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守或是弃

作品:《总有向导想要治愈我

    事实证明,人生就是翻山又越岭,爬完了上坡还有下坡等着你。


    酒时爬出地下城的入口,苍白的烈日大行其道,占领了整片大地。


    她的头是晕的,脚是软的。


    世界在她眼里是旋转倒退的。


    思维也被堵在死胡同里,挣脱不出。


    指挥官用藏在旧塔的运载飞船带走了地下城的人,这一计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飞船哪儿来,能源哪儿来,他又是如何笃定异星能够建立起理想之城的?


    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只有:蓄谋已久。


    或许从初代指挥官开始,白塔就从未想过要拯救这片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


    历代指挥官兢兢业业,穷其一生都在寻找离开地球的方法。


    而今天,他们奋斗的结果终于在现任指挥官的手上开出了花。


    那些解不出的问题碎片找到了归宿,逐渐在脑海中补全模样。


    初代指挥官和初代祭司背道而驰的原因,在此刻正式揭晓。


    守,或弃。


    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造就了分歧,也造就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命运。


    如今,命运的天秤已经倾向了它的结局。


    风裹挟着沙,掠过酒时的眼角,角膜干涩生疼,流不出一滴泪。


    脚下这片荒芜的大陆带走了太多生命,它们不知疲倦,不分善恶,孕育着这片星球上的生命,任其厮杀,而后掩埋。


    从人类生存的角度来看,这是片糟糕透顶的大陆。


    放弃,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


    被放弃的不只是这片大陆,还有人。


    酒时该以何种方式告诉他们,曾经效忠的白塔走上了理想之途,却没有带上他们。


    他们像联邦的建筑垃圾,在理想之城缔造的过程中失去了价值,最终毫不犹豫地丢弃。


    酒时浑浑噩噩地找到安置柏瑞安的房间,他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件连体衣。


    柏瑞安醒来就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剩条裤衩,一个好好的黄花大小伙就这么没了清白,黯然神伤了好一会儿。


    这会儿看见老熟人,衣服也顾不得穿,只想着开口缓缓心情:“小酒儿~”


    酒时没理他,他自顾自:


    “我醒来看见营地里一个人都没有,我都吓坏了,还以为异种已经侵占这里了。”


    “看见你还在,我就安心了。”


    说完话,得了安心,柏瑞安才抽出时间穿衣服。


    “哎呦,那个爆炸也真的是猛,我脑壳现在还痛得不得了……”


    酒时看着唠唠叨叨的柏瑞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站在门口,一半的身体都隐匿在白光中,沉默让房间变得异常空荡。


    柏瑞安停下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小酒儿,你还活着吧?”


    白光里走出一个人,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凝固在周围,留下一个大窟窿。


    脸颊上印着不少血手印,模模糊糊中能看出是一张俊俏的小脸儿。


    此时的酒时已经失了三分魂,走路说话都像个提线木偶。


    柏瑞安鬼叫一通,两只脚拼了命地蹬着地,一路溜到墙角。


    这番惨叫惊天动力,唤回了酒时的几分魂。


    “别叫,没死呢。”


    叫声从屋顶绕了个圈,最后回到柏瑞安嘴巴里。


    “那我喊半天你也不应!”害他丢脸。


    柏瑞安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好在衣服已经穿上,要是露着两个点在人面前叫唤,他会更抬不起头的!


    “想事儿呢。”


    酒时进了房间,胸口憋闷的气儿无处可泄,堵得厉害。


    她往休息椅上一坐,十指交叉抵在鼻梁处,开始盘算。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怎么办?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事儿要怎么办?


    该死的光头就知道把烂摊子丢给她,也不看她能不能收拾!


    酒时要找个能商量的人。


    她瞥了一眼柏瑞安,然后收回视线仔细琢磨。


    不放心,又瞥了一眼。


    还不放心,再瞥一眼。


    这人也经历了大风大浪,应该受得住打击吧。


    在酒时怀疑大量的视线中,柏瑞安自觉挺起了腰板,自认为get到酒时谈正事的暗示。


    “说吧,能量石的仓库在哪儿?”


    酒时没想过这一茬。


    “怎么?指挥官没批?”柏瑞安两根眉毛一竖,凶凶的。


    “不是。”


    “那你还坐着干啥,咱们回来不就是为了运能量石?”


    “你脑袋都被撞晕了还这么灵光?”上来就问这种她不好回答的。


    柏瑞安:“……脑袋灵光不好吗?”


    “好毙了。”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如果酒时会有抽烟,且有根烟,她真的很想点一根夹在手指之间。


    她有苦在心,口难言。


    “计划有变。”


    “变哪儿了?”


    “裂缝先别让大家伙填了,撤吧。”


    “到底怎么了?”柏瑞安在酒时面前团团转,她倒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慢吞吞地坐着。


    “填补效果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只要能量石到位,咱们就能封闭裂缝,稳定污染区的生态,你怎么说不填就不填了,这难道是指挥官的意思?”


    酒时按住抖动的大腿,深呼吸:“指挥官都没了!他有个屁的意思!”


    “指挥官没了和填补裂缝有啥关系啊!他没了,我们照样填啊!”


    酒时:“……”这就接受了?


    三秒过后,柏瑞安的两颗眼珠子越瞪越大,隐隐有坠落的趋势。


    “等,等会儿,小酒儿你刚才说什么,指挥官没了,是,是什么意思?”


    酒时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柏瑞安也终于冷静下来。


    他面如石灰:“死,死啦?”


    “要是死了我还能说出口。”


    “没死?那咋没的?”


    “人带着苦力跑啦!跑外星去了!不要咱们啦!”


    酒时一股脑全嚷了出来,管他能不能接受呢,反正不能让她一个人郁闷,至少也得拖一个人下水。


    柏瑞安:“……”哈?


    他接受的速度比酒时快多了:“那不是正好,空出来的指挥官位置你当呗。”


    吓得酒时屁股滑下了座位:“你胆儿比我还肥呐!”


    “那不然呢?人跑路了,又不带着咱们,咱还得给他空出个荣誉指挥官的位置,天天在精神上想念着他啊?”


    酒时:……


    这小嘴儿简直淬了毒。


    柏瑞安有理有据:“他跑了也不碍着我们填裂缝啊,这地他不要,咱们还得要啊,咱们又跑不了。”


    话倒是在理儿,只是……


    “那光头也不知道把能量石藏哪儿去了,现在想填也填不了。”


    “这……咱们找找?”


    一道和柏瑞安截然不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知道。”


    逆光中走来一位高雅圣洁之辈,他身着繁复奢华的白袍,头发却随意散乱,扰了整体的秩序。


    光影散尽,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映入眼帘。


    酒时心脏骤停:“郁闻安,你没走?”


    三个小时前。


    郁闻安在指挥官的带领下穿过了黝黑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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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尽头的铁合金大门,他便深处于一座高不见顶的回行大楼中央。


    从下往上的每一层楼嵌着数不清的窗户,每一扇窗户代表着一个房间,指挥官骄傲地告诉他,这一栋楼共有八千余间的房,每个房间有四十多个上下铺,挤一挤,甚至能住下四十多万人。


    指挥官给郁闻安的房间当然不是猪圈一般的囚笼,那间小公寓在一楼,毗邻指挥官的公寓门面,门牌上特意标注着“大祭司专属”。


    熟悉的砖墙让他一眼分辨出地点,此刻他正在旧塔内部。


    久居旧塔的他从来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地方。


    看来,白塔隐瞒的事儿不少。


    “动工仪式呢?”他没有忘记自己工作。


    指挥官:“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咱们还没到地方。”


    “地点在哪儿?”


    “这个嘛,我还不能告诉你。”


    指挥官盯着时间,距离他精心挑选的吉时还有些时候,偏偏情报员发来了坏消息:


    一艘飞艇正在向净区移动。


    吉时未到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要是出了岔子走不掉,那可就功归一溃了。


    “启程!”


    干脆利落的号令传入中央控制台,郁闻安脚下的砖瓦开始晃动。


    地震?


    不,是建筑在向上拔起。


    这栋尘封多年的旧塔是一艘巨大的飞行器。


    郁闻安不敢置信地望向指挥官:“你要离开地球?”


    “是啊,祭司大人,地球已经没救了,我们当然要离开。”


    他的眼里是疯狂的、是充满希冀的,希望之花在他的眼里蓬勃生长。


    “那污染区执行任务的人怎么办?”


    “祭司大人,你怎么还管他们?”指挥官相当不满意他的仁慈:“飞船容量有限,他们自然是继续留在地球了,万一新星能源开采困难,他们还能为新星继续提供能源。”


    “那我得留下。”


    “这可不行,您是白塔祭司,白塔在哪儿,您就要在哪儿。”


    指挥官喊人过来,想要牵制住郁闻安。


    郁闻安哪里肯。


    他阻止不了飞船的离开,至少要能够决定自己的去留。


    烈火中的金乌飞向楼宇高层,所及之处,光明四射。


    大厦之间的温度迅速升高,启程的播报被高温警报取代,混乱顷刻而至。


    “该死的!”指挥官捂着眩晕的脑袋,指挥下手冲上去抓住郁闻安,“把所有出口堵住!别让他回到陆地上!”


    炽热的空气中,郁闻安的精神力灵活游走,深入每一个哨兵的精神海。


    “啊!”


    精神海的刺痛牵绊住哨兵的脚步,他们抱头倒地,痛得死去活来。


    指挥官抱着脑袋,惊恐不已,“你……居然是攻击型?”


    “抱歉,让您失望了。”


    大祭司不仅没有柔和的治愈能力,还是个罕见的攻击型,他不配当这个祭司。


    不过,这已经不要紧了。


    郁闻安卸下头衔,释然一笑:“白塔不需要祭司,但有人需要我,所以我得回去。”


    飞船启动了防护措施,高温被迅速控制,摇晃的飞船继续上升,步入正轨。


    指挥官还没从疼痛中找回理智,郁闻安已经破开通道的大门,原路逃生。


    至此,他和白塔的关系也结束了。


    接下来,他只是酒时的合作伙伴兼专属向导。


    郁闻安看着自己信任的人:“白塔只带走了一部分人,地球上还有数亿人类,他们的安危,你能置之不顾吗?”


    “……”


    酒时输就输在,太把生命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