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把手机息屏反扣在桌上，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手在上面成握笔姿势左右移动。


    江芷萱知道他要写字，就从电视机下的柜台抽屉里把昨天的笔记本拿出来。


    【那个人是谁啊？我看你好像很讨厌他。】


    林宇捏着笔，指尖泛白：【做直播的一个同伴，他脾气很差！】


    他下笔还想写什么，笔尖停顿了许久，墨水在纸面上酝开了一个小黑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写。


    【所以他是不是总欺负你？】江芷萱扫了眼林宇的细胳膊细腿，又想到他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心里不免生出气愤。


    林宇看到她沉下来的脸下意识摇头：【他不敢太欺负我，我和他们还要一起赚钱。】


    江芷萱觉得有道理，合作伙伴之间怎么说也得互相给点面子，至少不会真的危害到林宇的人身安全。


    【不管怎么样，你要学会反抗，不能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林宇重重地点头，自从听不到后，他辨认语气的能力越来越弱。偶尔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会有人莫名其妙说他语气不好，听不懂人话。


    于是他很认真去学各种语气词的用法，揣测对方文字里的含义。


    他认真看了好几遍江芷萱写的字，最后得出的结婚是：江芷萱在关心他，不想让他被欺负。


    想到这些，林宇突然就开心了，心里像是有暖流划过，浑身充满力量。


    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林宇在傻笑不为所动。江芷萱不知道他在傻笑什么，指了指他的手机。


    林宇顺着她的手看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尤彬给他打电话了。


    按下挂断键，微信消息像是开了闸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往外弹，他烦得很，索性开了静音。


    江芷萱看出他估计要忙自己的事了，不再留人。离开前，林宇坚持收拾桌子洗了碗才走。


    出了阳光雅苑，耶耶踱着轻快的小步子往老居民楼后面的小公园走，那里有它的小伙伴，一只拉布拉多。


    一对老夫妇每天早上都会带着它在公园里散步，耶耶很喜欢和它玩。


    林宇一手牵着狗绳，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翻看消息。


    和他想的不一样，尤彬并没有指使他买这买那，也没有点菜。而是让他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回去，要出去见粉丝。


    之后见他不回消息又发了十几条骂人的话，林宇扫了一眼，手机息屏揣进兜里。


    线下和粉丝见面陪玩是尤氏兄弟开辟的生财之道，因为总是会有一些人控制不住好奇心，想亲眼看看聋哑人是怎么打游戏的。


    这一年来，林宇见了不少这样的粉丝，有男有女。一见面便是打游戏上分，一打就是一整天。


    耶耶和它的好朋友见上面了，毛茸茸的白色尾巴摇得很欢快。


    拉布拉多和它的主人一样年事已高，尾巴摇不起来也跑不快，便只好给耶耶舔毛表达友好。


    那对老夫妻挥手朝林宇打招呼，老婆婆又从随身背着的斜挎包里拿了两个桃子递给他。


    林宇接过，乖巧地冲他们笑笑，随后深鞠躬。


    老夫妻见毛孩子们玩得开心，很熟练地把手中的狗绳交给林宇让他牵着遛，老两口坐在一旁唠嗑。


    林宇乐意之至，说起来他之所以想养耶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见到老夫妻遛狗。


    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每次下楼都能看到夫妻俩手挽着手在公园里散步的身影，身后跟着一条金黄色的拉布拉多。


    他们慢，狗也慢；他们停下来，狗也停下来，吐着舌头眼神清澈地望着他们。


    那一刻，他突然特别想拥有一条小狗。


    林宇花了两个小时在网上搜了养狗攻略和注意事项，又查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那时候卡里只有几千块钱，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要养。


    对于听障问题，他看过医生了，医生说他这种几乎全聋的情况戴助听器没用，只能戴人工耳蜗。那不是几千几万块钱就能解决的事。


    况且与尤氏兄弟相处的越久，他便越发觉得挣钱希望渺茫。


    萤火虫被关进了玻璃瓶里，便只能徒劳地发光，这份光亮可以照明也对人有足够的吸引力。但一旦那一天发不了光，萤火虫也就死了。


    林宇觉得他就是尤昭和尤彬圈养的萤火虫，他们尽可能压榨他的利用价值，又只给他最低的报酬和最坏的脾气，


    他存不了钱的，因为他们不允许。那既然这样的话，他还不如花钱买一条小狗陪着自己，也算是有了牵绊。


    就这样凭着一腔热血，林宇拥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萨摩耶。带着它在老居民楼里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八个月。


    看着在前面撒欢的狗崽子，林宇突然伤感起来。


    他不只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他养耶耶只是为了让自己留有念想有生活下去的欲望，可却忘了他或许根本没条件养一条狗，和两个“穷凶极恶”的人住在一起，耶耶怎么可能生活得好。


    十一点半，林宇牵着耶耶上楼。钥匙插进锁里一转，门开了，他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的尤昭。


    耶耶似乎怕他怕得厉害，躲在林宇身后不敢弹出头。林宇扫了他一眼，牵着耶耶快速进了房间。


    他脱下身上溅上泥点的白色短款棉服，换了一身褐色长款羽绒服，又洗了把脸，总归要出去见人，就算不高兴也要收拾得体面些。


    他没让尤昭等太久，很快就出来了。尤昭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看他。


    轿车远离居民区向中心大厦的方向驶去，林宇扭头一直盯着窗外，这几年磨练出的强大警惕性让他格外在意路标和标志性建筑。


    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小区门口，尤昭打了个电话递给门卫马上就让通行了，经过两个路口拐弯，林宇一眼就看到站在别墅门口的两个人。


    一个是尤彬，另一个应该就是粉丝了。


    隔着车窗，林宇扫了眼那个男人的外形特点。中等身材，比他稍微矮一点，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和浅紫色条纹裤，染着一头蓝发，长得挺白的。


    尤昭把车刚停在路边，两人就走了上来。蓝发男人主动开了副驾驶的门。


    林宇和他短暂地视线交错后礼貌地笑笑，下车。


    不知怎么的，林宇有些反感这个粉丝的眼神，太锋利又具有侵略性，让他莫名产生恐惧。


    蓝发男人带着三人穿过院子进了客厅，尤彬尤昭一路都在陪着聊天，脸上笑出了褶子嘴巴一直张张合合。


    林宇融入不了他们，索性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房子，有两三层，第一层客厅就比他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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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的三室一厅大。


    精致的吊灯垂在半空中，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客厅被收拾得很干净，每一个地方都显示着金钱的魅力。


    望着靠南面墙壁上挂的梵高星空图出神，蓝发男人已经坐在了他身边，递过来一杯茶水。林宇接过来马上喝了一口。


    男人手里拿了个写字板，大手一挥写下了他的名字。


    “顾承羡”


    林宇点头表示记住了，顾承羡眉眼弯了弯，眼里藏了些高深莫测。林宇看不懂他那个表情。


    坐在对面的尤氏兄弟趁他不注意交换了一个眼神。


    屋里的暖气很足，顾承羡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紧身里衣。他不厌其烦地和林宇聊了会儿游戏方面的话题。


    比如【他这样的特殊情况是怎么打游戏的】【打游戏为什么这么厉害】


    这些都是常规问题，林宇随手写了几个关键词，兴致缺缺但还是保持微笑。


    顾承羡带他们上二楼专门的游戏室，绚丽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游戏设备很到位，五台电脑围成了一个圆。


    尤彬到处摸摸碰碰，脸上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看顾承羡的样子就像在看财神爷。


    几人挑了个电脑落座，顾承羡坐在了林宇旁边，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放在鼠标上骨节分明的手，点开平时玩的游戏。


    -


    江芷萱窝在床上，惬意地捧着零食看剧。她从小就是个电视迷，上班扼杀她的天性后边很少看了，现在正好补上。


    古装剧正看到男女主暧昧拉稀，电话铃声响起。


    江芷萱扫了一眼，是母上大人。没辙，她退出iPad看剧软件，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接电话。


    “妈，什么事？”言简意赅，是她一贯的作风。


    吴梅淑女士浑厚的声音从听筒处传来：“你说说你啊，现在都12月初了还不知道回家，工作没了就没了，你这赖在那么远的地方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江芷萱揉了揉耳朵，把手机拿远了：“亲爱的母亲大人，我也想回家啊，可是我之前多交了三个月房租，一直到12月底还不给退。那能怎么办，我可不想被占了便宜。唉！”


    她唉声叹气，差点捶胸顿足。江芷萱对吴梅淑女士的了解那是相当清楚，脾气爆，一点就着，家里没人敢惹她，吃亏不了一点，买个菜都得讲半天价。


    果然，吴梅淑女士犹豫了：“也是哈，多交了房租不住白不住，就当是在大城市散散心，到处走走玩玩，别月底回来还是一副衰样。”


    “明年一月初就要过二十四岁日子的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对象。想当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这个小娃娃都在我肚子里了！”


    江芷萱兴致缺缺，薯片嚼得震天响：“妈，你说这些真的很没意思，时代变了，思维也要跟着变，我还很年轻，工作都还不稳定，你就想着结婚生娃，烦不烦啊你！”


    吴梅淑女士不高兴了，声音又提高了八度：“什么意思，我催你什么了？结婚生娃你也该考虑了呀，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让你上点心找个三观正的人谈恋爱。工作慢慢找嘛，我又不是逼你马上结婚。”


    江芷萱眉头蹙得老高，嗯嗯啊啊敷衍着吴梅淑女士，随后寻个由头挂了电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还是想想这一个月怎么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