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芷大脑几乎一瞬间空白，心跳的很快。扫了一眼周围，她以飞快的速度迈进一家老式书屋，躲在窗户后边。


    手机震了震，她却全然不理会，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手也控制不住抖动，几乎是应激反应。


    高中，料理完江韶华的后事，催债之人络绎不绝找上门。后来被堵在学校外的小巷，昏暗灯光下，那些人推搡辱骂恐吓，江沅芷被困在一隅，几乎快要看不到希望。感觉自己都要溺死在那一片暗色路灯下，喘不上气。


    今天才被那些信息恐吓，怨不得她多想。


    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江沅芷吓的都屏住了呼吸。黑影走到主路，似乎在四周张望。江沅芷贴在墙边，已经不敢去看窗外景象。


    攥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忽地，门铃响了一瞬，意识到有人走进来，江沅芷汗毛已经立起来。她随手攥住旁边的摆件，余光瞥见一小截鞋面，几欲抢占先机，却意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沅芷？”


    江沅芷看见了那张疏离冷淡的脸，手中的东西脱了力，她控制不住腿软顺着墙面滑了下去，就想一条脱水的鱼。


    头发凌乱在颊面两侧，江沅芷抬头，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劫后余生般的笑容，她看着季十鸢，似庆幸般喃喃道:


    “还好是你。”


    “还好是你。”


    说罢，似乎觉得自己样子不雅观，在季十鸢的搭手帮忙下，站了起来。


    江沅芷的头发很乱，头顶还卷起一撮毛，季十鸢看着她，指了指头发。江沅芷立刻反应过来，把头发理了理。


    似乎怕季十鸢追问，江沅芷先起头引出话题:


    “你怎么来这儿了？借书吗？”


    季十鸢走到前台，她应是和前台老爷爷相熟，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季十鸢就拿着一堆报纸和两本暗沉厚重的书走过来。


    “这里收纳着前几年的报纸还有绝版海洋探索类书籍。我过来查资料。”


    江沅芷了然，看见季十鸢在桌前坐下，她思量片刻，也从书架挑了几本书，在季十鸢斜对面坐下。


    这个老式书屋别有洞天，不仅有时兴的文学著作，也有很多藏书孤品。过了好久后，江沅芷才从季十鸢口中得知，原来店主老爷爷是退休军人，开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他把家里的许多藏书拿到了店里，供人观看。


    江沅芷坐下，缓了好久，萦绕在心尖的恐惧感才散了些。她从口袋拿出手机，发现方姚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麻麻:这两天怎么样？还适应清大吗？】


    【麻麻: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闭店过来陪你几天。】


    江沅芷的目光停留在这两条信息上，她几乎避无可避的想到今天再度收到的那几条恐吓信息。她其实不太清楚那究竟是谁发的。


    当年江韶华投资，涉及至少三方利益。有些不认识的转投，以至于催债时，她和方姚忙的晕头转向。但她可以肯定，有票据录入的她一定知道。许是有人浑水摸鱼也未可知。


    思虑良久，她觉得方姚过海城来呆一段时间，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方姚一个人在那边，江沅芷其实也不放心。


    【沅:好呀，你过来给我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江沅芷其实也不是非要现在在书屋看书。只不过刚刚确实把她吓到，她想在这里再待会儿。


    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源于熟人一起的安全感。


    季十鸢正在翻看报纸。报纸上有关海洋开发的内容很多，比如矿物质采集、晶体碎石以及海洋生物防护。这些多了解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当对面第三次从书本缝隙偷瞄季十鸢，像是再也静不下心，季十鸢放下笔，敛眸看着江沅芷，问:


    “怎么了？”


    被抓包的江沅芷脸一阵爆红，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犹豫再三，只见她坐到季十鸢旁边，纤细浓密的长睫像小刷子般扑闪两下，而后开口，语气怯生生的，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下，季十鸢停下手中翻看的资料，煞有其事的看着她。


    “你家在哪？”


    这话一出，季十鸢愣了片刻，应是没反应过来。


    江沅芷急着摆手解释但，“不是不是。我是想知道我们住的是不是一片区，看有没有可能顺路。”


    以这个点，能在这块儿相遇，江沅芷猜季十鸢也住附近。


    她现在一个人出去，心底还是怵的慌。


    听了这话，季十鸢站起身开始收拾资料，看她一眼，语气简洁:


    “走吧。”


    “顺路。”


    两人出了老式书屋，顺着红绿灯口向前，走过一段上坡路，就到了上次季十鸢送江沅芷回来停车的副区。


    行人来来往往，江沅芷刚刚打量过周遭，她在书屋呆了一段时间，此刻应当无人跟踪。正想开口告别，季十鸢看着她，下颌微扬，声音好似玉石般透彻恬淡:


    “送你回家。”


    她知道刚刚江沅芷岔开了话题，是有事情发生。但江沅芷不多说，她也不会打探让江沅芷难堪。


    江沅芷偏头，季十鸢单手插着兜，波浪长发垂落下，那双狐狸眼中的墨色好似掺了水般波光粼粼的化开，深邃澄澈，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


    而后她补了句，“我家离这很近。隔一条街。”


    江沅芷思考了下季十鸢说的位置，问道:“是天盛国际？”


    季十鸢颔首，算作回应。


    穿过那条昏暗的小道，两人很快到了筒子楼。江沅芷觉得太过麻烦季十鸢，便请她去家里喝口水。


    筒子楼二楼的声控灯已经被修好，想到上次自己差点摔倒还是季十鸢拉了自己一把，江沅芷就忍不住开口:


    “你还记得吗？二楼声控灯不好使，我上次差点摔倒，多亏了你。”


    季十鸢还没开口，突然吱呀一声，二楼住户孙阿姨开门下楼，准备扔垃圾。


    江沅芷漂亮却没有架子，和楼上楼下住户都打过照面，能说得上话。


    “小江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迟？”


    “刚整理资料，就回来的晚了。”


    两人说话间，江沅芷全然没注意到，季十鸢的眼神有些闪躲。


    两人本欲上楼，孙阿姨的目光从江沅芷身上移开，而后看着季十鸢，半是惊喜半惊讶道:


    “诶，你是那天找人换声控灯的女孩。”


    她有些疑惑，接续问:“那天我问你，你不是说你不住这里？”


    江沅芷侧身看着季十鸢几近不自然的神色，又回忆起她什么时候发现声控灯换的，忽地了然，原来是季十鸢帮的忙。她心底好似有潺潺流水淌过，一滴一滴绕人心怀。


    急着开口给季十鸢打圆场，江沅芷也顾不得其他，抬手清挽住季十鸢的胳膊，她弯了弯眼眸:“阿姨，这是我朋友。”


    孙阿姨了然，拎着垃圾下楼，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你们感情真好。我就说小姑娘家家十二点不睡觉，找人在二楼安声控灯。原来是怕你摔了。”


    季十鸢的眉头轻皱，那双好看的眸子敛着，被拉出长而虚幻的一道黑影，看不清神色，又似乎还有被戳穿的尴尬，她整个人几乎要无声无息溺进这昏暗灯光下。


    难得地，江沅芷第一次看见季十鸢如此鲜活的表情。


    在孙阿姨回荡的声音中，两人上了三楼。


    关上房门，江沅芷让季十鸢先坐，而后洗了水果又倒了水。


    江沅芷给她剥了一个橘子，眉眼含笑，“谢谢你。”


    怕她尴尬，江沅芷又补了句，“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季十鸢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当活雷锋，就这么水灵灵的翻车了。


    也许是出于歉意，也许是担心其他，那天从江沅芷家里出来，季十鸢就联系了师傅换灯。


    这筒子楼在繁华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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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内侧，着实不好找，季十鸢最后到大路把师傅领过来的。


    江沅芷不再多言，也自顾自地剥了个女橘子。


    季十鸢的目光扫过茶几，看见收纳盒放的满框药，她一时有些诧异。如果她记得没错，上次她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这些。


    江沅芷顺着季十鸢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最近睡不太好，所以会吃点褪黑素。”


    因为那条恐吓信息，她把家里所有灯大亮都于事无补。依旧睡不着。


    季十鸢点头，像是找到了共同之处，开口道:


    “我家里也有很多药。我生病不喜欢去医院。”


    缘于对梁轻月那些话的耿耿于怀，江沅芷几乎是下意识回:


    “你生病不是有人陪着去医院打吊针。”


    橘子的甘甜在口腔味蕾回荡，江沅芷神情忽地一愣，这话，太像亲昵关系之间的吃醋抱怨，已然越了界。


    江沅芷心跳快了几分，急着解释道:“不是，我听梁轻月说的。”


    她没注意到，橘子嫩肉有一小粒落在她潋滟殷红的嘴唇。


    季十鸢就这么看着她。江沅芷家的灯光是偏暖色点，她的五官在灯光映衬下异常柔和，线条流畅。那双园眼浮动这碎光，唇色不染而红。


    可偏偏，那小粒果肉，就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江沅芷还在说话，随着她的动作，隐约能看见露出的一小节锁骨，纤瘦白皙，“是在天台，梁轻月说的，她说她陪你去打过针——”


    话音在唇瓣被微凉触上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江沅芷就这么看着季十鸢凑近，用修长骨感的手指擦拭了自己的唇瓣。


    微凉的指腹，深邃勾人的狐狸眼透着精明的味道，而后，她听见她问:


    “怎么突然聊起我？”


    也许不到一秒，季十鸢便撤开，“刚沾上了果肉。”


    江沅芷愣了一瞬，紧接着，心底好似有一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热息也不断攀升。


    抬眸，江沅芷对上了季十鸢那双凌厉深邃的狐狸眼。


    她在天台上曾问季十鸢是否相信宿命。


    她是理想主义者，也期待一切浪漫的因缘际会。


    过界，是心心念念的项链被找到。


    过界，是二楼被安好的声控灯。


    过界，是刚刚那一刻，季十鸢伸出的手。


    脑海中的弦忽地断了，江沅芷倾身向前，与季十鸢相距不过鼻息，她弯了弯眼眸，尾音勾起一个弧度，声音很软，也有些媚:


    “你猜？


    暖色灯光下，季十鸢能看见江沅芷明亮的眼眸和映在她瞳孔的那一抹弯月般的碎影。江沅芷离她很近，那股沁人心脾的玫瑰花清香，或者撩人的躁意，朝她碾碎了扑鼻而来。


    其实这一刻，季十鸢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她还没有动作，眼前之人忽地又凑近了几分。


    季十鸢的影子遮盖住江沅芷瘦瘦小小的身影，江沅芷能看清季十鸢根根分明的睫毛和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中倒映的小小自己。


    她很郑重认真，那双眸子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清凌凌的。她的语气很轻，音调很软，有一瞬间季十鸢听成了撒娇，她说:


    “当然是因为——”


    “我想了解你。”


    —


    几乎是同一时刻，季十鸢手机里有接二连三的消息弹出:


    【陈悦之:！！！】


    【陈悦之:！！！】


    【陈悦之:我今天不是在选江沅芷拍的那组照片嘛，有制片是你们季氏之前模特专栏的，你猜她说什么？！她说觉得江沅芷很眼熟。而后她就真的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图！是江沅芷高中时期拍摄的图！】


    【陈悦之:你猜在哪个公司？！】


    像是戏剧都要等到高潮才揭幕，陈悦之又砸下一句话:


    【在季氏，三年前！】


    【特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