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作品:《祁云镇的小娘子

    晨光熹微,迷蒙的雾气渐渐散去,天空也露出了鱼肚白。


    远处传来农户清晨捣衣或是闲谈的声音,一户接着一户,炊烟缕缕。


    秦家小院仍旧保持着昨夜的宁静,在这清晨露水之下渐渐苏醒。


    随着阳光穿破云层,洒落人间。一侧的房门被陡然打开,门后站着尚未完全清醒的秦姝,半眯着眼,抬手打着哈欠,眼角的泪花朦胧了视线。


    清晨的第一缕风,迎面而来。


    不仅吹乱了额前的碎发,还带着一抹绿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秦姝的眼帘。


    随着绿影逐渐清晰,秦姝也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是什么。


    蝴蝶、小鸟,还有鲜花……全都由草木竹编,再由柳条串成一串,在自己门前挂满了。


    随着微风摆动,本就栩栩如生的各式草编在风中更添几分生动,除去这些,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随风涌入秦姝的鼻腔。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秦姝先是愣在了原地,似乎是还在思考为何会有这些东西。


    很快,秦姝想到了什么。


    心随意动,秦姝转头,一眼便看到了一直躲在柱子后的郑多财。


    看着没有被完全遮挡住的褐色衣角,一抹笑容无声无息地在秦姝脸上绽放。


    抬手拨开门帘,秦姝脚步轻盈地走到郑多财身后,正欲打招呼。


    偏头去看之际,却发现郑多财倚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此时郑多财眼角乌青,一看就是一夜未睡。身上仅一件薄衫,显得郑多财整个人都单薄了不少。


    一双手轻轻垂在身前,手上的青筋骨结尤其明显,手心里还端放着他没用柳条串完的草编。


    秦姝移至郑多财身前,在其面前蹲下。


    一双眼仔细在郑多财脸上来回打量,其实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仔细看过郑多财的相貌,或是匆匆一瞥,或是司空见惯,总觉得没什么值得称奇的。


    如今细细看来,虽只是面容清隽。可他眉间疏淡,安静时似乎总有一股忧愁萦绕其中。唇很薄,唇色也淡,若不注意,其实很容易就能让人转移注意力。


    或许是早年间的经历,郑多财看起来总是比旁人要额外瘦削些,像根挺拔的竹子。即便林间多风,依旧能屹立不倒。


    秦姝将郑多财手里那编到一半的蝴蝶轻轻拿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即便每一根叶子编织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可每次细细端详,秦姝都不得不惊叹其中的技艺和巧思。


    一阵风吹过,秦姝披在身后的头发被吹乱了几分,发尾拂过郑多财垂在腿前的手心。


    带着一丝轻微的痒意。


    郑多财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容隔着眼前的蝴蝶从模糊到清晰。


    注意到郑多财醒了,秦姝将眼前的蝴蝶挪开了几分:“你做了一晚上这个吗?”


    比蝴蝶耀眼的,是秦姝眼中那明亮的光。


    郑多财一愣,下意识朝秦姝示意的方向回头看去。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秦姝又问。


    为了让郑多财回神,秦姝特意拿着手里那只蝴蝶的半边编好的翅膀去轻拍郑多财的额头。


    冰凉的草叶带着独特的触感,让郑多财迅速眨了几下眼,以此来减轻这东西带来的不适感。


    只是草叶晃动间的缝隙,是秦姝饶有趣味的笑脸。


    不知为何,又叫郑多财看呆了眼。


    见郑多财又在发呆,秦姝只当他是还没睡醒,随即不满地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喂!醒醒!”


    这下郑多财只好抬起手来挡。


    看到郑多财不再发呆走神,秦姝这才收了动作:“你还没回答我呢?”


    郑多财看了秦姝一眼,从秦姝手里拿过那半只蝴蝶:“昨天你说,这些东西你都要。我想着,这东西又小又多,与其让它放在角落里积灰。不如让你能日日见到,所以我才想到将它们串起来,做成帘子。只是若是做成帘子,昨天编的那些又有些不够了,我干脆就再编了些。”


    “你怎么这么厉害?”


    听了郑多财的解释,秦姝下意识说道。


    没有夸张,也不是谄媚,秦姝的眼神太真诚,反而让郑多财慌了神。


    “总之,谢谢你啊!”


    秦姝清甜的声音也如清晨破雾的阳光一样,照进了郑多财一直阴霾的内心。


    “秦姝,我想……”


    “你们两个!吃饭了!”


    郑多财的话才说到一半,秦父就大嗓门地叫着两人。


    听到秦父的声音,秦姝立即站起身来,回身应道:“知道了!”


    回完秦父的话,秦姝又转头朝郑多财伸出手:“吃饭了。”


    郑多财仰头看着秦姝,头发因为剧烈的动作都移到了身前,随风扬起的发丝再一次模糊了郑多财的视线。


    炎夏的清晨,依旧带着热气。


    郑多财突然想起他从前看到的一种花,那是在一处文人雅士的集会上,人人都称赞集会上各式名贵的花卉。


    而他,独独却被一处屋檐下的紫藤瀑布吸引了目光。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你这个发呆的毛病啊?”


    耳边传来秦姝无奈的声音,将郑多财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郑多财连忙伸手紧紧抓住秦姝伸过来的手,借力起身:“走吧,吃饭了。”


    “你刚刚又在想什么呢?”


    秦姝见郑多财跟个没事人一样,狐疑地眯起眼睛。


    看到秦姝这样,郑多财笑着回道:“我在想,我这么努力讨东家欢心,东家能不能给我涨点工钱,好让我早点还债赎身。”


    “旁门左道!”


    听到郑多财的回答,秦姝气急败坏,握紧拳头就要朝郑多财身上招呼。


    奈何郑多财早有防备,在秦姝抬手的那一刻就一溜烟跑了。


    “郑多财!”


    对此,秦姝便更生气了。


    早上就在这样打打闹闹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过去,因为要和宋怀峥谈生意,秦姝也终于有了个正当理由不去上程大哥的课了。


    虽然这也才第二天,但秦姝总觉得自己已经在书山墨海里挣扎许久了。


    得了任务的郑多财,只得一个人去了程家的书塾。


    得知秦姝有事后,程宥礼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和昨日一样,让郑多财一人在后院读书习字。


    经过昨天一天的努力,郑多财已经会认会写好几个简单的字了。


    只是今日一人坐在程家后院里,除了偶尔几声虫叫外,便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了。


    可越是如此,郑多财的心反而静不下来。


    想起昨日秦姝和那个姓宋的谈话,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了?可是自己在秦家这么久了,一点都没听过……两个人一个送玉,一个送酒的,还说什么谈生意……


    虽然秦姝平时大大咧咧,打人也很痛……但要是真遇到事又心软得不得了,那个姓宋的一看就是个病秧子,要是故意示弱,秦姝不得把家当都赔进去?


    不对,秦姝虽然平时心善好说话,但是在做生意上,还是没人比她抠了的……


    想起今天的涨工钱的诉求,竟然就被秦姝那么轻描淡写地驳回了?


    郑多财的脑子乱乱的,天马行空地想了很多,最后想到了自己的工钱和还要还的债,顿时觉得生活多少没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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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郑多财重重地叹了口气。


    回神之际,却看到自己面前的纸上写满了歪七扭八的“姝”字。


    郑多财盯着眼前的字发呆,突然想起当自己知道秦姝的名字是哪个字时,还闹了不少的笑话。


    当时他还取笑秦姝,既然那么不喜欢读书,为什么给自己取名“书”字。


    后来才知道此“姝”非彼“书”。


    程宥礼还特意帮秦姝同自己解释,说姝字取自《诗经》,是形容女孩子美丽的意思。


    他当时嗤之以鼻,还不等他大放厥词,就被秦姝狠狠教训了一顿。


    现在回想起来,郑多财还觉得自己胳膊隐隐作痛。


    说到程宥礼也很奇怪,郑多财又想起昨天那些个小孩的话,怎么的,秦姝和程大哥还有关系?


    可惜他不知道秦姝的生辰八字,要不然他得好好给秦姝算算了。


    郑多财越想越偏。


    “小郑?”


    耳边突然响起程宥礼的声音。


    郑多财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将眼前那张写满秦姝名字的纸揉成一团。


    随即心慌意乱地看向程宥礼,眼神还十分心虚:“怎,怎么了?”


    程宥礼被郑多财突如其来的动作同样吓了一跳,其实他刚刚来时就看到郑多财面前的那张纸了,不过看到郑多财做贼一般的表情,程宥礼还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选择了忽略:“休息一会儿吧,吃完午饭再继续。”


    “就中午了吗?”


    郑多财愣住,万万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秦姝还没来吗?”


    既然都中午了,什么生意谈不完?


    郑多财越想,眉头就扭得越紧。


    听到郑多财的话,程宥礼却是轻笑一声:“桑桑那个性子,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会再回来呢?你今日在我这怕是见不到她的了。”


    程宥礼语气宠溺,话语之中也都彰显了对秦姝的熟稔。


    明明往日也是如此,今日却叫郑多财听皱了眉头。


    “程大哥,你和秦姝是什么关系?”


    郑多财一脸严肃,脑海里又响起昨日那些小孩嘴里不一的谣言,以及秦姝无从反驳的羞窘模样也在郑多财的回忆中浮现。


    可是还有那个姓宋的,郑多财脑子里又突然蹦出昨天宋怀峥和秦姝相视一笑的模样。


    只觉得两人的笑容在自己脑海里越来越刺眼,尤其是秦姝,她从未在自己面前那样笑过!


    程宥礼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想过会有人这样问他,更遑论回答了。


    见程宥礼沉默,郑多财的心情更抑郁了。


    “我昨天,在那些小孩嘴里,听到了很多对秦姝不好的流言,关于你和秦姝的。”


    郑多财不死心地又补了一句。


    这样,总能知道怎么回答了吧。


    “什么流言?”这下程宥礼便更不解了。


    他与秦姝能有什么流言?程宥礼实在想不明白。


    见状,郑多财心中更不爽了。


    合着这些流言只到了秦姝一人耳中,另一个当事人全然不知吗?


    “程夫子,我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郑多财直接起身,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郑多财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程宥礼被弄得云里雾里的。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难不成免费教人读书习字反而还做错了。


    不过看到郑多财怒气颇盛的背影,程宥礼也放弃了叫住对方的意图。


    若是秦姝,他还能苦口婆心劝解几句。可面对旁人,毕竟不算熟识,也不好多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