么壮阔的生死观?


    她恭谨地笑了下,坦诚地说:“生来死往,就和季节轮换一样自然,所以庄子的妻子**,他反而能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敲盆歌唱。难道您不认为,所有的事物远远看去,最后都归于虚无吗?


    沈宗良端了杯茶,听她这么说,手腕僵了一下。


    他吃惊不小,云州的这个女朋友,在柔和温顺的外表下,有着与之完全背道而驰的内在性格——一种万籁俱寂的通透。


    她对世界的始末,对生命意义的本来面目看得明明白白,也许旁人留恋此刻荣华富贵,花团锦簇,但她却先一步看见了背后的沉寂,早早做好抽身的准备。


    这样不好,小姑娘活得这么清醒,伤己,也伤人。


    沈宗良提醒了一句:“你年纪小,这类的书还是少看,我家里也有个小朋友,但我从来不准她看这样的书。


    他也会有喜欢的姑娘吗?


    林西月没听郑云州说过,只是觉得沈宗良这个人看起来,一股独善其身的冷漠,不好接近。


    她笑着点头:“谢谢您的劝告,您家里那一个有您这样操心,一定很幸福。


    沈宗良刚要说什么,郑云州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他坐在圈椅上,透过碧纱窗,瞥见两个人聊得高兴,当时便眉头一皱,把位子让了出来,对周覆说:“你帮我打完。


    西月看见他,把手里的书扬了扬:“我把它放回去。


    沈宗良眯了下眼,问他说:“你那么看我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特意出来跟她说话。郑云州直言不讳。


    沈宗良被气笑:“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我可能吗?


    郑云州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好好好。沈宗良抬了一下手,“你的心肝儿没人敢碰,但是我要告诉你,云州,你的对手不是我,也不是老唐或老周,不是任何一个异性,是小


    姑娘自己。”


    郑云州反应了一下:“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宗良冷哼了声:“就你这么兴师问罪的我真懒得搭理你。”


    说完他抬腿就往屋子里走。


    “算我错了老沈。”郑云州叫住他“能说了吧?”


    沈宗良回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胸口:“真心。你的权势地位没有用就算有皇位也迷惑不了她拿真心出来。”


    郑云州把唇边的烟拿下来。


    他怔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进去后沈宗良坐在了唐纳言身边他说:“不得了云州连我都怀疑上了。”


    周覆早就吃过亏了他说:“是啊我没跟你们说吗?那是他的眼珠子别人碰不得。”


    沈宗良笑着摇头:“没关系有人治得了他。”


    “谁?”唐纳言侧过脸来问:“你说林西月?”


    沈宗良嗯了声:“一个爱看庄子推崇鼓盆而歌的典故对世界抱持悲观主义的人大不可能受云州摆布现在相安无事是因为矛盾还没浮出水面还有的好闹了。”


    站在外面等了会儿都不见林西月出来郑云州进了书斋找她。


    她正试图把这本《庄子》放到柜子高处好好儿地保存。


    林西月身量不够不停地垫起脚又不舍得跳起来乱扔一气那还不如和其他书塞一起呢。


    郑云州嗤了声走过去挨在她身后从她的手上拿走书轻松地放在了顶端。


    “谢谢。”林西月转过头对他说。


    她细微地喘着


    郑云州往前两步把她抵在了厚重的柜子边。


    初见她时在心底里生出的苔藓不知道怎么就长成了一片吓人的绿淋了几场雨才会这样?


    林西月不明所以地笑垫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沈总只是和我说两句话你又在小心眼地乱猜。”


    “没有我是来叫你回家。”郑云州牵起她说。


    “嗯走吧。”


    从翁山下来林西月坐在车上一直撇头看窗外。


    柏树虬枝担着半轮明月洁白的光亮晕开三丈远照亮了芦苇丛中的草虫。


    温热的掌心覆上来盖在她的手背上郑云州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了低声问她在看什么?


    西月抬了抬下巴:“那儿有几只萤火虫。”


    “你还喜欢这玩意儿。”郑云州说。


    她摇头歪在他怀里说:“你打牌的时候聂小姐来找我了。”


    郑云州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嗯了声:“我知道她问我能不能去和你说两句话她没胡说八道吧?”


    “人家干什么要胡说八道?”林西月连忙说


    ,“她蕙质兰心,看起来教养很好,人也聪明和气。


    郑云州点头,没对聂子珊的品行做评价。


    她是好是歹都不重要,他不关心这个。


    回到金浦街,郑云州洗了个澡,身上散着浴袍,夹着支雪茄进了书房,今晚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林西月曾惊讶于他这样的装束,说纽约那边的主创团队也如此散漫吗?搞理工的不是更该严谨一点吗?


    但郑云州捏着她的脸说:“我是老板,我愿意怎么穿t?就怎么穿,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不再受束缚,而不是戴上更重的枷锁,考核和激励员工靠有效的制度,不靠以身作则,懂吗小姑娘?


    为了不打扰到她,林西月把笔电抱到客厅里,坐在餐桌边改论文。


    改到快十一点,她重新发送给期刊责编,合上电脑。


    林西月双肘撑在桌上,做了一套眼保健操后,起身去喝水。


    她站在岛台边,往楼上书房看了一眼,郑云州还没出来。


    林西月倒了杯温水,又按她自己最近的口味,调了一杯梅子酒,一起放在了托盘里,端着往楼上去。


    门没关,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里,漏出冷白的光束。


    但她还是腾出手敲了敲,再进去。


    西月把紫檀托盘放在他手边,小声说了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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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去睡觉了。


    郑云州点了点头。


    她走了,轻轻地给他带上门。


    郑云州听得累了,又从抽屉里摸了包烟拆开,倒出一根来点燃。


    他斜靠在圈椅扶手上,缓慢地抽了一口后,才醒了几分神。


    他敲了敲烟灰,目光落在那个小巧的托盘上。


    两颗话梅泡在酒中,水晶玻璃杯里浮着晶莹透明的冰块,面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气泡。


    郑云州另一只手端起来,尝了一口。


    这哪里还有酒味?像小孩子过家家才会喝的果酒。


    他放下杯子,抬起头,看见窗边瓦绿色的花瓶,上面插了几支晚香玉,在夜里散着潮湿浓郁的花香。


    摊开的记事本上写了几行字,是林西月的笔迹,写着她这周要做完的事项,一条条列得分明,怕被风翻乱,她用一片干剑兰叶标本夹了。


    这间书房她待得时间最长,处处都是小女孩可爱的生活痕迹。


    他转头,看着天上寂静高悬的明月,蓦地叹了声气。


    -


    赵恩如的婚礼在郊外庄园里的草坪上举行。


    按老一辈的规矩,郑云州是表哥,一早就去了赵家送她出嫁。


    西月在家待到十一点多才出发。


    抵达庄园时,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


    平坦开阔的草坪上,湖边立起了鲜花缠绕的赤松枝拱门,竹节椅整齐摆放成


    八排上面交错绑了奥斯汀玫瑰和铃兰鹅黄色的软垫上绣了新人名字的缩写Baccarat水晶杯垒成高高的香槟塔琥珀色的酒液自上而下流泻在初夏的风里酿成微醺的开场曲。


    林西月拿请帖给门僮看进去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托银盘的服务生走过来递了杯香槟给她。


    她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西月坐在位置上端着酒四处望了望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郑云州。


    他站在湖边同人说话挺拔端正地站着深青色的西服衣摆被风吹起高高的鼻骨挺在日光里沉稳如青山的模样。


    像有心灵感应一般郑云州也回过头看她。


    和她视线相交时潇洒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温柔而清晰地笑。


    林西月看住了脖子上无故变得热热的她赶紧收回目光拉了拉脸上的口罩低头等仪式开始。


    身边有人路过在她眼前停留了片刻是赵京安和赵青如。


    赵京安怂恿她说:“你不是见了她就要骂两句的吗?去骂啊参加婚礼还戴个口罩以为自己是女明星吗?”


    赵青如气得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远点要找不痛快你自己去找反正大哥就在那边招呼客人听见声儿就会过来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惹他。”


    新人还没出场林西月的肩就被人拍了下。


    是宋伯他弯腰说:“小林你来一下董事长找你。”


    林西月沉默了下:“哦好。”


    从和郑云州在一起她就知道有一天免不了要和赵木槿交锋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


    她接受着赵木槿的资助却站到郑云州这边一块儿跟她公然打擂台哪怕不是出于本意。


    林西月被带到一间休息室内。


    这里并不大摆了一套黄花梨木沙发和一架屏风后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赵木槿站在屏风后


    “董事长。”林西月摘了口罩走到她面前隔了一段距离开口叫她。


    赵木槿回过头:“小林来了坐吧。”


    她坐下倒茶推了一杯给林西月。


    “谢谢。”西月端起来喝了口“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木槿哦了声:“你别紧张我不是要怪你我知道你弟弟病了你也不容易。怎么样他的身体康复了吗?”


    林西月忽然热了眼眶。


    她一路走过来都抱着一种忐忑谢罪的心态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承受赵木槿一切的谩骂和责怪。


    但她没有反而关切地说出她的处境。


    西月低下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好多了谢谢董事长。”


    赵


    木槿近距离地看着她,小姑娘温柔娇怯,还没发落,就已经一副知错的样子,哪怕有怒气也发不到她头上,谁能心责怪她呢?


    默了会儿,她开口道:“云州呢,这阵子情绪不错,身体看着也健旺,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如实说,不要骗我。”


    “嗯,只要是我知道的。”西月说。


    赵木槿把手架在沙发上:“他自己有没有提过,说什么时候想结婚呢?”


    林西月想了想,面色沉静地说:“他去年倒是说过,看样子烦透了结婚,最近很久没谈过了。不过您放心,我和他是一早讲好的,毕业就离开,不会耽误您娶儿媳妇。”


    不等赵木槿问,她就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女孩这么真实诚恳,反倒让赵木槿有些无措了。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见她冷淡的语气,赵木槿还是诧异,甚至有些歪立场的,同情上了自家儿子。


    郑云州对她的宠爱和迷恋,已经是戏台子上的锣鼓,敲得震天响了。


    但林西月仍然不为所动,在数着日子等自由与解放。


    赵木槿点了下头:“他三十了,也确实是不能再拖,就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窗外的风一阵阵飘来,卷入夹竹桃浓重的香气,林西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手摁在椅子上,吐字不清地说:“郑云州对我......很好,这一年是我过得最舒.......”


    赵木槿看她样子不对,站起来上前查看:“小林,你怎么了?”


    林西月面色潮红,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后背弯伏着,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老宋。”赵木槿朝门口喊了一声,“让司机带她去......”


    话音还没落,门被人一脚踹开,郑云州像阵风似的进来,一迭声地问怎么回事。


    赵木槿看他气势汹汹的,也不免紧张:“你少蛮横,我就叫她进来说两句话。”


    “说两句话能说成这样?”郑云州脸色难看地,边拍着林西月的背边问,“那我真想听听,您都说什......”


    林西月的咳嗽缓了缓,她反手握住了郑云州,柔声制止:“没事,我对夹竹桃的花粉过敏,不要对董事长大喊大叫的,去医院开点药就好了。”


    她站起来,仍维持着礼貌,虚弱地朝赵木槿微微鞠躬:“我就先走了,抱歉。”


    还没迈步子,郑云州就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重心忽然变换,林西月又避免不了靠在他肩上,难受地咳了一阵。


    等她咳完,郑云州都走到外面了。


    林西月说:“我自己......去医院,今天你妹妹......结婚,你不好走的。”


    “别再废话了!”郑云州稳稳地抱着她,快步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紧张地叮嘱她:“你好好靠着我,不要说话。”


    林西月的唇张了张,又无力地合拢。


    她本来想说,只要快速脱离了过敏源,在通风的地方待着,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不用吓成这样。


    林西月在他胸口抬起头,梧桐树叶缝隙里漏下的光斑划过他的脸,照出额角细密的汗珠。


    她紧紧地咬着唇,沉默寡淡地看了他很久,像有个小人儿坐在她心上大哭,流出了一大缸咸湿的眼泪,把她的心也泡得又酸又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