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祺云嬉皮笑脸地相处惯了，她竟然忘了，他原本是恶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大荒之主。若说她和他能算得上朋友，从前的宽容关照已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同她一样跪拜安帝？


    难道世界毁灭就在今日？安帝派兵将祺云拿下，或是祺云怒而杀了安帝，人妖两族彻底反目，生灵涂炭……


    怎么办…怎么办…


    场面一片寂静，林枫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找到一个破除僵局的办法。


    “哈哈哈哈……”忽地，安帝爽朗地大笑几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林枫，你起来吧。”


    “谢陛下。”林枫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站起来。


    “妖王殿下，幸会。”安帝向祺云拱手，“朕还以为你会说，因为你是万妖之王，大荒之主，所以不跪。殿下当真与传闻中不同，有君相助，人妖两族握手言和指日可待啊。”


    “陛下客气了，在下还要谢过陛下对生活在人界的妖族多有包容。”


    “人妖两族皆是天地孕养，知善恶，懂爱恨，并无不同。既然今日你我会面，不妨聊一聊有何消除人妖矛盾的良策。宏光，赐座！”


    “是，陛下。”


    林枫看了看祺云，又看看安帝，两人此时面上都带着客气得体的笑，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是她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看来，安帝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深明大义。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竟是她杞人忧天了。


    *


    刑部大牢内，阿喜、昭昭、木木和山逸被分别关在走廊两边的独立牢房中。


    阿喜跪坐在靠走廊的一边，额头抵在铁栏杆上。路过的狱卒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嚷嚷道：“你靠这儿干嘛呢？！是不是欠收拾？”


    阿喜闻言，没动，只是抬头淡淡盯了他一眼。


    “诶！我说你是……”


    “算了算了算了，”另一个狱卒赶紧上来拉住那人，劝抚道，“这四个是无间社的妖，别惹他们。”


    “他们就是昨天收进来的那四个妖族？”那人嚣张的气焰竟然瞬间就消下去了，现在看起来甚至有一丝心虚，“走吧走吧……”


    待那两名狱卒拐过弯去，那个口出狂言的狱卒才后怕地说：“你听说了吗？妖王在我们京都！陛下亲口说的。”


    “什么？真的假的……”


    “嘘！”他拍了一下同伴，“陛下金口玉言，岂容你我置喙，还想不想活命了？”


    “是是是……”


    “这四只妖也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现下妖王在京都，谁还敢去他们面前瞎溜达？指不定妖王哪天来劫狱，我们这些小喽啰还能活得了？要不是我昨日不当值，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到他们跟前一步！多亏兄弟你给我拉住了……”


    “此处毕竟是天子脚下，人家妖王也不一定会为了他们四个真来冒险，别多想了。”


    “但愿吧……”


    两个狱卒轻声议论着走远，殊不知他们方才的对话早已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们所说的“四个妖族”耳朵里。


    走廊两边，阿喜和山逸相对，木木和昭昭相对。听到关键词，四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用传音术惊问道：


    “殿下的身份暴露了？！”


    “怎么办怎么办？”阿喜苦着脸，抓住牢房的栏杆。


    “要不，我们逃出去找殿下和林枫吧？”木木担心地说。


    “先别慌，”山逸看上去镇定些，“殿下妖力高强，人界又灵力充沛，以殿下的实力可横扫千军，就算身份暴露了也没人能轻易动他。再说还有林枫在，她也会想办法的。咱们现在还不能走。”


    “是啊，”昭昭赞同地点点头，“昨日的凶案尚未有定论，如果我们这时候自己跑走了，岂不是承认了此事与我们有关？咱们要相信殿下和林枫，他们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好好在这里等着，不要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其余三人点点头。


    “喂！吃饭了吃饭了！”放饭的狱卒提着木桶，用木勺敲着沿路的牢门走过来，将桶中准备好的碗一一摆进四人的牢房里，又放好馒头，盛上粥。


    四人抓起馒头慢慢开始啃。阿喜叹了一口气，传音道：“还是喻尚做的饭好吃。”


    其余三人赞同地点点头。


    狱卒奇怪地扫了四人一眼，收起东西自言自语地走了：“这四个妖族莫不是脑子不太好，整日摇头晃脑地……”


    阿喜翻了个白眼：“你才脑子不太好呢。”


    山逸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粥：“你传音他又听不见。”


    阿喜:“……是哦。”


    *


    赵世忠自马车上下来，一摆袖子，进了卫京司大门。


    早早候在门口等他的下属，见他脸色很不好，没敢开口，连忙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随着大门缓缓关闭，两人走入庭院正中。


    “废物！”赵世忠恼怒地一挥袖，一阵气波劈开池塘水面，炸起一串水花，“若不是你自作主张，闹出昨日那些事，我们会这么被动？做便做了，还留下一堆把柄，等着老子给你擦屁股。”


    下属吓得腿脚一软，跪倒在地：“大人恕罪。”


    “那只妖怎么样了？”赵世忠不耐烦地问。


    “回大人，还关在老地方，跑不了。”


    “我是问你还活着吗？”赵世忠上前一步，揪起下属的领口，“必须确保它给我活着，听见了吗！如果它死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话落，他往前一搡，摆袖往后院去了。下属狼狈地爬起来，朝着赵世忠背影的方向伏低上身：“是。”


    另一个精瘦的黑衣男子跟在赵世忠身后问：“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先按兵不动。”赵世忠在座位上坐下，“如今我们暂时处于被动，若是再走错一步，可能会坏了大计。那个蠢材虽然没用，但好歹算是除掉了该除掉之人。现在京都唯一知情的人死无对证，瑶州那边我便放心很多。”


    “若是他们查到我们这里怎么办？”下属有些担心。


    “让他们查。”赵世忠勾起嘴角，“就算真查到幕后凶手，那也是失控的妖族，同我们何干？”


    *


    和祺云一起从皇宫里出来时，林枫还在思索着方才安帝的话。


    安帝虽并未真的责怪她隐瞒祺云身份一事，但并不代表他丝毫不在意妖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他让祺云配合他们一起调查富商之死，如今他妖王的身份又挑到了明面上，往后行事只怕会更加艰难。


    “怎么不说话？”祺云侧头看向林枫。


    “嗯？”她回过神，眨眨眼。想起方才御书房内的情形，她又垂下头：“方才陛下面前……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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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祺云很快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何事，笑着摇摇头：“无妨。”


    毕竟这是在人界，他的身份于安帝来说确实是威胁。当时气氛紧张，林枫怕他和安帝产生冲突，想让他和她一样跪安帝，也可以理解。


    “是我要和你说对不起。”祺云看着林枫的眼睛，真诚地说，“若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也不会有这些事。方才，还因为自己的一些坚守，让你担心了。”


    林枫摇摇头：“这不怪你。若不是你，人妖矛盾的化解仅靠我一人不会这么顺利。况且有些坚守是不能让步的，方才是我没想清楚。”


    上了马车，祺云才说：“方才没来得及问你，今日朝堂之上状况如何？还顺利吗？”


    林枫点点头：“按皇后的建议，我向陛下举荐了大理寺来共同审理此案。大理寺卿应当是位正直之人，有大理寺的介入，想必刑部仇妖派的人不敢那么嚣张。”


    “对了，”林枫接着说，“既然陛下允许你协助查案，从哪儿查起，你有头绪吗？”


    “既然仵作验尸后认定此案为妖兽所做，那便从尸体查起。”祺云沉声道。


    “好。”林枫点点头，朝着车厢外的车夫喊道，“去刑部！”


    “得嘞！”


    到达刑部，林枫和祺云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刑部大门半敞着，来来往往的刑部官员面上都蒙着白纱。林枫和祺云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诶诶诶，两位是来做什么的？”门口的一名捕快见状拦住他们。


    “在下无间社林枫、方隐年，奉陛下之命参与昨日的富商案调查。”


    那捕快来回看了看两人，面露难色：“这…不是小的有意阻拦二位大人，实在是这几日情况特殊。”


    “情况特殊？”祺云皱眉。


    “对了，方才见你们面上都带着面纱，到底发生什么了？”林枫疑惑地说。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原本刑部停尸房都是停尸三日，但近日京都雨水少，天气炎热，昨日下午有几个人出现了尸瘟的症状。为了避免瘟疫进一步扩大，孙大人吩咐过尽量减少刑部与外部人员的接触。二位若是着急办事，还是先戴上面纱再进吧。”


    “那尸体呢？尸体如何处理的？”林枫追问道。


    “尸瘟的来源就是停放过久的尸体，为了隔绝瘟疫，今早已经全部拉到城郊焚烧掩埋了。”


    祺云和林枫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擅自焚烧尸体，死者家属那边你们打算怎么交代？再说，还有重要案件相关的死者尸首在刑部停放。如今焚烧了，案情线索断了，你们刑部负得了责吗？！”林枫盯着那名捕快。


    “京都城郊没有义庄，刑部停放时间超长的大多是结案后无人认领的尸首。至于案件相关，每一具入库的尸首都已经过仵作验尸，相关记录在刑部都能查到。”那捕快看起来有些不快，“二位大人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如今烧都烧了，二位在这里质问我一个小小捕快也是无用。”


    也是。


    祺云开口：“那劳烦兄弟带我们去找富商案验尸的仵作吧。”


    “二位稍等！”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林枫和祺云回头，见到来人，林枫惊喜地扬了扬眉。


    “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