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清醒梦
作品:《请告诉她》 风声从耳边灌入,江渺回握住他的手,只知道要跑快一点,再快一点,像八年前那样,要紧紧抓住陈南屿的手。
不同于渝城闭着眼都能认出路的老旧街道,蓝湾镇地势平坦,这里不追求楼高和繁华,有的只是古朴低矮的平房,遍野的新绿。
江渺跑了一小会儿,感觉自己没有小时候那股劲了,她跑起来很累,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今天搭配长裙的还是一双高跟鞋,有点磨脚。
好在,看不见摄影展后,陈南屿在空地上停下来。
江渺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拧着眉头,感觉每走一步路脚都疼,甩开他的手,“谁让你拉着我跑的?”
“可是我当时看你很想跑……”陈南屿冷静地看着她。
有这么明显吗?江渺承认当时确实有点慌张,可也没有直接写在脸上吧,再说,她怎么知道那些东西会依次全部倒下去。
“.......那也不用你管!”她忍着疼往前迈了一步,后脚跟又一次蹭过磨破的皮肤,江渺想回头看看,又记起陈南屿就在后面,咬着牙硬是往前走了几步。
那几步走得怪异缓慢,鞋跟因为想要寻求一个不痛的方式落在地上特别重,陈南屿拧了拧眉,难得露出一点强势,“别走了。”
江渺被戳破显出一抹愠色,脾气上来也懒得管了,蹬掉脚上的高跟鞋踩在地上,蓝湾镇三月底的温度已经和入夏一样,晒了一上午太阳的地面灼热发烫。
她并非冲动行事的人,可面对陈南屿,却好像总是一口气闷在心里,自尊心受不得一点委屈。
江渺不管不顾往前走,下一秒,直接被人单手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迫使她只能伸手抓住陈南屿,江渺愣了一瞬,手无意识地缩紧。
这个姿势的承力全在陈南屿的手臂上,相当于直接横坐在上面,江渺不敢乱动,也没扭捏,她又没说要陈南屿抱,他自愿的行为,和她无关。
只是,这里离小院远吗,走回去会不会太累,她撇过脸冷冷道:“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免得你等下又说我。”
陈南屿紧了紧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另一只手上提着被她丢掉的高跟鞋,坦然自若,“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大了?”
“对呀,我脾气就是很大,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渺有样学样,陈南屿和她撇清关系,她就把这条线画得再明显一点。
既然得不到,还不如她自己主动丢掉。
说着,她证明似的松开抓住的手,结果险些失去重心往后仰下去,陈南屿眼疾手快收紧了臂弯,拉开距离一瞬间离得更近,江渺被吓着了,目涩眩晕,两只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体温都凉了几分,从正面看她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了陈南屿的肩上。
陈南屿不着痕迹手臂往外扩了些,抱紧,“不会摔的。”
江渺闷闷地趴在他的肩上,没再说话。
上次被人这样抱的时候,还是小时候江新带她去游乐场玩,说另一手要空出来牵方凌萱。
不知走了多久,陈南屿找到一处长椅,把她放在上面坐好,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到这里等一会儿。”
江渺低着头没有回话,等陈南屿回来的时候,她还是维持这个姿势不变。
不冷脸的时候,江渺的样子其实看着很乖,垂着头,好像很听话的样子。
陈南屿把购物袋放在长椅上,蹲下从里面拿出湿巾,扶起她的堪堪一握的踝骨,直接伸手去擦。
皮肤犹如接触到静电一阵酥麻,江渺想退后,盯着他柔软发顶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南屿擦得很仔细,薄薄的开扇眼皮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清理完又看向江渺后脚跟被磨破的地方,从购物袋里拿出药膏在伤口处抹了厚厚一层。
江渺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架起手,“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哄好。”
“我知道。”陈南屿闷闷笑了声,把卡通图案的创口贴覆在伤口上,“出来玩还是准备方便一点的鞋比较好。”
江渺自然知道,高跟鞋本来就是美丽的刑具,这不过是常有的事,再说了,其他平底鞋也未必不磨脚,直起身逞强说:“漂亮就够了。”
陈南屿叹了口气,给她另一只脚也涂上药膏,“已经很漂亮了。”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喜欢我!”
周围安静一瞬。
陈南屿撕开创口贴,没有抬头看她的眼睛,但话里诚恳:“江渺,一开始我装作不认识你是我不对,你来我很高兴,真的,可是……”
“我不想听。”江渺直接截断他的话,说的话就没有一句她爱听的。
“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就应该拒绝我再狠一点。”她语气带着点鼻音,却还是一板一眼地教他:“你应该把我赶出去,然后说,江渺,我讨厌你。”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边谴责她的靠近,一边又不愿意说狠心的话去让她彻底死心,既要又要,就像一个——
“渣男!”
江渺毫不留情地骂了句。
陈南屿顿了下,没有为了自己辩解。伸手从鞋盒里拿出一双低跟的米白色半拖,颜色和江渺的高跟鞋一样,既不会碰到她磨破的后脚跟,也不会破坏她今日整体的穿搭。
他直起身想站起来,却被人突然俯身抱住,刺目的太阳在视线里变成一个小黑点,耳边传来江渺低低的询问,比燥热的空气更让人心慌:“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吗?”
江渺不需要他的答案,她永远坦诚,“可我很想你,陈南屿。”
“我总是梦见你。”
梦见他们在学校故意装作不认识,把这当作共同的秘密,梦见陈南屿永远会在放学的路口等她,把零花钱全部供出来给江渺买那些没有意义的小玩意,可是更多,还是陈南屿拉着她从药店里跑出去,眼皮上的鲜血滴在满是灰尘的马路上,告诉她,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
“其实你对我也有感觉对不对。”
谁都没有说话,可是江渺已经明白了答案,耳边刻意屏住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心事,她无声弯动嘴角,“没关系,这样就够了,别再跟我说道歉的话,我不想听。”
陈南屿垂在两侧的手掐住指尖:“江渺,你现在并不了解我。”
空白的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甚至能够让人面目全非。
江渺皱眉松开他,“那又怎么样,三岁看老,七岁看小,十四岁不过两个七岁,再说了,不了解就了解好了,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担忧。”
简直洒脱的不像话。
“可是你是女孩。”
“女孩又怎么了,女孩就不能主动喜欢别人吗?”江渺眯起眼,“你现在怎么还搞歧视这一套。”
陈南屿有些无奈,认真看着她,“没有,只是这样会很辛苦......也许我会让你失望。”
要总是等待别人的回应,甚至牵肠挂肚,还有可能面临无尽的失望和试探。
“那我也甘之如饴。”江渺没什么好无惧的,“陈南屿,我不是笨蛋,如果你不好,我自己跑了就是,反正我现在有钱,想去哪就去哪,你要是惹我不高兴,我会去一个让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只是怕自己不够勇敢。”
“不会再有比你更勇敢的人。”陈南屿这次没有迟疑,望着她纤瘦的身影,眼神细细描绘,“江渺,给我点时间看好吗,你和我都需要时间去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重逢时的生疏,而后不断堆积的矛盾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江渺故作思考‘哦’了声,没有强迫他,补充道:“我告诉你,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我才不会为了你患得患失,坐立难安,我想追你就追你,不想追你也能喜欢别人,你只有乖乖就范的份。”
“知道了。”陈南屿目色柔和。
回到小院,李恬正在帮李瑞折菜,眼神揶揄从他们身上飘过,喊道:“怎么才回来,都要吃饭了,我打你电话都没接。”
江渺进摄影展的时候调了静音,打开才发现李恬确实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还发了消息。
李恬注意到她脚上的新鞋心领神会,含笑连连点头,示意她不用解释。
李瑞端起没择好的菜,直接闷头进了厨房。
陈南屿看了眼,把购物袋递给江渺,跟了过去。
李恬撇撇嘴,暗叹他这样未免也太明显,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生气,抬眸见江渺也往那边看,摆摆手说:“没事,他最近......内分泌失调,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江渺放下东西,“抱歉,手机静音了,前面没接到你的电话。”
“我说呢,本来还想找你看看那个彩蛋。”
“什么彩蛋?”
“你没看见吗?”李恬说:“有人推倒了那些彩砖。”
江渺抿紧唇,自己做的事情怎么会不清楚,“是我不小心在出口弄倒的,你知道那个摄影师是谁吗?”
江渺打开手机,想要联系方式,虽然不是有意,但该给的赔偿还是要给。
李恬没理解,“那有什么关系,扶起来不就好了,再说了,它本来就是南屿哥弄的一个机关。”
两人在一瞬间都回过味来,李恬很想忍,但实在忍不住,笑弯了腰:“我都不知道他还会捉弄人。”
手机正好停在微信的页面,前面新加的微信置顶上方,一张蓝调时刻的模糊夜景,备注陈南屿,江渺点了点对话框,思忖几秒,关闭屏幕。
仔细想想,陈南屿说的那句话也没错,按他现在的性格,那些幼稚的行为好像是与他漠不相关,但他们认识的足够早,江渺见过他孩子气的一面。
李瑞再次从厨房里出来,面色缓和许多,不知道陈南屿和他说了些什么,对上江渺时依旧闪躲着目光,但没再把她视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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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突如其来下了一场大雨,蓝湾镇的雨季通常在下半年,春天雨水极少,连日躁郁的天气已经让人忘记,立春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情。
泥腥味顺着露台折叠门的罅隙还是钻了进来,陈南屿打开床头的灯,脑袋有些胀痛,意识涣散中打开手机看了眼,才发现已经快到清明。
切掉后台,点入微信,他睡的早,十点过后新来的几条消息还没看,一一回复完,拇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会儿,还是点进江渺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可见时间,发的不多,大学时期现在的都有,里面没有明显的城市地标和身影,都是一些不惹人注意的风景旅游照,但角角落落能看出来她去了很多地方。
窗外依旧淅沥沥地下着大雨,房间里有些闷,陈南屿的心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关上灯,没再吃放在床头的那瓶褪黑素。
意识重新掉入混沌,陈南屿的思绪却达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下意识挣扎了下,却陷得更深,好像把渝城那些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不同于蓝湾镇,渝城的雨水总是格外多,夏末转秋尤甚,这里的雨带着南方独有的湿冷和绵柔,仿佛破开个口,就永远不会停息。
陈南屿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刚入学的低年级有些冒失,从雨里冲到教学楼也不看前面有没有人,雨伞收拢时半数的雨水都蹭到了他的袖口上,还撞掉手里的伞。
女孩挺紧张,结结巴巴朝他道歉。
陈南屿不动声色蹙了下眉,才降温,秋季校服里面是夏季校服,湿透的袖口直接粘在皮肤上,有种黏腻感。
对面的女孩还在道歉,帮他把伞捡起,还递过一包带着香味的印花纸巾,跟早就准备好似的。
陈南屿不喜欢这种厚重的气味,只接过伞,但碍于礼貌,他转而提醒,“没关系,雨这么大,你留着备用吧。”
末了,他也没忘记说一句谢谢。
女孩咬咬唇,飞速丢下一句谢谢学长,跑得很快,以至于陈南屿提醒的那句小心都没听见。
现在是傍晚六点,陈南屿待人走后把外套脱下,搭在手腕没有再穿,撑开伞走到离家最近的超市,冰箱自从梁惜文去晋城后总是空的,陈伯海会拿零用钱给他,却不包括这一份,好在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梁惜文都让他自己保管。
陈南屿算了算,至少维持这样的生活在高考结束之前应该足够,还有四年。
从超市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今天周五,他只采购了一部分,但还是不轻,剩下的可以在周天下午补齐,以便上学的时候不方便。
路过蛋糕店,陈南屿淡淡看了眼,没有停下脚步。
到家已经七点,陈伯海还没有回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散不掉的酒味,两人离婚时闹得太凶,家里的东西被摔得七七八八,这套单位分的福利房显得格外空旷。
陈南屿把东西在冰箱里码好,转身进了厨房,刚做好的饭菜隔出一半温热着,等陈伯海下班回来吃。
吃完饭,陈南屿收拾完厨房,又把摆在茶几上没喝完的酒瓶都收了起来,辛烈的酒精味闻着让人头晕目眩,也时常让陈伯海精神恍惚。
丢完垃圾回来,桌上的饭菜依旧没人动,他又检查了一遍水电表,都还有剩,只是燃气费下个礼拜该交了,物业周末不上班,可能还要请一次假。
这周又进行了一次大考,陈南屿把错题整理完,梁惜文来了电话,问他吃饭了没有。
现在是晚上十点,说完,母子俩都沉默了会儿,梁惜文想不到更好的开场白,声音里有强行无事的高涨。
“妈妈给你新买了几套衣服寄回去,你到时候试试合不合适。”
“好。”
“最近学习怎么样,进入初三会吃力吗?”
“没有。”陈南屿顿了顿,没让话题冷下去,“老师说,保持下去,进一中实验班没有问题。”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母子俩又淡淡来回了几句,梁惜文静默几秒才走入今天的主题:“小屿,生日快乐!”
陈南屿鼻尖发酸,没回话,心里宁愿所有人都忘记这一天。
“你爸,他最近状态好了点吗?你过生日,他......”那边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做夫妻好歹十年,梁惜文大概能猜到。
回答不了的问题,谁也给不了答案。
梁惜文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无能为力,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没有直接电话里说,忍忍缓了语气:“小屿,等高考结束来妈妈这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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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南屿沉默地听着,思绪飘远,梁惜文从离开的那年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降低愧疚感的同时,好似又不断提醒陈南屿,留在渝城就跟生活在地狱一样,哪怕这里曾经是他们共同的家。
挂断电话,陈伯海终于醉醺醺地回来,瘫在沙发上胡言乱语,见陈南屿出来察看,咧着一张嘴朝他招手,“小屿啊,原来你在家,快过来,爸爸给你买了,买了蛋糕。”
陈伯海打了个酒嗝,起身在旁边的袋子里来回翻,眉头皱成一团,找了半天,嘿嘿地笑了声,从里面随手拿了罐啤酒塞到陈南屿的手上,没看清他嘴角绷平的直线,迷迷糊糊道:“给你,我跟你说,男人就要学会喝酒,你现在是大人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爷爷,你爷爷......”
时针走到了十二点,陈南屿注视着手里的啤酒,眸中泛起冷意。
十四岁的大人,还真是少见呢。
......
次日醒来,陈伯海已经出门,茶几上放着比平时多一倍的零用钱,盘子里的菜因为持续加热,显现出难看的颜色,和空气里杂陈的味道混在一起,有些发酸。
人们回忆过去,总爱加上一个前提——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最简单也最直白的修饰。
陈伯海做过一个普通的父亲,在梁惜文没有决定去晋城之前,他们是平和的。
单位楼里住的都是医院的同事,陈南屿也听过楼上用力砸碗的声音,梁惜文捂住了他的耳朵,陈伯海在一旁连连摇头,不敢相信平日里最老实的同事会和科室里的小护士搞在一起。
陈南屿从断断续续传来的争吵里,还是学到了爱情的第一课,以为保持忠贞,婚姻就能长久。
却忘记这只是做人的基本原则,生活除了油盐酱醋茶,理想和自我价值也是人生的必修课。
事情的转折点在陈伯海没有商量的情况下,帮梁惜文婉拒了去晋城进修的机会,梁惜文原本一直在纠结,却因为他的私自决定坚定了信念,两个人在争论中说话越来越难听,赤红着眼大打出手。
梁惜文质问陈伯海是不是也觉得像他们说的那样,她强会让陈伯海觉得被压了一头,出去没有面子。
陈伯海反问她是不是后悔当初放弃留在晋城的机会,跟着他回了老家。
相爱的时候这些是抵御万难的奖章,不再忍耐的时候又可以变成刺向对方最好的利剑。
陈南屿躲在房门后面,红着眼眶看家里被砸得一干二净,第二天被梁惜文带回了蓝湾镇,陈伯海在半个月后跪到门口。
梁惜文却哭得比那天砸东西还要惨,仿佛所有东西都刚好碎在她的心上,她抱着母亲说,回不去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有自己骄傲的少年,如今也妄图通过这种最具有欺骗性的忏悔来让她回头,问题摆在那里,根本没有解决。
两人彻底撕破脸,争吵伴随着陈南屿的小学落幕,梁惜文精疲力竭,把他让给了陈伯海换得离婚的自由。
......
陈南屿把多出来的钱凑成整数,在周五下午请了一个假,入冬用燃气的频率增加,这次交完钱可以用到明年暑假,还有水费电费也新交了一大笔钱。
照例是补充冰箱时间,陈伯海入秋之后一直上火,他对比价格选了一个新的养生壶,结账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对熟悉的面孔挽着手走进超市。
楼上的阿姨最终选择原谅,关起门来继续生活。
这个世界总是奇怪,明明岌岌可危的婚姻却莫名坚不可摧,看似安如磐石的家庭结果一触即溃。
陈南屿心里冒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寻找自我,或许在婚姻里是一件比出轨更可怕的事。
入夜后,雨又下了起来,昏暗暗的天色让人沉闷。
润燥降火的茶咕噜噜地在壶盖里沸腾,都是快手菜,饭还要等几分钟,陈南屿拆开梁惜文寄来的快递。
自从升入初三,他的身高直线飞跃,这些可能是梁惜文按照周围同龄的孩子对比买的,小了点,但也能穿。
养生壶和电饭煲同时响起结束的声音,陈南屿刚把菜端出来,陈伯海却意外早早回来,眉宇间散着一股被训斥过的戾气和懊恼。
原来要隔出来的菜重新合成一个碗,陈南屿盛好两碗饭走出厨房,发现陈伯海站在他房间的门口,回头冷冷地盯着他。
“你又和你妈打电话了?”
快递袋就和衣服放在一起,晋城的编码和地址都在上面,带着答案问问题,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
“你是不是也后悔了,跟着我?”他手里攥着下午缴费的回执单,抓住陈南屿有些不理解,“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难道我会少了你的?”
他眼底一片赤红,想翻出剪刀却找不到在哪里,抽屉被摔得哐哐震响,陈伯海突然间才意识到,他已经三年多没有管过这个家了。
他看着桌上摆好,早就冷却的饭菜,抬头望向旁边和前妻一样静静看着他发疯的儿子突然冷哼一笑,仿佛终于找到那股火的发泄口,“你怎么这么贱啊,碗也要买一样的,她不要我们你知不知道。”
“她要过好日子去了,你知不知道,她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
“从来没有人看不起你。”陈南屿红着眼,冷静阐述这个事实。
用了三年的碗还是发出脆裂的砸响,瓷片混着饭菜碎了一地,但这个家终究和三年前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让陈伯海去砸,陈伯海陷入某种癫狂里,嘴里侮辱性的字眼不断,新买的养生壶也掉到了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雪梨的清甜,玻璃碎渣亮得晃眼,却让陈南屿觉得很想吐。
陈伯海砸了一圈终于找到剪刀,像是为了泄愤,他一边剪一边给梁惜文打电话,窗帘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他可怖的面庞。
陈伯海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疯了,平日里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陈南屿好不容易拿到手机,却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这几年,陈伯海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慌乱中还是给陈伯山去了电话。
梁惜文也没接,他剪完又盯上陈南屿放在桌上的书,恶狠狠地问:“你妈是不是让你考到晋城去,好摆脱我?”
陈南屿一瞬间明白陈伯海的想法,伸手去夺,人生的困境从十岁后总是精准存在他的每个年龄阶段,班上按人头订书,刚满十四岁的陈南屿还没有能力找到这些书的替代品。
陈伯海正值壮年,又是狠了心的要毁了这一切,陈南屿畏着他手里的剪刀不敢靠的太近,结果被陈伯海用力一推脑袋撞到了门框上,混乱中,好像还拿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眼睛上。
颅内躁鸣不断,陈南屿支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框跌坐下去,手心钝痛,浑浑噩噩间,有什么飘落在他脸上,很轻很轻,他伸手拿了下来,撕碎的课本瞬间被浸透,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血,陈南屿顿时胃里一阵恶心。
陈伯海作为医生的敏锐嗅觉在此刻迟钝的反应,恍惚间,他望着满脸鲜血的儿子,都已经快高出他半个头,地上全是碎开的玻璃。
“可以了吗?”陈南屿扶着门框站起,用疲惫过后的眼神,平静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