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谁啊？”


    “这个月第四次了。真可怜啊。”


    民政局门口。


    满脸青紫单眼肿胀男生，抓着女人小臂，“你又后悔？总有一天他会打死我们的！”


    女人甩开手，一巴掌扇过去，“我是你妈！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她拽住男生衣领，拎起来，“所以你也想离开我，是不是！”一声冷笑，轻蔑带哭腔，“什么自由....什么光明的未来....你就是嫌弃我这个妈妈了，是不是！”


    “不是....”男生顾不得脸颊红肿，上前抱住女人，感受到对方紧紧攥住了自己背部衣角，闭上眼，“我不会离开....我不会抛下你的....永远不会，好吗？”


    ·


    沈间不能恨谁。


    他单纯恨这个世界。


    直到莫迟出现。


    他常年肿着眼睛上学，之前会戴眼罩，同学都知道后，就不戴了。


    高年级校霸闻着味就来了。


    毕竟这类外伤太显眼，以及他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书包和名牌鞋。


    校霸力气比那个人小，以至于被踹肚子倒地时，他还有力气想回家怎么‘灭迹’，避免麻烦。


    他很能忍痛。


    莫迟出现时，他其实很困惑——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沈间问，“你同情我？还是喜欢我？”


    莫迟歪头看他，天真灿烂笑开，“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需要帮助。而且，人不该欺负别人！”


    仿佛一锤敲开了他的脑袋。


    莫迟说的话，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柳青青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沈间摇头。


    在那个瞬间，他只生出崇拜和向往。


    “她太好了。”沈间课间低头写「莫迟补课计划」，笔尖停顿，“她太好了。”


    ·


    日子照常熬。


    那天早上，莫迟看起来很不开心。


    上飞船时，他幻想如果逃跑，生活会如何？


    地球炸了。


    透过玻璃窗，地球在他眼睛里碎为尘埃。


    沈间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再上扬，咧开到诡异得大，眼尾下坠，泪水充斥眼眶，落入嘴里是咸的。


    这一刻，他看见了玻璃反射中无声大哭的自己。


    骤然降临的命运，好似有人划开他的人生线，硬生生裁掉了过去。


    狂喜悲恸之后，是深深的空洞。


    ·


    找不到莫迟的第47天。


    星际联邦训练部。


    教官问他，“你为什么帮瑞安？他可是你的竞争对手。”


    沈间笑着说，“他看起来需要帮忙。而且，我们是队友。”


    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沈间感受到一股股温暖的能量，如涓涓细流进入身体。


    ——原来，有这样的活法。


    别人的幸福浇灭了他心底暗火，世界再度在他眼前铺展开画卷。


    心负仇恨的瑞安、保守焦虑的教官、怠惰聪明的文流池、向外探索的柳青青。


    找不到莫迟的第107天。


    沈间已顾不得影响，大张旗鼓地四处拜托，仍没有音讯。


    星际联邦正式成员档案内，无莫迟的相关记录。


    找不到莫迟的第199天。


    找不到莫迟的第268天。


    找不到莫迟的第355天。


    时间一晃而过。


    ·


    调查处，蘑菇案。


    莫迟在联邦！！！


    审判中，喜悦如波涛袭来，他激动得身子轻轻发抖，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其他人的说话声远去，莫迟穿着相似的黑衣黑裤，却像沙砾中一块圆润的鹅软石，孩子们照常跑过，他却不自觉看向她，在好奇和开心过后，一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毛孔。


    沈间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害怕得低下了头，沉默。


    ——这不是他的鹅软石，她属于阳光与风沙，沈间对她而言，不是必需品。


    喜欢，原来是痛的。


    没关系，他很能忍痛。


    ·


    月夜下的自白，残酷无限流。


    明明莫迟说话语气很平静，他却感觉到揪心的痛，眼泪不自觉掉下来，怪不好意思的。


    吃完早饭，沈间坐在床上，回想她说的一切。


    怪不得那天早上，一向高高兴兴的莫迟，变得灰扑扑的，明明衣着整齐，他却觉得她浑身是疤。


    原来是这样。


    莫迟仍是莫迟，调查处再见面，又变成了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鹅卵石，甚至更加耀眼夺目。


    没....没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


    他可以和她重新认识一遍！


    重新勾勒莫迟的轮廓，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她什么时候会放声大笑，她会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难过。


    莫迟仍是莫迟！


    ·


    庇护所武力胁迫联邦队员，沈间认为自己作为队长，为团队士气和凝聚力，必须要向辛姐要一个道歉。


    辛姐很敏锐——他对莫迟的心意。


    但他没想到，莫迟的监听，从哪里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为什么装不知道！


    自己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


    莫迟拉住他的手，问他是不是要一个答案。


    当然，他等了那么久。


    沈间觉得浑身舒坦，很久都没感觉那么高兴了，不自觉笑，但随着期待逐步攀升，他感觉到笑僵在了脸上。


    他真的需要这个答案吗？


    沈间摇了摇头，“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


    到这就可以了。


    “我能一直找你瞎聊天的，对吧？比如你的调查任务，一起吃饭，一些.....问题。”


    莫迟点头，“当然，随时。”


    到这就可以了。


    他笑笑，莫迟知道自己喜欢他，已经.....可以了。


    ·


    被“莫迟受伤”吊进陷阱，还成了人质，虽然乔野确实用了些新鲜武器，但还是自己太不小心。


    辛姐从一开始就未想过让他‘完整’回到联邦。


    痛苦的训练沈间能捱过，但如此残酷的折磨——极速跳动濒临爆炸的心跳、如堕冰窖又浑身滚烫、浑身无力眼前一片黑暗、兴奋到无法休息的大脑——让他的意识开始混沌......


    眼前一幕幕闪过莫迟。


    她任务完成回到联邦，获得超多积分。她在太阳下舒展四肢。在「一碗热血」吃完红烧肉，一口气干掉胡辣汤，烫得直吐舌头。和瑞安斗法。月光安静，在房间里睡着。和柳青青坐在一起聊天。


    乔野把黑色录音器举到沈间嘴边，他被铐在墙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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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说，“大家不用担心我。回联邦去吧，我没事的。”


    意识回归，无边黑暗，身体毫无响应，上方震动不断。


    沈间想，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又剩自己一个人了，没有恨。


    这样的他，还能再找到莫迟吗？


    砰！


    一声爆破，滚烫的空气卷着尘埃灌进来，惹得沈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


    是谁！


    熟悉的味道，沈间撅了下嘴，没有眼泪，他止不住拼命地挣扎、挣扎、再挣扎，他不想离开这个怀抱！如果有一天她还是会走，为什么现在要回来找他！


    她没有松开，死死抱住他，一遍遍地说，“是我，莫迟，没事了。”


    沈间僵住不动了。


    「你回来了」


    莫迟，你....回来了。


    他看不见这个人，脑袋依旧混乱，可一根神经像突然回归正位，噔！


    人生很短，想要一样东西，然后去争取。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沈间看不见她，只能摸索着拉住莫迟的手，扯了扯，“你能救我吗？”


    莫迟的回答犹豫了两秒，不知为何害怕不像以前深，他只静静等待。


    “当然！但有件事我可能得提前告诉你，我的身体经过系统改造，流出的血液可能仍旧与我产生联系。量少没有影响，但现在的情况......可能，你的身体，会受到我一定意识影响......”


    “没事。你身体会受伤吗？”沈间拉住莫迟的手，听到不会，握得更紧了些，扯动嘴角露出安抚的笑容，“我没事。这种影响，我求之不得。”


    他感受到莫迟手部肌肉有一瞬间僵硬，自然笑了笑。


    “你在紧张吗？是因为不喜欢我这么说吗？”沈间听不到莫迟回答，落寞低下头，“是我不对，以后喜欢你的事，我不会再说了。我就是害怕你会离开我.....”莫迟不说话，也不放开他的手，沈间默了默，“你会吗？”


    “我要开始了。别说话了。”莫迟打断得突然，甚至僵硬。


    沈间抿嘴笑了下，不再说话。


    微微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身上，感觉不到痛，如蛆附骨般的痒意却一股脑从骨髓深处往外钻，太可怕了，他感觉眼睛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四处乱爬打洞，伸手想挠，却被一双手抓住了。


    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


    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太痒了！


    沈间原本想忍，根本忍不住。


    这次是真用尽了全力想挣开，但抓住他的一双手如硬铁将他两只手钉在地上，莫迟的声音，“叫出来，沈间。”


    他很能忍痛。


    可新生的痒意，却叫他实在忍不住大喊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足足五分钟。


    在他以为自己忍不住的巅峰，莫迟凑到他耳边，一句气声飘进了他的耳朵，“沈间，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沈间睁开眼睛，眼前是莫迟的脸。


    他一下子推开她，跑到墙边站着。


    莫迟被推坐在地上，盯着黑黑红红的地面，突然意识到什么，扣了扣脸，看看沈间，盯盯脚尖，“咳咳。那个。要不。咱们先出去？”


    面壁思过的沈间沉默了一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