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万物归位

作品:《总有向导想要治愈我

    数不清的根茎扎入了岩石碎缝,一路下探。


    完好的岩壁顺势破裂,为根茎的稳固铺好了温床。


    根,越扎越深。


    剧烈的地下运动传至地表,只剩下微弱的震动。


    酒时张望着好奇的眼睛,趴在地缝边缘向下探望。


    连成一体的异种化成软趴趴的鼻涕,在她身后缠住她的两只脚,谨防她跌落。


    黑黢黢的谷底没有看见苗头,也没有再起风浪,静悄悄的,疑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那棵邪树跑哪儿去了?


    酒时探出一半的脑袋,冲着裂谷瞧了又瞧,始终没有看见邪树的影子。


    大概率是失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酒时往回爬,准备跑路。


    天边的云朵不知道什么时候烧了起来,红光连天,浩如火海。


    火海般的层云倾覆而下,酒时头顶热浪,脚踩黑液,一半如火烧,一半如冰窖。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她被抽出的树枝扇倒在地,屁股坐散了黑液,嵌进地里。


    面前青葱的树干升向天空,窜入火海,逐渐茂盛了枝叶,粗壮了枝干。


    它如了酒时的愿,又一次生长在精神海之外的地方。


    地壳的运动逐渐平缓,局势似乎稳定了下来。


    火海消散,空留染色的云烟积在天空。


    还有一只震翅的乌鸟。


    它悬停,俯冲,“刷”地一下坠入丰茂的树冠,无影无踪。


    酒时用力挤了挤眼眶,再往那儿瞧,乌鸟的身影没有再出现。


    而异动发生了。


    身下的白色土地一点一点倒流,眼看着就要将酒时送进裂谷,她脚边的粘液缠住她的脚踝,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拽了回来。


    酒时跌落在安全区,地面还在不断收缩,她摸着屁股爬起身,毫不犹豫转身。


    “跑!”


    她捏起一团黏糊糊的液体,向着相反的方向逃跑。


    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溜走,她毫无察觉,一门心思地向前跨步。


    倒流的速度越来越快,阻力加剧,无论多么拼命,她始终停滞不前,甚至跌倒。


    该死!


    酒时的手指陷入地里,指缝被泥土撑开,疼痛滋生。


    她顾不得疼痛,越抓越用力,奈何拦不住倒流的土地。


    周围散开的异种重新汇聚,从四面八方爬向酒时。


    它们顺着手臂,大腿,腰腹,脚底慢慢攀爬,慢慢收紧,逐渐将酒时包裹起来。


    “唔!”


    她被吞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四肢裹得紧紧的,越用力挣脱,黑液裹得越紧。


    血液流动阻断,养分供给不足,酒时的脸蛋憋得发红,肺部险些爆炸。


    “噗!”


    黏糊糊液体冲着天空喷出一只酒时,她如同发射出去的子弹,“嗖”地一下飞好远。


    断线的身体跌落在滚烫的沙地里,连着翻滚几圈才停下。


    肩膀和膝盖的疼痛阻挡不了酒时逃命的心,她手脚并用,狼狈地往前攀爬。


    手心触沙的感觉慢慢袭上来,她震惊地望向本该是白色粘土的地面。


    沙地?


    异种一口给她喷出污染区了?


    酒时半忧半惧地回头望去,裂谷的缝隙还在视野当中,那片绵延几百公里的白色土地正在消退,倒灌入裂谷。


    记忆中的那棵巨树挤出裂缝,扶摇直上,割裂了整片苍穹。


    树干在生长,绿叶也在生长。


    它带着吸干一切的势头蓬勃向上,毫无止境。


    酒时从没见过长势如此可怕的植物。


    她心有余悸地蹬腿后撤,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巨物。


    不敢想象,如果它一直长在精神海里,会不会将她的脑壳顶破。


    黑白的世界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白沙,枯草,蓝天,烈日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异种顺着白土地落入裂谷,重回来时的那片未知地带。


    最终,万籁归于寂静。


    曾经被破坏的生态位,从此归位。


    无人光顾的大陆回到了从前,静悄悄地供养着生命,一半是已知,一半是未知。


    荒凉白沙之中,酒时孤零零地瘫坐着,和落日巨树遥遥相望。


    古老的传说中有一棵树,据说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一只金乌驮着太阳飞上天空。


    此刻,此景映入酒时的眼眸。


    绿荫如盖,火鸟盘旋,天地在红光中失色,如梦如幻。


    ‘天降日主,异种将死’


    是指这个意思吗?


    **


    魏紫珊亲眼见证了白色退散的过程。


    白色土壤像是退潮一般,飞快地从脚下掠过。


    巨大的力量卷走了她和郁闻安,他们坐在土壤上


    火烧云海之下,酒时蹒跚走来,她手中空无一刃,跌跌撞撞,从这片荒凉大陆里走了出来。


    “酒……时……”


    魏紫珊双脚被禁锢在原地,愣怔地看着那个绝境中生还的女子。


    重生的大陆在她身后,未来的道路在她脚下,她浑然不觉,走得吃力。


    最后,酒时来到魏紫珊跟前,疲惫的眼皮忍不住打架,她瞥向地上昏迷的人,了然地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结束了。”


    一切都归位了。


    酒时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还是没能撑住,在魏紫珊的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她正好倒在郁闻安的身边,身子微曲,面孔朝向他的腿部。


    他们的姿势宛若胎腹内的双生儿,共生共死,命运紧密相连。


    “喂!喂!喂!”


    魏紫珊不太淡定,绕着两个闭眼的撒手掌柜转圈圈,愣是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一个人都够呛,还来两个?


    最后,尊贵的女神大人一个人都没抬。


    姗姗来迟的陆舰队停在白沙地带,带着惊诧不解的目光踏上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队员们一扫出任务的疲惫,兴奋得像第一次学会走路。


    “快看!是沙子!是沙子!”


    “哦——!竟然是沙子!”


    白沙覆地,熟悉的生存环境给了他们充分的安全感。


    他们载歌载舞,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心甘情愿地将昏迷的两人扛回了陆地舰。


    魏紫珊坐上了回程的舰艇,在舱门关闭的前一刻,她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矗立起一棵树。


    巍巍而立,树廓丰茂,在如血残阳里闪烁着执拗的光。


    树……?


    她来不及细思,舱门阻挡了视线,那棵树影留在了那片荒原。


    **


    酒时的意识醒了。


    她能听见周围嘈杂的交谈声,有柏瑞安,有周止洛,好像还有魏紫珊。


    他们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闹个不停,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清楚。


    到底在说什么?!


    酒时又急又躁,拼了命地用意识操控眼皮睁开,可神经断了线,眼皮一点儿也不听话,紧闭得彻底。


    慢慢地,耳边的声音变弱、变远,变得听不清,取而代之地是一道平缓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再呼再吸。


    有节律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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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酒时躁动的心缓和下来。


    她感受不到身体与世界的边界,她好像化成了一团意识,没有形状,没有躯壳,游荡在一片浩渺的黑暗中。


    黑暗的某个角落里发出她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吗?”


    劫后余生,她仍然不满命运的选择,简直是和她这个志向矮小的人开了个重大玩笑。


    为什么偏偏只有她的精神体是一棵树,为什么偏偏这棵树能够拯救这片大陆,为什么偏偏是她?


    一方面,酒时怀着重拾希望的喜悦,但另一方面,这种喜悦当中夹杂着她对命运的担忧。


    白塔一直以来推崇的宿命预言一步一步成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而今日的一遭,似乎也是一种生来注定的戏码。


    人真的无法逃离命运的漩涡吗?


    酒时有些失落地想。


    沧桑的长者声在四周响起,不知来源,它说:


    “不是命运选中了你,而是你选择了这一种结局。”


    “我的选择?”


    “你的命运就是你的选择。”


    从过去到现在,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做选择,微不足道的,重大且重要的,所有的选择共同造就了人类当下的命运。


    当回过头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结局就成了宿命,连弯路也成了必经之路。


    从第一次进入白塔开始,酒时的每一步选择都将她自己引向了拯救者的道路,但凡有一个环节她选择了退缩,那么……


    她不会知道白塔苦心逃离地球的计划,不会知道异种的生存困境,也不会明白敬畏这颗星球运转规律的重要性。


    就连传说中的神树,也只会是寄生在她精神海中的一株废物。


    而她之所以选择了这一种结局,只是因为她是酒时,常含希望的酒时。


    对酒时来说,未来的命运是未知的,因为会有更多风险不明的选择出现;但未来的命运也可以是确定的,因为她永远会选择那个理想中的未来。


    “带着你的勇气继续选择你的命运。”


    酒时从飘渺中收回自己的意识,声音在心中回响。


    一时间,她有点分不清那是别人的声音,还是自己的。


    “小酒儿!你醒了!”


    柏瑞安惊喜的面孔出现在她脑袋上方,她失焦的瞳孔慢慢聚焦,“我,还活着?”


    声音粗哑,像是吞了一斤沙子,和意识中的声音出入太多,酒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当然还活着!”


    他很激动,不顾她的虚弱抓上她的肩膀:“你不仅还活着,你还救了所有人!”


    酒时不太擅长应付这么热烈的夸奖,红着耳朵别过一点脸蛋,问他:“郁闻安呢?”


    “我在的。”


    白色的素袍循光走来,步履轻缓地来到她身边。


    酒时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脸颊,好奇地眨了眨,萦绕在他周围的忧郁气息似乎更加浓厚了。


    为什么?


    他们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微凉的指尖搭在酒时的手腕上,郁闻安另一只手抚上她前额的碎发,声音温柔:“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别担心,接下来好好休息,白塔和大陆都有我在。”


    酒时点点头。


    她也没打算管。


    没有伤亡,没有分离,在酒时眼里,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松了一口,抓住郁闻安的手,安心地闭上眼。


    这一回,她没有闻到阳光的味道,只有浅浅的焚香气。


    很适合睡觉。


    她满足地想。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