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回事，明明对谁都是宽厚仁义，也甚少摆脸色让人难堪，可偏偏对司缨就是没什么耐心，还爱摆着一张脸。


    陆离想了很久，最后只能归咎为司缨体弱多病，所以父亲才这么不待见她。


    说到这个，陆峰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司缨那么不顺眼。陆家庄那么大，别说多养一个闲人，就算是再养十个也没问题，可他就是不想看到此人在自己面前晃悠。可能是因为，她与那个人有着相同的名字吧。


    司缨。


    陆峰将这个名字咬碎了，在心里反复又念了好几遍。


    之前他还能催眠自己，刻意不去想，可是自从那晚达魔殿外那道红色的身影出现之后，陆峰就再也忍受不了也有人喊这个名字了。


    偏偏陆离还每天在他面前，缨缨，缨缨，这样亲密地叫着她……


    陆峰受不了，真的很受不了，整个人烦躁无比。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努力克制了多年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他怎么压都压抑不住。以至于他现在每次看到司缨，都会愈看愈不爽。


    陆峰并不知道，眼前的司缨，正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更不知道贺拔竣当初给自己的女儿取这个名字，就是缅怀旧人的意思。他只当这一切都是意外，只是碰巧而已。


    当然，陆峰的不满情绪，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看不惯陆离对司缨太过宠溺。


    这几日相处下来，陆峰发现这才几个月不见，他这个儿子已经快把人家宠得快没手了。


    吃饭忙着夹菜，起点风就马上帮着添衣，干啥都得在一旁陪着，走个路还怕磕着碰着，让陆峰一度以为这人是不是快废了，完全看不下去。


    陆离和司缨已经习惯了，不觉有什么不对，何俞、容云和夏凌几人对这种事也早就麻木。倒是其他弟子见后，连连惊叹不已，心想少庄主和少夫人真是恩爱！


    当然也有看不顺眼的人，觉得她这位郡主身娇肉贵，这少庄主也太宠了吧？


    陆峰看得眼角直抽，正想发作，又有一道身影走进店来。


    众人下意识抬首望过去，只见来人正是武林正道的泰山北斗——南明高僧。


    众人又惊又喜，均起身向南明高僧行礼。


    陆峰也不例外。


    “玄明禅师。”


    南明高僧进店后，快速扫了众人一眼，尔后提步朝陆峰那桌的方向走过去。他动作沉稳，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点慢，可是转瞬间这人便已经站在司缨的跟前。


    面对陆峰的问好，南明高僧仅是轻轻一颔首，随后把目光落在司缨的身上。


    “女施主。”


    南明高僧朝她单手一礼，端的是一派沉重稳定，礼数周全。


    旁观众人很是惊讶，何曾见过南明高僧这般对谁过。


    司缨也有点意外，起身回应：“禅师。”


    南明高僧继而道：“那日听了女施主的一席话，老衲颇有感悟，这几日更是萌生了新的想法，不知女施主是否方便，能否想借一步说话？”


    耸起耳朵偷听的众人，又是一惊，心道：怎么又借一步说话！高僧怎么同这位孱弱病娇的郡主有这么多话讲！


    司缨隐约猜到他找自己是所为何事，因此面对南明高僧分外诚挚的眼神，她只是平淡地挤出两个字：“不能。”


    旁边几桌江湖人士何止惊奇，甚至愤怒，心道：这位孱弱病娇的郡主也太不识抬举了！高僧想跟她说话，是她几世修来的运气，莫大的福气，她居然拒绝！要知道能攀上高僧这个高枝，以后行走江湖，不就可以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呃，不对，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南明高僧倒是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山上的菱花开了，女施主就不想去看一下吗？”


    山上？菱花？


    众人又是听了一耳朵，心里纷纷念道：莫非这位娇弱郡主还去过南明山？原来是旧相识，难怪高僧对她的态度与众不同。


    众人像是瞬间找到答案，脸上尽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陆峰和陆离两父子也未曾料到司缨与南明高僧竟是认识的，看她的目光又隐隐与之前不同。


    司缨却是愣了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是菱花？不是其他花？”


    南明高僧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续道：“这是女施主最喜欢的花，老衲应当没有记错。”


    司缨思绪陷了短暂的空茫状态：“……”


    片刻后，两人站在一棵百年树下，茶馆早就被他们抛在身后。


    陆离没有跟过去，与其他人一样，站在茶馆的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


    陆峰见状，侧目问道：“之前她可曾跟你提过，与玄明禅师认识？”


    陆离拧着眉头，微微摇了摇首：“未曾……”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临时改了口。“……或许有吧。”


    陆峰闻听他这前后不一致的回答，不觉奇道：“到底是提过，还是未曾提过？”


    陆离回忆往昔：“我们在苗家的时候，缨缨曾说过等武林大会结束后，要带我去见一位高人。她说那位高人兴许可以治好我的凝滞之症。我想缨缨说的那位高人，应该就是玄明禅师。”


    声音一顿，他复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一切还得等缨缨回来再说。”


    那头，司缨凝视了南明高僧好一会儿，还是久久没有开口。


    她不清楚对方适才的话，是突发奇想的试探，还是真的发现什么，犹豫再三，司缨还是选了一个作为比较稳妥的开场白：“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禅师有话直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


    南明高僧单手一礼，忽然喊出一个名字：“血罗刹施主。”


    司缨：“……”


    果然。


    还是瞒不过这个老秃驴。


    司缨没有开口。


    南明高僧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司缨望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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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一声道：“说吧，你是怎么发现的？”


    南明高僧的脸上反倒露出一副惊讶过度的样子：“你真的是血罗刹施主？”


    司缨：“……”原来他还没有完全相信。


    不过也是，这种事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比起别人，老和尚已经算是接受程度较好的了。


    司缨微昂着头，嘴角含讥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虚伪，血罗刹就血罗刹，后面还非得加上个‘施主’，好像不这么喊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出家人一样。”


    话音一顿，她又眉角飞扬道：“不过多年未见，老和尚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玄明还只是头发灰白，如今整顶头发却已是白到透光。


    不过正是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傲样，让南明高僧愈发笃定，此人便是记忆中的那个红衣少女没跑了。


    当年玄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司缨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袭红色劲衣裹身。她将双刃随意地扛在肩上，朝他微昂着头，样子又嚣张又狂傲，像一个土匪山大王比像一个姑娘家还多。以致这么多年过去，玄明仍然印象深刻。


    南明老僧单手一礼，与故人打了声招呼：“多年不见，倒是老衲差点没认出女施主。”


    司缨不耐烦道：“别说废话了，那晚你也没看到我的脸，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还得感谢它。”南明老僧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


    司缨一眼就认出这块令牌正是之前小不点给她的那一块，她一怔，故意说道：“我还说令牌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了去。”


    为了避免误会，南明高僧将捡到令牌的过程简单复述了一下。


    “阿弥陀佛，老衲身为出家人，又怎会做行窃之事。这令牌是那天晚上，老衲在地上捡到的，当时女施主走得急，是以没有发现令牌丢了。”


    司缨一副无赖泼皮样：“是吗？反正我没看见，你怎么说都行。”


    南明高僧顿感无语：“……”


    其实司缨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令牌是怎么掉的，自然也知道南明高僧没有说谎。只不过她每次见到老和尚摆出一副自持端庄稳重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一逗他，最好把他惹火了，暴跳如雷的那种，是以才会管不住她那张嘴。


    当初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司缨确实成功把南明高僧惹火了，不过也就仅仅只有那一次。


    后来南明高僧发现，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实际上只是个活泼好动、嘴硬心软，偶尔还喜欢搞一点恶作剧的普通少女后，他就端起长辈的架子，容忍了她偶尔的调皮和放肆。


    如今见她老毛病又犯了，南明高僧只是稍作沉默了下，便选择以静制动。不过纠结了好几日的心思，这下子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回原处。


    司缨见他不吭声，心里又急于想知道故人的消息，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和尚，你是不是知道卫菱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