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异常的话，让蛰伏在卫也身体内的东西更显神秘与恐怖。


    但几人都知道，这个存在必定与雾之中的建筑有关。


    巧妙的是，在他们都彻底走过来河的对岸，卫也转身看向白雾时，雾气渐渐往两边退去，露出最真实的一幕。


    数十个灰黑色的方形长石碑层层叠叠地立在洞前的山地，雾水附着在石碑上，滑腻阴寒的色感如同一条条蛇在安静注视他们，亦如一尊尊士兵守卫洞口。


    那些石碑上面，刻了一个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姓河的，只是这些姓名看起来都是男名。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猜想河家的女性墓碑应该都在洞里头。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浓雾散却，渐渐清晰的洞穴。


    不过几个呼吸间，浓雾彻底散去，眼前景象一目了然。


    一座约有两米高，二进房大小的庙宇赫然出现，而它的底下却有一艘由黑土堆砌的宽大船椁，洞穴内部地势不平，船身依势建设，呈俯冲状态，船头正对他们，只开了个一人能进的口子。


    但由于俯冲的姿态，整个庙宇尽管立在船身里面，也能看个清晰，乍眼一看，船椁和庙宇的搭配怪异，可在昏暗的环境中充斥一种肃穆的宗教感。


    浓雾散去，洞外的光线攀爬进来，庙宇的结构显得更加清晰——


    只见屋顶的两处脊兽各自立着一种由青铜做成的鱼，它们俱是体态拱起，头和尾巴双翘，就像上世纪人们买鱼回家，用到禾草穿过鱼鳃，捆系鱼尾的姿势。


    庙宇的墙身也对称地雕刻了许多与鱼有关的图纹，延伸出来的屋檐四角垂挂着青色小铜鱼，这些铜鱼皆是鱼头朝上，鱼尾垂下。


    常意禾看清楚眼前的古怪建筑物后，眼睛慢慢眯起。


    与她有类似反应的还有周夕林，他接触文物一类的东西较多，有些标志一望就知。


    常意禾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条理地告知众人。


    “过往，人们钓起鱼后，会用禾草吊起它们，因为那时候鱼鳃会被强硬地打开，这让鱼上陆后也能强制用鳃呼吸，一定程度上，鱼算是在陆上复活了过来，因此禾字旁加鱼字，就是代表复稣的稣。”


    众人听到常意禾的话，不禁看向她，瞧见她伸手指向脊兽处，也跟随望了过去。


    “你们看，那两条鱼弓起来的身体，是不是很像用草绑起来的姿态。”


    “还有这里的船墓，我没猜错的话，与仙阳村前些年挖出的土墩墓，属于同一种墓葬形式。”


    “船椁为墓，属于墓葬镇物，尤其船在墓葬文化中，代表沟通生死两界的工具，也是引渡亡灵前往冥界的工具。”


    “土墩墓以船椁的形式出现，那么船上的庙宇是什么性质可想而知……”


    明哥对这些了解甚少，他忍不住问：“是什么性质？”


    常意禾想到这些天看到的镇物，以及刚才卫也哼唱的歌，说：“ 庙中之物，能沟通两界。”


    明哥一怔，大白天的，竟然被短短一句话，说得汗毛耸立。


    他扶着河田玉的手力度不知不觉紧了些，看着卫也在石碑之间自由前进的背影。


    一时间，竟迈不出脚了。


    然而常意禾说完这番令人害怕的话后，已经继续跟了上去，她与显然知情的周夕林对视一眼，边走边说：“我怀疑这是一座家庙，河家的男性无法进入，只有女性能够进入。”


    “而且卫也刚在车上，有念出几句歌谣。”


    常意禾将歌谣的内容复述出来，周夕林听完神情凝重。


    “这歌谣里面的‘游地河’，该不会指的就是我们刚才穿过河流的情景吧？”


    常意禾抬头看着前方快要穿过方碑，进入穴中到达船头的卫也，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这里有各种符合歌谣的描述。”


    见得到常意禾的肯定，周夕林神情并不能放松，反而愈发严肃了。


    “常姑奶奶，你说，现在藏身在卫也身体里的存在，会是歌谣里引魂的仙人么？”


    常意禾轻声说：“也许……”


    同一时间，卫也已达到墓的入口处，转身耐心地等待他们。


    但目光一直落在常意禾身上，就似刚才她说过的话，都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常意禾与他隔空对望，定了定心，往卫也的方向走去。


    几人神色各异地靠近洞穴，小心翼翼地越过那些方碑。


    数分钟后，常意禾他们来到入口前，卫也眼神落在常意禾尚在流血的掌心中。


    他语气像是责怪：“怎么不包扎？血都滴了一路了。”


    卫也似乎恢复本性，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止血胶布，主动抓起常意禾的手，贴了上去。


    常意禾感受到对方的手的冰冷，心中知晓“他”估计察觉出她想做什么，并没有将这个举动当做示好。


    她静静地等待伤口被处理，在贴好胶布的一刻，利索地抽回自己的手。


    “好了，你带路吧。”


    卫也笑了笑，往墓的入口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庙前。


    他当着所有人推开了紧闭的庙门。


    下一刻，数十道女性人影静默地背对他们，正向庙里正中央的石刻画。


    庙宇不大，这些人影站在那里密密麻麻，又安静不说话，光看一眼，都让人呼吸忍不住屏住。


    除了卫也之外，常意禾等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我草，这……是什么情况？”周夕林神情骇然，“是活人还是……”


    常意禾想起今早卫也说的梦，眼下越来越还原了。


    就差梦里出现的鱼目女仙。


    常意禾的目光落在庙里的正中央。


    那是一颗巨大的树木石刻画，枝叶的刻画不像普通树叶，仔细看，那些叶子都是由一条条鱼构成，它们集体向上，如同奋力往高处洄游，最后集于最顶处的一点……


    一条向下拱起的鱼立于树顶。


    而在巨树两侧，上方有仙鹤展翅高飞，看起来像是迎接这些鱼类往仙界走；下方有壮马巨蛇，如同围观庆祝这巨树的诞生。


    石刻画正上方的屋檐应该被人特意换了透明瓦片，这刻阳光不知如何从洞外折射进入洞中，尔后从瓦片中穿透而下，正正淋洒在树画上。


    巨树沐日光，树尖上的鱼眼睛瞪大，犹似替代了神话传说中代表太阳的金乌。


    就在这时，周夕林认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画中代表的既是壮马巨树，也是宇宙树！”


    自从走过河对岸，一件比一件令人震惊的事物出现。


    周夕林不敢轻易走进屋里，他对众人解释：“有关汉朝的墓葬中，曾发现墓室中刻有巨树画，这些画里有壮马，仙鸟，而最上空往往有金乌。”


    “这样的树是复刻神话中的扶桑树，相传扶桑是三大神树之一，是太阳之灵金乌的居所，它既代表宇宙，也代表生命的伊始，墓葬中出现这种画，往往有遣魂往生的寓意。”


    “因为有种说法是扶桑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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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连接人界、神界、冥界的大门。”


    常意禾的声音突然响起：“但树里都是游鱼，不是金乌。”


    周夕林神情变得古怪：“对，这也是十分奇怪的一点，它像是扶桑神树，但细节又对不上……”


    常意禾看到他的神情，这些天获得的大量信息快速组织、推理，一个惊人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越来越清晰。


    她盯着已经走进去的卫也，低声问：“那万一是模仿呢？”


    “鱼，也想要登天门。”


    其他人顿时无声。


    最后常意禾道：“屋里情况不明，直觉告诉我舅公不能进去，周夕林，你和明哥守在外面，我和小丢进去。”


    小丢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周夕林也同意了，这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他压低声音说：“行，你们快进去，卫也这种情况很不妙，他带我们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惊讶感叹？肯定还有些东西候着我们……”


    听到这一句，常意禾抿直嘴角，沉默地踏入进去，小丢紧紧跟上。


    甫一走进去，常意禾和小丢两人都感受到一种彻底被包裹、令人不安的死寂感。


    小丢立即往后看，原本洞穴外天气甚好，按理站在庙里，能看见外面的阳光。


    但现在他往外看，远处哪里还是晴天，而是变成黑乎乎的一片，周夕林他们完全没了踪影，甚至一点声音都穿不进来。


    小丢马上扯了扯常意禾的手，提醒她往外看。


    常意禾转头也看到外面的漆黑一片，再次想起卫也提过的梦。


    她拍了拍小丢的手。


    【别慌张，我们再看看，等一下我会先开骨眼，再尝试换骨。】


    【留意我的举动，其他的你一律不要理睬，如果你看到连我都控制不好，立马往外逃。】


    小丢眼神一顿，随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边留意着诡异的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拿出防身工具。


    常意禾进入内部后，先是查看上方的横梁，发现那是又一根粗大的鱼骨头架在上空，骨头为主骨，两侧分别伸出多根长短一致，稍短些的骨头作固力。


    常意禾看得眼神慢慢变得幽深，这庙里像是一座鱼骨庙。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人形物的侧面了，二人忍不住将眼神觑向静立的她们。


    然而这一看，哪怕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常意禾还是心里猛地一跳。


    只见那些女人面容各异，年纪有老有幼，她们无一例外身穿黑色纱衣古裙，面色全是死白，唯有眼睛瞪大，但这些眼睛全成了鱼目。


    鱼目直愣愣地凝视前方的宇宙树，或者应该说是卫也的背影，仿似以他为尊，虔诚地敬仰。


    常意禾努力稳住心跳，往其中一道人像靠近。


    她仔细感受气息的变化，可是这些女性人像并没有呼吸。


    常意禾立即看向这些人像的材质，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有腐臭味，是死人骨做成的人俑。”她立即沉声说出这句。


    小丢比划：【死人骨头不是应该腐化吗？可她们身体没有腐化啊。】


    常意禾脑海中有道猜测一闪而过，她想抓住它，但这时卫也忽然转过身来。


    他先是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像，最后定定地看向常意禾。


    下一秒，他的眼睛飞快蜕化，变成一双被白翳蒙住的鱼目。


    “你进来了，我的孩子们，终于可以跃天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