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楔子(下)

作品:《白月光师兄等我死里逃生娶你

    世间了解你的,除了亲友,果然就是与你长久相对的敌人。


    见棠峰的后山一派葳蕤。谢荐衣攥紧裙摆,在一人高的草从里疾步前行,任由草锯割伤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她仿佛察觉不到痛,一呼一吸间满是湿热和沉重。


    眼下她无处可去,只有师尊的口谕、求生的欲望催着她找生路。


    临渊宗仅有一座雕着巨剑的正门,进出皆有重重把守。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可以通向宗外的羊肠小径,偏僻分散在各个峰内,由各峰把守。


    宗门内有封山大阵,进来难出去易,只要她运气上佳躲闪及时,顺利出了宗门管辖的范围,便如针尖上的水滴入海,抓捕程度难上加难。


    一路潜逃,她只管向前,竟也就这么离见棠峰的出路越来越近。


    直到眼前拔地而起一面水幕,遮天蔽日,以不容躲藏的势头围困她,粉碎她的期冀。


    谢荐衣堪堪停步,祭出腰间一双纸鹤,阴阳二色同时烧成灼红,无极图隐现,她双手交叠结印,御敌阵法在千钧一发之际,拦截了水势。


    几乎同时,她身后又传来几声嗖嗖破空响,几支箭矢从右后方凌厉射来。


    她单手维持住阵术,另一手臂勉力抬起刀,侧身来回翻转刀背,与那几支箭轮番碰撞,滋出一长串噼啪的火花。


    “还跑吗?”


    谢荐衣在左支右绌中回首,目光触见正翩翩而落的文群玉,她衣裙迭飞如蝶振翅,面无表情,仍掩不住绮丽容貌,身后跟着常伴随她的观南等人。


    暗认倒霉,她腾跃出水幕范围,转身欲再逃时,文群玉手中的稚水剑已凝气袭来,剑气绞柔,正是她的克星。


    谢荐衣挥刀防守,咬牙使力,倏地迅猛一刀破开了她的剑招,令她手臂处衣袖撕开一条裂纹,露出道浅浅血痕。


    文群玉一手捂住手臂伤痕。


    还没等谢荐衣松口气,右后方又猝然闪来一道紫剑冷光,看剑法毒辣,便知是观南出手了。


    临源宗年青一代里,只有他能争师兄两分锋芒。她闪避不及,硬生生受了这道剑气,气血翻涌下狼狈而伤。


    “上古凶兽?”见到谢荐衣跌落在地,衣裙沾满污泥,文群玉高高在上地发问。


    她神情古怪,似是想从谢荐衣身上看出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只是无论眼神怎么逡巡,面前的少女都无任何不同之处。


    谢荐衣不答,直觉她扫视的目光与其父文敬澜如出一辙,有种眼高于顶的蔑意,令人感到被她轻视如脚底的泥。


    见她沉默不语,文群玉的剑再次抬起指向她颈间,她的佩剑品质上佳,一靠近寒意凛然,此刻剑气如薄雾般萦绕在她喉管。她又开口:“沈师兄知道吗?”


    听闻这话,谢荐衣仍侧头闭眼装作未觉,却无法忽略胸口间仿若被硬生生剖开的剜痛。


    师兄。


    她在心中呢喃。


    谢荐衣掐紧自己的手心以此对抗心绪,维持面色如常,绝不愿把自身的脆弱暴露在众人面前。


    师兄才刚下山除魔,这一路逃来,她拒绝去想自己的身份,拒绝想师兄,逃避般丢诸脑后,似乎这样就能彻底摆脱不安。


    可当文群玉随意撕开伤口的这一刻,她的思绪已经开始不可控地蔓散。


    师兄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


    她暗想,应该是不知的,不然竹马青梅相伴甚久,他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怎么可能对她心无芥蒂?


    “你竟然弑师...”谢荐衣打定主意的忽视似乎令她更加恼怒,她的眼神里开始充斥着浓烈的厌恶,昂起头道:“非我族类,就能如此忘恩负义,终归是劣性难移,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你竟还敢质问我此事,”听到师尊,谢荐衣终于有了反应,她想到真正的凶手,开口时嗓音变得晦涩不已。


    “你们父女俩真是如出一辙的卑劣至极,我只知若你今日杀不死我,来日这笔账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谢荐衣眼神里的恨意惊人,话语又毫不留情地连带骂了她与父尊,引得文群玉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剑尖迫近,剑势一下将她彻底压倒在地。


    谢荐衣完整受了观南一剑,本就喉间腥甜,此刻再无法忍耐,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再动弹不得。


    “虚张声势罢了。”文群玉面色上带了几分隐秘的松快,一旁的陆子遥见谢荐衣此状狞笑起来,神色因快意而显得扭曲。


    他上前仔细瞧了她两眼,转头问文群玉:“我们让她长长教训再交给宗主吧?”


    得了文群玉首肯,他立即握紧手中剑,剑身注入灵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昂首,剑身细密的曲刺格外瞩目,眼见着就要落到谢荐衣身上——


    谢荐衣避无可避,准备直面迎上他的剑招,绿光缭眼,预料中刺破血肉的疼痛却迟迟未来袭。


    有金芒过,剑气四起如寒涛。


    两柄剑猛烈碰撞,更凌厉的一方剑意寸寸过境,陆子遥连连后退,在山土上留下深长的一串鞋痕,最后膝盖一软,半跪在地,竟连短暂的僵持对峙都撑不住。


    几息后,金色剑意再次暴涨,谢荐衣面前所有人都被掀到了五尺开外。


    为首的观南、文群玉、陆子遥皆是跌落在地,捂着胸口俯身连着呕了好几口血,手中法器纷纷脱手而出,落在远处。


    那剑意霸道又浑劲,对谢荐衣来说,本该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此刻却带了毁天灭地的杀机,令她难得些许陌生。


    “陆子遥,我说过什么,需要再帮你回想一下么?”清冽之声响起。


    她抬头看过去,挡在她面前之人背脊挺拔,一路而来不知杀了多少人,白衣染血,身姿仍如竹如松。


    如果不是手里握着的那把杀气腾腾的望断剑,怎么看都是浊世贵公子。


    “师兄...…”谢荐衣实在想不到再次相见已恍若隔世,仅仅是开口唤他就忍不住喉间酸涩,“师尊他...…”


    话起了个头就再说不下去了。


    残阳如血,沈执琅回身走来,漫天霞霭勾勒出他秀颀的身形,一步步走近,便缓缓遮蔽了天光,于是整个天地间只余这一抹染红的白。


    他容色清俊,气度是介于少年意气与稳重沉着之间的隽远,正如他给人的感觉,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如此特别。


    谢荐衣与他在血红天幕下对视。


    师兄实在有一双秀丽的眼,像只开了半扇的精巧扇面,仅仅是思及会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就能揪起她心中一阵紧锣密鼓的慌张。


    当这双眼触及谢荐衣的那一刻,满目杀意悄然融落,皆化作无言的温柔,他半蹲至谢荐衣身旁看向她:“别怕。”


    沈执琅伸出那只未握剑、洁净修长的手搭握住她手腕,金影缭绕闪动,灵力便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体内,妥帖地滋润她已干涸枯叟的灵脉。


    望着谢荐衣渐渐脸色回润,他另一只手虚虚抬起,隔空轻抚过她脸上草叶割出的细小伤口,那些浅痕在他指间灵气下愈合如初。


    目光触及地上的大片血渍时,他神情微沉,再抬起时脸上神色怜与愧并重,低声说:“对不住,存儿,是我来晚了。”


    远处陆子遥脸色灰青,再不出声,观南却吞下两颗益气丹,在原地歇过片刻,立刻提剑朝沈执琅刺来。


    “师兄小心!”谢荐衣来不及答,便见紫光与风声,话语转为惊呼提醒。


    沈执琅为她渡灵的那只手安抚地拍了她两下,用另一手作剑诀运剑。


    望断剑飞起,锐意毫不留情对上观南的一剑,铛的一声,观南再次被剑势狠狠弹开。


    谢荐衣敏锐地察觉到师兄的剑比以往何时都要锋利,剑气似一场料峭的寒风。


    “不可能!”观南低头看向自己仍有颤意的剑,再次被二人剑法间的差距震慑,想起之前问剑台一试,才恍觉原来他一直收了剑势,从未与他全力对招过。


    文群玉质疑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语调中带着几分希冀:“沈师兄,你刚回宗可能还未听闻,谢荐衣是灾兽化形藏于宗门,刚弑杀了五长老出逃,我等是在奉令缉拿。”


    闻言,沈执琅仍专注为谢荐衣渡灵疗伤,淡然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们还有想继续的心思,就不必活着回去了。”


    临源宗的少年天才,年轻一辈间无人可并肩而立的剑阁首席,三言两语间就抛下了门派里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性情温润,平日里谦和有礼,可此时任谁都听得出他动了真怒,杀气重得能实质化。


    除了一无所觉的谢荐衣,其他人皆举步维艰,一呼一吸间满是他毫不收敛的威压。


    面前众人几度色变,脸上都是难以置信,文群玉喃喃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荐衣听及此,忍不住小声对他说:“师兄,我怎么可能伤害师尊!至于上古凶兽,我不清楚,可他们都那样说。”


    她望向路上打斗间被碾碎的石块:“若师尊真是因我而亡,他们说凶兽该碎尸万段倒也不算错。”


    沈执琅手下一顿,心口间霎时涌上强烈的涩意,他稍稍阖眼几息,才忍住那股想杀尽对她说这话之人的冲动。


    “我与你自总角相伴,我的看法你可愿信?”


    谢荐衣点头,听他沉声道:“师尊之事另有隐情。至于你的身份,我早知,一直知,在我心里,天广地博都抵不过存儿一人之好。”


    谢荐衣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师兄说了什么。


    沈执琅坦然地回望她,用神情告诉师妹:‘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文群玉愣愣看着眼前二人,直到腰间白玉牌发出亮光,她神色复杂,“你们都逃不掉,封山大阵要开启了。”


    沈执琅抬头望了望山顶处已开始青光闪烁的阵法,转头看向怀中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少女,搭在她腕间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短暂的一瞬里,他已做了抉择。


    沈执琅从左手指间褪下一枚尾戒递给她。尾戒遍体通透的红,中间嵌有一尾自在的小鱼。


    “师兄,不要这样。”她握紧这枚带着他温度的戒指,眉心紧蹙。


    “我的元牌已碎,再回不去宗门。师尊之仇不共戴天,我也不愿再回。可你前途浩瀚,即使要离开宗门,也不该为了我这样。”


    她紧紧看着眼前的师兄,半身浴血,剑气这般暴烈,仍难掩形姿。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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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琅再开口的语调平稳郑重:“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不可能弃你不顾。”


    这几个时辰里的变故太过可怖,她尚未醒神,而在此时,仅剩的家人在侧,她望着师兄的神情,心里要失去他的惶恐胜过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生死。


    她泪睫于盈:“师兄能不能别抛下我?”


    “不就是一条命吗?我给他们便是。什么上古凶兽,想来是搞错了,这么大阵仗,可我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存儿不哭。”她眼泪成串珠落下,很快泣不成声,惹得师兄剑气一敛,颇为无措地低头哄她。


    谢荐衣是个很少会哭的人,平日里只有她把别人欺负哭的时候。


    “我从未想过抛下你。”沈执琅伸手给她擦泪,指腹的剑茧触感微糙,动作却温柔的不行。


    从小到大,师尊严厉,可在师兄这里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只有这一次,师兄温和地拒绝了她:“师尊之事不是你的错,我的所作所为亦是出自本心。


    存儿,若有再见的一天,我一定向你谢罪,界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大地震颤,他又看了一眼已有起势的阵法,摸摸她的发顶,像每次出行那样与她笑着告别:“该走了。别回头,我一定护你平安。”


    再看两眼谢荐衣的眼泪,他轻叹了口气:“不能继续伴你左右了,对不住。”


    又是道歉,谢荐衣心沉沉坠落下去,歉意便是说明他已下定决心,不会动摇。


    他伸出手两指并拢一划,轻点在她眉间落下一枚金色法印,一闪而过便隐匿无踪。谢荐衣顿觉周身变得暖融融的。


    ‘舍光’剑印含有师兄的气息,代替师兄护着她。


    “你把剑印给我了,你要怎么办?”


    “我不要这个,师兄,你拿回去。”


    “别走师兄,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她在泪眼朦胧中试图抓住师兄的衣袖,可怎么都摸不到,就像是摸不到师尊的那片衣角,眼睁睁看他走出几步。


    一向心志稳固的他竟又回头看她一眼,那一眼深深的,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间。


    师兄眼角飞溅上的血触目惊心,恍惚竟如未曾落下的眼泪:“没有什么不值得,在我心里,这一生只有一个使命,就是守护你。”


    她在原地眼睁睁望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万念俱灰下只想跟着师兄同去。


    可想到师尊未阖的眼、师兄背上被血浸透的衣,他们无非是为了替她拼一条活路。


    谢荐衣怨恨此刻自己的无能,却无比清晰地明白:正因为如此,她才必须扛起这份深重情谊好好活下去。


    她不忍心,也不能辜负。


    终究,谢荐衣止住泪,扫了一眼无力再拦她的几人,转身御风而行。


    一路竟畅通无阻,谢荐衣遥遥见出口时,护山大阵已快要彻底落到地面,那一弧浅青的阵术,如一间残忍的牢笼,轻飘飘却目标明确地要来困杀她。


    天边展翅的鸟儿误撞其上,几乎毫无停顿,便如齑粉般消散于她眼前。


    谢荐衣脚下再次提速,再过几步,才发觉出口把守的同门全部倒地不起,握剑的云逸和拿着符纸的雁桃齐齐转过头来望着她。


    是她的两个友人。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下一刻,剑落地、符燃尽,两人同时朝着谢荐衣扑来,把她紧紧搂住。


    “衣衣....”雁桃泣不成声,把一根木签塞进她手中,冰冷的木头抵住她手心,湿乎乎的,想来还沾了雁桃的泪。


    “这是我此次为你摇的签,‘东风吹尽去年愁,解放丁香结。’,我相信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云逸眼眶发红,他紧紧咬着牙关,“我先和师兄打碎了持戒堂的所有追踪咒,再来时雁桃已在这里了。不管怎么样,我支持你,你永远还是我的友人。”


    谢荐衣揽住她们,艰难道:“谢谢。”


    三人借雁桃的符纸提速前行,终于得见漫天青影无声碎裂,所有阵法带起的灵力波动和大地震颤都归于无形。


    护山大阵停下了。


    是师兄。


    谢荐衣在心里想着,所有的感观、六识都麻木了。


    一刻后她终于越过宗门地界,暂时安全了。


    隔着边界,与宗门内的二人诀别转身,眼前是陌生的林景,眼眶几经打转的泪终于再次决堤,她未感到丝毫安心,反而感觉自己彻底迷失在世间。


    她修为不深,很少下山,现下没有了师尊和师兄,回不去自小长大的见雾峰,独身一人的惊悸瞬间溺住了她,她根本不知晓活着的方向。


    失去了拥有的一切,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这一刻,她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曾经,她问起师尊自己名字的由来。


    师尊缓缓道,‘意为苍茫天地间能寻一存身之处,能遮体避寒,有枝可依便足。’


    那时年岁仍轻的她坐在师尊藤椅边,抬起蒲扇试图扇走炎炎夏日,暗自心生疑窦,天下之大,哪里缺她安身之所?


    如今的她不禁泪眼笑叹,原来竟真无一处。


    回首望,满山灯火遮天蔽日,天边夕阳,彻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