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行约愕然，声音却渐渐低下去：“睁眼了……？”


    “先别说话，”昳凝神维持着神火之力，瞬息之间，脸色已接近苍白，低声道：“我在看。”


    沈行约保持了沉默，绕步到木匣前。


    匣中，巴浮的头颅在流光笼罩下发出嗡声震颤，而他的双目张开，灰败的双瞳如苏醒般，定定地盯着某处虚无，神态之中，又带着些许茫然。


    对着这无比惊悚的一幕，沈行约只想主动问点什么，看他是否还真的存有意识。稍稍一顿，却终没贸然开口，抱着手臂看了眼萧拓。


    昳背对两人，面前一道光芒散开，形成了一股气流。


    那气流与光芒相交映，旋绕在木匣周围，溢散的白光照耀在几人脸上。


    随着气流不断涌动，巴浮怒张的双目中血丝蔓延，呈蛇形状流动，最终注入瞳仁，他灰败的脸上出现了恐惧、愤怒、怨念、不甘等诸多混杂的情绪，嘴角缓缓张动，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看到了什么？”


    萧拓望向巴浮的目光中带着迟疑。


    声音落下之时，却激起了巴浮明显的反应，只见他猛然转动瞳仁，正对萧拓，与之回望时，那神情竟似在思索。


    “……摄、赫？”


    巴浮缓慢地张口，如同被锈住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他浑身上下仅存的头颅，在这一刻竟是又活了过来，场面显得诡异异常。


    对着这一幕，沈行约不动声色地推了下眼镜，扭头评价道：“看起来，他像是有话想要对你说？”


    萧拓稍沉吟，昳却突然道：“我看到了！”


    两人色变，同时看向昳。


    在此时，巴浮的识海正渐渐朝着昳所敞开，黑暗无边无际，从而面八方吞噬而来。巴浮的意识嗡然停滞，仿佛坠入了地心的深渊，同时一个模糊的领域正在昳的眼前现出原状：


    焦土之上，四翅蝶盘旋飞过，如魔爪般堆叠、凸起的层岩中，无数的石窟中漂浮着无数的魔影。它们的形态不一，却都如虚影般漂浮、挣扎着，底部由一缕魔丝牵系，深入石窟的地层中央。


    “那是魔的领域。”


    昳的额前渗出虚汗，费力地猛一眨眼，眉心处，日轮之光闪烁：“这些魔魂……这……这是？！”


    “怎么？”沈行约道：“话别说一半。”


    “糟了！”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颤：“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在巨魔完成转生前，所能驱策的魔物现世，它们在尝试创造一个全新的妖王！”


    “什么意思，”沈行约见他神色遽变，连带掌心的光芒随之一黯，神火之力闪烁不定。


    沈行约道：“你先冷静点。”


    “……原来是这样，”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过来，昳调整呼吸，竭力稳住心神，道：“先等下，他还有话说。”


    巴浮的识海彻底散灭前，昳以一手虚空按向他的颅顶，耀目的白光倾泻，巴浮的双目恢复了短暂的神采，犹如生命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摄赫……”巴浮双目圆瞪，脸上已再无表情，唯有喉咙中溢出痛苦的嘶声：


    “杀……杀了我……”


    原本萧拓心中哽着诸多疑惑盘桓不去，直到这一刻，隐约又明白了什么。


    “这是他最后仅存的意识，”昳收回手，掌心的光芒逐渐消散：“他的魔化不够完全，所以当识海散灭时，将彻底沦为不老不死的怪物，这一魔化的过程，等同于将逝者的灵魄困于躯壳中，需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


    昳平复呼吸，看向萧拓：“他希望你能帮他，做最后的解脱。”


    听到此，萧拓仍保持着冷漠的姿态，紧接着昳又说道：“头颅消亡之时，他的躯体也将消逝，不复存在，换言之，如果魔物带走的身躯仍保留在魔域中，你若选择动手，魔族可能会有所察觉。”


    “魔的领域，既是魔物的藏身之地？”


    萧拓侧目看向昳，问道：“要如何才能找到。”


    昳皱了下眉，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沈行约朝萧拓看过，眼神示意，两人目光相触，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拓稍一沉吟，召出祭旗飞出，玄鸟之光飞旋之中，巴浮已经安静下来的头颅被红光笼罩。


    祭旗合拢，伞骨碰撞发出一声脆响，红光散尽之时，巴浮的头颅被收入到祭旗内，渐渐消散，化作点点星辉落入无形。


    与此同时，一片混沌的魔域中。


    魔女正尝试用另一颗头颅衔接于巴浮的尸身上，尸身的关节忽然发出轻响，魔女不解地蹙眉，面前的尸躯在她面前轰然崩碎，一瞬化为虚无。


    魔女一怔，脸上的神情由初时的错愕转换为被激怒的暴戾。


    “不行！我得走了！”


    盯着案上已不见头颅的空匣，昳方才在巴浮的识海中窥探到魔的动向，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道：“再这样下去事情就要搞砸了！我必须得尽快找到人皇！”


    “等等，”沈行约拦住他：“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在布局，”昳显得很焦躁：“它们正利用人族秩序的缺失，尝试创造出一个所谓的‘妖王’，那是万妖的统领。”


    沈行约一脸费解，看了眼萧拓，后者同样也不知情。


    昳只得三两句解释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早在人神契约建立之初，以赤尾狐族为首的妖王在四域的疆界被正式划分时，生命走向了尽头。


    而在妖王逝去后，单属于妖的领域便形成了万妖分支，无有统领的局面。


    “上古神魔相抗衡的局面，以魔的落败而告终，妖族的力量也在这场斗争中毁去大半，‘巨魔殒灭，世间再无妖王’，这是有序神的预言。”


    昳缓缓道：“正因妖王一旦现世，他即拥有能够主宰世间一切妖物的统一意志，可以与魔达成相互利用的关系。”


    换句话说，对于妖类而言，一旦妖王现世，便再无个体的意志，有的只是对于妖王绝对服从。


    “所以，”沈行约道：“那些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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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秩序的崩塌，在巨魔复生前，正尝试复活那个所谓的妖王？”


    “是这样，”昳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完全是。那恐怕只是一具傀儡，以当下魔的力量，绝不可能令真的妖王复生，但那已不重要了。”


    因为即便是妖王之躯的傀儡，一旦成形，仍然会发挥对万妖的统治力。


    面对两人思索的目光，昳眉头深锁，道：“现在想来，之前你所遇到的化蛇，还有林中的熊妖，都是因‘妖王’即将重现人世。”


    在此之前，昳只当万妖出没是因赤州大地上秩序的崩塌所致，现在来看，他的考虑实在不够全面。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只是为了为祸人间？”


    沈行约想到前几次与妖物的交手，总觉着这其中存在什么特定的联系。


    “不，”昳沉声道：“当年神魔之战，人族亦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当时带领人族与上古神力战巨魔的，正是那一世的人皇。而巨魔向妖王承诺献出的，正是人皇之心。”


    沈行约垂眸深思，从昳的表述中有所察觉，他在这里所用的称谓，特意地加上了‘那一世’，显然这其中还有别的渊源。


    “所以，”萧拓不解道：“所谓人皇，到底又是什么？”


    “上古时期，他是人族的领袖。”


    昳低声道：“最初的人皇逝世后，为了荫庇后世，祂在赤州大地上，留下了唯一的一条龙脉，亦是人族得以生存繁衍之脉络，由上古的龙族所守护。”


    沈行约略蹙起眉，在昳的描述中，眼前如浮现起星汉般的光辉。


    “你可以将它看作生命、王朝的更迭与延续，正如一条奔流不息，永远向前的河流。”


    “它有波澜壮阔之时，正因王朝的兴盛而灿烂生辉；也有涸泽将枯之时，正因王朝的衰败而几近断绝，每当这时，龙族将会依照使命，拨动星盘。自此人皇转生，与生俱来便肩负着拯救苍生重任，并于乱局中建立新的王朝秩序，以保证龙脉不会出现断档的情况。”


    而每一任人皇降世之后，又都有其守护之神相伴。


    余下，便是沈行约所知晓的范畴了。


    “妖王的执念便是人皇之心。”


    昳的眼中满是担忧，道：“因为那颗心脏为初代人皇所遗留，力量几乎与神同源，所以一旦妖王得到人皇之心，便可借助它来修习魔心，有望完成化魔的一步。”


    沈行约听后恍然，学着萧拓置身事外的表情，抱着手臂，凝神思索。


    萧拓听完这些，则只是略微颔首，也没表现出有多么的震惊和无措。


    这两人表现的如出一辙的淡定，对着这一幕，昳简直要崩溃了：“给点反应，来不及了！我要去找他！”


    “没你想的那么糟。”


    沈行约语气淡淡，道：“先想好了，怎么找。”


    听到这句话，昳又顿时泄气了。


    他勉强恢复的神力，尚不足支撑他探寻到更远的范围，而光靠盲目地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