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牢(一)

作品:《囚宦

    江寒祁颇有些无语地道,“母后,柳卿乃是刑部侍郎,后宫事务不归前朝管辖,这事,朕派内廷局来查就是。”


    “哀家说,就让那柳廷则查!”


    “柳廷则查哀家的人时,不是跳脚跳得厉害嘛?哀家倒要看看,他这次又能查出个什么名堂?若查不出来,就连同这狗奴才一道,统统拖去砍喽!”


    江寒祁同钟后仍在辩驳。


    却是不敢不敬,一直压着声量在说话。


    早已无人再管那可怜兮兮,被人利用着的康婉了。


    明了真相的姚越暗自叹道。


    君主同太后之间依旧在争执。


    “未出生怎么就算不得是人命啊?”


    “于理不合。”


    江寒祁并不想退让。


    “哀家的话就是理!皇帝呀皇帝,莫说是你,就是当年的先帝以及祖皇帝都不敢这样待哀家!”


    钟后声量陡地拔高,变得无比尖利无比,“哀家决定了,这事就移交刑部去办!哀家老了,很多事情哀家都由着你胡闹,根本就不想管!可皇帝你莫要忘了,当年你是如何捡来了这份皇位,也不要忘了,大晋江山,是哀家陪着祖皇帝亲手打下的!钟家为大晋死了多少人?哀家又为大晋付出了多少?若是祖皇帝的在天之灵瞧见了哀家如今落在你这儿受欺含辱,怕是在那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江寒祁不再做声。


    只垂在袖里的指节被握得嘎吱作响。


    那康婉也已止了啼哭,默默擦泪,不敢言语。


    唯有云知年,神情冷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钟后大概也是气急,不住抚着胸口,一旁的太监旺喜赶紧上前劝,“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呀,先帝和陛下虽然并非是您亲子,但从小就养在您的身边,早就将您视为母亲了!昨个儿下朝后,陛下还向奴才问询过您的病情呐,上回钟国公的事,也是陛下亲自劝那位柳大人撤案的,不可不谓尽心尽力。”


    “就是欺我这老妇人无儿无女,无依无凭啊…”


    钟后歪进旺喜怀中,直抹眼泪。


    康婉见势便也又哭上了,同宫婢们拉扯间乱作一团。


    云知年这时候,膝行几步,悄悄抓了下江寒祁的手,仰头看他。


    江寒祁头疼欲裂。


    他不自禁地拢了拢手指,想要抓紧那片柔荑。


    云知年却已抽身拂开。


    他长身而跪,朗声说道,“奴才没做过。”


    “没做过的事,不怕被查。”


    “求陛下允奴才去一趟刑部,以证清白。”


    云知年此话一出,那康婉同钟寿圣同时止了哭声,齐齐望向江寒祁,似在迫他做出决定。


    “允了。”


    江寒祁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就依母后之见。”


    “若云知年当真是谋害皇嗣的凶手,就让刑部依例处决。”


    *


    后宫的太监犯案,未经内廷局审理直接移交刑部,这事儿也毕竟是头一遭,犯人刚押进来时,刑部的大小官吏统统堵去了牢房口,想看看这太监究竟是谁。


    毕竟,他的罪名可是谋害尚未出生的皇嗣!依着宫中规矩直接拖出去杖毙就是,又何须费尽周折,辗转送来,这思前想后,犯了事的,只可能是那位。


    于是便愈发生了奇地,想一睹那位风采。


    “手上的活儿都做完了?一个个全在这挤着做什么?”


    可惜,这人还没瞧见,刑部侍郎柳廷则就先行现身了。


    他横眉斥赶这一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再往里挤,我可就去禀告圣上,将这查案的事儿推给你们去做了!”


    “我看你们谁挤得最靠前!”


    柳廷则为人刚直,性子更是臭如顽石,但偏偏他有能力,自上任以来,一应公务做得极是妥帖,就连尚书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因此在刑部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


    一群官吏便只好乌泱泱地散了。


    毕竟谁也不想接这块烫手山芋。


    柳廷则见人散后,才携着自己的小书吏向牢里走,语带抱怨说道,“上回那钟相全的事,已是气煞我也,这次又扔个太监给我来查,你说,那江寒祁是不是故意的?”


    柳廷则正憋着满腔闷气,竟罔顾君臣礼法,直呼当今圣上名讳。


    小书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柳廷则的神色道,“兴许,还真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


    柳廷则骤然回眸,一双秀眉紧紧皱起。


    小书吏压低了声儿,道,“听说这次的事是太后插手的。”


    此言一出,柳廷则缄默无言。


    朝臣皆知,当年,中原小国横生,连年兼并战争不断,是寿圣太后的家族借了兵马给祖皇帝,亦是她陪着祖皇帝南征北战,在马背上尽灭诸国,一统中原,才最终建立起大晋国。


    祖皇帝待这个戎马跟随他半生的皇后亦是极好,甚至以“圣”字作名号册封,实可见其地位。


    如今,帝位已传三代,寿圣却仍是不少朝中老臣心中的圣后,地位如同祖皇,加之钟氏常年在朝中结党营私,干涉朝政,以致后党势力日盛,虽新帝江寒祁即位后,有意整顿,但能除去的公卿士族,多是川建王旧部,于后党而言,不过皮毛。


    若当真涉及到钟后的人,譬如那钟相全,钟后党羽便定会加以阻挠干涉,同帝党两相对峙,毫不相让。


    柳廷则加快脚步向大牢深处而去。


    他虽直拗,却亦洞达,能明形势,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在江寒祁逼他向钟相全赔礼道歉时,便辞官不干了。


    “那人怎么样?”


    柳廷则压下心绪,问书吏。


    “按照大人的交代,好生看着,没闹出什么事。大人,云知年是皇上的人,皇上这次能放心将人交给大人来审,想来也是信任大人。”


    “呵。那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本官定会秉公处置。”


    “不徇私情。”


    柳廷则刚连夜审了太医署里那个煎药的小奴才,一应大刑都过了一轮了,那奴才仍一口咬定就是云知年命令他做的,还将云知年贿赂他的赃银悉数奉上交出。


    柳廷则于是又派人前去搜查云知年所住的和欢斋,结果,在他的书桌上真找到了一张药方。


    正是落胎的方子。


    人证物证俱在,接下来,就是要撬开犯人的嘴,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这一点,柳廷则极是擅长。


    他命狱卒将烙铁烧红,同时将受刑用的铁架备好,方才推开牢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已经被关了近一天的云知年。


    云知年的手腕和脚上都被加了重枷,由一条短链连接,所以,他没有办法直起身子,亦或者是卧躺下来,只能蜷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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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能勉强坐住。


    他听到脚步声靠近,才极缓慢地转过自己的身子,仰脸望向柳廷则。


    他没有再穿往常的太监宫服了,而是换了犯人所穿的白色囚服,只这囚服虽脏污不堪,穿在他身上时,却竟不显污秽。


    反自有种…风情。


    是了,风情。


    虽这样的词,用在一个太监身上并不合适,且这太监还常年一副疏冷淡漠的表情,可就是自有风情,他愈是淡然,就愈是想让人忍不住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他张皇失措,哀声求饶时会有何风情。


    简直比秦楼楚馆中那些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更有万种风情。


    柳廷则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旋而,他大步抽身,取过狱卒递来的,烧红了的烙铁,一步一步走向云知年。


    昏光打在云知年白瓷一样的脸庞上,本应是幽然森寒的,偏他的眼神却极平和轻缓,仿佛柳廷则手中拿着的,并非是何可怕的烙铁,而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东西。


    “云知年!本官的人在你所住之地搜到了这个,若不想受苦,便老实交代,这上面的落胎药…”


    柳廷则扬手将那张云知年的药方抖出,“可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云知年直认不讳。


    “所以那太医署煎药的奴才,当真是受你指使,残害了康妃娘娘的腹中龙裔?”


    柳廷则未曾想到,云知年会如此这般听话地就道出了实言,一时怔忡,那举着烙铁的手,亦有些不自然了。


    “我是想过要这么做。”


    “但是,还尚未做过。”


    云知年双手撑着墙根,竟然站起,主动向柳廷则走来。


    只他一起身,便带动身上枷锁哗啦作响,在牢房里荡出回音,久而不绝。


    “我这几日,一直在和欢斋中喝药养身,没有出去过。”


    云知年继续靠近柳廷则。


    浅茶色的瞳仁倒映出柳廷则略有张皇的神情。


    云知年同他的距离已经不过两步了。


    柳廷则甚至能瞧见云知年眸上浓睫,以及眉心那颗细痣,正随着狱中烛火跃动起伏。


    一如柳廷则蓦然发慌的心。


    “你,你喝的什么药?养的什么身,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柳廷则不自禁地后退几步,甚至将举着烙铁的手放下,往后移着,像是生怕烫着面前这个依旧在向自己靠近的云知年。


    云知年没有供出姚越,轻摇了摇头。


    “那本官…凭何信你?”


    “大人无须信我。”


    忽然间,云知年抓住了柳廷则的手腕。


    柳廷则身体蓦僵。


    他下意识想要甩开云知年。


    明明云知年被关在牢里将近一天,滴水未进,力度亦很浅。


    可出了奇的,柳廷则竟挣脱不开。


    云知年缓声说道,眼神依旧直勾勾地注视向他。


    “因为,送我来这里的人,只是想借大人的手,除掉我。或者是想借我,来除掉大人。”


    柳廷则甚至没有听明白云知年究竟在说什么,因在云知年同他皮肤相触之时,脑中就只剩一片空白。


    直到皮肉的爆裂声在耳畔响起,他才瞪大双眼。


    云知年竟然握着柳廷则的手,将那块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了自己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