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离开时，手里仍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她能感受到傅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颤了颤，没敢回头。


    方才她也是昏了头，敢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傅靖，若是那人当真，自己岂不是得血溅当场。


    惜芷回想起傅靖当初杀人的模样，神色淡漠，面不改色，似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自己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闲时逗趣的小玩意，若不是还有药人这点作用，只怕无需自己动手。


    “余惜芷。”身后传来傅靖的声音，带着疲意。


    惜芷身形一顿，磨蹭着转过去，不情愿道:“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傅靖站在高阶上，与惜芷隔着十余步的距离。


    夜色很深，惜芷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极为严肃地说道:“明日勿要离开余府。”


    惜芷不解他作何关心自己的去向，却也不好驳了他，便应道:“嗯。”


    说罢，她便欲告辞。


    傅靖却又喊住她:“如若不想死，明日勿要去找他。”他未指名道姓，二人却都心知肚明，“他”是何人。


    惜芷听出他话语里的警告之意，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心下却是想道，她明日本就是要去送死的，不想死也得死。


    傅靖不知她心中所想，见状，便当她让自己的话语威慑住，稍稍放下心来。


    扭头却还是有些焦虑，一番斟酌，又暗中往余府调了几名暗卫。


    余闲也往惜芷的小院调了几名守卫，近来朝中不太平，他虽没掺和，却也能察觉出一些动静。


    他前些日子才得知一事，小芷竟是与太子有过几番来往，且此事还牵扯到谢安。小芷单纯，不懂那些个阴险算计，若不守严实些，保不齐出什么意外。


    看着面前天真可爱的妹妹，余闲压住心内的不安，耐着性子道:“小芷可是有何急事，若是不急，不如缓几日再出去？”


    惜芷焦急地直抠手指，偏又不能让二哥看出自己的意图，脑袋里的天道不住催促，只道替死的吉时便是两个时辰后。


    “你这几日可有琢磨出如何得到剩下的一百气运值？”惜芷受不住催，在心里问道。


    天道突然没声了。


    她就知道。惜芷撇撇嘴，想起二哥还在等自己的回复，含糊道:“二哥，我真的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


    “你放心，我定不会乱跑的！”惜芷竖着三根手指发誓道。


    余闲看她一脸信誓旦旦、去意已定的模样，知自己强行阻拦怕是会适得其反。


    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嗯”了一声。


    惜芷见状，便知他是同意了，一面拿着帷帽，一面扑进他的怀里，喜道:“二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余闲伸手替她稳住身形，唇角缓缓上扬，笑道:“知道便好。”


    “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他亲自替惜芷戴好帷帽，一路送她出府。


    余府门口，余闲看着面前的妹妹，无端有些心悸。他抬手按了按，只当是自己近日忙于公务，过于伤神的缘故。


    待那股心悸缓下去，他忍不住又嘱咐道:“二哥在府里等你回来。”


    惜芷步子一顿，忽地转过身，踮起脚双手勾住余闲的脖子，整个人嵌入他的怀中。


    余闲让她这一举动惊住，察觉出不对劲，皱着眉，道:“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只管与二哥说，二哥定会帮你解决的。”


    怀里的人摇摇头，半响，小声道:“只是有一点舍不得二哥。”


    这话不是有意讨余闲欢心，惜芷当真是舍不得这人，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却来不及多相处些时日。


    若是细听，定能听出她声音里含着哽咽。


    余闲没多想，忽略了这点异样，只顺着惜芷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一会不就回来了。”余闲笑道，“二哥哪也不去，定在府里等着你。”


    良久，惜芷轻轻应道:“好。”她的情绪来也快去也快，眼下清醒过来，便有些不好意思。


    “二、二哥，我走了。”惜芷伸手掩饰性地拨弄了下头上的帷帽，匆匆离去。


    余闲立于阶上，看着惜芷逐渐淡出自己的视野。


    那一瞬，好似有什么从手里滑了出去。他无意识地蜷起手指，抓了个空。


    惜芷顺着系统的指引，紧赶慢赶的总算赶到长青街。


    今日是个阴雨天，街上很是冷清天上洋洋洒洒地飘着细雨。


    惜芷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只偶尔有寥寥几个小贩路过，皆是推着车匆匆不见了身影。


    她不免怀疑道:“谢安当真会死在这里？”


    天道:“正是。”


    “好吧。”惜芷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前世看的那些小说里，杀人的时候，的确一般都是阴雨天，空荡荡的街道，再加上黑漆漆的天色。


    谢安死于酉时三刻。


    “现在是什么时辰？”惜芷缩了缩身子，觉得有些冷。


    天道:“酉时。”


    惜芷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人都是怕死的，尽管自己死过一次，但死到临头，心里也不可避免有些打怵。


    只剩三刻的时间了。


    “到时候，我真的只需挡在谢安面前，什么都不用做？”


    天道:“嗯。”


    “就一箭真的能够立刻把我弄死，会不会要很久才能死？”


    天道:“……”


    “可气运值还没到一万，我真的会死？”


    “……”


    惜芷跺跺脚，捏紧发抖的手，又道:“若是我没能挡住，谢安真的会死？”


    “……”


    她碎碎念了一阵，意识到系统不搭理自己后，便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不服气地嘟囔道:“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一点都不担心？”


    “若是余姑娘任务无法完成，自会魂飞魄散。”天道冷声道，“届时，谢安亦会真正死去。”


    惜芷不吭声了，默默蹲在墙角。在街上站了小半个时辰，为了躲雨她是站在屋檐下，帷帽让屋檐上滑落的水浸湿了一大块。


    惜芷嫌戴着重，不耐地将其拿下，暂且放在一旁的地上。


    “谢安来了。”


    惜芷猛地起身，忙钻进一处缝隙藏着，探着头小心观望着。


    谢安撑着伞走在长南街上，身后空无一人。


    到了约定的地方，四皇子却不见身影。


    他皱了皱眉，四处巡视一番，目光掠过右侧屋檐下的一抹白色，顿了顿，是一个不知何人遗弃在此的帷帽。


    谢安心中滑过一抹怪异，方欲走上前细瞧，一侧便有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四皇子的声音。


    “仲景。”


    谢安止步，面部表情地侧身，看向从小巷走出来的四皇子:“四殿下。”


    傅玄皮笑肉不笑，拿捏着语气，笑道:“几日不见，仲景倒是与我生疏了。”他面相自带凶气，不笑时自带三分狠意，笑时眼角显出凶厉之色。


    谢安似看不出他的不满，淡声道:“殿下说笑了。”


    傅玄脸上笑意淡去，冷声道:“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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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景便随我来吧。”


    眼看二人将要离开，角落的惜芷慌了:“你确定谢安是在此处遭遇刺杀？”


    话音刚落，方才还冷冷清清的长南街一瞬间跳出无数蒙着面罩的黑衣人，手里银光闪过。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满是刀剑碰撞之声。


    惜芷傻眼了。


    天道这时说道:“右前方十步远，那棵梧桐树旁，一会儿余姑娘便往那个方向跑。”


    惜芷意识到什么，慢半拍地应道:“好。”想了想，又道，“你定要记得帮我屏蔽痛感。”


    “嗯。”


    得到天道的保证，惜芷稍稍舒了半口气，剩下半口还悬在心口上，不上不下的。


    “可以出去了。”


    话音刚落，惜芷一咬牙，闭着眼便直直朝着梧桐树下跑去。


    耳边是刀剑碰撞之声，惜芷恍惚中听见好几道刺入皮肉的声音，身子一抖，险些摔在半路，好在有惊无险地赶到。


    “到了之后我该如何做？”惜芷睫翼颤的不像话，声音发着抖。


    她鼓足勇气睁开眼，正好看见一幕，一只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朝背对着的谢安刺去。


    惜芷一震，不知何处爆发的力量，三步做两步冲上去，挡在谢安面前。


    下一瞬，利箭刺入胸口。


    “唔——”哪怕天道及时屏蔽，惜芷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瞬身体被洞穿的痛意。


    她大脑一片空白，迟钝地低下头，血模糊了眼。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在流失，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并未落入冷硬的地上，而是一个带着几分寒意的怀抱。


    “余……惜……芷。”


    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惜芷艰难地睁开眼，对上谢安的目光，他眼红得吓人。


    惜芷扯了扯嘴角，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勾住谢安，谢安顺从地俯下身。


    一个冰凉不带一丝情欲的吻落在唇上。


    “叮！气运值已满一万，替死启动成功。”


    谢安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女娘的手自他的肩上滑落，重重落在地上，与这雨夜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余惜芷。”他轻轻喊道，神色有些恍惚，“你作何亲我？你可知，女娘要懂得矜持？”


    怀里的女娘冰的吓人，谢安不觉将其揽入怀里，“可是冷了？为何不回答我？”


    “二公子。”石墨解决掉最后一位死士，喘着气走到自家公子面前，走近了才发现不对。


    二公子怀里怎么瞧着像抱着一人。


    “二公子，这是？”石墨语气迟疑。


    “我错了。”自家二公子垂着头，声音很轻，“你若想亲便亲，我再不会说你了。”


    石墨脸色诡异起来。二公子将人抱的很紧，他看不清是何人，却能从露出的衣裙看出是位女娘。


    石言与石青这时处理好残局过来，瞧见这一幕亦是愣在原地。


    雨势渐大，不多时便将几人淋了个透彻。


    大雨冲刷了青石板上的血迹，月色照映其上，显得亮堂起来，却也让几人看清，二公子抱着的女娘，衣裙上流淌着的并非是雨水，而是混着血的血水。


    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二公子却毫无所觉，只抱着人喃喃自语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安抱着人踉跄着起身，众人这才看清女娘的胸口插着一支箭，四肢无力地向下垂着，已经没了生气。


    “是余二姑娘。”石青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失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