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缰绳被勒起，两只前蹄高高抬起，白邑吁出声，红狐大氅散开，像是在空中翱翔的红色猎鹰。


    他回首看向白城，十年时间，白城从奴隶交易场变成了这样一个欣欣向荣的城池，这一切，都是主人的功劳。


    他挥手，向站在城墙之上的林蔷作别。


    林蔷也跟他挥手。


    他笑的像个孩子。


    再回头，看向整列士兵，他脸上那样无害的笑容瞬间消弭。


    “将军，武国实力雄厚，此时与武国有冲突，实在不算是明智之举。”


    无果这个老秃驴又在耳边叽叽喳喳，白邑烦闷的很，掏了掏耳朵，“武国那个老匹夫以为自己做了国君，就能够对主人指指点点，主人讨厌他。”


    无果与无因是师徒，两人逃难道了白城，是林蔷救了他们。


    白邑不喜欢他们。


    实际上白邑不喜欢任何接近主人的人。


    大军开拔，他回头看向那个依旧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人影，心中的温暖便多了一些。


    无果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林小姐不懂军事，你应该劝着她一些。”


    “主人想要让他死，他必须就得死。”白邑才不想要什么军事，他只知道，只要是林蔷想要的，他都要拿过来给林蔷，只需要给就足够了，至于是否艰难，那不需要出现在林蔷的面前。


    “哎……”无果再次叹息，大概知道自己劝说不动了，何况大军都已经开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劝说了，“武国国君行事暴虐，荒淫无道，已经惹的天怒人怨，此时发兵虽然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是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把握的。”


    “主人说了，我们不会输。”


    无果脸上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两条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形成一条白色的直线，“林小姐虽然精通测算，但毕竟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你还是要劝着她一些的。”


    “主人说了，我们不会输。”白邑看向无果，这句话，仿佛是在训斥无果。


    无果被他认真的目光看的一震，微微平复了一下心脏，才继续说道：“林小姐身负天命，自然是算无遗漏，可毕竟泄露天机，这可是……”


    “主人……”


    “好好好好！”无果不再劝了，止住白邑将要出口的话，“说一说咱后面的打算吧，这必定是一场硬仗啊。”


    无果摸着自己的光头，深深叹息。


    虽说他口中劝说白邑不要出兵，可他心中也不愿意武国百姓受苦，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可怜他这个和尚，本应该在佛山寺庙中吃斋念佛，却非得做这个行军打仗的军师，亲自制造战争。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往生咒）这本经书，是他念的最熟练的了。


    ·


    与武国军队的对战十分惨烈，可结果不错，白城军队战无败绩，只是战后需要做许多安抚工作。


    此时白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白城去了。


    无果做军师不错，处理战后事宜也从来没有差错。


    眼看白邑归心似箭，无果也不好再强留着，“你先回去就是了，后面的事情交给老和尚就好了。”


    白邑点了点头，忽然，他的心口一阵疼痛，脸上瞬间变得煞白。


    “白邑，你怎么回事。”无果担忧的看着白邑。


    白邑咽下口中鲜血，“是主人出事了。”


    “怎么可能，无因就在城中，他定是会保护林小姐的。”


    白邑摇头，“我先回去，你随后便来。”


    “可这些百姓……”


    “他们有主人重要么？”白邑瞪着无果，突如其来的戾气让无果吓得闭上了嘴巴。


    “你快些去，我随后就来。”无果连忙说道。


    白邑转身便跑，他心口的疼越发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林蔷救了整个白城，只要身在白城，她定然不会出任何事情的……才对。


    不眠不休三个日夜，终于回到白城，他看向城墙之上，并没有他期待的身影。


    白城城门撒了许多纸钱，他摸着心口，空荡荡的，但四周都是属于林蔷的博博生命力。


    被林蔷救起之后，林蔷便问他想要什么。


    他说，他想要感受她活着的气息。


    在奴隶场，他每时每刻都在失去，那些养育过他的人，那些和他有过对话的人，都在离开，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人。


    他不需要时时刻刻的相守，他只需要知道那些人活着就好。


    所以，他想要感受到主人活着的气息，只要知道她活着，就好。


    她还活着对吧。


    他忽略心脏中无法控制的空，感受那些生命力散发在整个城市之中。


    “主人。”他虚弱的笑了起来，踩着纸钱，往城中走去，却在进城的瞬间，被利箭刺穿肩膀。


    他回过头，看到无因穿着一身道士的服装，站在城墙之上，笑的一脸张狂。


    他身上，有主人的气息。


    “你做了什么。”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无因笑了起来，桀桀桀桀的，像是主人讲的话本中反派的笑声。


    “不过是拨乱反正，那妖女蛊惑人心，害得白城永无宁日，我只是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而已。”


    白邑咬着牙根，“当初你与你师父被人追杀，是主人救了你们。”


    “那是妖女蛊惑人心的计策罢了，为了天下苍生，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些良心的谴责，值了。”


    箭头上有毒，白邑感觉到身体力气逐渐失去，他瞪着无因，四周围绕上来拿着各种工具的百姓，他们身上都有主人的气息。


    隐隐有一个猜测在他的心中形成。


    怎么可能。


    若不是主人，这白城还是一座吃人的城池，他们怎么敢！


    再次醒来，他已经身在军营。


    无果叹了一口气，将药碗放在床头，“既然已经醒了，你就起自己喝药吧。”


    “呵，你们师徒俩这是在做什么，唱双簧么？”他开口嘲讽，挣扎的坐了起来，“无因到底做了什么，主人在哪里。”


    无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林小姐身负天命，即便这一世不能善终，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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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必担忧。”


    “不得善终？”白邑牙齿紧紧咬住，似乎要将这几个字咬碎，“主人，在哪里！”


    无果继续说道：“林小姐是命书的主人，命书掌控所有事物的命运。只要这个世界还有命运，林小姐就不会死。”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对么？”白邑厉声问道，“明明我要保护她的，但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对么！”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主人既然拥有命书，她定然是不会死的，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主人的计谋！”白邑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看向无果，十分需要无果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当命运被察觉的时候，才有可能改变，即便是林小姐，也不可能知道未知的命运。”


    白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你不要过于执着，也许这就是林姑娘的命运。”


    “命运。”白邑嗤之以鼻，“若真的是命运，我就应该死在被人送去当做娈童的那一天，而你，也应该死在白城城门口，这一城池的人，也都应该承受他们的人间炼狱。”


    他冷笑，“是主人改变了命运，让这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既然他们不愿意要，我就送他们去地狱，享受！”


    无果想要继续劝什么，却在张口的瞬间止住了话头。


    他从来都劝不了白邑，何况……


    他站起身来，“你好好养病，无因此时已经做了白城城主，他的野心肯定不止于此，白城军我已经打散了，让他们各自先去修养，待到你身体好些，再做集结。”


    他缓缓的走到门口，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无因是我的徒弟，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何况他竟然敢害林小姐，怕是对命书也起了觊觎之心，我去寻他，看看是否能够劝他回头。”


    他们知道，这一别，怕是再难见面了。


    白邑开口，“等一下。”


    无果回头。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再次见到主人，任何办法。”


    无果叹息，还以为白邑会劝他一句，果然啊，这就是一匹恶狼，只有在林小姐身边，才温顺的像是一条狗啊，“有是有，但是需要你做许多错事，如果你成功，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将生活在地狱烈火之中。”


    “说。”


    无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你好了再说吧，我一个出家人教你怎么去害人，实在是对不起佛祖，行了，你好好的休息吧，等你好了，自然会有人将方法告诉你。”


    “等一下。”眼看无果踏出门去，白邑再次开口，“你都杀这么多人了，杀死无因你肯定能做得到。”


    无果无奈的摇头。


    还是头一次被白邑鼓励。


    还是在这种事情上，真是好笑。


    将纸条送到心腹手中，嘱咐自己死后交给白邑，他摸了摸光头，叹息道，他果然不适合做和尚啊。


    屠戮成魔者，死后化厉鬼，承业火焚身，日夜灼烧，可长生可不老。


    杀足够的人而已，想来白邑定然是能做到的。


    可怜他一个和尚，竟然出这样的主意，叹，叹，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