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寻医

作品:《大燕第一赘婿

    栾城城署的这间上房,乃是为接待朝中官员所设,布局一堂两内,中堂临窗设有桌案、矮榻,窗外正对城中最为繁华的主街,左右则是鳞次栉比的民宅。


    房内,沈行约立身于铜镜前,以拳抵在上方木架上,极力控制着情绪,没有砸下去。


    就在刚才,在没有任何诱因的前提下,那种极度的饥饿感再度袭来。


    一瞬间爆发的欲望,犹如洪水猛兽,在他体内疯狂叫嚣,仿佛随时将要摆脱束缚,从他身体里面挣脱出来。


    沈行约基本能猜到,这与他现在双目的浑瞳有着直接的联系。


    是故强忍着那欲望,不想沦为它的奴隶。


    而在竭力地克制之间,更隐隐觉察到,那藏匿在口|腹之欲下的,更深一层的、嗜血的欲望。


    有些边界一旦被打破,就再难以重建。


    为了避免事态朝着不可控的一面发展,唯有在那个念头还未成形之初,将其及早地扼杀掉,以绝后患。


    沈行约甩了下脑袋,用理智强撑着,栽栽斜斜走出数步,继而‘嗵’地一声,跪倒在了矮榻前。


    或许睡上一觉就会好了。


    沈行约想。


    昨日,他一整夜未曾闔眼,此刻却半点不觉困倦,精神异常亢奋。


    半靠在榻上,沈行约放平呼吸,试图平复烦躁的情绪。


    刚闭上眼,窗外忽响起一声短促的锐鸣声。


    午后,阳光不复酷热,海东青在城巷上空翱翔,盘旋过一圈后,渐渐迫近。


    沈行约辨认出这正是萧拓养的猎隼,犹豫了片刻,翻身而起,抓着窗棂,等待着海东青的靠近。


    青空下,海东青旋绕城署低飞,寻找落脚点。


    沈行约便抵膝跪在窗边,手伸出去,任凭那道锐利的隼爪落在他的手臂上。


    然而仅仅一瞬,海东青的双目锁定,发觉了他那双可怖的浑瞳,不待停稳便又飞起,折向高空。


    流线型的飞羽划过眼前,掀动气流,落下凌乱的碎绒,沈行约反手去抓,扑了个空:“等等——等一下!”


    海东青扑展双翅,发出一声畏惧般地哀鸣声,飞向了远处天际。


    “回来——!”


    看着它越飞越远,沈行约不甘心地大喊,突然间情绪失控,回身取弓搭箭,箭矢瞄准,神情冷肃,眉目间闪过一抹狠戾。


    弓弦绷紧,锁定了高速翱翔中的海东青。


    在即将射发的一刻,沈行约又忽地清醒过来,‘泠’一声收了弓势,整个人挫败地低下头,狠狠将那弓箭掼向别处。


    弓箭摔在木架上,带倒了瓷瓶,立时房内响起一阵噼啪的清脆响声。


    “陛下——!?”


    房门突然打开,李肃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将他扶起:“您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门口的守卫正要入内,被及时赶来的王福拦下。


    等王福再入内时,便见沈行约双手提着李肃衣领,目露凶光;而李肃则有些畏惧地后仰着,束手就擒般呆在原地。两人对视,李肃的手里还攥着个茶杯。


    王福一看大事不妙,忙上前道:“陛下……”


    “谁准你进来的。”沈行约紧盯着李肃,冷冷问话。


    在李肃震惊而慌乱的目光之中,沈行约缓慢地抬起脸,深邃眼窝下,一双浑瞳一眨不眨,唯有眼睑处,透明的瞬膜忽闪而过,说不出的诡异惊悚。


    “陛下……陛下!”


    王福拦在两人之间,试图唤醒沈行约的神智:“您这、这是李将军啊……”


    “朕知道!”沈行约冷声道。


    “陛下……”李肃深深皱眉,已从初见他这副模样的震诧与恐惧中平复下来,转为关切和担忧。


    沈行约一瞥王福,复又看向李肃,渐渐卸下手劲,背过身去,顺势推开了李肃。


    “你也看到了,”沈行约道:“不准外传,这是军令。”


    房间内气氛异常压抑,沈行约背对两人:“若没有旁的事,就先退下,朕乏了……”


    “陛下!”李肃却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捞过沈行约的手臂:“您的眼睛……您眼睛是怎么了?!”


    沈行约背过身,反被李肃拽了过来。


    两人对视,沈行约抬起手臂,挡开他:“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不!”李肃情绪激动,短暂地回忆后,无比慌乱地道:“我……我想起来了!那日……在战场上,那个怪物,您被怪物拖走后!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


    沈行约别开脸去。


    李肃却不依不饶:“可是……您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短短片刻,李肃设想了无数个可能,想到战场上最后那一幕,心头涌起了铺天盖地的难过与自责。


    看着沈行约双目的浑瞳,他鼓足勇气,竟想抬手触碰,全然已将君臣礼节抛诸脑后,实乃关心则乱。


    “够了!”沈行约耐心已经耗尽,怒声道:“朕何尝不想知道——”


    话音陡然停止。


    猛然间,在石洞里的场景轰然重现。


    一段灰色的记忆浮现在眼前,霍地一闪:


    碎石崩塌的石洞中,沈行约披头散发,跪在乱世堆中,在化蛇已经死去的尸躯前,缓缓抬起头,露出满头满脸的血渍。


    腥黏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下颌,不住地往下流淌、滴落。


    与此同时,他的两只手臂被血水浸染,如同泡在了血水里,指骨间布满血渍。


    沈行约跪在一滩血迹中央,半抱着已经死去,腹部坼裂开一只血肉模糊的大洞的化蛇,现出浑瞳,口齿间一抹嗜血之色,森森然犹如恶鬼。


    ‘轰’地一下,沈行约从那段回忆中抽离,猛然间回过神,一头扎在榻上,头痛欲裂。


    “陛下——!”


    李肃与王福忙追上前,将他扶坐起。


    在短暂的震颤中,沈行约补全了他残缺的那段记忆——


    是我……我把那个怪物吃了?!


    沈行约竭力保持镇定,靠坐在榻前,一言不发,手指微微发抖。


    无数道记忆残片在他脑海中相互冲撞,拼凑出了事态的原状。


    想到石洞中,真实发生的一幕,沈行约只觉万分混乱,却不得不接受一个骇人的真相——


    在他重伤昏迷,又醒来后,吃掉了化蛇的尸躯!


    难道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才会……才会成了怪物?!!又变成这副模样??!


    “陛下——陛下?!”


    “您没事吧……您别吓老奴啊!”


    王福的泣声与李肃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


    沈行约渐渐恢复了理智,抬手示意他们别吵。


    直至这一刻,李肃也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这样苦苦逼问,于沈行约当下处境起不到丝毫的作用,问得多了,还会起到反效果。便沉默地在一旁守候,观察他的反应。


    “姜成呢?”沈行约深呼吸,已然平复不少,问道:“方才让你去传,人来了吗?”


    “是!”王福忙点头道:“老奴正想向您禀告,姜成在另一间房内,等着您的传唤……不过,他那弟弟粘着他一步不离,也跟着过来了。”


    沈行约点了下头,虽知自己这模样有些可怖,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既然传了姜成过来,也犯不上再避讳一个傻子。


    沈行约道:“带他来——”


    “陛下……”


    李肃在旁忍不住开口,眼中带着忧虑。


    方才,在看清沈行约浑瞳的一瞬,李肃竟需全力克制,才没有大喊出声,所以更加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尚且如此,其他人看到又会是什么样?


    李肃可以预见,届时,事态定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件事只能保密,断然不能再让其他将领知道,否则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


    沈行约却示意不妨,知道李肃只是出于关心,便也不再避讳他在场。


    稍许后姜成入内,看到沈行约的双目,倒是表现得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镇定。


    “陛下,”姜成跪在沈行约面前,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动:“您的眼睛……还看得见?”


    “不影响视力,”沈行约道。


    事实上,在他双目化为浑瞳后,双眼的视力恢复如常,就连视野也比之前开阔了许多。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朕的双目恢复?”


    “这……”尽管姜成表现的十分淡定,但搜肠刮肚毕生所学,却从未见过这种怪症,只得如实道:“实不相瞒,陛下,小人学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情况……”


    沈行约神色黯然。


    不过姜成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倒也没有多失望。


    房内一片静默,王福叹了口气,看向沈行约。


    “你再好好想想,”李肃跪在地上,忍不住催促道:“当日,你连你弟弟后脑的箭伤就能医好!现在也肯定能想出办法,医治好陛下的眼睛!”


    对上李肃那迫切的目光,姜成赧然一笑,尴尬地直说不出话来。


    自从姜成充军以来,靠着一口长舌,将自己在逃难途中,妙手救回姜仲的事便在军营之中传开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姜成究竟是神医还是草包有待商榷,沈行约双目的异样,则与寻常的治创完全不同。


    短时间内,姜成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甚至连这种病症都闻所未闻,半晌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然而姜成越是不回话,李肃越是急不可耐。


    “你回话啊!”


    李肃追问道,就差整个人冲到姜成面前,对着他狠狠逼问:“你一定有法子!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李肃!”沈行约呵斥道:“别为难他。”


    姜成:“陛下……”


    “这是妖瞳。”一旁的姜仲突然开口。


    这下几人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沈行约站起身道:“你说什么?”


    “陛下陛下!”见沈行约径直朝姜仲而去,姜成当即被吓得不轻,亦步亦趋跟上,想要阻拦又不敢,只能嘴里倒着豆一般,好言劝道:“小人弟弟脑子不大清楚!胡言乱语冲撞了陛下……陛下您千万别和他计较,他不是有心……”


    沈行约走到姜仲面前:“继续说下去。”


    “这是妖瞳,”姜仲与之对视,往日灰败的眉眼间,一瞬间恢复了神采。


    转而,姜仲别过脸,朝姜成极认真道:“我不是你的弟弟。”


    “仲儿,莫要再胡言乱语!”


    看着这一幕,姜成简直急破了脑袋,碍于沈行约的身份不敢造次,只得赔罪道:“他脑子不清楚,偶尔就会这样!陛下您宽宏大量……”


    “何谓妖瞳?”


    沈行约目光打量着姜仲,试探问道:“要怎么才能恢复?你既说不是姜成的弟弟,那么你又是谁?”


    不知是因为他一下子问了太多问题,令姜仲来不及消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姜仲双眼之中,乍现的神韵一闪即逝,随即变得双目失神,恢复了往日呆怔疏离的模样。


    “姜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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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行约尝试唤醒他,缓缓伸出手,落在姜仲肩膀上。


    那一刻,姜成悬着的心扑通直跳,简直要提到嗓子眼,生怕沈行约因此而龙颜触怒,举手之间要了自己弟弟的小命。


    但好在沈行约最后并没做什么,只是晃了晃他。


    “罢了,”沈行约看姜仲这样子,也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来,只得道:“你带他下去吧,若是何时想到办法,再来给朕答复。”


    “是!”姜成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表现得很机灵,不等王福等人对他发起警告,自己便先保证道:“请陛下放心!今日之事,小人自当保密,决不外泄一个字!”


    沈行约略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接连几个插曲,反倒令方才涌起的噬骨之饥消减许多。


    姜成走后,王福放下窗帘,服侍沈行约卧好,李肃跪立在榻前,只想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都下去吧。”


    沈行约疲惫地合上眼,整理混乱的思绪。


    王福为他掖好被角,目光叹息,转身退下了。


    房内又恢复了寂静,片刻后,沈行约开口道:“你留在这也不会改变什么,去忙你的。”


    “陛下……”


    李肃还想说什么,忽然间,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匆忙起身道:“我想到一个方法,陛下,您先休息,等着……等着我!”


    伴随李肃的脚步声离开,房门再次关上。


    微风吹动窗帘,带来少许凉意。


    沈行约在榻上睁开眼,盯着上方虚无,眼角的瞬膜忽闪。


    不知不觉间,沈行约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重新系上眼前蒙布,推门走出,门口守卫跪地道:“陛下,您醒了。”


    沈行约点了点头,守卫双手呈上一物,道:“陛下,李将军说,等您醒来后,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沈行约低下头,接过了守卫所呈之物。


    视线透过红布,手中所执,乃是一顶玄色幕篱。


    一日后,胡泷。


    “他没有收到信。”


    夜里,萧拓被请到牧民家中,在一处草垛上发现了前几日被他派出送信的海东青,将它捡了回来。


    萧拓拆下鸟腿处捆绑的信筒,徐徐展开。


    信纸被雨水打湿,字迹已模糊不清。


    穹庐内,海东青缩在羊皮筒里,背上几处炸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他在怪我。”


    萧拓站起身,对着月光,喃喃自语。


    夜晚的草原,雪山草甸、溪流毡房,尽被月色覆盖。


    月亮散发出清冷银辉,倾洒直下,照出穹庐大帐的木窗前,男人挺拔的轮廓,如刀削般的凌厉面庞,带着失魂落魄的落寞。


    萧拓以为,沈行约之所以不接他的来信,是在责怪他的负约。


    然而世事无常,白云苍狗,如今胡戎的情况,较之当日,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言两语难以解释得清。


    两人分离的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变故,身份的陡然转变,令萧拓不免生出迷惘。


    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给对方一个怎样的交代。


    从前想好的,关于两人的未来,在横亘的现实之间,仿佛成了水中幻影,镜里空花。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萧拓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与沈行约之间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彼此连再见上一面,似乎都成了奢求。


    这时,帐门外忽响起甲兵通传的声音。


    帐门撩开,景望入内道:“王上。”


    “药品都分发下去了?”


    “是,”景望道:“摩陀那边派兵接应,南下的货商中,有几个身手麻利的,先带了一部分药品,赶回驻地。途中,他们还抓回了一个中原的药师,巴里赞用重金打点了他。由此人帮着斟酌用药,应当出不了什么大的差错。”


    萧拓点了点头,回过身时,已整理好情绪,问道:“近来,南阳郡可有什么变动?”


    “张叱在与北胡、西域交接之地防守甚密,”景望道:“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大叱那边又派了使者来,怕是不日就要南下开战。”


    “好!”萧拓缓缓踱步,只恨这一天不能尽早到来:“告诉摩陀,加紧准备,等到晋北战事一起,咱们就发兵!”


    景望领命,又有些困惑:“可是王上……为何咱们非要等到大叱与南阳的郡兵打起来,才能发兵南下,若是为了争夺晋北之地,大可与西边结成联盟……”


    “你不懂,”萧拓道:“只要大叱与南阳郡的兵力交战,咱们就有了十足的理由南下。”


    这些日子以来,萧拓只等着南阳郡的变动。


    一旦南阳之地陷入战乱,届时,不论是对胡戎部落,还是对中原方面,他可以拿出恰当的说辞。


    趁此时机,萧拓或许还可前往绥应,与沈行约见上一面。


    到时,不论是两人的关系,还是部落的去向,都将得出定论。


    景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致明白了他的意图。


    心想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不愿与昔日情人闹得太僵,顾及沈行约的面子罢了。


    默默腹诽过后,景望又道:“可是王上,您又如何能够断定,此一战,张叱会率领南阳兵力,全力抵抗,而不是顺势与大叱结好?”


    毕竟大叱南下而来,不论战胜或者战败,对于张叱这边,都讨不到丝毫的便宜。


    这时羊皮筒发出响声,海东青探头钻出,在地毯上抖擞羽毛。


    萧拓将其抓起,关回到笼子里:


    “理由很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