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山月村考上大学的知青们,陆陆续续开始准备办手续离开，趁着开学前先回到家住一段时间，再去学校报道。


    江雎瑶和苏一然便按照以前计划的那样,拿出他们的照相机,让张君陌说是他租借来的,让大家一起拍照。


    这照相机的出现，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全都来拍照。


    机会难得,大家都想拍几张照片,甚至害怕张君陌不愿意，直接先给胶卷的花费和洗照片的费用。


    让江雎瑶感到意外的是她以为大家选择拍照的地点,会是一些比较美的风景附近,结果知青们选择的地方却是知青点,就在坝子上,或者宿舍里面,而且还专门拍摄知青院的房屋和一些有特色的地方。


    当大家考上大学后，这段下乡的经历，突然就从痛苦麻木变成了风雨后见彩虹的风雨了,成了值得怀念的东西。


    拍得最多的是徐成鸣和江碧微，两人这次回家就是准备结婚，于是这对未婚夫妻尽情的拍照，甚至专门让王惜因帮他们拍了很多。


    而村子里的人也开始来借照相机,想拍几张，大部分都是全家福,然后是兄弟姐妹站在一起拍照，一个个都特别的兴奋。


    苏国兴听说了以后，也来找苏一然和江雎瑶,让他们去和那张君陌说说，他们家也拍几张。


    江雎瑶和苏一然自然不会拒绝，他们原本就这么打算的，就算苏国兴不提出来，他们自己也会提出来。


    江雎瑶直接把照相机拿来，给苏有孝一家人拍照，然后是苏有福一家和苏有孝一家。


    苏有孝有些羡慕的看着大哥家和二哥家，那才是真正的一家子，他和陈珍珍站在一起拍照，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除了几家人，几个小朋友也要求拍照，让吴美华和李晴有些心疼，拍一张照片，都要给一张照片的钱呢，但两人到底没有说什么，难得有这个机会，她们也不想让孩子们扫兴。


    苏国兴和张秋芳也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来拍全家福吧！”张秋芳说着。


    苏国兴沈默，然后看向大儿子苏有孝。


    苏有孝一下子看懂了自己父亲的意思，低下头叹了口气：“我去找


    越然两口子过来。”


    自从苏越然没有考上一中是花钱进的一中这件事曝光以后，苏越然和盛念笑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吴美华和李晴原本就对苏越然有意见，更是不待见他们了，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分家呢，这么大的事，苏越然都瞒着大家，胆子这么大，谁知道苏越然背地里还有没有做类似的事。


    那对夫妻，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结果都是要求别人把他们看成一家人，他们却从不曾把别人看成一家人。


    至于苏一然和江雎瑶，更不用说，对苏越然和盛念笑那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张秋芳看了眼大儿子，没有说什么。


    苏有孝便去叫人了。


    ……


    苏有孝来到苏越然和盛念笑家里，刚准备敲门，门就从屋子里面打开了。


    “咦，你啷个在我幺弟勒屋头？”苏有孝眼神诡异的看着开门的吴明贵，完全不明白这吴明贵为啥子会在这点。


    苏有孝反覆打量着这吴明贵，让吴明贵浑身不舒服。


    “你家苏越然没有和你们说啊？”吴明贵也觉得这事很奇怪，不过想想又觉得正常，“也是，你们都分家了，说不说都一样。”


    “说啥子？我说，我啷个就听不懂你说话？我幺弟在屋头没得，我老汉喊他去拍照，拍全家福。”


    “没在这点。”


    “我说你勒人扯得很，你在我幺弟屋头，还说我幺弟人不在这点。我幺弟的屋头，他不在，你在……”苏有孝眼睛一瞪，“你该不是来我幺弟屋头偷东西吧，被我抓个正着。”


    “去去去，都说些啥子。我跟你说苏有孝，这屋子，现在不是你幺弟的了，现在我屋头了。你幺弟把房子卖给我了。”


    “你说啥？”


    “苏越然把房子卖给我家了。”


    “你这……他把房子卖给你了，那他们住哪点？”


    “谁知道？反正卖给我了，连屋子带东西，一共八十块钱，这屋现在是我吴家的了。”


    “不是，你给我说清楚……”


    苏有孝听得难以置信，听到吴明贵这么说，还是不愿意相信，非要进去看看，发现苏越然和盛念笑确实不在，而且两人的衣物全都带起走了。


    看这样子，确实离开了。


    苏有孝拉着吴明贵，


    非要吴明贵一起去和苏国兴张秋芳说说这件事，怎么就卖了房子，人也跑不见了。


    苏有孝带着吴明贵回来，让张秋芳他们全都莫名其妙，在苏有孝把这事情一说，大家都感到很震惊。


    “怎么就把房子给卖了……”苏国兴想不通，“房子卖了他们住哪里啊！”


    吴明贵直接把他和苏越然盛念笑签下的买卖房子的条子拿给苏家的人看，大家都按下了手印，就算苏家不认，他吴明贵也不会把房子退回去，花了八十块钱啊，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苏有福见吴明贵这个外人走了，这才开始抱怨：“以前花钱去读那个高中就算了，现在卖房子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李晴翻个白眼：“你那好弟弟都没有把我们当一家人，怎么可能想起你？”


    苏国兴也是有些伤心，孩子卖房子都不说一声，人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苏有礼拧着眉头想了想：“是不是因为最近大家说幺弟高中的事，他们受不了，所以卖了房子走了？”


    李晴看了看苏有礼，然后把目光停留在苏一然身上：“五弟之前不是被说得更惨，五弟也没见怎么样啊，他苏越然了不得，别人说两句就掉肉。”


    “行了，都别说了。”张秋芳听着心烦。


    江雎瑶和苏一然对视一眼，她也没有想到，那两人这么受不住这些流言蜚语，她一点不后悔，也不愧疚，因为比起那两人做的，她已经很善良了。


    苏一然想了想，看向自己父母：“他们既然离开，肯定准备好了，要去很远的地方话，肯定需要介绍信，不如去问问大伯？”


    这话立即提醒了大家，苏国兴立即带着苏有孝，去找苏国盛，问苏越然的情况。


    这件事问得苏国盛也很疑惑：“越然是来找过我，说他结婚后，还没有去看过他岳父岳母，所以找我要介绍信。我还以为他们告诉了你们，结果他们啥都没有说？还把房子卖了？”


    苏国盛有些想不通：“他们这是啥意思？就算去燕城市，用得着卖房子？”


    苏国兴在知道苏越然和盛念笑是去燕城市后，倒没有那么担心了，至少知道是去干啥子了。


    就是苏国兴觉得难受，孩子做事


    ，什么都不说一声。


    苏国盛想了想，看向苏国兴这个弟弟，很想说，那两个孩子这么做，很可能是打定主意不再回来了。


    但苏国盛又觉得有些奇怪，粮油关系都在村里，他们人走了，又有什么用。


    ……


    苏国兴和苏有孝回去，把苏国盛说的话转达给了大家。


    江雎瑶一听，觉得这苏越然和盛念笑小算盘玩得精，把房子卖了回燕城市，是真心不打算回来了，也许惦记的就是雎素琴和江成礼的工作，要是工作拿不到，那就继续回这山月村。


    就算房子卖了也没有关系，这老房子这么多屋子，还能没有他们两个住的吗？张秋芳虽然强硬，但苏越然真没有地方住，还真能赶人不成？


    江雎瑶撇撇嘴，这一刻，她真心祝愿盛念笑能够哄得江成礼和雎素琴都把工作给他们。


    就是这样会苦了江东生了。


    苏越然这事，让大家都没有心情继续拍照了。


    “算了，不拍了……”苏国兴摇摇手。


    张秋芳瞪了苏国兴一眼：“拍，为什么不拍？我今天还就要拍了。”


    张秋芳一发话，该拍的照片还是得拍。


    照片拍完，江雎瑶和苏一然走回自己家。


    “妈好像很不高兴。”江雎瑶小声和苏一然嘀咕。


    “那总是她生的儿子……”


    江雎瑶莫名的叹了一口气，想到张秋芳，也觉得她不大容易，张秋芳都能想一辈子照顾苏清然，对自己的儿女又能多狠心，对苏越然那样真不是针对他一个人，只是苏越然的表现让张秋芳一次又一次失望。


    两人回去把谁拍的多少张相片记录下来，还有那些知青的的地址，有些人等不及拿到照片就要走了，所以得给他们寄过去。


    甚至就连王惜因也快要走了。


    江雎瑶有些不舍，就像高中毕业吃散夥饭的情节，吃着饭，吃着吃着，眼睛就红了。


    很多人，说着要常联系，但因为去了不同地方，因为一些主观客观的原因，从毕业那天开始，就再没有见过。


    …………………………


    王惜因离开的前一天，专门来找江雎瑶，和江雎瑶一起说话聊天，两个人甚至不用说话，就坐在一起，都觉得挺有意思。


    王惜因


    和张君陌一起离开那天，江雎瑶送他们到村口。


    回来的时候，江雎瑶眼睛红红的。


    “知道的，知道你是送王惜因，不知道的还以为……”


    江雎瑶扑到苏一然身上：“不知道的以为啥？”


    “不知道的以为在送我。”


    “那你看看，你去青城大学的时候，我会不会这样。”


    “必须这样，否则在你眼中，我还不如王惜因？”


    “这能一样吗？你可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而王惜因，这次离别了，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和她见面了。”


    苏一然把江雎瑶抱在自己怀里：“什么这辈子不能见面，想见面直接去，就是远了一点，坐火车很麻烦。”


    江雎瑶摇摇头。


    没有客观原因，谁会单纯为了见一面就跑那么远，在她上辈子的时候，交通那么便利都做不到，更何况是现在了。


    王惜因他们走了以后，江雎瑶就像和知青点那边再没有关系。


    再次听到知青点那边传来消息，还是因为陈珍柔和张宽搅和上了，结果张宽办理了手续直接跑了，陈珍柔在那里大哭大闹，现在让苏国盛一定要说出张宽的地址，开介绍信，让陈珍柔去找张宽。


    这事把苏国盛也烦得不行。


    江雎瑶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很明显，陈珍柔就是看中了张宽家里有钱又考上了大学，而张宽也不傻，清楚这点，和陈珍柔玩玩就跑了。


    这事也成了知青点为山月村贡献的又一个大八卦。


    …………………………


    燕城市，江家。


    盛念笑和苏越然风尘仆仆的回到江家，一进门，盛念笑便扑进了雎素琴的怀里：“妈妈……”


    盛念笑扑进雎素琴怀里，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好不伤心，让原本感到惊喜的雎素琴也说不出话来，轻轻拍着盛念笑的肩膀，然后跟着盛念笑一起红了眼睛。


    等盛念笑哭够了，雎素琴才让女儿女婿回到家里。


    “你们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先写一封信回来……”雎素琴埋怨了一句。


    “这是他们的家，随便啥时候都可以回来。”江成礼满面笑容的打量苏越然，见苏越然长得英俊帅气，个子也高，心里十分满意，“早就该回来了，结婚的时候


    都没有回来看过。”


    苏越然微微低头：“是我的错，应该早点带笑笑回来的……”


    江成礼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现在回来也不晚，也不晚。”


    苏越然立即把他和盛念笑买的东西拿出来给雎素琴和江成礼：“这是我和笑笑给你们带回来的一点心意，希望爸妈不要嫌弃。”


    “回自己家里还带什么东西。”


    外面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江东生待在自己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升起一股子烦躁。


    他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这两人跑回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雎素琴想起了什么：“东生，你快出来，你姐姐回来了。”


    江东生撇撇嘴，这才从房间里走出去。


    盛念笑看到江东生，赶紧招呼：“东生，快过来吃东西……呀，东生都长这么高了，姐姐给你买的衣服，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穿下。”


    盛念笑既高兴又忐忑着。


    江东生看着这样的盛念笑，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了，刚才他觉得一定要恶狠狠的，但此刻，似乎盛念笑又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好姐姐，他应该为他把她想得那么坏而内疚。


    江东生走过去，沈默的坐着，并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盛念笑疑惑的看向自己父母：“爸妈，东生……”


    “他啊，莫理他。”江成礼有些没好气，“一个男孩子，还这么小气，因为我给你寄资料书，现在都还生气……”


    盛念笑轻轻捂着嘴：“爸妈，你们没有为东生准备资料书吗？”


    雎素琴和江成礼都没法说，那资料书是那么容易弄到的吗，有钱都还不行，得托人，而他们，连钱都没有。


    江成礼硬着头皮开口：“他还小，晚一年参加高考也没啥。”


    盛念笑红着眼眶看着江东生：“东生，对不起，姐姐不知道就一套资料书，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要。”


    江东生看着盛念笑，突然觉得自己憋得慌，又没有办法发泄。


    他冷冷道：“你们回家来看我们，打算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雎素琴走过来打了儿子两下：“说什么话呢！”


    江成礼也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这是你姐姐的家，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江东生撇撇嘴，不再说话。


    晚饭弄得很丰盛，毕竟是女儿女婿结婚后第一次回来，雎素琴和江成礼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盛念笑和苏越然身上。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雎素琴抱着盛念笑：“笑笑，你在乡下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盛念笑因为这句话，再次哭了起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笑笑，有什么事，你和妈妈说，你别一直哭。”


    苏越然看着这一幕，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笑笑……”


    “不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苏越然和盛念笑大概说了说他们在山月村的经历。


    苏越然的母亲，就偏心苏一然，对他们一点不好，分家的时候也偏心，明知道他们刚结婚，没有生存能力，还是分家了，修建了房屋后，两人的生活特别艰难，就这样，苏家也没有帮一把。


    他们也没有怨恨苏家，想着这样就算了，结果在苏越然高中毕业后，因为他高中生的学历，加上表现优秀，只需要两百块就有一个工作，可是都没有人帮忙。苏家的人明明有那个能力，就是不肯出一分钱。


    然后是恢覆了高考，苏一然手里有资料书，他自己在很久前买的，也就几毛钱，还非要卖很贵，他们买不起，这才没有办法找江成礼和雎素琴帮忙。


    这就算了，他们本来要好好覆习，但江雎瑶和苏一然故意告状，害得他们天天上工，没有时间覆习，最后没有考上大学。


    然后在他们没有考上大学后，江雎瑶和苏一然还嘲笑他们，并且那苏一然自己名声，全都怪在苏越然身上。


    苏越然因为没有考上大学的关系，村里的那些人竟然信了那些无稽之谈。


    当然了，盛念笑没有忘记说，他们是很优秀的，只是志愿没有填好。


    “这江雎瑶……”雎素琴气得直接站起来，“我去写信，她在那乡下怎么变得越来越坏……”


    盛念笑赶紧拉住雎素琴：“妈妈，你别写信，你写信也没有用。”


    “你难不成还要帮着那不孝女？”


    盛念笑摇摇头：“妈妈，爸爸，你们写给她的信，她根本不得看，而且……而且还会故意当着我的面烧了。”


    “她


    反了……”江成礼也气炸了，站起身重重的踢了桌子一脚。


    苏越然叹一口气：“笑笑她不好意思告诉你们，我那个五嫂，她压根没有把爸妈你们当成家人了。她亲口说，不认笑笑这个姐姐，她没有姐姐，也没有父母……笑笑怕你们难受，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江成礼气得直喘气：“那不孝女……”


    雎素琴也直落泪：“她怎么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江东生从头听到尾，皱着眉头：“爸妈，这只是……笑笑姐他们说的而已，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万一有误会呢！”


    “你姐姐难道还会骗我们不成？”


    盛念笑有些难受的看着江东生：“东生，难道你觉得我们在撒谎，故意这么对姐姐吗？”


    江东生张张嘴，很想说，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