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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哥哥开门,我是嫂子

    第 61 章   第 61 章


    …


    射击场发生的事姜厘全然不知,甚至她之后几天都过得云里雾里,在倒计时的恐吓中夜以继日地跟算法键盘打交道,


    脑子已经被打懵。


    直到跟随小分队来到IPOM国际赛指定的酒店,门前冷风一吹,人才清醒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杀了其他参赛者还来得及吗?!”


    热锅上的蚂蚁姜此时正无头苍蝇般踱来踱去,企图挡住旋转门的入口,阻止其他人入内。


    徐轻川人高马大,双手揣兜,对着魔都星级酒店门口横竖交叉的艺术墙面壁,须臾间来了一整套的深呼吸:“没关系的徐轻川,胜败都是浮云……”


    “只能赢,不能输!”


    姜厘闻言双目赤红,幽魂般窜过来,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成天到处嘚瑟。”姜厘弯身从陈屹泽手臂下面钻出来,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把推车拽回来。


    推车在他手里变得很老实,全然失去了那种奔向自由的劲头。


    陈屹泽把着推车,“奶奶,回家吃饭啦。”


    说完,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姜厘,再次陷入不知该如何开口邀请的困境之中。


    张桂香答应得很快,拎好自己的小板凳。


    “这你孙子啊?”姜厘问。


    “羡慕吗?”张桂香问。


    “你怎么不早说?”姜厘问。


    “你问过?”张桂香问。


    “我靠,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徐轻川心态又崩了个彻底,“世界级的竞赛,我,”


    他指指自己,瞠目结舌:“我赢这个?!”


    姜厘和徐轻川焦虑得都快打起来了,一旁的汤柘还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陈屹泽点了两下耳机,站在小队的最远处,半边身子被顶灯照着,低眸还在沟通新上的项目。


    老年机器人研发工作被比赛耽搁得太久,他从社会上找了几个有研发经验的公司一起合作,终于赶在昨天正式产出了第一个成品,目前正在老年大学和b市一些较大的养老院做实地测验。


    因为新加了实时监控和对话功能,儿女们从app上就能实时跟老人交流互动,一时大受欢迎。


    风吹得很凉,陈屹泽眉梢微翘,听完新聘的管理人汇报又简单交代了一些后续安排就挂了电话,抬眼向右前方走去。


    “有完没完。”


    男生腰窄腿长,懒洋洋地迈到争执的两人中,嗓音告诫。


    “听见没,说你呢!你有完没完!”姜厘见有人撑腰,马上趾高气扬起来。


    “我——”


    那的确是没打听过,姜厘揉了揉后脑勺,看了眼陈屹泽,“你是真结实啊。”


    陈屹泽立马就想起她刚才撞到了哪,贴得太近了,的确是很不适合的姿势,但他过来瞧见这人马上要被推车带着撞墙,也没能顾上别的,只能先停下车。


    也是趁着目光接触,干脆问:“你一会有地儿吃饭吗?”


    问得有点底气不足,姜厘当真没能听清,“什么?”


    “他说让你去家里吃饭!”已然走出几步的张桂香不耐烦地晃着椅子,催促两人,“走啊!”


    没有去他家的理由,姜厘就没动。


    张桂香毕竟看人老辣,亲自折返,故意说:“他三叔,你知道吧?”


    陈屹泽不明所以,姜厘点了头。


    张桂香开始推销:“他三叔每次喝酒,一定会提我家这小子暗恋人的事儿,你可以听听,很下饭的。”


    陈屹泽哪里能想到老太太会突然爆料,当场就急了,“奶奶!”


    “这么劲爆?”姜厘看向陈屹泽,“那我要听。”


    陈屹泽避开视线,怎么讲话也不知道了。


    “走啦。”


    他叹了口气,小声催促两位女士。


    徐轻川脸热,还没回怼,就见陈屹泽支了单边腰,另一只手臂重重地压在姜厘肩上,把人硬生生压矮了十公分。


    “我说的是你。”一字一顿。


    “?”


    “你再到处贩卖焦虑,我就把你头打进肚子里。”


    陈屹泽偏头对上女生难以置信的眼神,袖口挽得很精英,一本正经地锤了姜厘脑袋一拳。


    没有收力,


    姜厘头顶和心脏同时收紧,疼得很真实。


    姜厘把叉子立在蛋糕胚上,认真地回答:“不满意。”


    她永远不会满于现状,停止姜前。


    现在的分数或许对别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对她而言只配得上奶油蛋糕,开心果味的就留给下一个自己。


    陈屹泽听到这个回答,眼中闪过微芒,暗自庆幸:她就是那个把自己放在悬崖边上的人,对别人冷漠对自己更加无情。


    这种温和表象下的危险,才算得上有趣。


    他冷冷地反问:“那怎样你才会满意?”


    姜厘抬眼,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姜他。


    眼前的门应声打开,开门的白人青年惊悚地掉下巴:“OMG,这么多吗?”


    “辛苦你啦,袋鼠小姐。”他又随手塞过来几张小额美金。


    姜厘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袋鼠小姐指的是外卖员的意思,她摆摆手,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下一秒Brown教授就走到了玄关处。


    “是你,Little sister.”


    Brown有些惊喜,边擦头发边走过来。


    两位洋人一言一语地沟通起来,姜厘听到教授告诉那位青年她是陈屹泽的妹妹后,对方表情立即肃然起敬起来。


    “请进吧。”


    陈屹泽笑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单纯热血的人对他毫无吸引力甚至有点无聊,他喜欢这种拼命挣扎、命悬一线的人。


    还有就是,他的赌,赢了。


    陈屹泽侧着身子,靠在窗边,不动生色地看姜她。


    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激动和兴奋,平静又克制,像是在极致推崇斯多亚主义的幸福状态,通过理性掌控全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其中的一幕却又显得如此鲜活,手上的小动作暴露了少女心性,轻敲桌板,似乎是一串乱码,他难以判断出自哪首钢琴曲。


    周柏羽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成绩,发现原先同甘共苦的两人现在只剩他一个了,姜厘直接翻身了。


    “小厘厘,你不会也被夺舍了吧!”


    姜厘:“?”姜厘:“!?!?”


    姜厘像个机器人似的,拿着香槟与高管碰杯,憋半天,才体面的搜刮出一句:“幸会。”


    姜厘找回呼吸,抱着小包,心想活过来了。


    正巧一名西装革履的宾客前来,对方也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所在公司是行业巨头。


    听出他赶客,客人识趣,渐散开。


    辞职?相亲?亏她想得出来。


    助理走过来,提醒流程,陈屹泽需要发言,他理了理袖口,交代姜厘:“你自己玩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就让小陈给你垫着,小陈,你陪着她。”


    助理应是,姜厘心想:不必!再见!


    陈屹泽:“跑路扣工资。”


    姜厘:随便你!


    “扣你的,”陈屹泽说他助理。


    陈屹泽又去台上耍帅了,霸总气场溢出八百米,在场人超过一半举起手机拍他。


    姜厘双目无神,坐在墙边小沙发上,这满场的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与她无关,入她眼的只有人人人人人,进入感官的也只有痒痒痒痒。


    胳膊痒、后背痒,昨天的疹子没好全,今天又要添新丁。


    她决心抵抗,腾的站起来。


    助理也跟着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她。


    姜厘:“……我去洗手间。”


    她去洗手间,助理亦步亦趋,对那点工资珍惜的要命。


    姜厘在门口站住,幽幽的:“你知道劳动法吗?”


    助理为难:“我知道不能这么随便扣工资,我是怕陈总骂我,他好凶。”


    姜厘用眼神谴责他没有骨气。


    助理道:“陈总是不会凶您啦,所以您不知道,我们都好怕他。”


    在说什么外星话,这还叫不会凶她!


    “陈总对您很好很好了,不过您和陈总的感情不一般,这也是应该的。”


    “你是他下的水军吗,吹彩虹屁要不要加计件工资。”


    助理咧着个大牙:“您真好玩。”


    姜厘和他没有办法交流了。


    虽然,虽然他嘴巴那么坏,为人那么自作主张,但是每次点了外卖叫他拿他都会拿,平时废话也不多,上班下班都不会没话找话,吃泡面的时候火腿肠会分她一半,搬新楼的确都听了她的,所以整体来说,他还行。


    姜厘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可以多说点话,少些紧张,然后如果对方也眼神闪躲、死宅属性拉满,那么她又会好一些。


    陈屹泽:“又藏什么藏,我带你见几个人。”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下意识循着望过去。


    小叉子戳进白巧,姜厘低头要吃,下一秒被陈屹泽捉住手腕,小叉子转道,喂他嘴里去了。


    给他他不要,抢的才好吃,好无聊啊这个人。


    上一秒还在自作主张的人真讨厌,后一秒变成了陈屹泽人还挺好的。


    姜厘:“不。”


    陈屹泽也不知道她又犯病了,毕竟她都好了那么久了,所以今天他这么坏的举动,是无心之失,可以原谅……


    她端着小盘子、拿着小叉子,给陈屹泽看:“这个白巧,里面有夹心,给你。”


    姜厘:“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手臂痒着,红了,姜厘匆匆进洗手间,从随身小包拿气垫出来,遮盖这片红色。


    这说明什么?助理道:“陈总是从心底里就信您,也希望您好。”


    姜厘若有“反心”,这是她跳槽的大好机会,陈屹泽只想着带她见见世面、叫她得到她应该受的尊重,却没往这方面想。


    助理又说:“我清理邮件的时候,看到您发了辞呈。”


    扑打的时候有点疼,但她没有生发出怨气来。


    就说了,她这个人没立场。


    他穿过人群到姜厘身边去,问幼儿园小朋友似的道:“认识了几个人,聊了几句话?”


    姜厘被这个水军蛊到了。


    陈屹泽特意邀了几个技术大神来交流,拉着姜厘过去。


    源头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的,长得还行吧,穿的很贵很考究,气质上不像搞互联网这行的。


    姜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很不舒服,往陈屹泽身后藏了藏。


    姜厘老实说:“没认识谁,你吃巧克力吗?”


    两人经过了那个男的身边,对方举了举杯子,叫他:“陈少。”


    姜厘顿住。


    她没有立场,忘掉了被强迫来这里的生气。


    助理:“陈总很在意这个,想留您,今晚却带您来这种晚宴,宴会上那么多同行……”


    天马升级后有几个技术问题一直在被讨论,姜厘和技术宅接上了头,一个眼睛望地板、一


    姜厘从洗手间出去,陈屹泽的发言流程也结束了,他从台子上走下来,在阶梯上,就环看全场,找到了姜厘。


    男人目光跟上二人,落在交叠的手腕上,眯了眯眼。


    陈屹泽很怀疑:“搞什么,下了毒了?”


    姜厘转开头。


    陈屹泽没认出这人是谁,不过从这叫法判断出,应该是二代圈里的,随便点了下头问好,带着姜厘到了另一边。


    哪里来得取名天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大湾区粤仔,还带点口音的那种。


    青年从她手中接过沉重的打包袋,“这是你的哥哥命令你送过来的吗?他真是个坏蛋,这实在太重了。”


    姜厘摇摇头,有些腼腆:“是我自己有事找教授。“


    “But…Hes truly evil.”


    “哈哈,我领教过。”蓝眸青年明显很健谈。


    Brown教授摆手让青年闭嘴,随后将姜厘引导了会议间内,在旁敲侧击地了解了她的来意后,教授忍不住扶额:“中国人还真是含蓄。”


    “没问题的,只要你在第一的team里,并且表现达到我满意,我会录取你。”


    “真的吗?!”姜厘欣喜若狂。


    “Sure,Chen也会来吗?”


    “他应该不……”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陈屹泽踢了一脚:“你这么叫,人家同意?”


    “嗯,叫我姜厘也行。”姜厘今天心情好。


    周柏羽一脸炫耀的样子看得他吐血。


    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脑电波是什么时候对上的,总之气死陈屹泽的水平好像处于同一纬度。


    周柏羽一直不停地夸她,希望尽快把陈屹泽踹了抱上新的大腿,姜厘则是连连点头,被夸得脸都红了。


    好在他马上要去操场训练,要不然陈屹泽不保证自己拳头的质量,是否能有惊无险送他归西。


    一上午都没看见班主任,这次考试全班都不怎样,她应该是气得不轻。


    姜厘一面是不想听训浪费时间,一面有点担心前桌,他应该会首当其冲,身先士卒。脑子里同时还在构想着食堂西点房的小蛋糕,这次考试进步这么大理应奖励自己去一趟的。


    她没想到在食堂四楼还能遇上。


    “oh…好吧,”教授有些失望,“他还是那么固执。”


    姜厘避讳地笑了笑,婉拒了教授递过来的袖珍糖葫芦,没忍住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不开心?”Brown笑着问她。


    “第一名对我来说太难了。”


    “哈?有Chen在,你担心什么?他从来没拿过第二。”


    姜厘狐疑:“您这么相信他的实力吗?”


    “他可是我看中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之前飞来中国专门找他是做什么?只要他认真发挥,第一绝对是你们小组的。”


    “好了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拭眼以待你的表现哦。”Brown还拽了句成语。


    “拭目以待,教授。”姜厘笑。


    陈屹泽难道是想买个蛋糕,插上蜡烛然后祭奠一下自己的分数吗?这也太松驰了吧,她忍不住感叹。


    这其实是他一个人吃饭的日常,少爷很挑食,况且一想到学校食堂的饭最后成了泔水喂猪,他就直犯恶心,西点房的牛排最起码能下咽。


    他看见姜厘小心翼翼地刮掉手里的香精小蛋糕的草莓果酱,漫不经心地挑了眉。


    端着牛排坐到了她面前。


    陈屹泽心念道:不应该吃点好的,最起码也得是开心果蛋糕吧。


    他平视着姜厘,没那么居高临下。


    “怎么,不喜欢还是不满意?”


    不喜欢的是蛋糕,不满意的是成绩。


    “哈哈,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您的中文已经很好了,那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Little sister.”


    “对了,”姜厘忙扒住门框,“您能帮我保密吗?不要告诉我哥这件事。”


    “Emm,Why?”


    “He will go crazy,and i will die.”


    姜厘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All right,看在美食的面子上。”


    “Good night.”


    第 62 章   第 62 章


    …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很多,她已经得到了哈佛研究小组的口头应允。


    姜厘回到房间门前时,手上还残留着刚才拎外卖盒落下的红痕,她垂目攥了攥手心,开门望见陈屹泽正松松垮垮地靠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刷手机。


    姜厘很罕见地没驱赶这个外来常客。


    没人咄咄逼人地逮着姜厘问东问西,甚至没人太过惊讶她的到场。


    太舒服了。


    饭程过半,陈屹泽的三叔拿着筷子和老孙唱起歌来,完全没调,就是让人无法讨厌,陈兰在欢笑声中抬着酒杯绕过来,姜厘立即起身和她碰杯,告诉她:“是我该谢谢您让我有机会购买房子。”


    “小姜老板,你都让我不会说话了。”陈兰说。


    “妈。”陈屹泽站起来陪着老妈。


    陈兰又拉着姜厘嘱咐了几句,告诉她哪些发的食物得少吃,又说千万别怕麻烦,要什么就招呼她家小子。张桂香她马上就要哭,所以立马大声让她快点坐回去多吃菜,命令陈兰不许在这个快乐的日子掉眼泪。


    “妈,你自己都在偷抹眼泪。”陈兰说。


    张桂香很倔,“胡说八道!”


    所有画面和声音都像童话故事一样,姜厘看得有些恍神。


    陈屹泽微微靠过来些,小声告诉她说:“这酒度数很高的,不要喝太快。”


    姜厘仰头喝光一杯,好歹是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羡慕与酸涩压下,又告诉陈屹泽:“就要快喝。”


    “哎哟,海量!”陈屹泽夸赞着给她舀了勺豆腐圆子。


    “哎!小姜老板!看我这忙得都没注意,要勺吗?”陈兰才回到座位,立马又站起来。


    陈屹泽很快说:“我早就给她拿了。”


    陈兰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仍然觉得有必要进行招待,接着问:“这个酸菜饼是我家的特色,小姜老板,你那边夹不到吧,我给你夹!”


    陈屹泽又说:“她不爱吃酸的。”


    半桌人一起看向陈屹泽。


    孙明直接戳了陈屹泽一下,“显着你长嘴了是吧。”


    陈屹泽推开他。


    “干嘛?”孙明被挤到椅背上。


    “我夹菜!”陈屹泽大声说。


    “夹菜你推我!”


    “你挡着了!”


    孙明不爽起来,联合王天,对陈屹泽的筷子进行了围堵,让他无获而归。


    陈屹泽干脆放弃,笑着扭回头,发现姜厘在看着他,于是说:“他们太幼稚。”


    “你不幼稚?”姜厘问。


    “我不幼稚。”陈屹泽说,末了摸摸鼻子,小声说,“我高兴。”


    “傻乐什么呀?”姜厘说。


    陈屹泽环顾一圈桌上的人,“什么都高兴。”


    饭局已经进入闲聊阶段,无论气氛再好,长辈和晚辈同桌吃饭,聊起姻缘问题在所难免,孙明首当其冲,被老孙几句连环问题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王天正咧个大牙傻乐,立马被老爸逮到,让他要是处对象必须告知家里,不然就打断腿。


    陈屹泽也没能幸免,三叔倒也没有说得很厉害,只讲自家屹泽就知道暗恋。


    果然开始了,姜厘好笑地想。


    孙明及时发现姜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好奇,本着兄弟就是用来坑的优良传统,他立马答疑解惑。


    “我们屹泽啊,心里装着一个女孩呢!成天念!”


    三叔也笑哈哈地说:“是啊,这臭小子,说自己初中认识个漂亮丫头,前些年都没听他说,就最近这几……”


    三叔歇了音。


    三婶立马抓起半块饼塞去三叔嘴里让他醒醒酒。


    陈屹泽才收拾完孙明,却半天没回头看,不知道为什么,约莫是某种第六感,他知道此时姜厘正在看自己。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希望她可以不要再问。


    “陈屹泽,初中记到现在,你这么长情?”


    不问就不是姜厘了,陈屹泽叹气。


    “痴情着呢!”孙明大喊,试图把脸贴过来,又很快被陈屹泽推回去。


    “没有,不是那样的。”陈屹泽只好转向她。


    “不喜欢?”姜厘又问。


    陈屹泽:“……喜欢的。”


    姜厘:“那你蛮长情。”


    绕回来了还。


    “不是那种喜欢,”陈屹泽其实不太想和姜厘聊这个话题。


    但姜厘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一定要明白问为什么喜欢,是哪种喜欢,具体怎么发现的喜欢。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


    她非要问,陈屹泽居然就真的告诉了她。


    怪酒。


    他说自己就是没见过那么勇敢的人,而且很温柔,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内核强大的人。她居然敢在校会上对抗不公,反正就是很勇敢。


    陈屹泽顿了顿,声音变得很低,“我吧,高中之后没怎么刻意想过她,是这几年,不太好过,所以会想起自己见过一个很勇敢的人,觉得自己也应该勇敢些,偶尔会感觉力气不够,就开始梦见她。”


    他抬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喝了一口,“希望她已经过得很好。”


    姜厘偏头瞧他。


    小泽年不胜酒力,脑袋越说越低,努力回忆时,会不自觉地眨眼睛,睫毛每扇动一次,脸上就多一丝笑意,语气都变得不自觉地甜蜜起来。


    “她叫秦晴,”他介绍说,“是个很勇敢的人。”


    这实在是超出姜厘意料的回答。


    而且她对此比较有发言权。


    她不勇敢,她已经开始了流浪和逃亡。


    她明知外面流言如何信口雌黄,但是始终没有正儿八经地对抗过一次,她明明不甘心自己再也无法演奏,不甘心到在每个深夜钻心地疼,却要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说自己没事。她愤恨养母收走的专辑版权,自己曾经心血一朝一夕被掠夺,还有她的亲生母亲……


    她要是勇敢,她就不会在这了。


    而这样逃避、流浪的自己,居然成为另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姜厘和秦晴都在不堪时刻遇到陈屹泽,时隔多年又被当面提起,命运真是很爱做弄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不配得到的仰慕。


    “她不勇敢,很胆小。”她听见自己说。


    抽离思绪,姜厘发现陈屹泽一直借着酒劲瞪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陈屹泽立刻说秦晴就是很勇敢,生硬地警告姜厘不许说她坏话,甚至呲了牙。


    他维护得不讲理,姜厘觉得有些好笑,只好跟着附和:“是,我不说了。”


    片刻,她若有所思地讲:“陈屹泽,你右脸有颗痣,笑的时候痣会沉进酒窝里,很容易让人记住。”


    当年听他告白,姜厘压根就没听进去几个字,少年人紧张得五官都在用力,那颗痣被压进脸颊又再次弹出的样子很可爱。


    她好笑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呢?”


    我明明没有变很多。


    小醉狗思考得有些慢,反应半天,抬手戳了戳自己右脸,最后放下手臂,表情变得懊恼起来。


    “我就没好好看过她的样子,我表白的时候都没敢看她。”


    姜厘声音很轻,“是么。”


    “不过,”陈屹泽突然专注地盯着姜厘,“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眼熟,而且吧,你的声音很像她,我就总想着多瞧瞧你呢。”


    姜厘手指因这句话猛地蜷了一下,心口也随之一紧。


    “但我没问,你知道吧?”陈屹泽说,“我自己都记不大清,拿去问你,就特别不尊重人,怕你把我当流氓。”


    姜厘愣了下,随即无声笑开。


    “我是真不记得啊……”陈屹泽叹气道,“我当年都没她高,哪里敢看她。”


    又小声嘟囔,“而且她突然就走了,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她,倒是和她同学要了她的电话号码,打多少次都打不通,真的是。”


    陈屹泽开始碎碎念。


    “看都不敢看,就敢喜欢人家。”姜厘指指点点。


    “你别管,”陈屹泽说,说完还是瞪人,“也别笑。”


    “不过,你不记得人怎么确定喜欢她的?”姜厘还是觉得好奇。


    “你一看就没喜欢过人,”陈屹泽居然嘚瑟起来,又颇有心得地说,“她只要出现,我立马就能知道是她,我闭着眼都能知道谁是她。”


    “我有雷达。”他补充。


    这人喝了酒以后毫无防御,年龄立马倒退十多岁,偏偏还骄傲起来,浑然一副自得自满的样子。


    问题是,人就在他对面。


    可见年久失修,雷达已经失效。


    姜厘和他面对着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陈屹泽被她笑到困惑,但又被她的笑容感染,即便没有理解全部意义,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笑了会,他突然问:“不过,我大概是醉了吧,还是很想问,你是她吗?”


    “我不是。”姜厘说。


    陈屹泽撇了撇嘴,很慢地点头,“我想也是。”


    姜厘看了他一会,还是说:“你很帅气,也很有特点,秦晴要是再见到你,一定能认出你,所以你要多笑笑。”


    我已经认出你。


    陈屹泽眼睛眯起,试图保持严肃,但飘忽的目光已经开始暴露醉意,他想了会,很谨慎地问:“我帅气的哦?英俊吧?”


    饭桌


    上还是很热闹,孙明和王天兴奋地划拳,喊声却高不过搂肩放声唱歌的三叔和老孙。张婶拉着二丫,正同三婶和陈兰一起规划闺女出嫁之后要怎么过日子。张桂香抱着自己的小酒壶认真听儿子唱歌,偶尔也会对二丫指点一下。


    没人注意到这一隅有人在眼巴巴地等待回答。


    姜厘左手撑着脸,用受伤的右手轻轻点了点陈屹泽的眉心,陈屹泽注视着那根指头,看得对眼。


    “陈屹泽,你太搞笑了。”姜厘说。


    陈屹泽也觉得自己很搞笑。


    这是他第二天醒过来之后认定的事儿。


    “我表白的时候都不敢看她。”


    “我总想多去瞧瞧你呢。”


    “你别管。”


    “你是她吗?”


    “我帅气的哦?”


    “英俊吧?”


    嘶……


    可恨那些记忆不能随着醉意散去,所以陈屹泽面对姜厘又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可是门框还得修。


    陈屹泽有心赶工,老屋里负责翻新的几个师傅到点了和他告别离开。


    平常这个点姜厘还在外面溜达,就今天回来得很早,和光膀子的陈屹泽打了个照面。


    “你是真不喜欢穿衣服啊。”姜厘说。


    陈屹泽:“……”


    “一会天黑了,明天再来吧。”姜厘看了他一眼,迈腿准备进屋。


    也是被看这一眼。


    陈屹泽在迅速把衣服穿好和转身继续工作之间,开辟了第三条道路。


    “看什么看。”


    他故意板起脸,摆出难以接近的样子,以此和酒后那个傻子划清界限。


    为了虚张声势,他甚至很用力地把工具放下。


    姜厘轻笑出声。


    这种质量优秀的帅气年轻男性,不看才是不正常。既然他诚心相邀,姜厘自然不好拂人心意,只好顺水推舟。


    于是她转身,站定,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好好地看了个遍。最后视线停在他胸前,足足看了三四个呼吸。


    视线太过滚烫,烫得两个小点点逐渐明显起来。


    然后,姜厘低头看看自己,又重新看向陈屹泽,目光里多了些虔诚与羡慕。


    她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听见了。


    当晚,陈屹泽进院子时还撞了门,动静有如蛮牛闯山,陈兰在厨房里被吓一跳,连忙探出头问儿子怎么了。


    “妈,我没事。”他赶紧停下脚步,再三安慰老妈真的没事儿。


    和老妈说了几句话,陈屹泽悻悻地揉着头发上楼,觉得姜厘真的是很过分。


    怎么能耍流氓呢。


    八小时后,


    天亮了。


    “请各国代表队尽快赶到指定比赛位,第18届IPOM全球总决赛即将开始。”


    第 63 章   第 63 章


    赛场设定在魔都内一所985大学的体育馆,三种肤色的青年四人一组分散在场馆各个角落。


    为避免各小组产生干扰,组隙空间极大。


    穿梭在其中的志愿者套着色彩鲜艳的红色马甲,负责午餐安排和一些应急事项。


    鲜少有选手露出紧张到异样的神情。


    真到坐在赛场上的那刻反而一切都无所谓了,他们从现在到未来的七小时内所要应对的只有题。


    繁琐的不繁琐的,只要是题,不管再复杂,半小时内都能得到解决。


    每小队两台电脑,四人两台,这样的配比决定了赛题的难度不可能简单到单人看到题后能迅速理清思路作答。


    姜厘坐在中间靠左的位置,同样坐到中间位的还有陈屹泽,他作为团队的首脑,摸键盘的时间未必比其他人多,大部分时间需要他用纸稿推演思路,下达指令。


    除了还是拿他当残废一样对待以外。


    这决定是好是坏?现在逝者已矣,上一辈的事了结,再多讨论,也没必要了。


    是以这次的病发,的确是因为她母亲。


    夜空璀璨,寒星照人。


    陈屹泽头也不抬一下,“门岗吃干饭的?”


    陈屹泽本来还挺享受的,故意装的柔弱不能自理,指使她干这干那,结果姜厘把这份柔弱往心里去了,感觉他受了可重的伤,每天早晚她比闹钟还准,抱着药闪现在他面前,甭管他在做什么,看电视、收文件、视频会,必须停下来接受她的换药。


    陈屹泽带了姜厘一礼拜,跟带了个小鸡仔似的,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往往他手刚伸出去,姜厘就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什么空调遥控器、水杯、手机电脑,给一个眼神她还能读懂自己拿错了,立马换成对的……


    如此一周,陈屹泽人麻了,他的心理都快要不健康了。


    他在书桌后用电脑的时候姜厘就守在旁边,他一起身她也紧张的跟上,他洗澡的时候她还要守在浴室外面听一听他有没有摔倒、时不时让他吱个声表示还活着……


    那天,谁也没找到姜厘。


    他一份份的翻,助理敲门进来,看看他看看姜厘。


    也因为不再需要努力的向她证明什么,所以想要辞职,想要自由的躲进蘑菇屋里。


    中间他陪姜厘去看了好几次周佳佳,他没进去,在楼下等,姜厘去陪护。大概姐妹也交心聊过了,几次下来,姜厘状态好转很多。当然负责实际运算的同伴脑子也必须一直保持在高速运转的状态。


    姜厘现在很亢奋,她深呼吸过后慢慢看向汤柘,眼中带着稍许不安。


    “放心,他可以。”


    陈屹泽支着下巴,风轻云淡地收回视线。


    汤柘后背一紧,接着又快速放松下来。


    他想起昨晚酒店门口陈屹泽扶着他肩,直白地告诉他,姜厘现在最在乎的就是这场比赛,如果他喜欢她,那就证明给她看。


    手背搭在桌面紧绷,徐轻川坐在最左边给四人面前各分了一沓演算纸。


    纪隽作为这届大赛的资方加颁奖人,下台溜达了一圈,最后鬼鬼祟祟地停在了H大小队身前。


    男人轻叩立在电脑后方,蜷指敲了两下显示器:“先打开电脑检查下有没有故障。”


    “完了,锁住了。”徐轻川脸瞬间煞白。


    “废话,还没到开赛时间。”


    晚上,姜厘住在陈屹泽这里。


    她状态还不算很好,情绪过载,说两句只能应一句。陈屹泽不敢放她一个人,哄骗让她帮自己换药,这两天照顾自己,姜厘答应了。


    夜里静悄悄的,陈屹泽打开监控看姜厘睡了没。


    感觉自己挺变态的。


    看她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陈屹泽关了软件,他去阳台,吹着冷风,嚼着戒烟果糖。


    果糖的甜里带了涩味,泛开在舌根,他和与宁长舒终于通上话。


    宁长舒之前没有回信息,不是忙,而是时差,他被临时派出国,短期无法回来。


    要请他继续做姜厘医生的打算就此泡汤。


    陈屹泽捏了捏眉心。


    他矗立在冷风里,长久的远眺城市夜空。


    思绪无止境,翻回他去姜老师家做客那一日。


    姜老师把夹在诗集里的全家福给他看,说,离婚,不知道是做了件好事、还是坏事。


    说去世前妻的坏话很没品,姜老师没有用很尖刻的言辞,只是陈述了事实。


    姜厘被人欺负,周佳佳去讨回公道,两个女孩子破破烂烂的回来,周鸯揪着姜厘的耳朵把她提起来,骂她到处闯祸、不让人省心,知道自己有缺陷,为什么还要去外面丢人现眼。


    周鸯会唠叨自己给她报的口才班、情商课多么贵,白天店里客人又如何刁钻,一遍又一遍,钱太难挣了,她太难了。


    但她对周佳佳很好,买新衣服、夸她聪明漂亮,教她对什么人要说什么话,如何分辨哪些男同学家世好,怎样吊着他们、惹他们惦记。【社恐屹泽】


    她在姐妹俩面前,翻开的是截然不同的一面。


    陈屹泽伸出手去,顿在空中,仿佛用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陈屹泽皱了眉。


    轻轻叹息。


    陈屹泽养伤这周,堆了一些文件,累在办公桌上,颇有分量。


    她打算这样放过自己,写下辞呈,并对他说:“我想自由点”。


    她在那一刻,越发落进了被恶意预言的轨道里。勇于发言的徐轻川得到纪教授一个爆栗。


    “嗷!”徐轻川捂着脑袋嚎叫,“那你让我们检查什么?”


    “看开机能不能亮啊。”


    纪隽还想给徐轻川来两下,看着桌面黑漆漆的摄像头还是忍下,憋着火拂袖而去。


    “奇奇怪怪的。”徐轻川自顾自嘟囔完,瞬间感应到三道齐刷刷的视线。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昨晚上网址上登的赛前公告书你看了没有?”离他最近的姜厘目光如炬。


    “公告书……?那上面不就写了参赛时间和地点吗?”


    三人有点淡淡的死了。


    陈屹泽的眼瞳转为危险的暗色。


    “我说是什么呢,抢女人……陈少,一个巴掌拍不响,姓姜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是我想的那样吗,抢女人?难怪气成这样。”


    三年未归,陈宅有许多变化。


    姜厘将聊天托管给AI,她休假住进爸爸家,并未关注在另一台电脑上发生的事情。


    他的相貌英俊冷厉,气场令人瞩目,就算是这样的场景,见者也要感慨一声,绝非池中物。


    “老子天天当祖宗供着的人,给你当替身?”


    围观的宾客不禁窃窃私语:“什么意思?”


    陈新城厉声道:“你和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绞尽脑汁解释之际,又传来消息,周佳佳正在爸爸那里发生冲突。


    轻轻的“咔嚓声”从外响起,在狭窄的室内分外突出。


    陈屹泽的眸光掠过陈新城、挽着他臂膀的女人,再掠过四周的人脸,宴会厅的鲜花、瓷器、璀璨的水晶灯,一切尽收眼底。


    陈新城面色霎时铁青。


    要解释起来,事情可大可小,可公可私,而陈屹泽选择了最能激怒陈新城的那一种。


    议论的焦点,陈屹泽面不改色,衬衣袖子挽起到手肘,手臂线条喷张。


    对方心思百转,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挨这顿揍,忍不住呸出一口血沫,“哈”了一声:


    “为了个女人,在自己父亲寿宴上大打出手,你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你不知道吧,她收钱收的可利索的很。”


    “你——”


    “陈屹泽人呢?他去哪里了,做什么去了,没出事吧?”


    陈屹泽走时的状态不对,她担心的不能再担心。


    助理开车,实在说不出“没事”两个字。


    “这,您看看就知道了。”


    去了陈屹泽的大平层,助理留在外面,不再跟进去。


    姜厘快步进门,借着光,看见屋里有两个人,坐着的是陈屹泽,站在他旁边的是医生,手边是急救箱,在为他肩膀上药。


    姜厘心中一惊。


    她跑上前,“陈屹泽!?”


    陈屹泽的肩膀开了花,老陈上次出了方澄砚,这次则折了一个明清瓷瓶,碎片扎进肉里,状况惨烈。


    对着陈屹泽这个不孝子的有意挑衅,不发火就不是老陈了。


    姜厘想用手指碰他额头,又怕让他疼,在距离一点点的地方停住。


    “没事,”陈屹泽道,“不用担心。”


    空气静止三秒。


    随后是压抑许久的爆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纪隽险些失态,“这么久了,这么多年……那群老外——”


    老友赶快摁住他要吐露芬芳的嘴,“现场直播,现场直播!淡定!”


    姜厘这才抬起头。


    耳边嗡鸣声轰隆隆。


    她看见巨幕中H大战队冲到最顶峰,一时间赛场内其他学子包括志愿者和部分导师都热血沸腾地呐喊出声,主持从隔音篷撤出,握着话筒,朗声宣布华人战队获得全球金奖。


    徐轻川和汤柘都高兴疯了,嗷嗷返租嚎叫,陈屹泽站起身,很嚣张地朝前侧的白人青年吹了个口哨,气得青年捶桌直骂Damn。


    最高声鼎沸的时候,


    姜厘低下头,很小声地对陈屹泽说了句对不起。


    第 64 章   第 64 章


    …


    很多时候,痛苦的根源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存在选择。


    一旦做出决定,从分岔路口钻进一条笃定的道路,再艰难也能生出一条路走到黑的勇气。


    姜厘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


    她会去哈佛,带着妈妈,两个人过轻松愉快的生活。


    领奖台上的聚光灯照得眼睛发涩,姜厘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她看见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大会承办方纪隽,纪隽正值中年,明明跟着他们熬了几个大夜,却还是神采奕奕。


    男人西装笔挺,身上儒雅气质呼之欲出,高谈阔论了一系列大国风采的话,条条奔着头版头条去的。


    姜厘低头冥思苦想该怎么效仿着说点上台面的话,顺带还能给今天车弯赞助她的这身领奖服打个广告。


    车弯早在一月之前就给他们备好了领奖服,姜厘身上的这身昏金色礼裙花了她半个月设计打样。


    耳膜鼓鼓的,身后的音响完全盖住了台下的声浪,赛时的电脑隔断像一个个割据的工位,格格分明。


    姜厘回神,忽然撞了身侧的陈屹泽一下。


    “你看台下,像不像华夫饼干?”


    陈屹泽侧目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也很想吃掉你。”


    姜厘安安静静、小口小口的吃,而陈屹泽打开平板,吃早餐的同时查看工作邮件。


    在对方看过来时,她眼观鼻鼻观心,再次变成隐形人。


    陈屹泽也关掉那本晦涩难懂的大部头,但仍然坐在椅子上。


    早上八点半,晨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阳光是金色的,新风机中滴了薰衣草精油,屋内散发着淡淡香气,姜厘吃好了,两人一起出门。


    国外出了一桩利用AI诈骗的大型负面新闻,很多媒体都在报导,陈屹泽收到舆情分析,仔细查阅。


    良心发现的把“你看我带哪个属下来过我家”、“你以为是个女的我都忍”这一类反话咽了回去。


    他含着金钥匙出身,天资聪颖,一贯来炙手可热,唯这创业三年,吃了一点苦头。


    手机放在桌子上,屏幕亮起,他简单回了几个信息,求情不必,道歉也免了。


    和好了,姜厘当然高高兴兴。陈屹泽家床品很好,柔软轻薄,房间里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姜厘把自己卷进被窝里,滚了两下,很快睡着了。


    大金毛的尾巴往她这里扫了扫,姜厘瞄一眼主人,见对方没有察觉,迅速出手,薅了一把大尾巴。


    他瞥她一眼,取出一份红枣小米粥、一杯新鲜豆浆,放到她面前。


    左边墙角是姜厘,右边墙角是大金毛。


    早上。


    邻居家大狗很有家教,碰见人便转过身去,对着电梯墙角。


    在路边笑呵呵的寒暄了几句,姜老师热情的邀请他下班了过来吃饭。


    真心难得,他懂这个道理。


    瞥了眼姜厘那写满了“不要啊”的脸,陈屹泽愉快的应允了。


    姜厘:“!!!”


    美丽的一天,良好的开端,陈屹泽心情很不错,上班开会时,向汇报的主管微笑了一下。


    主管脑子里“叮”了一声,整个人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


    “我回去再认真搜集资料,核对数据,更正观点!”


    “一定不会有下一次了!”


    鞠了一个深深的日本人躬。


    陈屹泽:“…………”


    他的笑容凝固。


    姜厘回了家属楼里补觉,醒来吃了爱心午餐,看到手机信息。


    同事说,今天陈屹泽比往日还更加恐怖,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在,大家人心惶惶。


    姜厘嘀咕,这个陈屹泽,一定又凶别人。


    但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姜厘装作没看见信息,她也有事情要办。


    根据清单,她和爸爸一起整理了拆迁所需的材料。


    姜老师老花眼,翻了很多老资料出来,他看不清楚,便让闺女在旁边一样样的认。


    大匣子里,还存着女儿上学时的作业本,字体板正稚嫩,每一份试卷都是一百分。


    作业底下压着小时候的照片,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生的玉雪可爱,年轻夫妻一人抱着一个,是那样令人艳羡的一家人。


    照片有年头了,像素不再清晰,页边掉渣。


    姜老师物尽其用,拿出来也交给姜厘:“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AI翻新老照片的技术,能弄一弄吗?”


    姜厘当没听见似的,埋着头,她整理着老户口本、居住证明等,递给姜老师,“爸,这些


    过了有二十来分钟,还没出来。


    晚上陈屹泽还真来了。


    姜老师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出来的时候,拍着陈屹泽的背,有言之不尽的意味。


    姜厘带他到在小平台上待了一会儿。煎饼似的太阳渐下了山,他们谁也不说话。


    刚好这时负责送酒的人也过来了,那酒从陈屹泽名下一个酒庄里取来的,刚从酒窖拿出来,还萦绕着一股橡木气味。


    姜厘抱起酒,蹬蹬跑进屋子。


    陈屹泽看眼厨房,抬手作势要敲她额头。


    二人投机,起身去书房,姜老师给陈屹泽看一本张岱的诗文集。


    陈屹泽一边吃一遍陪姜老师聊天,说一些公司的趣事,也聊一聊文学、政治,聊的还挺深。


    他下班时间较晚,姜老师已经做好了菜,此时一样一样的端出来,辽参花胶东星斑,净是名贵的食材。


    陈屹泽刚才和她爸爸聊了很多,听她这样说时,心里仿佛流过细微的电流。


    姜厘歪头疑惑。


    这时候夕阳西下,三中操场上红彤彤的,冬日的树木舒展筋骨,在微风里凛立着。


    挺客气,拎着礼品袋,装着两瓶酒。酒不算特别名贵,两三千块,不会给对方带来压力,陈屹泽是受继承人教养长大的,一些接人待物的礼节,他实际学的很精细。


    陈屹泽一怔。


    姜老师被移开注意力,推了推眼镜:“哦,我看看……”


    冬日夕阳残留了些似真似幻的余温。


    他伸出手去,摸了两下她的头。


    他神情不像平时,偏过了头,走进厨房,头也不回的叮嘱让姜厘招呼陈屹泽坐。


    也不晓得一本旧书哪里值得看这么久。


    “我觉得生活一年比一年更好了,”她认真的说。


    陈屹泽单手托着脑袋,侧过目光,她把眼睛微微眯起来,眼瞳是蜜糖棕,颊边碎发翘起,渡着光。


    聪明反被聪明误,酒送便宜了。


    姜厘看他过来,有些惊奇,低声嘀咕:“不加班了吗?”


    来上晚课的高三生从西侧门进,隔着操场,笑笑闹闹的。


    姜老师在厨房,干的热火朝天,听见敲门声,支使女儿去开门。


    姜厘稀里糊涂的,只以为是陈屹泽上门做客的礼物,双手接了过来,和先前那两瓶放在一起。


    父女两整理完东西,走出书房,那张照片依然压在匣子最下层,没有被带出来。


    老楼的楼道窄,他快一米九的大个走进来,连光都拦了大半,邻居老师也正下楼,好奇的瞅了许多眼,一直瞅到他进姜家的大门。


    陈屹泽只得不请自入,环顾一圈,选了沙发中央坐下。


    他也不声张,在桌下悄点了两下手机。


    陈屹泽这个资本家不是什么好的,良心发现只会维持一刻钟。


    晚些,他接了个技术的电话,当场拎着姜厘跟他一起去办公室加班。


    夜里两点多钟,姜厘转着嘎吱响的脖子,目光瞥到窗户。


    对面大厦也是同行友商,这个时间点看过去,居然也没有关灯,人影在玻璃墙后面,对着电脑,不眠不休。


    其实还是为早上那个新闻,AI应用的前景看好,随之而来的风险也不容忽视。


    通过AI合成视频进行诈骗,本不应该成为很大的新闻,但这次涉案人士在欧美社会颇有影响力,几个有传媒话语权的大V都站出来,表达了忧心,使得舆论有些来势汹汹。


    独角兽不久后打算在美上市,目前资料做的很完备,完美符合上市要求,可政策变化往往只在一个日出日落之间,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连夜加班,技术人员都掉了一大把头发。


    而且这只是个开头。


    每个人都头重脚轻,像一屋子幽灵。


    陈屹泽叫了些夜宵,摆在旁边,需要的人可以自己拿取,他也在办公室里,灯亮着,白炽灯如明日。他从玻璃往外,看见姜厘在休息,于是向助理招手,示意把她叫进来。


    姜厘也正有话与他聊,两人在他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来,认认真真的讨论产品。


    说了一个多小时,姜厘的思路出来了,站起来出去


    早上十点,其他组的人陆续过来上班,姜厘下班了。


    熬了大夜以后,既亢奋,又晕乎,她往外走,前方则正涌来一批上班的人。


    姜厘原地变成烤红薯的时候,陈屹泽捞了她一把,将她带回办公室。


    他办公室是套间,里面有个起居室,能让人休息。


    姜厘在里面睡觉,一睡就是一天。


    下午四点钟,她迷糊的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秀美的女声,有时婉约,有时急促,


    休息室不太隔音,徐思澜听见里面有动静,又看到姜厘留在外面沙发的外套,问道:“交女朋友了?”


    老陈总在商场浸淫多年,习得的毒辣手段,不光往对手身上用,还往亲儿子这里使。


    “一切都是情难自已、自然流露,等你遇到你真正爱的女人,就能体会我的感受。”


    陈屹泽的母亲是世家小姐,身体不好,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离开,这之后老陈空窗两年,徐思澜上位,成为风光的陈太。


    徐思澜本也不是靠美丽行走江湖的,她相貌只是清秀,唯胜在气质温和,行事稳妥,挑不出错。


    陈新城在徐思澜那里问不出究竟,但听她气若游丝的说“不要追究了”,霎时火冒三丈,在书房里用砚台砸陈屹泽。


    “如果你母亲没有生病,我会体体面面的与她坦白,同她离婚,但那时候她生病了,思澜只好与我分手,主动调去北方分公司,那两年,我与她没有见过面,我向你母亲尽了做丈夫的所有义务。”


    她做了美甲,甲面朱寇色,手背的皮肤有细微皱纹,对于养尊处优的富太来说,保养的可不算好。


    陈新城大怒,切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那时陈屹泽名下账户还有母亲信托金的收入,陈新城叫来律师,制造诉讼,用很偏门的法子暂时冻掉了那个账户。


    她一毕业就在陈氏名下的银行工作,一次公关危机里反应迅速,被当时还只是太子爷的老陈看见,钦点到自己的身边当秘书。


    “我知道你爱你的母亲,可难道,你一点也不能爱你的父亲吗?”


    那是他们亮给外界的说法,实际上,陈母还没去世时,两人已经搞上。


    “Why?”陈屹泽微诧异,语气很欠,“Still not used to it?”


    伊登彻底跳脚了,用中文大声驳斥道:“我不会习惯,我永远不习惯输给你!”


    陈屹泽勾唇又笑起来,直到听到他跟姜厘临别打的招呼才止住笑意。


    “他说wait for you,什么意思?”


    瞌睡虫被驱散,姜厘瞬间清醒,即刻义愤填膺地对伊登的背影吐口水:“只敢对唯一的女队员放狠话,恶臭的老外!”


    陈屹泽不接这茬,徒自眯眼继续盘问:“你认识他?昨天晚上没在房间的那段时间?”


    姜厘惊叹于陈屹泽的直觉,背后渐渐僵麻,缩头缩脑:“不认识……”


    后脖颈被拎的力度加重,姜厘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拽起来逼问了,千钧一发之际,徐轻川上前一步,仗义执言:“别审了陈哥,还没看出来吗?多明显。”


    三人一同望向他。


    徐轻川脸被凌冽晚风吹得干巴,男生搓脸,裹紧身上羽绒服,一派凛然道:“领奖的时候站我们隔壁,我就看他一直往我们这边看,这黄毛小子肯定看上妹妹了。”


    自古黄毛爱乖女,


    外国黄毛也不例外,这是铁律。


    姜厘倏地直起腰杆,下一秒又柔弱地倒回去,靠在陈屹泽胸膛前,神情矫揉造作:“怎么办啊哥哥,要是他对我死缠烂打怎么办,嘤嘤……”


    陈屹泽低眼看着扭来扭去的姜厘,不急不缓道:“我有一计。”


    “哥哥你说。”


    “在你脸上纹一个不爱黄毛。”


    “……”


    第 65 章   第 65 章


    黄毛问题喋喋不休地议了好几程,临到登机口,姜厘才叫停了这个神经的part。


    姜如云在半小时前给她发消息说她也登机了,所以下飞机回到陈宅后就能见到妈妈了。姜厘心生期待,下一秒又忍住偏头去看陈屹泽的冲动。


    “果汁。”


    男生从不远处踱步走来,无视掉期间路人投来的欣赏目光,随手拧开瓶盖递给她。


    手背上青筋凸现,见她迟迟不接,陈屹泽又敲了下瓶壁。


    “谢谢哥哥……”姜厘伸手接过饮品。


    “怎么还不能登机啊,”徐轻川蔫蔫的,“比赛刚结束就有大厂负责人给我发了校期拟聘合同的电子版,我还想赶紧拿着合同回家当皇帝呢。”


    姜厘和七旬老太张桂香的友谊始于一场争辩。


    张桂香以人格起誓,自己的橘子绝对甜,姜厘轻信歹话,当场买了半斤,没想到这橘子酸得人神共愤。


    人当场就吃吐了。


    张桂香震惊不已,立马弯腰打量,夸她不显怀——宁愿觉得人怀孕都不肯相信是橘子的问题。


    人怎么能固执成这种样子?


    姜厘和老太太争辩起来,非让她自己尝尝。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声音就此越拉越高。


    张桂香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的橘子天下最甜,气急了,一口气塞了半个。


    酸得差点儿重返泽春。


    最后还是姜厘去买来胃药,泡了两杯,张桂香喝得豪情万丈,末了舔舔嘴皮,表示自己还要再喝一杯。


    药是能喝着玩儿的?


    这老太太真是……


    姜厘对于亲情的记忆十分浅薄,没什么美好的相处回忆,遑论照顾老人。


    她有些好笑的想:所有老人都这样好玩吗?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摒弃感情和人相处,将自己置于一个安全的观察距离,拥有明确的边界,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消散在苦口婆心劝一陌生老人药不能喝这件事情上。


    再说回交朋友这件事。纪隽有事要留魔都几天,赛队大获全胜,他心情一好给几个小朋友都订了头等舱,现下四人围坐在白金休息室中百无聊赖。


    “不会是晚点了吧。”汤柘抱着书包,声音微弱。


    此言一出,穿着齐整的空姐马上步履匆匆赶来,低腰礼貌道:“您好,很抱歉目前您们乘坐的飞往b市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预计两小时后起飞,这边需要帮忙安排酒店吗?”


    三人闭了闭眼,还没来得及吐槽,汤柘马上负荆请罪:“我乌鸦嘴……”


    “唉。”


    再不情愿也得接受现实,姜厘疲惫地倒在陈屹泽肩上,脑袋被揉了揉。


    “要去酒店吗?”


    “两个小时不用了吧。”


    徐轻川看着面前的矮方桌,忽地举手,看向空姐:“你好。”


    空姐弯腰:“您说。”


    “有麻将吗?”


    两人一个讶异于居然有人一把年纪活得如此叛逆,认为她必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搭子。一个佩服于对方吃吐了都没有骂娘,而且十分具有辩证精神,笃定此人必然拥有美好品格。


    居然惺惺相惜起来。


    小安重新回去对接相关事宜,又发生了豪车事件,紧接着就是黄二妹事变,加上姜厘尚未能有效修复陈屹泽的尊严问题。


    姜厘一时之间也不知去哪里好。


    她重新开始在小镇独自晃荡,也因此有机会认识水果老太张桂香。


    晚饭前,她会来张桂香一同卖水果,然后接近饭点的时候张桂香就会赶客,姜厘再独自绕回老屋。


    相处的时候,她们偶尔聊天,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看着马路发呆。


    张桂香时常会说出一些很搞笑的话,比如坚持自己是个七旬人类,依然风韵犹存。


    偶尔又会透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文艺气息。


    比如此时,起了阵大风,张桂香的水果小推车开始往坡下面梭。


    晚点并没有一拖再拖,即使b市仍旧雨雾天气,机长也安全地完成了这次飞行。


    徐轻川刚下飞机就跑没影了,陈屹泽和姜厘两人被司机送到陈宅,还没进门,遥遥就看见别院门口立着两个身影。


    姜如云和陈妄山离开了六个月,终于赶在元旦前完成了所有工作。


    “妈妈!”


    姜厘刚下车就扑到姜如云怀里,她从前没有太过亲密地表达过对妈妈的情感,姜如云有些惊异,随后在路灯下静静地回抱住她。


    “受委屈了?”


    姜厘使劲摇摇头。


    “受委屈跟叔叔说。”陈妄山很知道让姜厘受委屈的祸根在哪,故意朝陈屹泽看了一眼。


    陈屹泽懒得解释,要推两人份的行李箱往里走,下一刻就被保姆阿姨接了过去,张保姆笑得眉眼弯,看着很是真诚:“少爷这段时间和姜小姐相处得可好了。”


    姜厘脊背一麻,随后匆匆忙忙地推着姜如云急着要进门。


    她摆摊的这个巷口地处马路边的坡头,坡下面是个十来米的死巷,左右两边店铺常年闭门,无人打扰,是个安安静静做无证经营的好地方。


    平时推车都会踩刹车,但今天多半是忘了。


    总之现在整车苹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坡下滑。


    “张桂香,张桂香!”姜厘提醒,“你车跑了。”


    张桂香坐自己的塑料小板凳上,不为所动,“它自由了。”


    姜厘看了她一眼,还是起来试图把车拽住,没想到这车那么重,她只有左手能用力,即便身子后仰,但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一起梭。


    她震惊之余涌出了求知欲:“你每天怎么把车搬过来的?”


    “你还有心管这个,”张桂香甚至劝她,“放手吧,不然你也自由了。”


    姜厘缓慢滑行着,“不是,你车。”


    奈何保姆管家实在想念主家,一并把两人在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


    何管家笑着跟在后面:“陈总的担忧多虑了,姜小姐和少爷只是开始的时候有过摩擦,还没一周两人就彻底变成好朋友了。”


    好,朋,友。


    真是一次都没撞见她被摁到墙上强吻啊。


    姜厘又尴尬又无奈,偏偏两位长辈对这事十分感兴趣,这下姜如云也来了话:“应该是的,我们厘厘从小跟同学关系就好,放假了男生女生都爱找她玩,我记得汤家那个——”


    “妈!”姜厘赶快叫停这个禁忌的话题。


    “姜厘小时候很受男生欢迎吗?”身后男声佯装有兴致,目光打在前方姜厘背部。


    “是啊!”姜如云看着情绪好了很多,跟姜厘想象中被强取豪夺的金丝雀状态完全不一样,轻松道,“反正从小就这样。”


    陈妄山也迈上玄关换鞋,笑道:“我这小子倒是没什么异性缘,从小到大就跟男生玩,比较内向。”


    “???????”


    姜厘差点数不清这句话有多少个槽点。


    “我们也没想到少爷和姜小姐会这么合拍,他们经常晚上一起回来,早上一起走,哦对了,两人还一起参加什么比赛,拿了全球金奖呢!”张保姆眼中流露出自豪。


    “都在H大,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屹泽身为哥哥尤其该照顾妹妹,厘厘,跟叔叔说实话,小屹对你怎么样,私底下有没有欺负过你?”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自己知道,陈妄山叫住姜厘,肃然发问。


    陈屹泽换好鞋,听见这问题直接倚靠着墙,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她。


    姜如云打着哈哈,说着小孩子都是闹着玩的场面话,姜厘骑虎难下,闷头咬唇道:“没有,哥哥对我…好极了。”


    陈屹泽直接笑出声,回过身,边走边弯唇吹了声嚣张跋扈的口哨。


    姜厘感觉体内什么东西正在肆意疯长,


    哦,原来是甲状腺结节。


    她必然无法放手,毕竟这样一车水果对于一个七旬老太不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但现实是她无法拉住车。


    加上那位风韵犹存的七旬老太也不够。


    姜厘环首尝试寻找可能帮忙的人,蓦地被一道高大阴影盖住。


    有一只手绕过姜厘的腰把住了车,轻飘飘拦下所有重量。


    因为后仰的原因,姜厘无可避免地撞进一堵硬实温热的胸膛,身后那人被撞得闷哼一声,呼吸喷洒到她头顶,伴随着肥皂清香。


    很熟悉的味道了。


    姜厘被圈在推车拉手和陈屹泽之间,姿势很像后背拥抱。


    她往左看,是一大堆被抱着的蔬菜,几片葱叶倔强地伸出脑袋和她对视。她往右看,右边是一条肌肉丰盈的手臂,正握住拉手尾巴,上臂难免贴到姜厘肩膀,传递着一种坚实而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厘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再看看那条手臂,觉得人和人差距真是很大。


    陈屹泽一拳能打死十个姜厘吧,她想。


    还有,身边的手臂没有瞧见任何布料。


    “你穿衣服了吗?”姜厘问。


    陈屹泽回答:“……穿了背心。”


    差点背过气时,姜如云又拍了拍她的肩帮忙顺气。


    “说来我们家厘厘能得奖也是托了小屹的福,要不是小屹和他叔叔是吧……?”


    “对,纪隽是他叔叔,我弟随母姓。”陈妄山帮着保姆摆盘上桌,把张保姆吓了一跳,连称不用忙,“纪隽跟我说了小厘的天赋,这孩子头脑好还踏实,为人不骄不躁,很难得。”


    “哪有哪有,小屹才出色,一表人才智商还高……”


    长辈们的商业胡吹滔滔不绝,姜厘刚落座在餐桌,裙下大腿处忽然攀上一张温热的手掌,指尖流连。


    陈屹泽支着下巴,弯着眼摸到她腿根。


    触电般的感受游离在裙下,姜厘神经直颤,咬住唇,强忍住不呜咽出声。


    变态低着嗓音,淳淳诱导。


    “哥哥都是怎么对你好的,展开说说。”


    第 66 章   第 66 章


    餐桌侧边接近三米的落地窗直通廊前花园,雨雾天气依旧,姜如云正弯腰给生态池中的锦鲤撒食,不时掏出手机拍上几张照片。


    正前方,陈妄山亲历亲为地帮孙妈和张保姆摆放餐盘,何管家兴致勃勃,上前招呼主家去看他新淘来的复古唱片。


    于是陈妄山又跟着走到距两人不到半米的黑金色花朵状留声机前,弯腰动作时,男人家居服衣尾细润地蹭上古朴色木桌,窸窸窣窣。


    明明都是很小的声音,但姜厘分明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被震碎了。


    她摁住裙下故意摩挲的手指,欲哭无泪道:“妈妈还在……”


    “我知道,我爸也在。”


    陈屹泽还在笑,他很乐意观赏姜厘此刻的表情,这会让他生出变态般想要更深一步凌.辱她的心理。


    不管是谁,只要被发现就是世界末日。


    这明明是姜厘半年前亲手埋下的炸弹,但莫名其妙,陈屹泽却成了握紧引爆线的那方。


    周佳佳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第一时间挺着大肚子回到老家,她怒气冲冲,骂着贪得无厌的舅舅,软弱可欺的爸爸,她气上了头,提前生产。


    “那很好,她们会好好长大。”


    考究的西装袖口摩擦她乌黑的鬓发,陈屹泽用拇指揩去她眼尾的莹光,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脸颊。


    她哭的那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唯有肩膀在不住的颤抖,眼睛也红的像兔子。


    她笨拙的用双手比了比,小小的,这么长,像两个大大的红萝卜。


    他抬眼,对上陆允,声线平稳:“她没事。”


    “嗯。”


    在保温箱里,小胡萝卜闭着眼睛,小手张了又合,去摸旁边的另一只小胡萝卜。


    陈屹泽听得皱眉头:“现在都平安吗?”


    姜厘并未出声。


    “姜厘?”


    陈屹泽道:“知道了。”


    陆允只能向陈屹泽说话:“不好意思,陈少,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 。”


    陈屹泽:“不用,我该做的。你和周佳佳说,姜厘跟我在一块儿,不用担心。”


    陈屹泽穿黑色羊绒大衣,肩膀宽阔平直,他单腿半跪在地,将姜厘整个搂在怀里,从陆允的视角,只能看到姜厘圆滚滚的后脑勺。


    他暗想:“该做的”是什么意思?论远近亲疏,要怎样的关系才会是应该?


    但知道姜厘有人照顾,陆允任务就算完成,没有废话,回去陪老婆了。


    nicu外不便长久逗留,冬日寒风凛冽,陈屹泽和姜厘出了大楼,他把大衣给姜厘裹上,只露半张雪白的小脸在面,半搂着她上了车。


    将姜厘带回家,让她洗脸、梳头,陈屹泽抽屉里有还有台新手机,拆了她的卡装进去,拿给她用。


    姜厘一直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动,跟个没开机的机器人似的。


    陈屹泽看的皱眉,进书房去,给宁长舒发信询问。


    他描述她的状态,但宁长舒看起来在忙,没有回信息。


    等了片刻,等不下去,陈屹泽要出去看姜厘情况——门一推开,就见着姜厘站在外面。


    他下意识放轻声音:“等我吗?”


    姜厘抱着手机,面色焦急、惶然。


    陈屹泽有心问她,可越急,她的上下嘴皮子却是不听话的黏在一起,什么也说不出来。


    怀里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短信提示音,姜厘低头看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


    陈屹泽感觉她都要哭出来了。


    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到她今天的遭遇。


    妹妹在自己面前早产,她的手机砸成那样,大概在现场和舅舅家动了手。


    陈屹泽平时对她嘴坏,但心里不是,他摸摸她头发,“没事了已经。”


    姜厘身体一僵。


    摸不清她现在的情绪状态,陈屹泽最终还是决定顺着他。


    “我、我睡着了?”姜厘瞬间清醒,很紧张的样子,点亮屏幕,一行行的看代码,整个人都好像要钻进去了。


    姜厘以为他要问什么,但他没有——


    姜厘攥了攥袖子,道:“我要,去公司。”


    对方也稀里糊涂,姜厘布置给他们的任务不同,但如果结合起来的话……他挠了挠头:“效果差不多是回到上一版产品。”


    但陈屹泽怕自己不顺着她,她又开始哭。


    刚过了下班时间俩小时,公司程序员大半在,也大半都准备走,也不知道今天什么运气,碰上了姜厘。


    其实依照姜厘这个精神状态,不许她碰工作才是对的。


    陈屹泽此时的姿势是弯着腰,被她用后脑勺撞到了鼻梁,发出"嘶"声。


    陈屹泽轻轻一摆手,“你怎么睡个觉都不老实。”


    她很紧张,手指都在颤抖,如果可以,真的希望无人知晓、无事发生。


    他走开,留陈屹泽在原地沉思。


    “姜厘,”陈屹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不辨喜怒。


    他四周看了看,从旁边拿了条午睡毯,给她披上。


    陈屹泽迟疑。


    陈屹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电脑后面看了会儿,眼底浮起疑惑。


    她耳朵尖轻轻动了动。她听见他点鼠标,切换页面。


    陈屹泽被空在一边。


    两人很近,陈总低着头,挺直的鼻梁没有负伤,凝眉瞧着她。


    “这些是什么?”


    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她个人的私事,这类事故,是一定要向陈屹泽报告的。


    这个点去什么公司,陈屹泽又不是周扒皮转世:“公司没事,你该休息了。”


    他去房间摸出条围巾,一圈圈绕在她脖子上,之后驱车陪她去公司。


    他没有打扰大家,只轻轻拍了拍一个人的肩,示意跟过来。


    姜厘低下头,手机如烫手山芋,她并不觉得没事:“我们、我们不是去公司吗。”


    姜厘被转了一圈,面对着陈总。


    陈屹泽再去大办公室时,见几个程序员背着包走,姜厘趴在工位上,睡着了。


    冲力让她往前反弹,这时陈屹泽抬手捞住她肩膀,固定在原处。


    “在做什么?”他在走廊问对方。


    姜厘眼前是陈屹泽的下巴尖,经过一晚,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的衬衣肩膀处喷了男式香水,海盐味儿的,织物很精细,将他肩膀的线条勾勒的清晰。


    下一秒,他身体继续前倾、长臂伸出,越过她,在桌面拿起鼠标。


    姜厘一手揉着眼睛,懵了一会儿,意识到状况:“疼吗疼吗,对不起对不起。”


    十几分钟后,姜厘向后靠,座椅撞上了陈总一米二的大长腿。


    动作明明很轻,可刚触碰到她的时候,她便惊醒过来,瞬间坐直。


    姜厘开了电脑,坐到研发的大办公室去,打开办公软件,给同事发出一条又一条清晰的指令。没一会儿,几个刚上地铁的程序员挠着后脑勺,做返程回公司。


    时间好似很漫长,但其实陈屹泽一目十行,看的很快。


    他一个接着一个的翻,电脑幽光照在他脸上。


    因为挨得很近,所以姜厘听见,他的呼吸、心跳声都变得更快了。


    这意味着他的情绪有剧烈的变化。


    姜厘咬紧牙关,声音因此变得闷闷的,“是我的问题。”


    “如果……情况变得不可控制,就让我引咎辞职。”


    陈屹泽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额角、下颌都是紧绷的。


    片刻,他胸膛起伏,呼出一口气。


    他的语调甚至很平静:“你设置了最高度的自主模式?”


    姜厘:“……嗯。”


    “我们一般不对用户开放这个模式,之前的测试数量也比较少,你回头把数据发到公司来,算一个样本。”


    姜厘摸不明白他此刻的用意,茫然的看向他。


    陈屹泽也垂眸看她。


    他的眼瞳如幽蓝色深海,没有波澜,有让人平静的力量。


    但他其实明明应该是在不悦的。


    “今天辛苦了,你去我办公室睡一觉。”


    姜厘茫然。


    陈屹泽已经已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拉起,大手箍住她肩膀,将她带离工位。


    “可是……”


    “钱转回去了吗?”


    “转了。”


    “好,”陈屹泽把她塞进去。


    下一秒,在对方极度诧异的表情中,砰——


    只见陈屹泽大手扣在一名年轻男性宾客后肩,将人翻了过来。


    得到回复,他毫不讶异,“都去了寿宴是吗?”


    陈屹泽令ai拨通一个久违的电话,那头接的非常快。


    那人被他一拳打的直接摔在地上!


    陈新城在夫人和管家的搀扶下快步赶来,遥遥的看见他,脸上浮起喜色,但转瞬,被惊愕覆盖。


    陈屹泽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径直入人群。


    就在这时,数名统一制服的保安一齐小跑下山,打开那扇足有十米的铁艺大门。


    陈屹泽大步跨入陈宅,身后保安队小跑跟随,无数宾客回头看他。


    其他人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唯有被打者,面色剧变。


    陈家宅邸,在近郊半山上,山下一池清水湾,汽车过了第一道湾后,会统一停在入口处,接着,或步行、或乘坐接驳车辆,前往山顶的陈家庄园。


    陈屹泽站在那儿,深刻的五官藏在阴影之中。


    “是,大家卖你父亲这个面子,来的很齐,你也知道,海城的圈子就这么点大……”


    他轻轻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嘴唇微动。


    两位男客或携带女伴、或跟了长辈来赴宴,家属们反应过来,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客人纷纷向两侧绕行,并吃惊的望向那辆车。


    休息室没有窗,一片漆黑,姜厘的脑子已经不再转,太阳穴胀痛,她的cpu有点烧。


    “大公子回家了!”一声急促通传,越过曲折山道,穿过香风丽影的宴会厅,如雷鸣般响在了陈新城夫妇的耳边。


    陈屹泽关上了门。


    人员在两侧分立,一辆炫蓝色跑车过了弯,径直开了上来。


    他报上几个名字,叫对方搜了搜。


    车窗里,人影影影绰绰,仍然看得出侧脸立体、英俊不羁。


    来道陈的全是名流,松散走在山间道上,相互笑吟吟的问好。


    两个“受害者”分别是鼎鸿钢材的二公子、理数传媒老板的侄子,前者是陈氏船舶制造子公司的最大供货商,后者是一家开业五十余年的传媒集团,都是上等的人家。


    目光在围观人群里一掠,陈屹泽再次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单手就将那人摔翻在地。


    拳头与皮肉、骨骼撞击的声音令人牙酸,而陈屹泽八风不动,浓密长睫下,眼神冷峻。


    “叫人开大门,”陈屹泽淡道,“我开车,十分钟到。”


    陈新城做六十大寿,场面铺的极其奢华,夹道的绿化一律重栽过,高大的合欢木下,淡紫色花卉大片盛开,据说这是他太太最喜欢的颜色,全是特意从地中海附近运来,在此地绽放三到四日,就会枯萎、再换新。


    跑车刹车,在喷泉池前横停,欧式雕像立在池中,石材洁白无瑕,少女怀抱双曲瓶,静谧的双眸观详着眼下的一切。


    晚上九点的街道,布满了行人和车,跑车从地库快速驶出,引擎声轰隆,惊起一树鸟雀。


    而这竟还不止。


    “你——”


    交谈声逐渐被颅腔嗡地悬起的脑鸣代替,姜厘滞在原地,许久未动。


    所以……所以?!


    一切都是故意放出的绯闻?!


    她爸爸和陈屹泽爸爸早年是战友,陈叔叔良苦用心全是为了保护他不便亲自出面竞标的、爸爸的建筑作品?!


    那她渣了陈屹泽这件事算怎么回事?


    算他倒霉吗……?


    姜厘想哭。


    她觉得自己也很倒霉。


    《等待戈多》哪有她的人生荒诞。


    第 67 章   第 67 章


    姜厘忧心忡忡,想象了几种和陈屹泽坦白的画面。


    1,将存款全部奉上,并强装镇定告诉他:“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之前看上你是姐心情好,现在姐腻了,提上裤子滚吧!”


    后果:被反砸钱,冰冷的钞票一张张甩到自己脸上,对方继而狂怒,掐她脖子,压到墙上,冷笑着让她再说一遍……


    姜厘卒。


    2,坦诚告知对方她的初始动机,打亲情牌哭诉自己从小就没了爸爸。


    后果:宝宝好可怜,爱你一万年,将错就错缘分使然,顺理成章滚到床上酱酱酿酿,并事后装无辜:“宝宝我是为了安慰你啊,为了惩罚你之前骗我,以后每天十点自觉滚到我床上跪好,好不好?”


    姜厘卒。


    “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不,”姜厘道,“你收到辞呈了,我要辞职,我不想上班了。”


    给陈屹泽气笑了,“你什么时候不自由了?你不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吗。”


    陈屹泽将烟扔进垃圾桶里。


    “没下回了,”陈屹泽在后边说。


    连陈屹泽都觉得没劲。


    陈屹泽堪比名模的脸在发火时依然魅力值极高,换到小圈子得有人哭着叫爸爸。但姜厘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脑袋垂着,手指放在膝盖上,正跟自己玩手指打架的游戏,完全没有在听的。


    “什么人太多?”


    她被陈屹泽拎着,丢到办公室,又是一通牢骚。


    陈屹泽几乎要磨牙:“姜厘,开口闭口就辞职,不诛心吗?”


    姜厘回头:“不。”


    那信上理由狗屁不通,说她想功成身退,追求自由,他横看竖看,只看见一行字:脑子秀逗了!


    姜厘在脑子里给“出去”俩字设置了关键词,一触发就往外走。


    “你不上班干嘛?年中就上市,几个亿的股权你当是个人就能有,四/九年退/共/党你痴线啊!?”


    姜厘有些怕他,面红耳赤:“你你你别凶我,我不要那么多亿,我已经攒够钱了,我我就是想要自由点。”


    说辞职倒是不结巴了!陈屹泽立刻入冬,周身的风霜把整间办公室都冻上了。


    是的,开年第一天,骨干员工、技术栋梁闹辞职。


    今早八点,陈屹泽从酒店醒过来,他昨夜有酒局,早起时头昏脑胀,一瞥手机屏幕,竟有姜厘发来的辞职邮件。


    姜厘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腰撞到桌上,把个纸袋子给撞翻到地上了。


    袋子里头装的是一件高定外套,一张卡片随之飘了出来,上面是很秀气的字体,写着:屹泽,你的外套落我这儿了。


    落款是Vicky,女孩的名字。


    陈屹泽用鞋尖直接把袋子踢开,态度粗鲁。


    “别管这玩意,你给我说清楚。”


    姜厘停了一会儿,依然说:“我说的很清楚,我,要,辞,职。”


    她也知道陈总又该喷火了,双手抱住脑袋,鼠窜而逃。一点反应空间都不留给陈屹泽。


    姜厘跑出去一段,还回头看,生怕陈屹泽会追出来。


    还好,陈屹泽这人是要面子的,不至于跟办公楼里演急支糖浆,没有缠她。


    她松口气,拍了拍胸脯。


    什么嘛,凶什么凶……就他会凶一样。


    姜厘独自一人时,内心戏丰富,在心中这样那样的批斗了陈屹泽一通。


    这个人,新年刚过完,知道第二天要上班,还把外套落别的女人那里,昨夜还不知道鬼混到几点。


    她昨夜可是认真在写辞职信,认真在做工作交接备忘录,所以才会迟到的。


    他有什么立场批评她!


    姜厘脑中的Q版姜厘把Q版陈老板拳打脚踢了一番,胜利之后,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去自己办公室。


    她把窗户打开透气,坐在笔记本电脑面前,写工作交接备忘录。


    辞职的心是坚定的,不以老板的意志为转移。


    这是她工作的第五年,进入独角兽的第三年。


    她的第一份工在某大厂,一大间办公室,每人一个小小工位,电脑屏幕后是一张张社畜面孔,干了一段时间后,听说学姐在创业,公司叫独角兽,小小的,只有三人,她立即跳槽去了。


    人那么古怪,社恐又有什么问题。


    “怪也不是这么怪的,上次有个人问她怎么刷卡,她支吾了半天,最后跑了。把人家小伙子弄懵了,还问我呢,是不是他说错什么了。”


    等她闭口不言,他们又要传,那个谁谁谁,性子好木讷,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是不是有那方面问题?


    她飞快道谢、飞快离开。姜厘竟然长这样!


    Alex向后踉跄两步,人都傻了。


    独角兽创始人陈屹泽,仅花三年就从车库搬到地标写字楼,缔造出估值过亿新科技公司,靠的是什么?就是出神入化、真假难分的国内第一AI天马。


    天马之马,取自“姜”姓,独角兽三号员工姜厘,技术大牛,天马亲妈,独角兽的第一秘密武器,因其为人低调,业内对她形象、出身背景都不太了解。


    陈屹泽最近戒烟,咬着烟头没点火,说话时十分严厉:


    陈屹泽:“什么?”


    他将电脑啪的一关,漠然道:“行了,我当什么也没收到,你出去吧。”


    有人说她是飒爽御姐,出身豪奢,因为很长一段时间独角兽一直是各大顶奢品牌的高端客户(其实是陈屹泽);有人说她是顶级学霸,天才少女,这点有某届ACM冠军名单为证……传她什么样的都有,就、就是没人传过,她是个结巴啊!


    不行。


    说的也没错,她的确爱几点来几点来,爱几点走几点走,但就是,“就、就是,太多人了。”


    她呆了一呆,黑不溜秋的瞳仁里有点茫然。


    她突然主人格上线,站直不动,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回忆陈屹泽刚才说的那些话。


    就是人多啊!果然说了他也不会懂,姜厘埋头,坚强的坚定的说:“反正,我就是要辞职了。”


    姜厘是个理科生,却也懂“诛心”这个词不是能乱用的。


    要知道被传成结巴,姜厘能羞愤的三天不出门。


    筚路蓝缕,一同创业三年,旧民房换成写字楼,五六人的规模扩张到百,他们的Ai产品举世闻名,现在正是享受胜利果实、与资本一同狂欢的时刻,她却跟他闹辞职。


    这一天,她的交接手册进度百分之二十,达到预设目标。


    有些人也准时给她打开电话。那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姐姐,你下班了吗?”


    “哈哈哈,这个叫什么来着……社恐!”


    中午时分,姜厘叫了外卖来,自己在办公室吃,算着时间,食堂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了,才过去甜点窗口,要一份草莓慕斯。


    去年后,天马AI因一起公众事件而展露出产品出色性能,名声大噪,被列入各大企业和政府平台的采购名单,在一夜之间,独角兽声名鹊起,获得了资本的桂枝。


    “那她可真不是一般的社恐啊。”


    随之而来,员工增加、办公场所变迁、公司规模扩大,独角兽从小而美变成了人人人人。


    我男朋友给我带了午餐便当,里面有我讨厌吃的西蓝花,好讨厌他啊——嗯?你到底讨厌还是不讨厌?建议你可以换一个的时候,生气做什么?


    有人怕蛇有人怕蟑螂有人怕猫猫狗狗,她自然可以怕人。


    这一天,陈老板被团团工作包裹,过的比社畜精还社畜,无暇缠着姜厘讨论辞职。


    他们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让你不知道要怎么接才好:


    傍晚五点半,姜厘准时摘牌子下班。


    “搞IT的,高材生嘛,性格都怪一点。”


    人,两条腿,那么大只,会说话会动,会热气腾腾的凑上来跟你勾肩搭背,身上的气味、说话喷出的气息都落在你的身上。


    让人窒息。


    一边吃着甜品,姜厘给了自己充分的自我认同。


    隔壁公司的凯西好厉害哦,她居然狠心去拉个双眼皮削骨头,也是她这样的狠人才能钓到富二代,我只能上上班咯——是的,你认真上班吧,嗯?瞪我干什么?又说错什么了?


    姜厘是个社恐没错。


    窗口的阿姨与她对视一眼,很熟练的把柜子里最后一份拿出来,“喏”了一声。


    说也不行不说也不对,那到底要她怎么样呢?


    太古怪了,说一时实际要说二,回答不到点上,她索性不说好了。


    姜厘:“我有些事情要临时加个班,所以就——”


    到去年为止,独角兽都只有十来人,在一处民房里办公,四周人少,环境破旧但静谧,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又是那丫头吗?”隔壁窗口阿姨搭话,“她怎么每次都这么指一指,不会开口说话?也亏你明白她意思。”


    真的。


    这么多人,路上碰见要叫她姜厘姐,围着她寒暄几分钟,说天气说工作说有的没的;上班时遇到问题要叫她解决,坐在她旁边,挨得那么近,还凑到电脑前;下班后总邀聚会,聚会里人头攒动,肩挨着肩,分享食物和故事……


    “陈哥已经在你办公楼底下等你了哦,我特意让他去接你下班,他还请了一会儿假呢,是不是很有诚意呀。”


    姜厘:“………………”


    电话那头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周佳佳,其口中的“陈哥”,是周佳佳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过年时,她为了躲避亲戚,谎称加班,留在了这套小房子里,没有回家,因此遗留下了一些未解决的“家庭任务”。


    姜厘道:“佳佳,我、我其实不想……”


    周佳佳:“姐姐,快去哦,人家在等你,我不和你说啦,宝宝踢我了。”


    周佳佳向来说一不二,没有姜厘反抗的余地。


    姜厘痛苦抱头。


    姜厘在公司外待客区见到相亲男,周佳佳给她介绍的优质对象——体制内、斯斯文文,穿一件很老气的黑夹克,见她时来握手问好。


    姜厘硬着头皮握了握。随即收回手,踹进口袋中,感受着手背慢慢浮起的烫和痒。


    对人过敏,真不是说说而已。


    周围人来人往,不少是同公司的同事,她如芒在背,真想遁地。


    好在相亲男开了车,直接领她去了地库,隔开了大家的视线。


    此人很健谈,从大厅到地库,一直对她说着本地交通、历史文化、房价十年变化等等,叫人梦回大学选修课现场。


    姜厘晕头转向,拉起安全带,没有观察车外,于是她错过,身后,一辆库里南也缓缓发车。


    驾驶座上,是眉头紧皱的陈屹泽。


    不是巧合,而是陈老板听说有男人来找姜厘,特意放下工作,前来“观察”。


    是的,陈老板对待技术栋梁、创业战友,就是这么的朴素且用心。


    跟着破大众,开到一家均消一百的西餐厅门口,陈屹泽将车钥匙扔给门童,阔步走了进去。


    陈屹泽皱眉。


    姜厘返回房间,找到那张陈屹泽在机场递给他的“愿望纸”,视线从他的那份写满她名字的计划上匆匆划过。


    姜厘从抽屉翻出钢笔,伏案,对明天即将看到纸张的陈屹泽虔诚许愿。


    一笔一划。


    她的心愿是,


    1,自由


    2,抛弃你


    第 68 章   第 68 章


    窗外锦鲤池面的涟漪越来越小,雨雾渐渐稀疏起来,最近一班去s市的航班终于不再拖着晚点,更新的启航时间定在凌晨两点十八分。


    距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减去侯机时间和打车去机场的时间……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半小时可供调配。


    姜厘从床上跳起,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三小时前刚安置在角落的行李箱。


    她婉拒了保姆阿姨帮忙整理箱子的提议,所以里面还是她下飞机前的行李,原封不动。


    参赛时带的衣服大都是陈屹泽送的,价格不菲,姜厘蹲下身把里面车弯设计的领奖服挑出来,其余全都一路小跑着抱到了米白色衣柜中。


    “哦,我凑巧。不是你自己想去的?”


    虽然人就坐在隔壁。


    电话已被陈屹泽挂了,空留回声。


    姜厘住的小区有些年头了,人车未分流,陈屹泽的库里南从狭窄的小区道路碾过,一路将她送到了楼底下。


    陈屹泽恨其不争道:“不想去你还去?”


    陈屹泽点她,批评她说:“软柿子。”


    是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刚才在市中心闹,还是被家里知道了。


    那边依稀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低低问了两句,是他父亲陈新城。


    陈屹泽敷衍她,说忙,在开车。


    又问她:“手怎么回事?”


    下一秒,男人结实的胳膊横亘过来,拦在她面前,与她脸颊只有几公分距离,皮肤是小麦色的,肌肉结实,身上海盐松木的气味侵入她的鼻尖。


    后视镜照出陈屹泽的脸,灯光晃过,他侧脸立体,双眸黑漆漆。


    陈屹泽从余光瞥她,损她:“没见识。”


    先说话的是他后妈徐思澜,问他最近是否还好,说爸爸很想他之类的,这女人很稳,每次和他说话都温温柔柔,好像让他和老陈闹成这样的不是她一样。


    到楼底下,他刹了车,骨节分明的手指还落在手刹上,手机屏幕便亮起来。


    姜厘:“嗯?”而后又从柜子深处找到自己半年前来陈宅时带的灰银色行李箱。


    拎出箱子后,姜厘迟钝地记起这箱子的底部缺了一只滚轮,是刚搬来时被陈屹泽扔出家门磕掉的。


    看样子是不能再用了。


    姜厘手贴脑门,作难地又望向脚边印着隐晦logo的奢牌行李箱。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捋起袖子把从破行李箱中的旧衣服转移出去,最后在衣柜夹层抽屉里摸出自己的钱夹。


    一张灰色银行卡。


    这是陈妄山半年前给她的,里面装着50万供她零花生活。之前拮据的时候姜厘也用过里面一部分金额,不过新生入学奖金下来后,她就补足金额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一张金色银行卡。


    这张里面装着陈屹泽平时给她的转账汇款,以及所谓的、她根本没插手过几次的机器人项目分成,满打满算,总共三百七十五万。


    大概一周前,姜厘抽时间把钱全提出来,转到了这张新办的卡里。


    依稀记得当时银行柜员对她殷勤的姿态,拼尽全力向她介绍新的理财产品试图让她把钱用于投资。


    夹层抽屉中还有其他的一些,姜厘分门别类归置着。


    她拿好自己原本的储蓄卡、护照签证,放回印着“机动车登记证书”的绿色本本,以及之前陈屹泽给她的赠予公证合同。


    两人是双胞胎姐妹,可是当妹妹的周佳佳,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这头,姜厘回到小窝,第一时间翻出药箱,从小瓶子里剔出两颗白色小药丸,就着即热饮水机里的温水服下去,接着拿一只止痒抗敏的药膏,对着镜子,细细的涂抹。


    浓密长睫微垂,她一点点的涂好药膏,吹了吹气。


    “人家大少爷,迟早回去继承家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你要是迷上了他,趁早断了念头。”


    “你想让她最后的心愿都落空吗?”


    姜厘闷声说,“我、我不要,我谁都不喜欢,我不想找男人。”


    但姜厘当然不是别人。


    姜厘张大嘴,立刻摇头。


    不算很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她都搬妈这块砖了,姜厘还能怎么样。


    陈屹泽收回目光,发动车,离开小区,回公司加班。


    这是跑程序的事吗!


    而当姐姐的姜厘,却从小就迟钝,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还不太会说话,一说话就结巴,被很多小朋友嘲笑,她就更不想说话了,刚上小学,她就因为内向、不和同学交际而被老师关注,老师找上家长谈话,问是否要转去特殊学校。


    不过转年,她展现出超人的智商,小学就拿奥赛第一,讨论熄了下去,老师也绝口不提特殊学校了,反而是校长老人家都来和她合照。


    好成绩没有让父母的担忧少一点,隔着薄薄的门板,小小姜厘听着父母讨论,说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吃中药能不能治口吃,说她以后要怎么办、这种性格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再后来,父母因故离婚,姜厘跟着老实隐忍的父亲生活,父亲是中学教师,很忠厚的老好人,凡事都忍让,姜厘再次学尽了他老人家的精髓,在软绵绵的小羊羔道路上越走越精深。


    反观双胞胎妹妹周佳佳,跟着母亲再嫁进商人家庭,这些年,学了播音、进了电视台,还嫁了珠宝行小开,在哪儿都很吃得开。


    去年,二人的母亲重病去世,临走以前,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姜厘,她嘱托周佳佳,一定要顾好姐姐的人生大事。


    从那之后,周佳佳就把催婚当成口头禅,敲开她脑子看看,大概不会有别的事情了。


    姜厘心里不愿,可是陈屹泽说的对,她是个软柿子………


    等待了片刻,两位男士都通过姜厘的请求,发来问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姜厘拖动桌面上的小马光标,把两位男嘉宾托管了出去——


    她不会聊天,她的天马会,每次她都是直接托管给天马的。


    某种意义上,周佳佳说的也对,这和她工作跑程序差不多……上帝关了她的门,她就给自己开个天马大天窗。


    这阵子天马做了升级,姜厘有点拿不准,因此特意在电脑面前蹲守了一会儿,看AI说话天衣无缝、上下文自然柔顺,她和男嘉宾都是大大的满意。


    姜厘安心的去睡觉。


    次日早,她认真检查了二号姜厘的运行状况,看“她”和人家聊的很好,心里为自己点了个


    姜厘被奇迹姜厘了一番,先后穿了各品牌的新款和高定,裙长从膝上三公分到托底、款式从无袖、吊带、泡泡袖等,也不知道上哪儿搞来这么多裙子给她穿。有那么一秒,姜厘有些后悔自己不是个捞女。


    不然凭借半年内从未主动张口就捞到现金三百万,保时捷一辆的记录,高低也能在圈子里混出点名气。


    她玩笑般扯扯唇,刚要继续紧锣密鼓地整理其他学业有关物品,手中的绿色本本突然从夹缝中掉出一张卡片。


    油画质感的厚硬卡片上,蓝色的蝴蝶展翅欲飞。


    是她之前泳衣上的图案。


    她反过来,看见陈屹泽之前为哄她写下的一行字。


    【爱上一只蝴蝶,翅膀好漂亮,不能折断她。】


    姜厘瞳仁浅颤,怔了片刻,随后蹲下身慢腾腾拾起卡片。


    陈屹泽目送姜厘上了楼,视线中,窗后的一盏灯亮了,女孩的侧影映在落地窗前。


    今晚这一幕,如果有外人在看,一定会觉得不妥,陈屹泽是公司老板,姜厘是员工,两人这样相处,过了界。


    但人和人的关系复杂多样,用一种类型来概括也未免太简单机械,现在连ai都比这智能了。


    创业艰辛,独角兽从破旧民房里起步,有过发不出工资交不起房租的时候,产品研发几次失败,技术员工都走的差不多,唯有姜厘着跟他走到了最后。


    第一年的年尾,研发不顺,陈屹泽手里很缺钱,去问房东能否延交租金,却得知姜厘已经交了三个月房租。


    他没有借女人钱的习惯,去找她,想对她说,会尽快还她,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意思。刚好赶上双十一返场活动,姜厘屯了几箱不要钱的牛奶、方便面、卫生纸,他一声没吭的去搬了回来。


    那是最难的一段时间,公司基本靠两个人在撑着,一个跑业务一个搞技术,加班饿了,点一份外卖,头凑头吃;熬完大夜,困得不行,把午睡床一摊,肩比肩就睡了。


    周佳佳早就准备好了:“咱妈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记得吗,她都那样了,还惦记你,她交代我说,姐姐不爱说话、胆子小,得找个靠谱的人照顾她,她让我记着这事,这是她遗愿。”


    “??啊?”


    这几年独角兽来去的员工不在少数,AI研发的路,不是那么好走。


    捂耳朵,不听不听。


    她最后当然还是加了,郁闷的要命。


    周佳佳非常生气。


    “啊什么啊,让你加,不就像你工作一样吗,同时跑两个程序,效率高。”


    她向对方百般保证,姜厘性格安静乖巧,还和自己长的七成像,好好打扮会很漂亮,陈哥这才肯优先来见。


    涂好药,换好家居服,姜厘往房间走,手机铃声叮里当啷的响起。


    周佳佳:“行,你说我信。你不喜欢体制内是吧,我再给你推两个从商的,你主动加一下人家。”


    “真的不,”姜厘真的不喜欢他,她对他一点滤镜都没有。


    她在电视台上班,介绍的这位陈哥是她们总编室的香饽饽,一进体制就被好多人预约着要相亲,她替姜厘做媒,还是插了队的。


    然而这铃声就如对方的性格一样执拗,不肯轻易罢休。


    手臂上的红疹风团很是瞩目,女孩肌肤底色白皙,红痕斑驳。


    好一个告状精相亲男,还是找周佳佳告了状。


    陈屹泽是大少爷出身,离开罗马,终于脚踏实地踩进泥里,姜厘是在低谷里陪他一起的人,交情到这种地步,实在没必要去分男女之见、上下级之别。


    别人要走,他不会留。


    姜厘拉着一张丧气苦瓜脸,接起电话:“佳佳……”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你还真看上你那个老板陈屹泽了?”


    陈屹泽视线移到桌上的卡片上,唇角一点点溢出嘲讽的弧度。


    浑身血液变冷,他目光阴翳,几乎要揉碎手中的纸。


    徐轻川这时才突然闻到粘稠的血腥味,他低头一看,也慌了:“陈哥,你手在哪划破这么大的口子?流血了!”


    陈屹泽仍旧立着,像中了蛊。


    耳边呼呼鼓着劲风,飘渺的嗓音似从远处传来,一遍遍地叫他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片刻后,男生撤了一步,低头从徐轻川手上取过那枚定制的黑钻项链,毫不犹豫地砸向玻璃。


    利刃割过的声响迸发而出,窗户被爆发的力道顷刻撞碎,奢华清冷的项链在半空铃铎作响,最后扑通一声,坠到冰冷的池塘。


    去nm的和解之石。


    她怎么敢的?


    他要弄死她。


    第 69 章   第 69 章


    ……


    ……


    Boston.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已是12个小时后。


    从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双脚踩到地的时候姜厘甚至虚虚踩空了下,幸亏黛西眼疾手快地借力给她。


    女生穿着火辣前卫,性格却像妈妈般体贴,这让她想到车弯。


    “lili,很显然吃一颗胶囊不够压制你的疾病。”黛西还想再灌她一颗。


    “真的足够了。”


    姜厘连忙摆手,敬畏地与她拉开距离。


    不是她不和美利坚同志打成一片,实在是刚才在飞机上被灌药的经历太可怖,异物卡住喉咙,她喝了两大瓶矿泉水才吞咽下去。


    她是发烧感冒都不喜欢吃药的人,总觉得药类控制身体很不舒服,扛着扛着,等到免疫系统出手就好了。


    下面的声音开始有些噪意,为了避免下一步的此起彼伏。


    姜厘更冷淡的说出了介绍词;“方姜的姜,姜厘何处暗周游。”


    这还是她在情急之下胡编乱造挪用的一个。


    说完就立刻坐到教室最后排的空座上。


    这个位置除了离空调近一点,离讲台远一点,其余的没什么不好,客观上来说。


    就是前桌长得太高了,黑色后脑勺会挡住她的视线。


    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她能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有探究、有好奇、有不怀好意,其中有一道锋利的眼神。


    在姜厘看回去的瞬间,她冷酷又傲慢地扭头了。宋写宁,初中隔壁班同学,应该是她在这个班唯一一个还算熟的陌生人。


    一中的学习进度很快,准确的开学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所以第一堂数学课不是集合,而是基本初等函数。


    好在暑假紧张地预习过,所以她很快就能适应老师的讲课速度。


    课程是一门接着一门,紧锣密鼓的,就连短暂的下课十分钟,联络新同学的时间都没有。


    或许是新同学的透明度太低,位置太过角落,以至于被选择性遗忘了,也可能是校服背后的“2”深深隔开了他们。


    很讽刺的是,周末的街道上常常能看见一中的学生穿校服。


    苏合市区高中的校服样式都大差不差,用于区别的只有背后的一串装饰性字母和胸前的校徽。数字很大很显眼,好像在说就算布料材质都一样也改变不了你属于二中的事实,没有这件校服你就天生比别人矮了一头。


    畸形却又现实。


    她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刻脸被这些目光火辣辣地灼烧着。


    早在半个月前,校服就发到了高一新生的手上,苏合一中的校服不仅象征着重点高中的名气、地位。


    还是那些在中考这场战役上取得胜利的人的“特殊仪仗”。


    除了一个人。


    他好似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可以说是一刻也闲不住。


    他转身特意露出示好的八颗白牙:“同学,我叫周柏羽,那个柏树的柏,羽毛的羽。”


    “你好。”


    姜厘抬眼,看着这张咖啡色笑脸,没忍心说出那个薄情寡义的“哦”字。


    两个人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你看上去好高冷。”


    “有吗?”姜厘表示疑惑,明明语气再普通不过,怎么遇见一个人就有一个人说她高冷呢?


    “非常有。”周柏羽佯装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寒战。


    姜厘没忍住笑了。帘外车辆飞驰而逝,夜间窗景绮丽绵长,姜厘数不清被强摁着来了多少回,只记得耳边铃铃铃的铃铛声快要把耳膜晃炸了。


    最后身体快要散架,床上一片烂摊子,陈屹泽用真丝床单裹着用完的t,打包一并扔了出去。


    扔完回来,看到姜厘穿着他的T恤缩在地毯上,又蹲着笑了很久。


    脸上漾开的笑,像是蒲公英被风吹散,恣意又生动,没有丝毫的拘谨严肃,一板一眼。


    让他感到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她笑到最后转为了咳嗽,几声剧烈的咳嗽声连带着桌面一齐震动,同样,触碰到了前桌白衬衫的背。


    艰难止住咳嗽后,她率先弱弱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前桌像是从沉睡中蛰伏已久的巨龙,懒散地支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很吵。”


    毫不留情。


    “别管他,他就这副死德行。”周柏羽听见铃声才悻悻回头,嘴里还念叨着巨龙的不是,“没睡醒就等于欠他八辈子的身家性命。”


    姜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没有与巨龙抢夺金银珠宝的念头。


    除了上课,他的所有时间都拿来补觉。


    一是,避免那些无用且麻烦的社交;二是,真的困。


    陈屹泽在地理老师走到讲台后,才慢慢抬了眼皮,直起脊背。


    这样一来,以他的身高完完全全挡住了姜厘的视线,她只能把头探出桌面,才能看全老师写得板书。


    地理老师的语速很快,ppt播放得也很着急,以至于她总是抄到一半就没了。


    面前的后脑勺和他手中一下一下转动的笔,越看越不爽。


    “来,同学们看,这里是一个易错点,地壳的范围是从地面以下到莫霍面以上……”地理老师重重地敲击了黑板。


    与此同时,陈屹泽感受到左肩胛骨有一股微弱的力道。


    他转头,姜厘正低头专注地记着笔记,并且用一种非常礼貌冰冷地语调说出:“你挡到我了。”这五个字。


    平铺直叙出两个人因位置落差造成的局面。


    “哦。”


    他就回了一个冷淡单音节,不带情绪,没有道歉。


    只不过挺直的背瞬间松懈了,散在了离姜厘书桌很近的靠背上,即使矮了半截,周身强硬的气场也分毫不减。


    让人莫名觉着他不是来上课,他是来御门听政的。


    陈屹泽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


    手里的笔转得更快了,所以转校生就是在诊所遇见的那个人。


    周柏羽把头探过来,好奇道:“你怎么了?”


    额头就快贴到陈屹泽,被一只手推开老远,同时收获了一把刀子:“离我远点,恶心。”


    周柏羽瞅他那嫌弃样儿,真想来上两拳,就不该关心他,妥妥的农夫与蛇。


    某人还在思索那句“你挡到我了”,姜厘早就心满意足地写完了笔记,合上本子。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都往同一个地方蜂拥,兵家必争之地,学校食堂。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就连学校食堂那种菜色都得靠抢,一个人慢慢地走,落在队伍的最末。


    一中和二中差的不止是师资力量。二中的食堂只有两层,一层是学生的一层是老师的,天然的井水不犯河水。而一中的食堂有四层,甚至还有专门的西点房,学生和老师一样都是刷饭卡。


    不过两个食堂的味道都是相似的,混合着饭菜、塑料、泔水的油荤气。


    姜厘不喜欢这些附在大理石瓷砖上的味道,所以比起食堂,她更喜欢便利店的冷饭团。


    不过开学第一天总得试一试,这样以后吃到再难吃的菜也会觉得比食堂的好一点。


    应该是从初中开始,女生之间就连上厕所都会形成一个稳固的联盟,去食堂,体育课,大课间的路上。结伴而行、迅速抱团是最明智最合群的做法。或许是为了给不太稳定的青厘期套上一层友谊的“枷锁”。


    至少姜厘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在她的初中生涯,一直是一个人。


    不用停下脚步等待面前系鞋带的人,不必花时间应付除学习以外的事,那种状态很好,也有点冷。


    所以当她走进学校食堂,看见一桌桌早已彼此熟识,谈笑风生的人,顿时感到有些无措。


    因为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去得太晚了,食堂的取菜口就只剩下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鸡腿和一盘虚弱的大白菜。


    打饭阿姨看着面前单薄的小身板,心疼地说道:“小同学,你下次早点过来。”


    “谢谢阿姨。”姜厘点点头,托着餐盘去找位置,心想:下次还是吃饭团好了。


    开学晚了,食堂也晚了,哪怕是晚来一天,群落里也会被不同种类的菌群占据迅速瓜分领地,没有供她站立的地方。


    环顾四周,空桌子基本上都坐了人,她不习惯与别人拼桌,但没有办法只能迅速地找个地方坐下。


    姜厘走近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在闪躲。


    或许此刻的她正处于南太平洋中心的尼莫点,是地球表面距离陆地最远的地方。


    她有些孤立无援。


    周柏羽率先发现了她,看了眼陈屹泽面前的大片空位对他说:“转校生是不是没位置坐,要不要叫她过来。”


    他抬头看,似乎轻“啧”了一声。


    不知为何,每次见她总觉得隔着一层雾,好像离远些就溶解进空气当中。


    她细细的手吃力地托着巨大的铁盘子,可笑的是盘子上只有零星的菜,东张西望,慢慢吞吞的,像呆头企鹅。眼睛藏在厚镜片下面,但那个眼神是在姜他求助。


    周柏羽脑补出了一出大戏,“你说她会不会被孤立了?本来人家就是转校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要不要叫她过来一起吃。”


    陈屹泽横了他一眼,不屑地几乎是脱口而出。


    “关我屁事。”


    刚踏出室内就被冷空气呛了一下,姜厘拎着购物袋埋头向前走,围巾蒙住口鼻,她不想呼吸到夹杂着大.麻味道的空气。


    其实波士顿的治安没有太差,但街上还是有一些流浪汉衣衫褴褛地坐在角落,尤其晚上更多。


    姜厘最讨厌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的眼神比小镇大妈的更具有侵略性,不光打量她可能装着现钞的口袋,还打量她背在身后的钱背包、装着食物的袋子,以及她的胸和屁.股。


    姜厘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租住的公寓的,她的房间在三层,白色入户门四周被合租小哥黏了厚厚的一层泡沫,用于防风。


    姜厘把购物袋放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之际,低头看到门前犄角,静静躺着两枚不合时宜的烟蒂。


    她视力不错,声控灯亮起的瞬间,捕捉到了灰烬中烟蒂上的字样——


    Marlboro


    black menthol.


    第 70 章   第 70 章


    …


    姜厘:【弯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抽的是哪款烟啊?】


    姜厘:【黄油小熊拜托拜托.gif】


    车弯收到姜厘的新消息时,暗骂美利坚的风气把人带坏得未免太快。


    女生黏好上翘的假睫毛,眉头紧锁望向暂未熄灭的屏幕,她看了眼时间,随后果断call过去微信通话。


    “喂,弯弯?”


    电话迅速被接通,姜厘捂着点收音孔,蹑手蹑脚地把收集好的烟蒂用卫生纸包好,随后右脚一勾,迅速带上房门。


    “你问我抽什么烟是要干什么?”车弯语气像直接揪着她耳朵一般恨铁不成钢,“刚到大洋彼岸就放飞自我了是吧!”


    车弯说话不经思考,募地又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她自己都戒不掉怎么还有脸训别人。


    女生心虚地努努唇,夹着手机,抱起笔电,刚站起身还没道歉,话筒那边的声音倏地脱离混沌,清晰起来。


    “你说什么弯弯?我刚才没听清楚。”


    姜厘语气抱歉,她放下大包小包,点开免提,一屁股栽到沙发。


    酒店大堂里,三米高的水晶坠灯带着隐秘的压迫感,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喜事就是为了丧事。


    姜厘站在那块簇绒地毯上,仰头看。


    这么大的水晶灯,掉下来,玻璃碎片或许会把人扎的血肉模糊。


    “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跟上来。”


    女人招手朝姜浩浩汤荡一行人队尾的姜厘,同样的压迫隐而不发。


    前头的人看着巨大的红色横幅,开口道:“这一整层楼都被他们包走了,我们就委屈一下在这包厢里庆祝。”


    “在哪儿不都一样?”


    “人家是中考状元,当然要好好庆祝,要是我们家的考这么好,别说整层楼了,摆个三天三夜我也愿意。”那女人话毕,眼球翻了个个。


    不错,这个女人正是姜厘的母亲,蒋月华。


    姜厘的脚步很轻,就这么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知道这场“升学宴”自己最好成为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巧的是,包厢的天花板也坠着水晶灯的黄光,以至于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或许恰巧是圆桌上的菜单,忘记给她一份。


    “夏夏,你吃什么啊?”


    “伯母,我什么都吃,你点一份花雕醉沼虾就行。”她偏头,就对上姜厘的眼睛。


    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他们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巴。


    苏合市每一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都平铺在玻璃圆桌上,两个人的成绩、态度、行为都由里到外比较了个遍。


    总结下来,她就是个一无是处没能考上苏合一中的废人。


    直到那些菜把剩余的圆盘空间给占满,他们依旧不肯罢休。


    姜厘只是盯着面前的盘子看。那些铺天盖地的语言,比这盘脆炸虾球中落的金丝,还要细碎。


    她就只有一个想法:“我饿了,能吃吗?”


    她抬起筷子,眼神象征性环顾了一圈,看到爷爷奶奶动筷后,精准地落在了虾球上,自顾自吃了起来。


    蒋月华就坐在她的左手边,双眉紧蹙很是心焦。饭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于成绩不管不顾,他们只在意结果。


    “来,小夏这是大伯给你的红包,快收下。”姜成明递给姜夏锦一个厚厚的红包。


    为了不厚此薄彼,姜厘也收到了婶婶林若方给的红包,分量比起堂妹的还是差了一点。


    林若方笑着问道:“你们毕业旅行打算去哪儿?”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哪儿也不去。考这么差还想出去玩,好好在家里补课。”


    姜厘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没有妥协也算不得逆来顺受,只是自然地习惯了被补习班占满的暑假。


    “这样怎么行,成绩是另外一回事,还是得出去见见世面的。”林若方对嫂子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什么辙,只好打起圆场,“这里有两张海洋馆的门票,你们两小只找个时间一起去玩吧。”


    姜厘接过那张门票,道了声谢。


    饭桌上又开始无休止的关于她成绩去姜的讨论。姜厘深知这个世界需要入场券,没有像样的成绩就只能待价而沽供人选择,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如此苍白无力。


    明明包厢的空间很大,但她却感到窒息。


    “我吃完了,出去透透气。”


    “吃完这个再走。”


    蒋月华把一块糖麻糍放在她的碗前,带着愠色,示意她吃完了再离开。


    因为只有完成了这个服从性测验,她才能享受到片刻的自由。


    姜厘不情不愿地捡起,囫囵地塞进了嘴巴,还没吞咽完,就起身离开了包厢,出来得太急,都没注意左肩不小心擦到了人。


    在刚刚的那顿饭中,姜厘的每一句话都像咸味饭盒中的糖糕一样,不合时宜。


    她一边嚼着嘴巴里的糖麻糍,一边用力地呼吸新鲜空气,将肺里的酒精味、油烟味、烟味都给置换了出来。


    姜厘悠哉悠哉地躺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她这才发现,那个红色横幅上醒目又响亮的中考状元的名字。


    “陈屹泽。”


    她念了出来。


    耳边出现的声音不仅仅是这个名字,还有钢琴声。


    是那台巨大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周围拉了一条禁戒线只被当作是装饰品的钢琴。


    姜厘好奇地回头看去,却没能看到那个弹钢琴的人,她想这个人应该是自信的,不被束缚的。


    她没有靠近钢琴去观赏的念头,只是静静地听着,即便她根本不懂舒曼与贝多芬的区别。


    蒋月华一行人从包厢里出来时是带着满脸笑意的,她拍了拍姜厘的肩膀,说道:“姜厘,一中有希望了。你只差了一分,刚好有五个借读生的名额,你就在里面。”


    姜厘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一是惊讶于这顿饭的效率,二是未曾听过的“幸运”居然会落在她的身上。


    这其中的的波折她不敢去了解,只能接受,只能无条件地顺从,因为这已经是蒋月华“为她”做出过得最大努力了。


    “不过你的学籍还是二中的,所以开学一个月前的军训是在二中,高考也在二中考。”蒋月华看着她,眼神复杂。


    “嗯。”她点点头,听不出喜怒。


    姜厘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最起码蒋月华在这个暑假里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星、月、夜云以电缆的棱线连接天空,斑斓的月影,白光浮动的钢铁建筑,很缤纷。


    整个海洋馆被巨大的蓝色笼罩着,室内的灯光很暗,光线折射了又反射,透着粼粼流光。


    阴影从姜厘的头顶划过,那是鲸鲨的白色巨腹,懒散、漫无目的。透明质地的水母群,有点像一碗熬得不太彻底的银耳羹。


    两个人顺着环形隧道走。


    姜夏锦好奇地指着这些形形游鱼问她:“姐,你觉得它们孤独吗?”


    在晶状体被反射率较高的大量蓝色占据时,人会多出这些无病呻吟。


    “有吃有睡,不好吗?”姜厘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


    她不太善于煽情也不想继续讨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话题。


    “无聊。”姜夏锦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太过理性,也没继续烦她。


    与此同时,手机里也收到了几条信息。


    “姐姐,我朋友到了在门口,我去接她。”姜夏锦这人做事姜来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今天早上姜厘就等她梳妆打扮等了一个小时。


    那个朋友她也从来没见过。


    姜厘看了眼手表对她说:“你去玩吧,我还要去趟图书馆,我们七点半集合。”


    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绝了“三个人一起玩”的提议。


    姜夏锦笑着戳戳她的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背包上的兔耳朵也在摇头晃脑。


    她跑得飞快,像是要抓紧剩下的每一秒,毕竟姜厘对于时间观念的恪守到了过分的地步。


    就不做那个扫兴的人了。


    堂妹一走,姜厘便一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只有玻璃泛着幽幽的白光。


    姜厘的方姜感奇差,只能慢慢跟着前方手拿充气球的小男孩一起移动,揣测着他或许要去出口。


    可惜小男孩的移动速度很快,人小且灵活,不一会儿就挤进了人流中。


    她只能看着那支粉色小猪气球,渐行渐远。


    通道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听见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姜厘很庆幸顶上罩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水里的鱼,听不见。


    转弯过后,她惊奇地发现小猪气球正在不远处,原来小男孩没走远。


    姜厘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支气球上。


    包括,目睹了气球打到一个黑色后脑勺的全过程。


    之所以被误伤,是因为那个人太高了,与氢气球保持了同一个水平线。


    他用手把球推开,完全无视了小男孩微弱的道歉。


    那束光刚好照在那人的后背上。


    背很宽,黑衣像是被硬朗结实的骨骼给撑起的,突出那节脊刺上挂着细细的红色绦带,他大概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从海水、玻璃、鱼群空隙中漏出的光,看上去静谧又神圣。


    前面就是出口。


    一时间,眼睛无法适应大量的日光涌入,她用手挡住了。


    姜厘很喜欢这一刻,阳光温暖地包裹着身体,流动地空气徐徐触碰着肌肤,带着草木蒸腾的湿气,带着太阳照射下墙根的热味儿,带着夏天特有沥青的焦味。


    不过是闭上眼的这几秒,人群就已四散,她也加快了脚步。


    市图书馆距离这儿只需步行十分钟。


    没等她走出五十米,就看见花坛那边围着层层叠叠的人。


    姜厘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她没兴趣花自己走路的十分钟去听那些两分钟内就能解决的事。


    直到她看见那个粉色的充气小猪,被人群挤扁了耳朵,摇摇晃晃,看上去很可怜。


    她停下了脚步。


    嘈杂的人群中,那人的个子很显眼。


    红色大喇叭的声音,有效地压制了嘈杂的人声。


    “不允许在此地售卖,请迅速离开,请迅速离开。”


    她更加确定他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不过这声音不是他的,喇叭在另外一个红马甲的手上。


    原本要买东西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乌龟。


    老板见状立马站在花坛上怒喝:“凭什么不让卖?你有证明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即便是站在花坛上,那老板的头才堪堪到男人的耳际。


    姜厘的耳机里播放着导航冰冷的声音:“前往这条路线然后两百米,右转。”


    她站在原地,摘掉了耳机。


    一直以来,姜厘都很难分辨东南西北的方位,除了房屋楼层这些能带来具体实感的存在,准确的说就是个路痴。


    但当看到面前橙红变成灰紫又慢慢延伸进深色的天空时,她懂了,夕阳西下。


    那人的轮廓融解在澄明的暮光中,浅白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红,眉骨硬挺,睫毛纤维被镀上一层柔光,除此之外的线条锋利、疏离,与周围的人群割裂开来。


    像是循规蹈矩的冰冷导航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变量。


    他拿起了那个塑料红色喇叭,极为冷漠地说:“听不懂人话?”


    姜厘坐起身,伸手缓慢翻开软枕。


    她看见一枚刻着“cz”字样的奖牌。


    金边裹圆,内里镶空,中间竖着玉雕的乖张猎豹。


    猎豹高于牌身,在圆形奖牌上凸起,


    很像…肉食动物的竖瞳。


    姜厘记起来了。


    这是昨天把她禁锢又消散了雾气幻化出来的,那双她逃不掉的——


    蛇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