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少年气

作品:《请告诉她

    早上,医生例行查完房,江渺又重新做了一次检查,陈南屿取完检测报告直接去了诊室。


    过敏可大可小,但发作起来威力不容小觑,值班医生看完报告放下,瞧着他是个端重的性子但也不免提醒:“不要把过敏不当回事,这种急性荨麻疹严重可以导致窒息,而且一个不注意就会转成慢性,以后随时有复发的可能,这对生活多有影响。”


    “不过还好你送来的及时,现在就是要重建免疫系统,平时要注意休息,别再熬夜了。”


    陈南屿并不了解江渺的生活作息,但从上次他五点回消息江渺都能快速回复的程度,以及昨晚她敲门的时间推算,这显然是她习以为常的生活。


    医生如有所料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语重心长:“那就对了,来外地旅游本来就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她平时作息又不稳定,身体素质本来就差,还那么瘦,你做男朋友的要多注意,胖瘦都比不上健康重要。”


    面对医生的劝诫,陈南屿始终温和点头,态度诚恳。


    “可以了。”医生见如此也不再多说,把报告递了回去,又开了新的药单让他拿去交钱领药,“最近多注意饮食,每天吃了东西都要记录下来,最重要的,千万不能抓,晚上尤其要注意,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等下留疤可不好。”


    缴费窗口在一楼,工作日来就诊的人多,陈南屿站在队伍的末尾,余光中扫到两个刚进门的熟悉身影。


    李瑞眼尖,一把揪过李恬来到他身边,毕竟是自家妹妹带着江渺去的果园,江渺住进小院第三天就进了医院,实在说不过去。


    江渺瞧着是个好性子,但他们本质上还是客人与商家的关系,而且他昨晚也看见了,谁愿意遭那份罪,就算江渺现在生气了也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民宿服务行业竞争激烈,传出去难免对山与小院有影响。


    李瑞也希望妹妹长个教训,别一天天的往小院钻,陈南屿虽然从未说过,但是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时刻谨记。


    李恬缩着脖子知道自己闯了祸,造成的麻烦不说,光是治疗费用她就没钱,那瓶酒还是她借着江渺的名义顺出来的,此刻李瑞说什么她都乖乖听着。


    陈南屿才听完医生说的话,多方原因不能全推在李恬身上,更何况李恬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计较无用,前面的队伍还有好一会,他给李恬转了一笔钱,让她帮忙买点早餐上去。


    江渺早上空腹抽完血说没胃口,早餐早就凉了。


    李恬摆摆手退了回去,松了一口气,“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放心吧,渺渺姐的早餐包在我身上。”


    关键时刻她从不掉链子,在食堂窗口反复问过后,才带着一些清淡的吃食去了病房,就算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进病房她还是吓了一跳。


    江渺皮肤白,脖子上那些红肿风团便格外明显,李恬来时已经听说她是喝了酒才这么严重,心虚跟她道了好几次歉。


    江渺手上还在打点滴,吸着小米粥轻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渺不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内耗,但也不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次纯属意外。


    话虽然是听着了,但是李恬还是觉得自己脱不了干系,她平时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内心遇事就慌,承担这样的责任对她的能力来说太大了,更何况江渺对她不错,本质上还是想力所能及补偿她。


    钱是没有,父母和李瑞会定期给她零花钱,作为学生肯定是够了,可作为总是偷偷溜出校门的学生自然不够,李恬想了一路,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珍藏。


    “喏,这些全都是我自己拍的。”她重音强调,“绝对独家,别人我都不给他看呢。”


    神神秘秘。


    紧接着,江渺手机突然蹦出许多消息,全部来自李恬,又全部和李恬无关。


    浇花的陈南屿,开车的陈南屿,工作的陈南屿......


    李恬把那些照片给江渺全部发送了一份,“知道我心有多诚了吧。”


    近百张照片里夹杂着一张不清晰的侧影,视角是行驶到车辆朝外不经意的匆匆一掠,连轮廓都有好几重朦胧的叠影。


    李恬检查一看,“抱歉抱歉,手误了。”


    但时间已过,照片也撤不回去。


    她找补:“你不觉得这张很有氛围感吗?看起来特别艺术,就像画一样,有些人就喜欢这样的照片。”


    江渺顿感缘分的奇妙。


    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人可以藏住自己的踪迹,可她却一直找不到陈南屿,直到这张照片的出现。


    李恬嘴上那么说,可实际行为对这张照片显然不满意,伸手帮江渺滑到了下一张。


    背景是光影错落的绿色草地,陈南屿低垂视线查看相机里的照片,身形一半落在清透的阳光里,一半在树荫下,皮肤呈现半透明色。


    那日的阳光应该极其偏爱他,将轮廓打磨得深邃,鼻梁俊挺,嘴唇微微抿着,没有其他的表情,只是沉静地看着取景框。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干净,腕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绳,样式最简单的那款,没有任何挂件或者特殊的绳结。


    “我这张偷拍得不错吧。”李恬颇有些自豪,“要我说,南屿哥还不如直接教我摄影得了,说不定我学得比我哥还快。”


    “他学了一年才刚达到我这个水平。”李恬伸手把图片放大查看细节,“就是可惜了,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要是眼皮上没有这道疤就好了,脸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肯定会更好看。”


    那道疤乍一看并不明显,更像是双眼皮延伸出来的干净褶皱,只是李恬看图片喜欢看细节分析,每张图片都会放大人脸,这张图又是侧脸照,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一点美中不足。


    江渺手指抚过那道疤,一动不动,“能买断吗?”


    李恬懵怔一瞬,没明白她的意思,江渺只能重复一遍,“我想把照片全部买下来,包括你的那份。”


    从来没有人对李恬提过这种要求,更何况那些照片很多都是偷拍,刚刚那张已经是质量最好的一张了,里面多的是车外那种模糊的。


    “不用不用,你喜欢我删了就是。”李恬反应过来,打开相册将陈南屿的照片全部删除,最近删除也不放过,又把和江渺的聊天记录删除,把手机递过去给她检查。


    撇清关系解释:“你别多想,我以前就是他觉得好看,拍着拍着就有这么多了。”


    谁能拒绝得了哥哥的朋友是帅哥,李恬青春期看了很多言情小说,对这种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温柔大哥哥根本没有抵抗力,“但我保证,现在绝对没有那个想法。”


    或许是江渺那时说得很认真,李恬心里已经默认为她一定会成功,早就把陈南屿划分成了江渺的专属物。


    “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呢。”江渺失笑,“其实就算有也没关系,他那么好,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


    她没看李恬的手机,递过去:“你也很好呀,可爱率直,被你喜欢也是一种幸运。”


    李恬面颊绯红,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她,很少听到夸奖的人面对赞扬总是窘迫,她不自在地拿过李瑞买的橙子捏了捏,“你要吃吗?我帮你剥。”


    江渺忍不住笑:“好啊。”


    李恬打开柜子去找水果刀,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江渺竟然直接转了一笔账给她。


    “你怎么转钱给我?”


    江渺理所当然:“我不是已经把你的照片买下来了。”


    公平交易,自然不能让李恬白白付出劳动成果。


    “可这也太多了吧。”李恬刀也忘记找了,“你知不知道,景区的摄影师拍照也才十块一张。”


    江渺给她翻了十倍。


    “但那些照片我又不需要。”江渺按熄屏幕。


    那些照片拍的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主角。


    李恬一脸认真:“现在抱你大腿还来得及吗?你说实话,你家是不是开银行的,豪门大小姐?”


    江渺扑哧一笑:“你在想什么呢?”


    “真不是?这比我一年的零花钱还多。”李恬想起:“对了,你生病告诉你家里人了吗?”


    “还没,我一直一个人住。”就算告诉了方凌萱他们又有什么用,除了责备她自己不注意,估计也没有其他的话了。


    “这也太好了吧。”李恬羡慕得不行,“你不知道,有个哥哥烦死了,我妈他们都懒得管我,他还天天揪着我不放,自己说读书很重要,上学的时候还不是和我一个样。”


    话头一上来刀也懒得找了,李恬挑了稍软的直接用手剥,“你家只有你一个?”


    江渺坦诚:“不是,以前有个哥哥,现在有个弟弟。”


    李恬听得云里雾里,“那以前那个哥哥呢?”


    江渺想了想:“......现在已经不做我的哥哥了。”


    这样说完全没有问题,陈南屿确实不做她的哥哥了,甚至还装作不认识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李恬有时候真想让自己少说点话,她又不调查户口的,问这么仔细干嘛,一不留神,又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


    江渺一听就知道她会错了意,“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说他不做我哥哥了,没有生离死别那么严重。”


    李恬:“可是哥哥就是哥哥,怎么能想做就做,不做就不做?”


    血缘关系一旦存在,至死都无法消除。


    “也许……忘记了吧。”江渺给不出更好的答案。


    就像小孩长大会忘记自己的梦想,相爱过的人也会摒弃誓言反目成仇,陈南屿也不会成为江渺真正的哥哥。


    几乎话音落地的瞬间,李瑞和陈南屿走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瞬,江渺率先垂下了眼,无关其他,她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狼狈。


    久别重逢时,大家总希望自己光鲜亮丽来营造这些年意气风发的假象。


    自动忽略掉多年前,他们曾一起狼狈仓促地逃跑,见过彼此最慌乱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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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嘶叫的蝉鸣要将那个闷夏扯破,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彼此紧握的手。


    李恬离开后把钱退了回来,说那些照片本来也要删,正好清理库存。


    陈南屿下午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江渺谈不上失落,她只是过敏并非不能自理,没理由要让陈南屿一直待在这里,况且读书时她就能照顾好自己,人总不会越活越回去。


    从见面后,陈南屿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礼貌更多,昨晚没把她赶出去,还愿意整夜守在她的床前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江渺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敢对别人有太多期待,累人也伤己,凡事总是看得很开,不管是好事坏事,总是能找到乐观的一面。


    时刻铭记着,再难过睡一觉也会好的,太阳会重新升起,除了生死,都不算事。


    更何况事情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江渺晚上安然入睡,浑浑沌沌间竟梦见了她第一次见陈南屿的场景。


    不是在那家小小的药店里,而是迎风飘扬的国旗下,少年昂扬意气的致礼,宽薄干净的眼皮,气质疏朗冷然,美好的像青春文学里人生剪影,少年气这个词就像是为他而生。


    这世界就是有这样的人,拥有一眼就永不忘怀的功能。


    江渺想,她再也不会见到那样的少年了。


    何况,陈南屿学生时代的履历实在耀眼,尽管江渺从未主动打听,他的消息也能源源不断从周边女生的嘴里传出来。


    大家对于陈南屿的形容词总是丰富又统一,在那个还没把‘你是好人‘当作一个男女关系委婉拒绝梗的时代,围绕在他的身上最多的就是‘好’这个字。


    性格好,成绩好,家世好,样貌好。


    妥妥的四好少年。


    不过好在时代总在变,如今大家又开始追寻你要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陈南屿依旧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不再属于江渺。


    人生比起从未拥有,失去好像总是更让人难以接受,这种失落的情绪让江渺哪怕在梦境里想起心中也蔓延出酸涩的情绪。


    她睁开眼,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余光中扫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等江渺回过神来,手指已经摸到那块疤上。


    太过柔软,浅浅的一道白色划痕。


    在那张出众的脸上确实格外显眼。


    江渺的指尖被那块疤困住。


    许久,才收回来。


    陈南屿也是在这时醒来的,四目相对,静止的伤疤随着眼皮的煽动开始变得不明显。


    江渺下意识抚到脖颈挠了挠。


    “会留疤的。”陈南屿动作极快地按住她的手,起身从抽屉找出药膏,哪怕半夜醒来,神情也没有任何倦怠和不耐烦。


    江渺住的是间单人病房,她知道陈南屿不会不管她,只是没想到他今晚还会来,现在也不知道是半夜几点,擦个药这种事她还会的。


    陈南屿却难得固执,握着药膏没有松手的意思,“颈后也要擦。”


    “哦。”江渺干脆松开手,把头发挽到一侧,露出修长漂亮的颈线。


    之前的红团消退些许,乳白色的药膏在温热的皮肤上化开,江渺低着头突然开口,鼻音厚重:“我想回家。”


    陈南屿擦药的手顿了一霎,觑见她泛红的眼尾,冷白的皮肤其实有很多缺点,情绪表现出来的生理反应总是难以隐藏,高兴和难过都是那么一清二楚。


    同样清楚的还有他们彼此交错的人生,陈南屿给不了江渺想要的答案,也不能帮江渺的人生做决定。


    他拿过桌上的发圈松松垮垮帮她绑起,后面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擦完,等药吸收就可以了。


    江渺还等着他继续擦,孩子气般低低喃道:“这里一点也不好,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有人想和我说话,我想回家。”


    深夜确实可以引发很多不该有的情绪,江渺知道自己不该去诉苦,这世界上没有人有责任需要听她这些自怨自艾。


    可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口,便如洪水吞噬一般再也无法回头。


    江渺想说的很多,可是都没有勇气,方凌萱说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遗忘,追究毫无疑义。


    江渺有自己的家吗?


    方凌萱有齐宥,江新的新婚妻子听说孩子也快出生了,已经不再是小孩的江渺还有资格再去争取什么?


    沉窒的空气里,江渺自以为隐秘地抓住了陈南屿的衣角。


    就一小会儿。


    她会松的。


    可深夜能促使的东西太多了,情绪只是最微小起伏,贪心的欲望才是洪水猛兽。


    细白的手指一点点抓住更多。


    就当她贪婪吧。


    江渺突然不犹豫了,伸手环住陈南屿的腰,倾身将他抱住。


    是一个有点固执的动作,谈不上什么浪漫,更像是小孩子碰见喜欢的东西舍不得走的耍赖。


    “陈南屿,你会带我回去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