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作品:《黑月光杀回来了

    幸而卫融受的板子未好,今日在府中养伤,若他听了这话,定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温良玉眉尖微皱,一时没反应过来裴持在打什么算盘,可殿内好些人都注视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含糊道:“多谢卫侯收容。”


    一旁少年眼眸明显亮了些,终于真切地露出了今日头一个笑,叫人难以忽视。


    她的余光刚扫到,便像是被烫到了般颤着眼睫缩回去,心砰砰乱跳。


    该不会真叫那狐狸说中了吧?


    ……可裴持怎会、怎可能会有那种念头?


    分明是和永嘉一样大小的后辈。


    她着实慌了,心不在焉地回了席位,根本不敢再抬首,生怕再证实了心中猜想。


    角落偏僻,更是琉璃灯盏照不到的死角,若蓄意躲避,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待到鼓乐琴音,歌舞环绕时,就只能见到朦胧的绿色衣角。


    散漫坐着的太子本脸色尚佳,几个与他沾了表亲的郎君见状,便一道俯首朝他敬酒,可忽地裴持眸光暗了暗,半晌未应他们。


    郎君们不知哪里惹到了他,吓得僵站在原地。


    良久,裴持才朝他们幽幽笑道:“孤前些时日受了些伤,不能饮酒,便以茶相代。”说着,随意抿了口茶水。


    几个郎君见他给了面子,哪里还敢挑刺,都笑呵呵退下。


    这边说话声不大不小,正巧能被角落里东躲西藏的温良玉听到。


    她更为心虚了,埋头只顾着用桌上的膳食,就连永嘉悄悄过来寻她都没注意。


    永嘉瞪大眼睛:“良玉姐姐,这卫家连你的膳食都敢亏待!你竟饿得连作摆设的雕花都吃了!”


    她眨巴眨巴眼,这才感受到嘴里生硬的触感,连忙捂着帕子吐了,解释道:“方、方才我在想事,一时没注意。”


    永嘉在她身侧坐下,对她的说辞半分不信,更打定了要早日将她从卫家苦海里救出来的念头。


    “虽说那关郎君被调走了,但你还记得当初拜于温太傅门下的宁致远吗?他快要回来了。你觉得如何?”永嘉挤眉弄眼地看她,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温良玉无奈道:“与其为我思虑这些,你不如多想想如何早些摆脱那夫子的苦海吧。”


    永嘉顿时泄气,半趴在她身上长吁短叹道:“我命苦矣。”


    宴至盛时,杯觥交错,永嘉趁机溜出去见生母了,只剩下温良玉独坐在席间。


    坐于前面的卫清音不屑地打量了她几眼,嗤笑道:“温良玉,你不是很会讨人喜欢吗?怎么如今一人孤零零坐在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良玉懒散抬眸瞥她一眼,正心事重重着,便没搭理她。


    卫清音自以为她胆小怯懦,脸上嘲意更甚:“别以为你攀上了太子,就真能留在卫府了。不过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女,一身子晦气,跟府里买回来的奴婢也没什么区别,竟妄想做父亲的义女。”说着,她轻呕了声:“若与你成了姐妹,我怕是恶心得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温良玉神色间仍是如往常一般的娴雅清淡,可眼神却冷了下去,倒映着她张狂轻蔑的模样。


    然后她笑了笑,温温柔柔开口道:“清音,以往若有什么不对,全都是我的错,可如今我孤身一人,只能依仗卫府庇护,还望妹妹能发发善心,容我住下。”


    她将酒樽递上前,笑着道:“我敬妹妹一杯。”


    卫清音过往事事被温良玉压上一头,此刻见她服软,心中格外得意,怎会轻易放过她。


    她作势要接过那酒樽,指尖刚碰上的刹那,一滑,酒水全洒在了温良玉身上。


    她惊呼一声,可脸上没有半分歉疚,笑道:“我没拿稳,良玉姐姐不会怪我吧。”


    温良玉神色淡淡,好脾气地用帕子擦拭着身上酒渍,和善地笑着道:“没事。”


    从始至终,她就像块任人揉捏搓扁的面团,没一点脾气。


    卫清音有些无趣地撇撇嘴,扭头和叶宛妙说话了。


    因是浅绿衣裳,那一团酒渍便格外显眼,她用帕子擦了会,见没什么效用,索性任其落在上面。


    忽地,有一小宫女走到她身侧,低声道:“温娘子,皇后娘娘见您衣裳湿了,让奴婢带您换身衣裳。”


    温良玉愣了下,见上首皇后朝她露出笑意,连忙躬身谢恩。


    殿内悄无声息少了一人,根本难以察觉,除了与其相距最近的叶宛妙。


    她不经意般和上首皇后对视一眼,便又笑着和卫清音搭话了。


    -


    小宫女带着温良玉进了偏殿换衣。


    “温娘子,奴婢服侍您将衣裳换衣。”说着,小宫女伸手要解开她的衣裳。


    温良玉却不动,眼神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些,幽幽盯着她看,像是剖开人皮而没情绪的野兽,让人毛骨悚然。


    “温娘子?”小宫女莫名有些紧张。


    温良玉笑了声,道:“交给你了。”


    “什、什么——”小宫女尚未说完,双目忽地迷离起来,虔诚又呆滞地望向缓步而来的男子。


    谬尔揉了揉眼睛,困倦不已,抱怨道:“怎地这般迟?一刻钟前我就被下过药了。”


    “宴上人多,他们没地方下手。”


    谬尔冷哼了声:“为了个妖丹,我被你诓着白做了多少脏活累活,你却连个酒坛都没送我。”


    温良玉捂住耳朵,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一定给你寻一坛好酒。”


    谬尔听这声音便知她没放在心上,恼得咬牙,却又没法子,只能忍气吞声地给那宫女使咒。


    指尖轻轻一点,红光便没入宫女额间。


    他微眯起眼,耍弄般转起指尖,那宫女双目里似乎只剩下那指尖的方向,呆呆地,随之转动了圈。


    谬尔指尖顿在半空中,语气轻淡,伴着微风钻入宫女的脑海中,成了她刻入脑海的唯一信条。


    “回去告诉你那主子,两人已中药。”


    宫女眼神愈发痴迷,喃喃着重复道:“中药……他们中药了,娘娘,他们中药了。”刚说完,便僵滞着抬起脚,一步一顿地朝殿外走。


    温良玉见事情办妥,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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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心:“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谬尔瞥她一眼,烦躁摆手:“别碍我事。”


    她不置可否,垂眸极乖顺地离开了。


    谬尔没听她反驳,疑惑地看那单薄的背影,皱起了眉。


    -


    皇宫偌大,温良玉未出阁时,因给永嘉伴读常常出入宫廷,倒也还算熟悉。


    从偏殿而出,她没敢走太远,只在附近徘徊。


    雪尚未停,与风一道在空中打滚,又在地上聚成小团。


    她站在廊前,有些出神地想母亲离世那夜,雪似乎也是这般大这般冷,落在人身上钻到骨头缝里。


    那夜的血腥味也极重,满屋弥漫的药味都遮盖不住,嬷嬷抱着那没了呼吸的男婴,吓得手抖,丫鬟慌乱去唤主君,让他来定下男婴的去处。


    七岁的温良玉迷茫地站在院中,看着他们像没头苍蝇般走动。


    雪落得她满身都是,她太冷了,推开屋门想要去寻母亲。


    门刚一开,只见到一吊在房梁上的白衣,啪嗒啪嗒——滴着粘稠的血。


    再然后,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院中有人开始尖叫大喊,震得她耳朵疼。


    卫清音说她没父没母,说她晦气,她是认的。


    一阵寒风吹来,雪花打着旋落在她眼睫上,遮得眼前都是白,她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忽地,脊背贴上一道温热。


    有人凑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躲到这了?”


    她一愣,扭头撞上了一道含笑的视线。


    他站在风中,碎发掺着雪,眼底幽深不见底,直勾勾盯着她看。


    裴持伸手扫去她肩上的落雪,随意问道:“为什么躲我?”


    她慌乱辩解:“我没躲。”


    裴持眉尖微挑,好笑道:“那为什么不肯见我?”顿了顿,他小心试探道:“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有人在你面前乱说了什么?”


    “没,没有,我这几日多事,这才没去。”她避开他的视线道。


    裴持一眼便看出她在扯谎,眸光隐隐生暗,可也没拆穿她,笑着道:“你不躲我便好。”他见着她发白的脸色,皱起眉,伸指轻触她的手背:“外面雪下得这般大,可是冷了?”


    指尖刚碰上,温良玉就像是被什么豺狼虎豹咬住了般,猛地一缩。


    “我不冷。”


    裴持垂眸看着那独自迎风的指尖,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他慢慢吐出字道:“不冷便好。”


    温良玉心底不安,想着那莫名被调去查税的关郎君,想着殿上他没由头的话,想着他骤然转变的态度……


    她终究抬眸,径直迎上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带着些犹疑问道:“裴持,你是不是心悦我?”


    她站在栏杆口,语气中有担忧慌乱紧张……却没有一丝悸动的情绪,更遑论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之色了。


    裴持望着她,嘴角弧度慢慢垂下。


    那双发着亮的眼睛像被灰盖上了般,一点点变暗变沉,像是密不透风的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