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对曲林来说，就像是触冰沉没的船，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点点消融在记忆的深海中，偶尔在朋友圈看到溪风，她都需要回忆一下，才能记起那里的人和事。


    “阿林，你真的不回来吗？”赵晓晴又一次打电话过来，显然是不死心。


    曲林笑了笑，说：“不回去了，公司实在是忙不过来。”


    赵晓晴故作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你都不想我的，回来看看我也好啊，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


    “好啦好啦，我的错，给你寄点好吃的好不好，西街小铺又出了好多好吃的小零食……”


    有了小零食做挡箭牌，赵晓晴哪怕是不情愿，也知道曲林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还是嘀咕了两句：“你每次都用西街小铺堵我的嘴，哼，你妈今年身体不好，还进了两次医院……”


    曲林低头整理着手上的文件，听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


    “于洋他们都已经回去了，听说他们还见到了詹悯生的父母，你说今年的同学聚会詹悯生会不会也要来啊……”


    曲林的手一僵，倏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赵晓晴一愣，让她的语气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什么？”


    曲林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了，闭了闭眼，将波澜的情绪强行压下，缓了口气这才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詹悯生的父母也去了溪风？”


    赵晓晴愣愣地啊了一声：“是，是啊，好像不止他父母，听说詹家来了好些人。”


    她后面又说了不少事情，但曲林都没什么印象，只囫囵听了个大概，唯独詹悯生父母去了溪风这件事像是搬不走的钉子户，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转悠。


    同学聚会这天，赵晓晴早早就到了指定的饭店。


    溪风镇早些年落后得厉害，也穷，但后来被人看中做了旅游开发，加上这些年网络发达，信息流通即时，连带着一整个小镇都富裕起来，饭店，民宿遍地都是。


    同学聚会选的饭店是陈小霞家开的，当年她们家就有些钱，也有门路，开发之际赶上了东风，顺顺当当地开了当地第一家饭店，又舍得花钱装修招人，后来也就成了当地菜的招牌。


    读书的时候，赵晓晴和陈小霞的关系不太好，但为什么不好，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玩不到一块。


    聚会的不止是一班，当时那一届总得也就两个班，大家也都熟悉，所以同学聚会就合伙一起办了。


    赵晓晴打小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在班上人缘不错，到饭店的时候，已经到了好几个老同学，赵晓晴笑呵呵地过去打招呼。


    “哟，这不是我们的晓晴老师吗？”


    赵晓晴高考成绩一般，在县城里读了个师范，现在在溪风小学当老师，在座有好些结婚早的，家里的小孩还是她的学生。


    “于洋，你今年回来得这么早啊！”


    被叫于洋的男人站起身，个头在一群南方人中算是比较高大的了，穿着一身不太合适的西装，笑着和赵晓晴握手：“几年没见，越来越漂亮了。”


    赵晓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细纹如盘旋的蛛网细细密密地张罗开：“你倒是没以前那么讨嫌了，正经多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笑起来。


    于洋当初在班上就是一小混子，没少干些招人厌的事情。


    “那可不，要不是遇到了詹悯生，这小子还能多横两年。”有人插话道。


    “是啊，不怕遇到横的，就怕遇到又有钱又横的，哈哈哈哈……”


    一众笑闹声，赵晓晴也笑。


    一只手搭在赵晓晴的肩上，赵晓晴回头，看到熟悉的面容：“嘿，陈小霞！”


    赵晓晴留在溪风做了老师，陈小霞则是留在家里的饭店帮忙，做了个甩手掌柜，溪风就这么大点儿，两人自然是没少遇见，时间久了，反倒比读书时候多了些热络。


    陈小霞和赵晓晴打了招呼，状似随意地问道：“曲林今年也不回来吗？”


    “是啊，”赵晓晴长叹一口气，“她公司又要总结了……”


    话还没说完，门口附近就漫起嘈杂，熟悉的名字穿插在其中。


    “诶，这是谁，走错包间了吧？”


    “不是，这个人怎么有点像是曲林啊？”


    “是哦，好像真是曲林，卧槽，这变化也太大了，漂亮多了……”


    赵晓晴一愣，猛地站起身，走上前拨开人群，果然是曲林。


    她和曲林一直保持联系，有过几次视频，但说见面也有快十年没见上了，乍然见到人，也感觉到几分陌生。


    如今的曲林和过去差别很大，溪风的曲林像是放久了的小青菜，因为营养不良而皮肤发黄，细软的头发和厚重的头帘遮住眉眼，说话时也总是不看人，怯懦得像是一只藏在洞里的小兔子。


    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穿着简约大方，衬衫西裤搭风衣，头发高高扎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娟秀的眉眼，明明是同一双眼睛，却闪着叫人无法忽视的碎光。


    近一米七的身高，配上一双精致的黑色小高跟，露出骨感分明的脚踝，利落又干练，在一群人中尤其突出。


    这巨大的变化，即便是向来神经粗的赵晓晴都踟蹰着不敢上前，倒是人群中心的人面带笑容，率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来晚了，没迟到吧，晓晴，给你带了小零食。”


    熟悉的零食装了一大袋，那些隔阂，距离瞬间被打破，赵晓晴啊地尖叫一声扑过去把人抱住：“我的天，阿林你不是说不来吗！！”


    曲林被她兴奋的动作冲撞地倒退两步才堪堪稳住身体，对着四周围观的人笑了笑才说：“本来是来不了，但公司一个同事产假调休，我就有时间了。”


    “呜呜呜，真是太好了，再不见到你，我都要不认识你了，快过来坐！”赵晓晴接过曲林带来的零食放在桌上，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把袋子里的零食抓出来大半分给大家，“来来来，尝一尝，这是西街小铺的零食，超好吃，只有北上广才有门店！托咱们阿林的福了！”


    众人笑着将零食瓜分，有了这些年的社会历练，哪怕是当初最最木讷的人也学会了几句好听话，一时之间饭店里都是欢声笑语。


    曲林被赵晓晴拉到靠边的位置，那一桌基本上都是同班同学，读书的时候关系还算是不错的，加上有赵晓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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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场，说起话来也少了些生疏。


    “曲林，你变化也太大了，不愧是大城市里打拼的。”


    “那可不，这可是咱们溪风第一个名牌大学生，诶，曲林，你在北京怎么样？”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聊着，话题都在曲林身上，曲林挨个回答，一直笑着，哪怕是面对这么多人也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等众人把想问的，能问的都聊了一遍，话题重心才堪堪从她身上挪开。


    赵晓晴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再次感慨道：“天啦噜，阿林你变化真的太大了！”


    若是在读书的时候，有人告诉她，那个总是低着头，一说话就脸红的曲林有一天能在人群话题中游走自如，不怯场，态度落落大方，甚至是轻松地引导话题，她是不会相信的。


    “幸好你们同事调休，让你回来这一趟，不然我就真的不敢认你了。”


    闻言曲林轻笑，不置可否。


    她确实是调休过来的，只不过不是同事，而是她自己调了年假，临时买的机票，甚至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工作牌都还在她的包里放着。


    一切都是那么的匆忙且冲动。


    但在赵晓晴那一通电话后，曲林就总是惦记着，想着，她想，她合该回来这一趟。


    “这陈小霞，你还记得不？”赵晓晴拉过一边的陈小霞，兴奋地问。


    从曲林进来就有些沉默的陈小霞抬起头，笑道：“曲林，好久不见。”


    陈小霞从小到大都挺顺风顺水，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小资家庭，就溪风镇来说，所以比起很多同学来说，她算是比较受到岁月优待的，和读书时代相比，只是少了年少的跳脱，变得成熟稳重了几分。


    曲林伸出手，笑容妥帖而内敛：“确实，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陈小霞有片刻的怔愣，女人的眼睛里是时光沉淀后的从容，还有历练带来的自信，但还是一如记忆中的清澈透亮。


    恍惚间就好像是回到了读书的时候。


    “方便聊聊吗？”陈小霞问。


    曲林看她一眼，跟身边不明所以的赵晓晴说：“我马上回来。”


    赵晓晴欸了一声，还不等她说什么，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出了包间。赵晓晴纳闷地挠挠头，她怎么不记得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久别重逢就能说悄悄话，还要避开她。


    曲林跟着陈小霞穿过饭店长长的木质走廊，高跟鞋敲打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地清脆声响。


    为了今天的同学聚会，陈小霞特意暂停了营业，所以饭店里除了聚会的，也就只有一些员工穿插游走。


    走到尽头，陈小霞停下脚步：“你是为了……回来的吗？”


    那个名字被说得很轻，像是年份久远的纸张，稍一用力就会碾作尘埃，少不得要多些小心谨慎，要不是彼此心知肚明，都听不清具体。


    被叫出来的时候，曲林就知道她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正如赵晓晴所想，她们并没有那么好的关系，好到可以私下聊天谈心。但她们却拥有同一个秘密，在那个埋头苦读的日子里支撑着彼此前行。


    这个秘密的名字叫詹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