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白色的雾气开始弥漫于林间，黑色的枝丫宛若鹿角般在空中纵横交错，残余的枯叶在枝头抖动，发出类似于野兽物呜咽般的声音。


    湿软的土地散发着树泥土有的清香，也让原本食人村内弥漫的那股腐臭味稍稍消散了些。


    谢沉昀和张禹正奔跑在黑夜的森林里，一路上杂草丛生，偶尔有风拂过，让人脊背一阵发寒。


    奇怪的是，村民们并没有追上来，在他们进入森林后，那些村民就像是放弃了追踪，彻底消失不见。


    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不安。


    张禹的体力还算不错，加上在黑暗中走久了，他勉强能够看清眼前的路，只是因为寒冷一个劲地搓着手。


    但谢沉昀在经历了之前的一阵狂奔后，体力几乎已经全部耗尽，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可惨白的脸色也证明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


    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出口？


    他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昏迷过去？


    他会死吗？


    各式各样的阴郁和痛苦浮现于他的心头，然而一抬头，他却发现了一个隐秘的身形正在接近。


    “沙沙，沙沙。”


    谢沉昀和张禹也立刻停下了脚步。


    ……是什么东西在接近吗？


    树叶交叠作响的声音愈加清晰，两人心脏也悬浮地越来越高，几乎要抵到嗓子眼。


    直到谢沉昀终于看清了那黑色阴影里的身形，瞳孔也在瞬间收缩。


    “……林谌？”


    那确实是林谌。


    在月光之下，他的影子被无垠地拉长，像是凝视着深渊的怪物。这时候谢沉昀才意识到林谌是真的很白，像是素雪一样，仿佛被火灼烧后就会融化一般。


    风将他的长发吹拂而起，和那些沙沙作响的枝叶杂糅在一起，让人内心有些发寒。


    “林哥！！”张禹喜出望外，他原本就对林谌单独离开的事情感到非常难过，现在在看到林谌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欣喜简直要抑制不住了。


    然而下一秒，谢沉昀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制止了他继续向前。


    “等一下。”谢沉昀压低了声音，“我们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林谌……稍微冷静一下！”


    “嘶，好像也是。”


    张禹后知后觉地停下了脚步，他紧张地看向了前方，却忽然觉得，在树林之中站立的林谌散发着一种怪异的鬼怪感。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几乎都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和衣服。只是从气质上感知到是林谌。


    真的很奇怪……


    这个距离会连人的脸和衣服都看不清的吗？


    “你不是林谌，你是谁？”


    见对方不回自己，谢沉昀又鼓起勇气问了两句。


    他向来是谨慎主义，虽然他直觉总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应该是林谌，但如此女鬼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很古怪。


    “我如果是你们，我就不会继续往前走了。”


    黑暗中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却将谢沉昀内心的警惕推到了顶点。


    “是……吗？”谢沉昀迟疑地问，“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对我们说这样的话的？”


    是林谌吗？


    好像是的，但是又好像有点不对劲。


    “身份？”那声音似乎在安静地思索着，却忽然笑了，


    “嗯，身份不重要吧？最重要的是，你们很碍事。”


    “当世界崩塌的时候，就算是最渺小的砂砾也会被一起抹消……呵呵。”


    那人抬起了手，指向了另外一条道路——那是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路径，怎么看都让人感觉不安。


    “立刻离开。”那声音格外的和颜悦色，听的出来，那人的心情很好，但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威胁，


    “或者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结局。”


    “……”


    这个说逼话的态度，是林谌好像也没错，只是那抑扬顿挫的说话风格让他很不舒适。


    当然，无论是不是林谌都已经不重要了。


    谢沉昀几乎立刻转过头去，向着对方指着的方向走去。


    “走吧。”


    “哎？？我们真的要往他说的方向走吗？”张禹紧张地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真的没问题吗？？”


    “有问题也没有用。”谢沉昀低声道，


    “因为我们是无法走到他身后的位置的。”


    “无法走到他身后？？”


    “对……你感觉到了吗？无论我们向着他的方向走多远，我们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变。”谢沉昀说着，声音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虽然很像，但那个人可能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林谌了。”


    说到这里，他的内心也纠葛了起来。


    虽然说他已经做到了林谌肯定会出事的准备，但是在真的面临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里面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梗塞感。


    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微妙的痛苦。


    他不想就这样被人莫名其妙地拯救。


    他向来不爱拖欠别人东西，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欠那个人一辈子的人情了？


    谢沉昀咬了咬嘴唇，他最后向后看了眼，在那一望无际的漆黑森林里，修长的身形依旧矗立在那里，像是和那些林木混为一体了一半，彻底隐入了黑暗。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沉昀总感觉他在笑。


    是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愉悦的笑。


    ……为什么他会那么高兴？


    ·


    林谌还在森林里徘徊。


    等乌云彻底散开的时候，他才回到了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饶是他见过无数次的类似的场景，可再次面对的时候，林谌还是有些大脑发晕。


    他不再去看身后的那一片狼藉，因为那些血肉和森林几乎混合在了一起，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林谌只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别遇到任何人就好了，不然到时候用猫给对方删除记忆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真是怀念啊。上一次抽到它是什么时候我都快忘记了。”


    林谌甩了甩手上的血，而猫则非常懂事地立刻编写数据做出了一条手帕，递给了林谌：


    【不管看多少次，[灾祸之塔]的力量都感觉非常的强大啊！可惜得看运气这点就让人很头疼……】


    “确实是这样，不过看运气才能随机到能力的灵魂武器不是很适合我吗？”林谌接过了手帕，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此刻静静躺在林谌手中的是一把通体漆黑，造型古老的燧发枪，长长的枪管上刻着意义不明的花纹，银色的扳机和药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灵魂武器：灾厄之塔（正位）


    等级：LV.1


    简介：当枪声响起时，谴责的雷霆自天而降临，命运的指针指向十点钟,伟大的创造将在此刻揭示——灾祸将会平等地降临于每个人，死亡后即为新生。


    能力：（LV.1级）


    ·本体：使用前需在78张塔罗牌之中抽取一张，不同的命运将会降临于此，正位可对对己方增益效果，逆位则对己方产生随机debuff。


    ·灾厄之塔（正位）：每次扣下扳机都会消耗自身一定的精神力和体力，从而凝聚成无形的子弹，对任何击中的指定目标下达[摧毁]命令，强度会根据等级提升不断产生变化。


    附录：当抽取的牌不同时，灵魂武器的名称也会发生变化。能力也会随之改变】


    “很久之前我就想吐槽，为什么我的牌灵武器会是一把枪？？比起弓兵我还是更想当近战或者法师啊。”林谌不满道。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弓兵一般幸运值都蛮高的！】猫试图找补。


    “哎，算了，反正抽到高塔的概率只有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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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还有一半的概率会遭遇debuff的影响，也不是随时都能在最完美的状态喜下摸到它。我还是珍惜一下拥有灾厄之塔的时光吧。”林谌摇头。


    他的灵魂武器现在还在LV.1级别的状态，想要使用还是有诸多不便的……如果提升到了更高的等级，灾厄之塔的能力也会变得愈加恐怖了起来。


    对比之前，现在真的也只是洒洒水而已了。


    而且那些debuff有时候也很坑人，甚至有的debuff对他的影响远远超越了能力带来的好处。


    不过……这样的随机性倒也很符合他的性格，不是吗？


    “沙沙，沙沙。”


    草丛里传来了怪异的声音，林谌探头看向了不远处，只见一个黑色的罐子滚了出来。


    一团血肉模糊的存在从漆黑的罐口中缓缓爬出，动作极为缓慢。


    但是在不断地爬出的过程中，那团血肉也在不断地创造和再生，最终，一个穿着白色麻布裙，拥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动作有些踉跄，赤裸的双足踏在遍布着血肉的草地上，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还有些不稳。


    “谢谢你。”


    那声音从远处传来，即便女孩没有说话，她的声音也能传达到林谌的耳朵里。


    “不用谢，如你所愿，你的愿望实现了。不过……你也不可能继续活在这里。”林谌淡淡地看着她，


    “毕竟你的愿望中也包括了你的存在，现在只是因为契约你才能站在我的面前。等契约结束，你就会灰飞烟灭了。”


    “我无所谓的。”女孩微笑道，


    “比起在无尽的轮回中不断地被折磨和痛苦，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应该许下那样的愿望的。”林谌道，


    “你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我本就出生在一个不公平的时代，在泥潭中挣扎的结果只能是越来越深，所以……我不后悔。”女孩轻轻地说着，身体却在不断地崩坏，渐渐化为齑粉。


    可她却扬起一个轻盈的微笑，目光熠熠生辉：


    “拥有希望的人才会选择活着，不是吗？”


    这句话落下的下一秒，她的身形终于彻底消失了。


    林谌安静地看着她消散于丛林之中，眼中的夜色却渐渐融入了瞳孔深处。


    拥有希望的人才会选择活着……是吗？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书。人一般会想要活下去，都是因为被一些东西所束缚，是因为追寻着某种存在，才会执着于此。


    “一种人被苏格拉底式的求知欲束缚住，妄想知识可以治愈生存的永恒创伤。”


    “一种人被眼前飘展的诱人的艺术美指幻幕包围住。”


    “一种人求助于形而上的慰藉，相信永恒生命在现象的漩涡下川流不息，他们借此对意志随时准备好的更普遍，甚至更有力的幻像保持沉默……（1）”


    “可无论是哪种人，所追寻的都只是无形的希望，期待着能够在未来有什么美好的事情会降临于自身，所以才会不断地活下去……吧？”


    林谌喃喃自语着，他轻轻闭上了双眼，却于下一秒猛地睁开。


    此刻，他的目光早已与往日不同。


    “一直躲在黑暗里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和我面对面聊一聊？”


    他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丛林，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似乎有身形在逐渐接近。


    林谌注意到了。


    就在刚刚，猫就忽然消失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性诞生。


    ——那就是比他权限更高的存在降临了。


    轻佻的不知名哼唱声于空气中响起，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更像是死亡的节拍，那黑暗中悠然前行的身形，伴随着周遭植物的迅速枯萎，正在一步步逼近着他。


    [死神]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