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白雪香

作品:《沉默的邻居先生

    裴旭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勤学苦读十二年,最终却发现根本够不上高级学府的门槛。


    他恣意张扬潇洒成性,在初中就是好班里的佼佼者。眼看高考迫在眉睫,成绩却已成定居无力挽回,裴旭不得不承认,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在这三年也已经完全泯然众人了。


    可他无疑是幸运的,眼光长远的父母早就为他铺好了后路。在录取通知出来的那一天,裴旭就已经坐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


    出国前母亲再三叮嘱他要收敛脾性与人好好相处,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至亲都在国内,相隔千里,他们没法第一时间赶来护着他。


    裴旭不以为然,他这性格,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的。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出国后,裴旭边上课边社交,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度过了整个大一学年。


    这样美好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几个蒙面的持枪歹徒冲进寄宿家庭。


    【他们一破门就开始无差别扫射,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相处多时的房主夫妇倒在血泊中,年龄相仿的留学生室友被子弹贯穿身体。裴旭死死捂住嘴,蜷缩在衣柜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下一秒,衣柜门被一把拉开,一只粗壮的手臂将他从里头拽了出来。


    窗外逐渐响起警车鸣笛的声音,客厅里枪响不断,硝烟将原本宁静的居民区死死包裹住,让人心生寒意。


    【他没有杀我。】


    那名歹徒将裴旭擒住,在同伴的掩护下逃离了现场。


    故事讲到这儿似乎已成定局,所有的新闻报道都在这时戛然而止,没人关心那个小男孩儿的下场,因为大家都默认,他已经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了。


    【可事实是,那人在将我撸走后,圈养了我整整两年。】


    裴旭记得,那是块荒芜破败的野地,废弃的农舍鸦雀成群,了无人烟。每到夜晚降临,浓重的黑暗便会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割断了我的舌头,给我拴上了狗链,拿枪抵着我的脑袋,让我帮他处理杂物。】


    【我睡在满是烟尘的阁楼里,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准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揍一顿泄愤。】


    【等他发泄完后,我会跑到鸡窝,掏出刚下的蛋,再回厨房给他准备早饭。】


    【他经常会出门狩猎,带回来的尸体有时是动物,有时是人。每次他离开前,都会把我锁在阁楼里,拿沉重的铁链拴住我的手脚跟脖子。要是碰上他几天不回来,我便只能干饿着肚子,实在受不了了,就啃地上的木屑,喝铁桶里的污水。】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外头还有至亲朋友在等着我,只要留着性命,总有一天我能摆脱这里。】


    可当日思夜想的警车冲破农舍大门的那一刻,裴旭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天。


    这三年来他与外界完全切断联系,全然不知,支撑他坚苦度日的父母,早就离开了人世。


    裴旭一辈子都忘不了歹徒被拷走时看向他的眼神。戏谑,轻蔑,像在嘲笑他,撑下来了又如何?这世间早就只剩他一人了。


    由于此案兹事体大,牵扯众多,真相又实在残忍。为维护国誉,官方最终决定,不对外报道。


    裴旭苦笑一声,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出事的那一天,母亲就突发心脏病离世了。父亲郁郁寡欢了两年,最后承受不住,选择了跳楼自杀。】


    大一那年的暑假,他因兼职留在了国外,所以出国前的送行一别,就已经是他跟父母的最后一面了。


    原以为终于脱离了苦海,没想到只是命运的齿轮稍稍停顿了一下。所遭受的一切因为政府的隐瞒让他无法对外诉说。巨大的心里压力也致使他没法继续读书。裴旭自愿办理了退学,在答应守口如瓶后便拿着政府的补贴金返回了国内。


    【那年我21岁。】


    “够了。”


    桑离打断了他。


    裴旭停下了打字的手,亮着的屏幕顿在最后一条。


    【抱歉,我说多了。】他将手机放到床边,用手语道。


    桑离心情复杂地抬头,裴旭正对着她笑。


    他经历了这世间最惨无人道的折磨,却依旧愿意用最温暖的眼神凝视她。


    天之骄子陨落的戏码谁都爱看,可当这出戏发生在自己身边,桑离才意识到,先前那些曾经以为会是传奇底色的波折,落在现实里竟如此沉重。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酸涩,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裴旭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泪珠,桑离颤抖着靠近他,双手环上他的后背,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身上。


    “对不起……明,明明受苦的是你,我倒哭,哭起来了……”


    裴旭拍拍她的背,像在说“没关系”。


    窗外云层蔽月,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将城市包裹其中。窗内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温馨的暖黄色光晕。


    良久,桑离才抽泣着从裴旭怀里钻出来。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哭完就借着洗脸的由头钻进了厕所。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两人今天都在对方面前失态了一回,也算扯平了。


    等桑离回到床边时才发现,裴旭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她关掉灯,柔和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柔地洒落在男人的脸上。他褪去了被雨水浸湿的衣裳,换上了酒店宽大的浴袍,削瘦的锁骨下,大片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四周静悄悄的,桑离注意到裴旭手机亮着,本想帮他关机充电,不料忽然瞥见屏幕顶端的一行小字。


    上头写着:【邻居小姐。】


    裴旭有在备忘录记事的习惯,平时沟通也都是在这个软件上打字。此时他已经退出了聊天界面,所以其中的笔记标题就这么明晃晃的展露在桑离眼前。


    “邻居小姐”,指的是她吗?


    瞄了眼男人静谧的睡颜,桑离悄悄点开了那条写着【邻居小姐】的记录贴。


    在看清屏幕上密密麻麻文字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2024.12.10】


    【隔壁搬来了个奇怪的人。】


    【2024.12.19】


    【粽子糖不能吃,碾成粉也不能吃,会呛到。】


    【但是……是她送的。】


    【收好了。】


    【2024.12.26】


    【又送了榨汁机,有饭吃了。】


    【得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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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她。】


    【2024.12.27】


    【又停电了。】


    【叫了邻居小姐,第一次这么快来电。】


    【有邻居也挺好的。】


    【2025.1.3】


    【拿到邻居小姐的褪黑素了。】


    【贴纸很可爱。】


    【跟她一样可爱。】


    【2025.1.5】


    【邻居小姐来蹭饭。】


    【不吃香菜,讨厌苦瓜。】


    【喜欢土豆,牛肉,甜口的菜。】


    【2025.1.7】


    【今天做了咖喱,她吃的很开心。】


    【我也好开心。】


    【2025.1.20】


    【被她看到了。】


    【被她讨厌了。】


    【自作多情的死变态。】


    【2025.1.21】


    【睡不着,好想她……】


    【她发了好多消息……怎么回她?】


    【2025.1.24】


    【好久没聊天了。】


    【邻居小姐。】


    【阿离。】


    【2025.1.26】


    【她哭了。】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阿离,一直跟她赌气,害她受欺负了。】


    【2025.1.27】


    【为什么老是有男的缠着她不放?】


    【幸好,幸好我跑的快。才没有让邻居小姐落到别人手里。】


    【不能再这样了,得告诉她不能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我不在的时候,她也要保护好自己。】


    【阿离的身体好软……好想……】


    【邻居小姐只能讨好我。】


    【2025.1.28】


    【为什么她要说当没发生过?不开心……】


    【阿离原来,对我没那个意思吗。】


    【2025.1.29】


    【邻居小姐回家了,希望她的母亲没事。】


    【没法一起过年了。】


    【想她。】


    【2025.1.30】


    【邻居小姐发了跟别人的合照。】


    【她不要我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阿离等等我,我来找你。】


    汹涌的情绪堆积在胸口,桑离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眼眶湿润,鼻尖发酸。


    今天她哭了几回,已经数不清了。


    原来她的一切他都记得,她的每一次情绪波动都能牵动他的心弦,她以为他的关心只是邻里间的客套,却没想到他早在心里为她筑起一座满是温柔与眷恋的城池。


    桑离看向裴旭,他睡得很安稳,偶尔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窗外静悄悄的,她的心却炽热跌宕。


    忽然,一道刺目的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猛地闯入房间。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桑离扭头,绚丽夺目的烟花就这样闯入她的眼帘。


    裴旭皱了皱眉头,被这响动扰的身体轻颤,并未完全苏醒。


    桑离俯下身,纤长的指节一点点探入他的掌心。


    晚安,邻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