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拉莱耶蹲下来，和这个形容狼狈的女孩平视。


    她从对方雾蒙蒙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恐惧？


    拉莱耶不解地歪歪脑袋，视线划过对方被自行车压着的双腿。


    哦，她受伤了。


    太久太久没和普通人交流，拉莱耶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有点迟钝。


    她站起来，将自行车从女孩的双腿上抬起来，观察了一下她的双腿。


    大概没骨折。


    大概。


    她不太确定，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拉莱耶伸出手。


    金发女孩愣愣地看着她，有液体不断从她眼角滑落。


    拉莱耶并不催促。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落在了她的手上。


    比她的手掌稍微大一点，上面沾着不少泥浆。


    她试着把这个女孩子拉起来，但没成功。


    拉莱耶觉得有点难办。


    她双手搭上女孩的手臂，用力往起拉。


    这次成功了。


    因为她动用了能力。


    不多，配合着她自己使劲儿，这个女孩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拉莱耶不知道这地方的医院在哪，她几乎只在这片森林里活动，也没生过几次病，总之迷迷糊糊地就好了。


    亚当斯嘛，怎么样她都不奇怪。


    于是她决定把这个女孩带回家。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人吗？”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问出来的那一刻，佩妮就后悔了。


    这太不礼貌了。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似乎和她没什么不同，差不多的身高，微冷的皮肤。


    只是她看上去有一种非人的感觉。


    “佩妮。”她吸了口气，“佩妮·伊万斯。”


    红雨衣的拉莱耶点点头：“拉莱耶·亚当斯。”


    她顿了一下，唇角轻轻牵起：“从物种上说，我是人类。”


    虽然死后穿越似乎不太科学，还有点特异能力，但总归是人类——蜘蛛侠和美国队长不也是人类。


    不，蜘蛛侠被蜘蛛咬后，真的还能算是纯粹的人类吗？


    拉莱耶突然疑惑起来。


    不等她思考，她就看见佩妮因为她的话，脸猛的一下涨红了。


    都快比得上她还在流血的手臂了。


    哦，她在流血。


    拉莱耶低头，视线在顺着佩妮皮肤流下的、因为混合了雨水而变得稀稀拉拉的一道血水上停留了一瞬间。


    她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不再多看。


    拉莱耶不太确定亚当斯有没有办法，不过好歹家里可以做包扎，再开车带她去医院，总归比她自己找路靠谱。


    她扶着佩妮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拉着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抓紧一点。”


    上次骑自行车还是上辈子的事。


    她买了辆山地自行车，结果没骑几次就死了。


    时隔十一年再次坐上小小的自行车座，后面还带了个伤员，拉莱耶压力倍增。


    她试探着蹬了蹬脚踏板，自行车歪歪扭扭了几下，总算是被她骑起来了。


    小径蜿蜿蜒蜒，还有好几条引导式的岔路。


    腰间的那双手一开始很矜持，只抓着点她的雨衣，还没敢用力。但在歪歪扭扭了几次之后，不想再摔一次的佩妮很老实地抱紧了拉莱耶。


    她不知道拉莱耶要带她去哪里，但是随便吧。


    她胳膊和腿都疼得要命。


    尽管如此，在看见黑漆漆、小城堡似的屋子的时候，佩妮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只有一瞬间，随后便恢复了平日里一板一眼的矜持。


    “这是你家？”她问。


    “我家。”拉莱耶回答。


    自行车停下来，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了。


    塞勒涅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帮着扶了一把：“进来。”


    屋子里还亮着灯，但是只剩塞勒涅一个。


    拉莱耶猜父亲是给她买礼物去了，她今天没有任何目的的出门，就是为了给父母留出空间来处理她的生日愿望。


    佩妮被放在沙发上。


    她有点惶恐。


    因为她满身泥水和血水，而这间屋子里的家具虽然有点诡异，但的确也是肉眼可见的富丽堂皇。


    她很不愿意弄脏别人的沙发，这会让她感到由衷的歉疚和窘迫。


    但长相相似的母女俩一点都不在意。


    塞勒涅甚至不问她是谁，怎么弄成这样的，指挥拉莱耶去二楼拿医药箱。


    医药箱里并没有常规家庭的药和绷带碘酒之类，里面是一些装了不同颜色药水的小瓶子。


    很精致。


    塞勒涅拿出一个瓶子，把里面的药水滴在佩妮受伤的地方。


    几乎是下一秒，她的皮肤就开始愈合，被树枝划伤的地方只留下了血痕，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


    肿起来的脚踝和腿也恢复如初。


    不愧是亚当斯，拉莱耶天真地想。


    神奇的亚当斯。


    几乎在看见那个装满了药水的箱子的时候，佩妮就明白了，她们也是巫师。


    这个被人们回避的森林里的一家人，居然真的像童话故事那样，是一家子巫师。


    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厌恶感。


    佩妮看着恢复的皮肤，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也没有变好，反而被反复划伤。


    瞧，神奇的魔法。


    她难以企及的魔法。


    她抬头，看着这对装束奇怪的母女，感觉眼睛又开始发烫了。


    年长的那个，拉莱耶的母亲，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她长相相当妖冶，鬼气森森。垂眸看她的时候，蓝色的眼睛像是一个漩涡。


    佩妮有点冒犯地想，她看上去像一个美丽的女鬼。


    拉莱耶身上还穿着那件红雨衣，只是拉下了兜帽。


    和塞勒涅一样，她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因为迎着雨，脸和一部分头发都被淋湿了，湿哒哒地搭在她脸颊上。佩妮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睛。


    深色的，但不是纯黑，也不是棕色。


    似乎是……幽绿色？佩妮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拉莱耶身上也有一种鬼气。


    她说不清，但是很美。


    “你怎么到森林里来了？”见她没事，拉莱耶放下心，脱掉雨衣，给佩妮拿来了毛巾，“可以在我屋子里洗个澡。”


    她迟疑地补上一个更礼貌一点的用词：“不介意的话。”


    塞勒涅对小孩之间的友谊很感兴趣，见拉莱耶似乎喜欢，她们看上去又实在狼狈，于是忍着好奇心，摆摆手让她们上四楼了。


    四楼是拉莱耶的地盘。


    佩妮一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跟着她上楼，有点犹豫。


    她当然不想回去，但也清楚此刻家里人肯定在找她。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


    而她虽然得到了一个毛巾，但衣服湿透了，还很脏——毛巾已经被泥水和血水弄得很脏很脏了。


    “你知道家里的号码的话，可以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拉莱耶理解她的迟疑。


    她家里有一个按键式拨号电话，虽然似乎没怎么用过，但应该不只是个摆设。


    佩妮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过了良久，她点点头。


    她没有办法顶着这么狼狈的样子出现在莉莉面前。


    绝不可能！


    这种抗拒甚至超过了对拉莱耶一家的微妙情感。


    的确，她讨厌巫师，但拉莱耶似乎还行。


    她的后背很薄，雨衣冰凉，但靠在她背上的时候，佩妮久违地体会到了安心的感觉。


    她们很友善，也很……华丽？高贵？佩妮说不清到底该怎么形容。


    她觉得拉莱耶还好，但她妈妈举手投足间带着点高傲。


    不是斯内普那样的蔑视，也不是她在电视上看到的装腔作势的贵族模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冷傲。


    但拉莱耶……


    好吧，她可能也有一点。佩妮不太自然地观察了一下。


    但只有一点点，并且看上去只是有点冷淡，而非冷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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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像女鬼一样的两个人，只要这么想，佩妮就觉得怎么样她都能接受了。


    但当拉莱耶拿出成套衣物，告诉她是全新的可以放心穿的时候，佩妮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她觉得拉莱耶看向她的眼神又纯净又复杂。


    似乎是很冷淡的，又似乎是温和的。


    和莉莉不同，她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包容，但其实并没有真的看见她。


    穿着一套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新裙子，坐在同样昂贵的轿车上被送回伊万斯宅的时候，佩妮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因为她的父母看了她一眼，确认她并没有什么事后，就不断对着塞勒涅道谢。


    两双熟悉的眼睛里先是担忧，随后转为了愤怒。


    佩妮低下头，避开第三对眼睛的注视。


    唯一一道带着担心和歉疚的目光，来自她的妹妹。


    莉莉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就停下了。


    她看出了她的回避。


    拉莱耶则是震惊。


    这栋房子的门牌上清清楚楚写着伊万斯。


    而她刚刚带回家的女孩子叫佩妮·伊万斯。


    她刚才还没把这个稍微有点耳熟的名字和上辈子喜欢的故事对上，毕竟是配角，又过了十一年，她一时间真的想不到。


    但她有个红发绿眼的妹妹。


    她还姓伊万斯，刚刚伊万斯夫妇说话间提到了她的名字。她叫莉莉。


    拉莱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切。


    这里不仅有亚当斯，还有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


    她知道那个尚且年幼的女孩是哈利的妈妈，她叫莉莉·伊万斯。


    然后，她死了。


    拉莱耶刚刚才变得温暖起来的四肢瞬间变冷。


    她看着姐妹俩之间隐隐的对峙，难过后，心中升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现在还没有哈利·波特呢，莉莉还是个小孩，她记得一些剧情，或许，她可以阻止那一切发生。


    下一秒，拉莱耶就在心里很冷漠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现在大概是伏地魔的全盛期。


    尽管网络上总有人二创，大家拿伏地魔的名字玩梗，拉郎，甚至拉莱耶自己就产过粮。


    但现在，她就清楚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假如在她刚穿越的时候告诉她这里是哈利波特的世界，最好是子世代时期，她大可以依靠对剧情的熟悉，在伏地魔复活前销毁魂器。


    但可惜不是。


    她必须对亚当斯夫妇负责。


    回过神来的时候，塞勒涅已经准备带着她道别了。


    佩妮孤零零地站在她身边，没有看她，似乎要抬脚往屋子里走。


    她后背挺得很直，头也高高昂着，仿佛哪怕有一点的弯折，都比让她去死要更为可怕。


    拉莱耶看了她一眼，叹气。


    她飞速地跑回车上。


    在送佩妮回家前，她拿了一瓶欢欣剂（当然她在确认这是HP的世界之前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想着或许佩妮会需要。


    她过去无法适应穿越，总是很焦虑。塞勒涅给她喝过很多次这种药水。


    拉莱耶将它归类为效果好很多且没有副作用的舍曲林或阿立哌唑。


    这种药水会让她感到由衷的快乐，而非痛苦的兴奋。


    在意识到这个佩妮是那个佩妮的时候，拉莱耶觉得她大概率不会想要来自于巫师界的东西。


    但是……


    她捡起被丢在车后座的药水，藏在袖子里。


    在注意到拉莱耶的举动后，佩妮没有走开，站在原地等她。


    说不定只是她自作多情，拉莱耶·亚当斯根本就是嫌烦，想赶紧回家呢？她在心里这么嘲讽地想着，但还是没能迈开脚步。


    好在拉莱耶真的回来了。


    佩妮紧张地抿着唇。


    她看着这个黑头发的女孩走向她，没有看莉莉，只看着她。


    “这个给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喝一点。”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女孩完成了一次袖子里的“交易”。


    玻璃瓶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