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雅兰

作品:《棠花依旧

    清晨小雪,叶惊棠在城外的施粥棚施粥。


    乞丐们不管路途多远都会赶到这里来吃上热乎乎的一碗粥,只是少了阿木和他姐罢了。


    乞丐们窝在一堆,喝着热粥吃着热馒头讨论起了阿木两姐弟。


    “听说阿木给谢小侯爷当狗去了?”一个正在啃馒头的男人说。


    “生一条贱命,却这么幸运,谢小侯爷怎么偏偏看上他呢?我们不也为侯爷办事了吗,怎么不收留我们?”


    那男人嘴里嚼着馒头,用手抠脚上的死皮,“听说那些有钱的贵人都有点那方面的爱好,”男人对他们凑近了些,说:“那阿木长得不赖就是黑了点儿,多养养,说不定比春楼里的倌儿更有味儿呢。”


    乞丐们呵呵得笑起来。


    叶惊棠离他们不远,这些污言秽语都落入他的耳中。


    叶惊棠手上握着的粥勺柄紧了一紧。


    想起谢澄安之前的种种他就心烦。


    谢澄安之前不是没进过春楼,这些乞丐说得对。


    想到谢澄安对他说的那些轻佻的话就觉得他这个人根本没变好。


    他变混蛋了。


    叶惊棠生气的时候谢澄安恐怕是把他当成了春楼里的倌儿来哄。


    叶惊棠想到这里,手劲把掌下的桌子沿捏断了一块儿。


    混蛋不如。


    “少爷,”乔清站在后面探出头来,一脸担忧得看着他:“是不是天冷冻着了,要不要先进马车?”


    粥施得差不多了,来得乞丐们都吃上了粥。


    叶惊棠缓了神色,说:“嗯。”


    乞丐们看见一抹青衫离去,便在背后喊他:“神仙恩公再见!”


    叶惊棠撩起厚布车帘,进入。


    马车内宽阔,中间还有一张书案,是乔清准备的,方便少爷看书。


    叶惊棠披着毛毯拿起往年的京考案卷看了起来。


    他看的比往日认真许多,似是下定决心和谁比较。


    乔清在车头收回目光,嘴角牵起,缰绳一甩,马车就缓慢驶起来了。


    沈满竹和那个男人走在队伍后面,周围都是岩壁,岩壁上覆着冰。


    但是温度却相对温和,步行十几里甚至还感到有些热,想要脱盔卸甲的冲动。


    沈满竹面色不变。


    沈满竹夹着腔调,说道:“你刚刚为何要帮我?”


    男人露齿笑道:“卫三是贪生怕死之徒,他和军中人的关系都不咋好,而且侯爷早就想把他踹了。既然你愿意替他上那就来,我瞧你是个有胆识的。”


    沈满竹低笑几声,然后拱手道:“这位兄台叫何名,以后在军中就请多多关照了。”


    男人和她聊天很舒服,也回她一礼:“丁燎。”


    百余人忍过高原反应,终于来到雪熊部的地盘,周围漫天是雪,地上厚厚一层白色。


    雪熊部的首领带着十几个将士前来相迎。


    “太子妃,谢将军。”首领说着大羽话,带着点口音,说:“舟车劳顿,天气冷寒。眼瞧着天色也暗了不如稍作安顿,在我们雪熊境内喝上一碗热奶茶,歇息一宿,如何?”


    谢澄安轻轻一拽缰绳,□□的马就停了,它甩了一下脑袋,用马蹄刨着土玩儿。


    谢澄安头往后偏,看向身后车帘,轻轻唤了一声:“太子妃。”


    里面的人轻轻“嗯”一声,声音轻灵:“首领阁下,有劳了。”


    谢澄安下了马,车帘掀开一条缝,先下来的是太子妃雅兰的侍女,腰间佩刀。侍女恭敬的把手臂递在太子妃面前,而后入眼的是一抹水蓝。


    雅兰额上佩戴绿松石,衬得她明艳绝伦。


    镶着蓝宝石的扳指磕在侍女掌心,下阶时耳珠跟随她动作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肩膀上披着的狐毛贴在她的脸颊,衬得她双眸明亮,似有星辰。


    都说如今的太子妃是西域来的美人,美艳无比,现在见着她,当真是如此。


    首领阁下拉达回过神来,才想起这位太子妃可是哈洱阁最耀眼最宝贝的明珠,怠慢不得。


    拉达双掌合十,然后走在前面引路。


    月升高空,百余将士们终得休息。


    雅兰站在营帐外的山堆上眺望哈尔阁的纳木神山。


    她站在这里似乎听到了天神的呼唤,颂经的回响。


    它们挟着冬日烈风,寻找到她,拥她入怀,带她回家。


    雅兰眼神不移,她唤那位侍女,说:“刚才那位就是谢小侯爷?”


    侍女作揖:“回娘娘,是的。”


    雅兰回首,神情像释然,“快到家了,在这里不必受大羽的礼数。”


    “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郡主吧。”


    雅兰说完,看向不远处正在练兵的谢澄安,轻轻感叹一句:“竟长这么大了嘛。”


    雪势似乎更急了。


    侍女为她穿上带绒的兜帽,那张美艳的脸被遮挡了一半。


    雅兰被侍女搀着回帐,她说:“喊谢小侯爷来,我有话同他讲。”


    不过多时,外面就唤谢小侯爷来了。


    谢澄安卸下破风,在帐外行礼,“微臣拜见太子妃。”


    谢澄安是替父从军,他站着这里就代表的是大羽战神。


    雅兰不是大羽人,不讲究这些虚礼,她直接唤他进来。


    雅兰手中捧着一碗热奶茶,热气把她的脸晕得很旖旎。


    她踞坐在蒲团上,身前有一张桌案,侍女站在身旁,给太子妃面前的那一个空碗沏奶茶。


    “你和你父亲皆为我的达杰,我念了很久,如今好不容易见着,怎么这么疏离呢。”雅兰抬眼道。


    达杰在哈尔阁话中代表的是恩人的意思。


    十年前,谢觉还不是个将军只是军中跑腿传话的胥吏;五岁的谢澄安也常常替父亲分忧,因此对军中的杂务十分熟悉;一次他们护送外交官员去往哈洱阁谈国事,却不料哈洱阁内讧遭到杀伐,那些刀剑歹徒早已杀红了眼,竟敢拿刀刃指向大羽士兵以及外交官员。


    那时候雅兰才十四五岁,还是郡主。


    郡主牵着牛赶过来,后面带着十几个虎背熊腰走一步地就震的士兵。


    虽带的人不多,却依靠力气与身形,很快把他们制服了。


    场面得到缓解。


    五岁的谢澄安跟在父亲后边探头探脑,鼻尖嗅着来自山川草野的烈风。


    就在这时他听见刺耳的拉弦声,一时之间冲破烈风,就在电光火石间那支锋刃被一粒石子砸偏,谢觉紧随其后猛冲上来,刀剑相撞,发出刺耳声响,救了来不及躲闪的外交官员。


    谢澄安使得着急,被锋利的石子边缘划破了点儿皮,但那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他欲要去扶被惊吓到后摔在草地上的郡主,奶声奶气得唤道:“漂亮姐姐。”


    血滴在郡主指尖的扳指上,郡主怔怔得看着他,只听他又说:“你没事儿吧?”


    雅兰见谢澄安坐下了,便又道:“你那时还唤我漂亮姐姐,记得么?”


    谢澄安笑而不语。


    两世记忆混在一起,太超过了,哪里还记得这些。


    雅兰见他困惑便轻笑一声:“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蒙了你们的恩,你和你父亲都是我的达杰。你父亲是我最敬重的战神,而你就如同我亲弟弟一般。”


    “同当年一样,你唤我一声阿姐吧,用我当年教你的哈洱话说,这么久了,你可还记得?”


    雅兰眼神灼热,谢澄安不能在此时行礼或者喊她一声太子妃,那样的话会浇冷她的灼热的。


    谢澄安这时才想起一些零碎往事来。


    那时他觉得面前的大姐姐人温柔对自己又好便真的把她当成长辈唤了她一声:“阿姐。”


    旁边的侍女觉得不懂礼数骂他是个野孩子,而雅兰觉得不得紧。


    雅兰给他奶茶喝,说这在大羽是喝不到的。


    两国外交官员相谈国事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于是那一个月里,雅兰把他当成玩伴;她不顾别人的目光和劝诫,带着谢澄安去观看羊群吃草,为他煮最鲜美的奶茶给他喝,哈洱阁晚上很冷,还给他买吃穿。


    那时候谢澄安太小了,才五岁,到了现在他早就忘记她的样貌和事情。


    如今想起来的记忆虽然零希但却珍贵。


    谢澄安手上端着奶茶碗,温度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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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进手心,他不知如何开口,平时什么混账话都能说出口,到了感情之类他就像被锁住了喉咙一样。


    他垂头看荡漾波纹,嘴唇动了动:“太子殿下对你可好?”


    雅兰愣了愣,唇角笑容不变,她道:“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在碗壁上抠了抠,才轻叹口气:“算了,我这么多年也憋得难受,况且我们姐弟俩哪里还分你我。”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四年前,我在神山下救下他,那时他衣着破烂,浑身脏臭,我以为是哪里逃命来的乞儿,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


    “我让我的专用医师把他医好,给他吃穿,他好了之后我们聊了会儿话发现我们很投得来,我便把他当成了朋友。”


    “他还给我写诗,我瞧他字迹是大羽人,又看他模样端正,姿态像个富贵公子便想把他送回去,因为不想给我的国家添麻烦。”


    “但是我发现我舍不得,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再后来不知何如他把自己锁在偏房,整日不出来,不知在忙活什么。”


    “一年后他说他想家,我便含泪依了,再后来我听说他登上了太子之位。”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是大羽皇室血脉,自那以后我以为我们从此再无交集。”


    “一年复一年,我的国家日益强大,我成了万人敬仰的郡主,不再是徒有虚号。”


    “没过多久,作为太子的他向我阿翁提亲。前来提亲的队伍从纳木神山排到了踏雪宫。”


    “我同意了。”雅兰郡主收到那一纸书信时没带任何犹豫,第三日就举办了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我们婚后和如琴瑟,但是婚后第二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谢澄安道:“太子对您变心了?”


    雅兰摇头,发现奶茶变凉了,她便随手倒在瓷缸中,“他好多重要事情都不记得,问起来也说是最近忙于政务,太累了。”


    “他对我也没有从前那么热情。”


    “后来我就想走一步看一步,因为我如愿嫁给了他,我得知足。”


    “我就想,我得对大羽做什么,但是大羽的规矩太多根本没有哈洱阁自在,我的才能被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永久困在深宫之中。”


    “深宫中只有我一人,我在那里觉得孤独,我想回家,我想我的阿翁。”


    她看着转心瓶里的白花,它的花瓣已经凋零了,只剩孤零零的枝干。雅兰说道:“他快把我对他的爱给耗尽了。”


    雅兰不知道一个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就连性格也变了。


    太子待在她身边时,太子告诉雅兰自己叫云初。


    云初性格混蛋,爱捉弄人,他的到来就像是从纳木神山之上刮来的烈风,那么的烈。


    她是纳木神山的怀抱中长大的,根本抵挡不住来自神山的风。


    但是不知怎的,烈风变成了冰冷的刃,挨着她,她就觉得刺骨。


    谢澄安觉得蹊跷,他一口气喝完了奶茶,正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就听外面惊呼四起,随后营帐外就传来一个士兵的急呼:“将军、太子妃,不好了!”


    谢澄安唰得一下站起身,掀开帘子,脸色不虞:“什么事?!”


    这个士兵喘足了劲儿,快速说道:“粮马道被巨石堵了!”


    谢澄安看向太子妃,而后又转头说道:“那就改日启程,先撬走巨石。”


    “将军!”士兵叫住谢澄安:“可是马厩里的马狂叫不止,兽房里的猎狗激动红眼,有老兵说是战祸将至啊。”


    雅兰大怒:“什么小兵小卒就敢杀害本郡主!就不怕灭族灭国吗?!”


    谢澄安掀帘而出,对里面带刀的侍女以及近卫道:“留在这里保护太子妃!切莫离开营帐。”


    “吖借。”谢澄安回眸对她笑:“别出来,求你。”


    雅兰在那整齐划一的“是”声中怔愣许久。


    谢澄安刚刚用哈洱话唤她阿姐!


    顷刻间,雅兰的眼圈红了。


    吖借。


    她默念着。


    她激动得唰得掀开帘子,只看得见他在大雪中骑马而去的背影:“袄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