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昇不知道身后正爆发着怎样的狂风骤雨，他现在只是僵硬来到五条悟的房间门口，等待着进去。


    门锁咔哒，木下昇踏入的时候还能闻到窗外的花香，悠悠然然，沁人心脾，让人心一下静下来。


    方才尴尬的心情瞬间被冲散了，木下昇带上身后的门，走进来，“五条学长，资料呢？”


    而背对着他的五条悟却没了声，他微微侧过眸，眼里闪烁着羞赧的星光，捂着脸胡乱糊了下，挤出声音，“小昇君，学得还挺快。”


    木下昇眨着眼，恍神之后瞬间明白过来。一闪而过羞窘的神色，嘴硬道：“全靠学长教的好。”


    但这都不是重点，他又道：“学长，资料呢？”


    缓过神的五条悟从抽屉里拿出赶了几天的资料，“都在这了。”


    木下昇接过厚厚的一叠，没太敢多看，怕一眼就想栽进去，于是抱至胸前，“那，还有什么事… …”


    眼角余光忽然一瞥，正好睹见桌上放着的药，瓶上的包装还是一圈英文，“学长生病了？”


    五条悟顺着视线过去，手速颇快地拾过，小小一瓶收进掌中，遮住了字眼。


    他放进抽屉里，咳了一声，“没事，就是些助眠的药。”


    木下昇瞳孔微颤，两个字眼如针扎般刺入心肺，他下意识就冲上了前，但距离不过三步时又戛然而止，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份不符合的顿步。


    五条悟正面对着木下昇，自然是将他的动作都收入眼里。他身体突然顿住，抬眼朝上，暮红色的眸子里参杂的情绪如质印在里面，反复揉搓，是担忧和顾虑。


    五条悟一下就笑了，似是安抚地拍了他的头，解释道：”那是之前吃的药，最近好多了。”


    木下昇有些不太相信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睫后又黏在他身上，那如实质的眼神让五条悟想忽视都不行。


    五条悟只能将药瓶拿出来，指着上面的日期道：“你看，都过期半个月了。”


    木下昇凑近一步去瞧，发现时间后才撤了回来，但还是问：“怎么会吃药？”


    药又被收回抽屉。


    五条悟坐在桌子上，窗外的风带着专属夏季的味道，夹杂着炙烤青叶的芬香，一道冲入房内，扇动那道未关紧的门，似是无声的叹息。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被家族里的事忙昏了头，有些焦虑，就没睡好。”五条悟耷着长睫，随即掀起，“家族嘛，事总是多到忙不过来。如果可以，我宁愿多杀几只咒灵。”


    他说完，嘴边犹如开玩笑般扬起，“不过，最近睡得就很好，做了几个很意外的梦。”


    五条悟稍稍扬起下巴，眼眸落在木下昇脸上，稍扬笑意。


    木下昇却皱着眉，“做梦可不算睡得好。”


    五条悟笑笑，“我跟你讲讲就知道了。”


    他伏下身，原先偏远的距离被霎时拉近，白发飘至眼前，似有若无地拂过木下昇略微不解的脸。


    “小昇君，我梦到一个小男孩因为他的猫跟别人打架，就为了抢了白菜和胡萝卜。你说，他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怎么还想着一只猫呢？”


    木下昇歪着头，被水打湿的眸子泛着微光，一瞬不瞬地飘进五条悟眼里。


    风仍在灌入，好似化成了一双双手，撩起他的白发，从清薄的梦境碎片，一点点地掰开藏在暗底的记忆。


    撬开的大门缓缓拉开，伴随着嘎吱的沉重，仿佛回到那些离奇的梦境中。


    五条悟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些梦里的。


    它没有时间规律，也没有逻辑可循。仿佛只是在一些平常夜晚里随便挑个日子，就将拽了过来，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然是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了。


    微光暗淡，空气里飘荡着旧木和泥土的气息，五条悟花了一些时间梳理思绪，鼻尖耸动，努力熟悉眼前的味道。


    他抬起脑袋，感受到毫不费力的动作后，又让他重新看向自己的双手和身体。


    等看清现在的模样，身上的毛发不自觉蓬起。


    整个人，不，整只猫都猛地弹了起来。


    这一蹦三尺高的架势把正在穿衣服的男孩吓了一跳。


    男孩套上简陋的深褐色长袖外套，垂下的衣摆略显宽大，袖口因长年累月的磨损而微微卷起，露出细瘦的手腕。


    他熟练地扣上几颗歪斜的扣子，似乎并不在意衣物的破旧，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裹进那层微薄的温度里。


    见小白猫醒过来，他拉开房间里的唯一一扇窗户，迎接今天早晨。


    窗外的阳光立马马不停蹄地钻了起来，照亮了房间。


    五条悟眯起眼，适应过来后，猫瞳在屋子里溜达一圈。


    果然还是原先梦到的那个环境。


    这破旧的房屋，陌生的环境，古怪的男孩，以及… …幼年的木下昇。


    他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不知现实的情况。床头浮荡的机械粒子似乎回归到了它平时的地方，早已不见踪影。


    身上的衣物上仍然带着脏兮兮的灼痕，但衣服却不像是普通人穿的款式，至少与床边站着的男孩相比，就好似个现代精贵的小公子，误入进昭和时代的下乡农民，简直格格不入。


    五条悟滑溜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男孩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男孩穿好衣服来到床边，拎起无防备的五条悟。深褐色的眼睛如鹰般锐利，盯着他仔细瞧，似乎要从这只瘦小的小奶猫身上捕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五条悟嗅动鼻子，眨着蓝色猫眼，坦然自如地任由他看。


    一人一猫，在诡异的气氛中短暂对峙。


    但最终还是五条悟顶不住被拎着的姿势，打断了这种氛围。


    他不满意地扭动着身体，呲牙朝男孩抓去。


    男孩总算是放开了他，五条悟跳到了木下昇身上，对着男孩哈了口气。


    男孩不由嗤笑，“还真是见鬼，我居然会觉得你像个人。”


    五条悟舔了舔猫爪，面色坦然，内心却翻起了磅礴大雨，“这小孩，警觉性好高。”


    他依靠猫科动物的本能，捋了捋脸上的毛发，装作小猫洗脸，躲过男孩探究的眼神。


    显然，男孩似乎也不想花心思在他身上，匆匆掠过他后，就转向还躺着的木下昇。


    男孩上前探过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就收了手，不顾木下昇是否受伤，直接上手去拍他的脸。


    “喂，醒醒，我的床不是专门给你睡的。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就直接把你丢了。”


    男孩拍了几下，瞬间就将木下昇的小脸拍红了。五条悟在一旁看得直着急，忙扑过去想咬住那不留情的手。


    可就在他扑过去的那一秒，木下昇颤抖着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五条悟立马刹住脚，看到木下昇的眼睛后，却愣在了原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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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木下昇慢慢坐起身，封闭已久的眼睛终于睁开。然而，那里面却没有对陌生环境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对陌生人的诧异不安。


    一双眼睛平静得令人恐慌，像是融不进一点波澜，又像是毫无痕迹的空洞。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周围的一切，却无法反射出自己的情感。


    五条悟下意识地朝他叫了一声。


    小小的喵呜声划破霎间的宁静，木下昇依照本能，顺着声源处看去。那团白色毛绒团子落入了他的视线里，他却没有激起任何反应。


    “呵，这下还真有麻烦了。”


    突兀的声音横插其中，男孩脸上浮现出冷漠如寒的神情，他上前一步，动作粗暴地抓住木下昇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木下昇顺势看向男孩，目光停滞在他脸上，像是在分辨清楚男孩的面部轮廓。


    一双深红色眼眸框进逐渐不耐的男孩，稚嫩的声音仿佛从关闭许久的门里传来，带着点哑，“木下昇。”


    男孩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会说话啊，还不算太糟。那你为什么会在昨天的地方？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是从哪里来的？你家呢？”


    木下昇不说话了，他看着男孩，眼睛似乎有一瞬失焦，但在眨眼后又恢复成方才空洞的样子。


    直到男孩又问了一遍，木下昇才答道:“我不记得了。”


    活跃的空气忽然在这一刻安静。


    五条悟愕然地望着面色平静的木下昇，原先熟悉的红色眼睛，在此时显得异常陌生。


    他这才发现这张稚嫩的脸蛋在阳光的照拂下几乎白皙得透明，尤其在眼睛的对比下，那净透的肌肤有着一种几乎脆弱的光泽，仿佛一碰就碎了。


    男孩却完全不顾及那份脆弱，抓着木下昇头发的手倏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


    然而木下昇却像是没感觉到后脑的疼痛似的，眼睛放在男孩脸上，没有太多反应。


    男孩又问了一句: “你多大？”


    木下昇: “五岁。”


    男孩道: “父母呢？”


    木下昇: “不记得了。”


    男孩垂眸凝着他，眼里没有一点感情，冷得宛如深冬里的寒潭。一寸寸扫过他的眼睛，嘴角，仿佛要从细微的表情中抓住漏洞。


    男孩: “你的异能是什么？”


    木下昇缓缓眨眼，平静的情绪总算是涌现出一丝轻微的波动，“异能？是什么？”


    房间再一次陷入静寂。


    男孩轻哼一声，抓着头发的手蓦然转向纤细的脖子，手指骤然蓄力，木下昇的脸瞬时变得苍白。


    在五条悟扑来的同一时间，凭空出现的银剑化作无数粒子，隔绝了任何生物的靠近，将木下昇安全护在其中。


    也是在同一时间，白色荧条从男孩手中蜂拥而出，提防着面前形成保护罩的怪异粒子。


    两个白色护罩在相互顶撞。


    男孩眯了眯眼，目光一瞬不瞬地望向木下昇，但让男孩失望的是，木下昇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论脖子上的勒痕有多红，他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男孩。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就算是个五岁的小孩，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他就像是个刚被清洗过意识的人，眼睛里没有任何焦点。


    男孩啧了一声，“看来不是那边的人。但你这小孩，也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