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声音好似是从远处飘来的，落在了穆景的耳朵中，穆景的耳朵动了一下，他摸了摸耳朵，打量着四周。


    四周黑漆漆的，一位少年蜷缩着蹲在角落，身体靠在身后的墙上，双手圈着膝盖，把脑袋埋在了膝盖上，身体绷得很紧。


    少年闭着眼睛，整张脸都隐藏了起来。


    “穆景。”低低的声音响起，声音稚嫩，带着几分无奈，“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蜷缩着的少年没有动弹，只是一个劲地藏着自己，他大概是想就这么把自己藏起来，永远不被人发现。


    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昏沉沉的，就连窗帘都紧紧地关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少年缺乏安全感，也讨厌灯光，更讨厌灯光把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眼中，黑暗才是这个少年最喜欢的颜色，因为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也可以什么都不用看。


    “你这样是不行的。”站在穆景身前的少年低声说，声音有点无奈，他缓慢地蹲下，轻轻拍了拍蜷缩着的少年的肩膀，温声道：“还记得漠凌哥哥吗？”


    “小穆，是哥哥，哥哥来陪你玩了。”漠凌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温柔，明明他也不是很大，却哄着一个和他年龄相差不多的孩子。


    蹲着的人动了动，却并没有抬起脸，他依旧是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只是往后缩了缩，躲避着漠凌。


    漠凌垂眸低下了声音，“小穆，看看哥哥好不好？”


    “你上次都还说哥哥好看呢。”


    “小穆……”


    漠凌是放学回家后才知道穆景被送来他家的消息的，他刚回家，就看见自己坐在沙发上满脸愁容的父母。


    他的父母都是强人类型，家里的公司虽然忙碌，却并不会让两人露出这副样子，看见父母那副表情，他差点以为他们家破产了。


    他刚进门，他父母就齐齐看向他。


    经过了解他这才知道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弟弟来了家里，说不定要在家里住好长一段时间。


    前提是弟弟能接受他们家。


    漠凌之前见过穆景两次，在他的印象中穆景是一个害羞的小男孩，他对那个见过两面的弟弟有好感，正要去见弟弟，却得知弟弟自闭了。


    从父母的嘴里他知道了穆景自闭的原因，知道了穆景不愿意和人交流，比起和人交流，穆景更愿意一个人看一些复杂难懂的书。


    中午被送到他们家后，穆景只问了一下房间在哪里，就缩进了房间中，直到现在都没出来，也没吃东西，送到门口的东西也没动。


    想到这里，漠凌垂下视线，看着眼前黑暗中漆黑的一团。


    穆景很安静，他来这里也有十多分钟了，他待了多久，穆景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


    “小穆。”漠凌试探性地拍了拍穆景，见少年没有拒绝，他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奶糖，“先吃颗糖好不好？”


    “乖。”


    “待会儿我给你送晚餐过来。”


    “无论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先吃点东西好吗？”漠凌轻声说。


    说完他似乎看见了一直不搭理他的人动了一下。


    一下之后又没了动静。


    漠凌蹲了一会儿，又哄了一会儿，见穆景不为所动，他满心的无奈，心头生出了点点失落。


    他出生在商人的家庭里面，比较早熟，他是真的很喜欢穆景，也想要一个弟弟，只是……这个弟弟大概是不能待在他们家了吧。


    弟弟不喜欢他们。


    得到这个答案的漠凌有点沮丧。


    漠凌叹了口气，正准备收起奶糖，换一个东西再哄哄穆景试试，还没等他站起来拿零食，就听见一声咕～


    漠凌顿住了。


    蹲在墙角一直不动的人终于动了，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往旁边缩了缩。


    漠凌见状顿了一下，放柔和了声音，“小穆，张嘴。”


    “啊”


    他撕开了奶糖外面的包装，顿时空气中奶糖味浓郁了几分，双手抱着膝盖的人又缩了缩，像是在拒绝。


    漠凌并没有着急，他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小穆，别害怕。”


    “还记得漠凌哥哥吗？”


    终于，五分钟后，蹲着的少年抬起了视线。


    他像是小动物似的，缓慢地冒出了脑袋，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试探完，奶香味浓郁的奶糖就被送进了他的嘴里。


    少年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回缩，然而还没等他缩回去，低低的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喝口水好不好？”


    那声音并不强势，反而带着浓浓的纵容，“今天你没有吃饭，我给你送晚餐过来好吗？”


    正要继续当缩头乌龟的穆景没有说话，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对外面的反应不是很大。


    他低头正要缩回去，下一秒，一只手伸到他膝盖上，制止了他继续当缩头乌龟的举动。


    “饿了就要吃东西。”年岁还小的漠凌这样说。


    “是不想吃饭吗？”漠凌想到了什么，问穆景，“不想吃可以不吃的。”


    穆景顿了顿。


    漠凌了然。


    “那我们今天不吃饭了？”漠凌拿起旁边的零食，朝着穆景展示，“这是爸妈给你准备的零食，都是很好吃的。”


    穆景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漠凌摸了摸穆景的脑袋，小大人似的凑到穆景身边，往穆景嘴里送了一块饼干。


    穆景咀嚼着饼干，并没有回应漠凌，漠凌也不觉得穆景无聊。


    漠凌预估着时间，感觉穆景嘴里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又会送上一些。


    一顿饭花了一个多小时，吃饱了的穆景闭上了嘴巴。


    漠凌笑了一下。


    “再喝点牛奶？”


    “味道很好的，和你刚刚吃的奶糖味道一样。”漠凌端过旁边的牛奶。


    “啊~”


    蹲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话刺激到了，那两只抱着膝盖，已经僵硬的手忽然伸直了，直直地把前面的牛奶推了出去了。


    漠凌一时间闪避不及，牛奶溅了他一身，玻璃杯也落在了地上，碎裂了开来。


    哗啦的声音响起，一时间房间内都安静了。


    做错了事情的穆景低头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漠凌，正要继续垂头当乌龟，谁料下一秒他就被人抱了起来。


    蹲久了的双脚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感觉自己被抱起来，穆景有点愣神，但是习惯使然，他并没有去问，而是安静地当一个摆件。


    他垂着视线，其实有点不理解。


    好多大人都喜欢小孩安静，他只不过是更安静一点而已，为什么他们都说他有病呢。


    还把他送到了别处。


    穆景不太明白，也不懂，自顾自地安静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接触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是沙发，他被安置好了，身前的人离开了，奶香味也离开了。


    刚刚打翻了牛奶，应该倒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了吧，穆景想。


    这里也很黑，他好像被送进了休息区。


    穆景缓慢地坐起来，动了动发麻的手脚，安安静静，犹如一个机械的木偶。


    他僵硬地思考着，脑袋动了动，看了看外面的休闲区，那边亮起来了一点灯光。


    里面的人应该是在收拾吧。


    漠凌，他记得的。


    他的记性很好。


    只是……


    穆景捏了捏僵硬的腿，垂着视线一动不动，没一会儿，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人似乎是朝着他过来的，停在了他旁边。


    空气中还有浓郁奶香味，但是没有之前浓郁了。


    穆景双手撑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


    奶糖被一只冰凉的手塞进了他的嘴里，穆景愣神间，漠凌的声音忽然响起。


    “穆景弟弟。”


    漠凌蹲在穆景的身前，声音认真，“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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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沙发上的穆景闻言愣了愣，有点疑惑地眨着眼睛。


    下一秒，他的两只手被两只温热的手包裹住了，对面的少年手比他大一点，刚好能虚虚包住他的手。


    少年认真地对他说：“以后哥哥照顾你。”


    “叫哥哥。”


    穆景沉默。


    他没有抗拒漠凌的举动，但也没有如同漠凌说的那样叫哥哥。


    穆景感觉他像一个看客，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外界的事情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不是吗？


    ·


    “穆景？”


    “穆景，宿主？”


    “宿主，你怎么了？”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打湿了地上的土壤。


    穆景其实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脑袋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口腔中浓郁的奶香味传来，有点好吃，又有点变味。


    穆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变味，但这东西好像就是坏了，不好吃了。


    让他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会哭呢？


    穆景摸了摸脸，有点想不通，他一向都只想睡觉，也就最近多了一个吃东西的爱好，为什么吃颗糖就会哭呢？他的心情波动大吗？


    应该不大吧？


    穆景很是茫然，他茫然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现心脏的跳动好像有点快。


    难不成是因为刚刚脑海中浮现的那句话‘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好像，有人也和他说过糖好吃，要请他吃糖，还说小孩就是要吃糖的。


    是谁说的呢？


    那人……


    他不记得那人是谁。


    穆景皱了皱眉，捂了捂脑袋，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想起自己脑海中哪里有这样的画面。


    记忆中好像没有人请他吃过糖。


    但他的情绪波动又不是假的。


    思考许久，穆景依旧没找到答案，但他大致也知道了答案。


    他不太开心地问系统：“系统，能帮我找回我以前的记忆吗？”


    虽然穆景一直说自己是触手怪，可其实他是知道他是人类的，只是误食了污染物变成了怪物而已，他的本质还是人类。


    一个只剩下一点点记忆的人类。


    一个不健全的人类。


    系统的声音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宿主，系统没有恢复记忆的功能。”


    穆景闻言，心底瞬间生出了失落，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回来了。


    他垂着视线，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一时间连肉干都不想吃了。


    嘴里变味的奶糖化了开来，穆景垂着视线，好一会儿才缓和心底过于激烈的奇怪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军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穆景缓慢地抬起视线，对上了一张居高临下的脸，那张脸主人的眼神很冷，像是想把人冻成冰棍似的。


    穆景愣了一下，就是他怔愣间，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朝着他伸了过来。


    “起来吗？”


    穆景愣了两秒，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拉住了那只手。


    对方一个用力，就把他拉了起来。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穆景第一次靠漠凌这么近，也是第一次被漠凌这么认真地道谢，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局促，视线慌乱地从漠凌身上扫过，他有点不知所措。


    “没……没事。”


    可能是哭过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眼眶也有点红，配合着这张漂亮的脸，一般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漠凌看着穆景红着眼睛的样子也愣了一下，很快他就回过了神，扫过穆景像是水洗过一般的墨色眼睛，他顿了顿才问：“刚刚是在吃糖吗？”


    穆景点了点头，“嗯。”


    他张开手，把手上的奶糖递给漠凌。


    “好吃。”


    漠凌的视线在那颗奶糖上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张开手，掌心出现了两颗糖，递给穆景，“给你，别吃过期的了。”


    “也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