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起床了——你还记得自己预约了今天去研究所做炼金测试的吧？别错过了预约时间！”


    被大力拍打卧室门的声响吵醒时，亚尔维斯才刚睡没多久，在重启混沌大脑的时间里，他从朦胧的视野中判断出了身下的书桌、以及被压在手肘下的说明册。


    等等，说明册？


    该死的！他难道在写说明的时候睡着了么？！


    亚尔维斯赶紧低头看去——感谢天使！他已经写完了，而且上面幸运地没有沾上口水。


    “亚尔？快起床了！听到了吗？亚尔维斯！”


    没有得到回应的人还在继续拍门。


    “谢谢你！洛维克，但现在距离我预约的时间还早呢！”亚尔维斯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和手臂。


    “是的！”洛维克简直要抓狂了：“但今天是9月1日，米娅上午要早点去参加天赋测试的！你该不会把这件事忘掉了吧？！”


    亚尔维斯立刻蹦起来，三两下将书桌上的纸张书本扒拉到一堆，然后迅速奔向盥洗室：“对不起……刚才睡糊涂了，但其实，我昨天还记得的！”


    再次从盥洗室出来时，他原本乱糟糟的披肩银发已经绑上了灰蓝色丝带，整齐地垂在后颈，额前的发丝优雅地打着卷落在脸颊旁，皮肤上还带着些亮晶晶的水珠，顺着鼻尖或下巴聚在一起，最后被少年的手掌一把抹去。


    洛维克的声音继续从门外传来：“我马上要去值班了，早餐在桌上，你和米娅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可用……”


    “知道了！”亚尔维斯应声，一只手扯开衬衫纽扣，另一只手打开衣柜在里面挑选：白衬衫、灰马甲和浅褐色风衣外套，手表，再带上他发明的‘伤害延迟徽章’，以及测试时会用到的说明册……


    “我等会把米娅也叫醒就走了，你们应该带上什么东西，你最好是都还记得——”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猛地拉开了。


    天使在上！


    洛维克瞪着已经穿戴整齐的亚尔维斯——他永远无法理解少年是怎么一边接他的话，一边还能动作迅速地打整好自己的，这简直就是世纪未解之谜！


    他们的时间真的是同一个流速吗？


    同样，亚尔维斯也瞪着他年轻的、但显而易见啰哩巴嗦的、亲爱的哥哥：“我当然还记得！”


    “好，那就复述一遍吧，请。”洛维克双手抱胸。


    “米娅的身份证，我的身份证、我的炼金发明、说明册、预约证明、法杖、便签纸还有钱和……”


    他每说一个，洛维克就点一次头，直到少年卡了会儿壳：“染发药剂！哦对，还有这个！”


    亚尔维斯立即转身回屋，拿了一小瓶药剂揣进兜里，顺手把桌上的眼镜一起揣上又出来了。


    洛维克皱着眉头：“要染发药剂干什么？”


    亚尔维斯看了眼他的银发，又撩了撩自己的，然后耸肩。


    “我又不会嫌弃你。”洛维克眉头皱得更深了。


    “还有爸妈……”


    “他们都十七年没回来了！”


    “……和其他的‘天使后裔’呢？”


    兄弟俩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洛维克先行叹气，双手握住少年的肩膀认真道：“听着，亚尔，你才十七岁就能自学炼金成功，如果还能通过炼金研究所的测试，再出个专利的话，我们都会为你骄傲的！”


    亚尔维斯终于咧开嘴，笑了。


    “我知道的，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洛维克，我只是不希望银发太引人注目罢了，而且……”


    说着，他打开药剂往嘴里灌了一口，银色的头发顿时变成了浅浅的天蓝色，再戴上金框眼镜，朝哥哥矜持地抬起下巴，用沉着冷静的语调说：“你不觉得蓝色的头发会显得更有智慧吗？”


    “……好吧。”洛维克迟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松开了手，尽管眼神还是有些狐疑。


    亚尔维斯坦坦荡荡和他对视。


    “那你赶紧去叫米娅起床，我现在得走了，”洛维克看了眼手表，最后离开前又纠结着开口：“别再为那件事难过，好吗？我很抱歉又让你去面对……”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法请假，”亚尔维斯推着他的手臂赶人：“快去值班吧，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为我担心，好吧？”


    洛维克看上去更内疚了，因为他早已错过了弟弟最需要关心的幼年时期：“好吧……再见。”


    “再见。”


    随后亚尔维斯便打着哈欠挪动步子，顺着弧形走廊来到米娅的房间门口，学着洛维克的架势拍门：“米娅！起床了！快起床了——如果不想错过你的‘白魔法天赋测试’的话！”


    米娅刚满十岁，按照《白魔法优先教育政策》，到达这个年龄的小孩都要在9月1日参加白魔法天赋测试——尽管现在是战争时期，理事会也没有废除这个规定。


    “噢，亚尔，我这就起床了……”小姑娘的嗓音还带着困倦，隔着门听起来更加模糊。


    “快收拾好自己，带上身份证，我们只剩半小时不到了！”


    “好！”


    等对方应了声，亚尔维斯才继续沿着弧形走廊往前。


    自从洛维克开启了弗洛雷兹庄园的防护魔法阵后，城堡内部就变成了封闭的圆形构造，只剩下两个楼层和一层完整的楼梯阶。


    三楼到六楼的房间和楼梯，则是被打乱后‘散落’在了庄园各地——如果庄园的防御被攻破，或者弗洛雷兹们都死绝了，这些散落的房间就会进入‘时空乱流’，成为等待后人挖掘的‘魔法遗迹’。


    而现在，亚尔维斯要进入那些散落的房间之一。


    来到走廊唯一的楼梯口，那里只剩通往一楼的楼梯了，上方则凭空悬浮着一个花纹复杂的小型魔法阵，他召来魔法阵，伸出手指，在魔法阵中央写出自己的全名【亚尔维斯·弗洛雷兹】。


    一阵白色光芒后，数个细小的光团从魔法阵里炸了出来，它们代表着去往不同楼层的‘楼梯’，亚尔维斯的手指一一拂过几个光团，最后一把抓住去往六楼的那颗。


    手心传来一股吸力，接着他整个人漂浮起来，缩小、旋转着消失在了光团中。


    眨眼间，亚尔维斯就踩在了被截断的一层楼梯底部，他顺着台阶爬到顶端，前面没有路，而是出现了又一个小型魔法阵。


    魔法阵中央显示着楼层的房间分布图，他选中最小的，便又消失在台阶上。


    再出现时，亚尔维斯已经站在了门内，他面前的房间是个很小的圆形——或许称其为城堡的‘塔尖’更加合适。里面除了中央的一张桌子外，就没有其他看上去常规的东西了。


    模样奇怪的木制雕刻物、脏兮兮的不知道什么动物毛做成的大衣、装着沙的玻璃罐子、破烂的皇冠，甚至还有一些废弃的清洁工具……要不是中间的桌子上供着天使神像，地上还放着族谱，这屋子真跟杂物间没什么区别。


    亚尔维斯从来没有过要去翻翻那堆‘垃圾’的想法，这次也是同样，他目标明确地走向中间的桌子，先是看向摆在地上的族谱——那摊开的卷轴里密密麻麻写着人名。


    这些名字都曾属于弗洛雷兹家族的成员，只不过上面大多数人都已经去世，只在族谱上留下黯淡的名字。


    最底下并列排着的四个名字，前面两个也已经黯淡了，现在就只有【洛维克】和【亚尔维斯】亮着——代表尚在人世。


    而在用线条和四人名字连在一起的上一排，亚尔维斯的父母，【阿米多利亚（普洛克斯·安德森）】这两个名字也还亮着。


    很好，这说明他的父母还没将旅行计划安排到天堂去。洛维克也暂时不用违心与某位并不喜欢的贵族小姐结婚，承担延续家族血脉的任务了。


    随后亚尔维斯抬头看向桌子，纯白色的天使神像就摆在正中央，祂长着一对翅膀，面容模糊，却依旧让人能从祂低头的角度看出温柔与慈悲。


    少年双手交握，闭眼祈祷今天的炼金物品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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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顺利。


    七年前的今天，他也和米娅一样要去参加白魔法天赋测试。


    对于他们‘天使后裔’来说，具有白魔法天赋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他——亚尔维斯·弗洛雷兹——却成了自‘白魔法天赋测试水晶’发明以来的第一个例外。


    天使后裔，但废材。


    亚尔维斯因此在安吉大陆出了‘名’，所以他没有去上学，而是自闭地留在家里照顾米娅。


    那些年里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没有天赋，是因为测试前没有向天使祈祷，还是因为他当时不具有天使的‘善良’品质？


    总之，尽管十岁之前的他简直就是个小混蛋，但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他学会了来向天使祈祷，也在努力学会善良。


    直到前年，亚尔维斯十四岁时，赫沦·米切尔打破和平契约，侵略安吉大陆。


    那天洛维克匆忙赶回家，开启了庄园防护魔法阵，顺便告诉弟弟一个小道消息——赫沦·米切尔是个恶魔后裔，而他在十岁那年，也被测出没有黑魔法天赋。


    再看现在的赫沦呢？


    恶魔团首领，戴维大陆统治者，以及当之无愧的第一黑魔法大师……他的手下称其为‘恶魔之子’、‘幽冥之主’，就连安吉大陆人民也称其为‘魔王’。


    这样的人物，幼年时竟然也曾被打上过‘没天赋’的标签？


    有了摆在面前的例子，亚尔维斯才就这样振作起来。


    由于是战争时期，洛维克不让他出门上学，他就自己在书房看书，学习基本魔法，还顺便学会了炼金，然后在前段时间做出了‘伤害延迟徽章’，并预定了今天去炼金研究所测试和登记……


    他感觉人生在变得更好。


    亚尔维斯睁开眼睛，蹲下去仰视天使模糊的面容，就好像祂也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那样。


    ——天使保佑他，继续好下去吧。


    *


    “亚尔，如果～我没有～白魔法天赋，你～还会爱我吗？”


    灰发的小女孩坐在客厅的梳妆台前，摇头晃脑地用奇怪的调子说话。


    “当然爱你，亲爱的，我自己都没有白魔法天赋呢。”亚尔维斯正坐在身后给她编辫子，“好了，别乱动，辫子歪了。”


    “我也爱你！”米娅立刻端正坐好：“亚尔～那如果我被测出黑魔法天赋，你还会爱我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担忧？‘白魔法天赋测试水晶’是测不出黑魔法天赋的。”


    “噢，原来是这样啊。”


    “好了，”亚尔维斯终于编完辫子，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要戴发卡吗，蝴蝶结、梅花、还是小星星？”


    “都不要。”


    米娅用力摇头，测试着发型的坚固程度，把脑后的辫子甩来甩去，‘啪啪’两下打在亚尔维斯脸上。


    “嗷……”他无奈地扶正被打歪的眼镜：“好了就该出发了，米娅。”


    女孩‘嘿嘿’窃笑起来，随后小手朝少年一伸：“我也要染发剂，你那个颜色的。”


    “喏，喝一口就行。”亚尔维斯把药剂瓶递过去。


    米娅抿了一口，头发就迅速变成了浅蓝色，再加上两人相似的金瞳，他们看上去简直像是亲兄妹了。


    “对了，还有这个。”亚尔维斯最后取出一条手指宽的黄色便签纸，撕下一张，卷起米娅手臂上的袖子，贴在她胳膊内侧。


    便签纸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弗洛雷兹庄园】。


    一个月前，安吉大陆最后的城池——圣苏德，也被恶魔团攻破了，如今的人们已经不敢再出现在大街上，唯有一些受到特殊保护的建筑物内还安全。


    “鉴于赫沦·米切尔打破过常规的经历，我认为理事会总部也不见得就绝对安全，”亚尔维斯将米娅卷起的袖子放下，叮嘱道：“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只要用魔力把便签纸撕下来，你就能到家了。”


    米娅按了按手臂内侧，点头：“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