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自己找到的合作搭档是萧映竹。


    若是当初找到的人是官员,恐怕会联想到当时寿赞对朝廷产生的影响,直接把她五花大绑起来,送到昌德帝面前。


    届时她就会在皇宫里与萧映竹相遇。


    那便是天南地北之差。


    萧映竹再次将书本翻了一页过去,姜念从忽而紧绷的身体状态里恢复过来,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目光落到他手中那本书的封面上,姜念眨了下眼,忽得想将这令人紧张的话题换到另外一个方向上,来转移她自己的注意力。


    “若是洹都和东澜的战事结束了,一切都平静了,驱虫剂也推广到了全洹都。”


    她静静地发问:“你还会留在昌德帝的身边,为他做事吗?”


    本想从清平郡主那儿得知一些萧映竹的事,但眼下这条路断了,干脆直接在这艘船上问好了。


    不会有他人知晓。


    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两侧的峡谷所包容,隐匿在淡淡的雾气,清新的空气与声声鸟啼之中。


    萧映竹依言抬起头,却未回头看她,而是偏向了窗外一旁的景色中。


    触目之处皆是郁郁葱葱,带着生命的绿色。


    “你会觉得我当如何做?”


    萧映竹会选择什么样的路程走?


    姜念本想回答应当是继续留在昌德帝身边做事,但想到萧映竹和昌德帝之间有芥蒂,而那芥蒂还是他的亲生父母。


    若是这件事过后,他对过往一切的痛恨皆释怀了呢?


    就像孟峥,追逐了许久的皇位,即将要到手了,却又忽得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是这类孤注一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都会改变这耗尽自己一切的选择,那么萧映竹呢?


    他会改变原有对昌德帝的想法吗?


    姜念沉默下来,视线随着他望向同一片的景色。


    诗上说过轻舟已过万重山。


    到那时,必定比现在发生了更多的事。


    萧映竹会产生出这样的心态吗?又或是仍然同现在这样,涛涛江面上仅有独船,驾驶像那看似命定的答案——在昌德帝身边为他处理事务一辈子,直到孟峥上位……


    姜念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地狱笑话。


    萧映竹帮孟峥处理公务?这也太离谱了。


    应当不会吧。


    但是萧映竹又该去哪里呢?


    国公府对他那么重要,不可能直接撒手不管。


    “我觉得…”声音有些干涩,姜念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道:“你应当会选择离开吧,离开京城。”


    “多少也从秦公子那儿听到了一些有关你们的过往,我觉得那些过往都不算美好。”


    “一切事情都落幕,你的计划自当是完成了。”


    “届时你应当不会继续待在那可能产生不悦记忆的京城。”


    萧映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向右边极速退去的青山。


    山外的天空湛蓝一片,向未知的地方远去,在这重重山的背后,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姜念忽而松了气,轻轻攥起手指,合拢在手心。


    “你应当会寻到别处去。”


    “一处……他人再也寻不到你的地方。”


    “而你所做的那些事迹,皆会依你的愿,埋藏在未来的长河之中,不再为人所知。”


    “我说的这些,和你目前所想的,是否有偏差?”


    她心底是肯定的,但面对眼前的正主,她或多或少又产生了一些没底的情绪。


    自认为现在比以前更了解萧映竹了,但萧映竹有没有这么觉得,她并不知道。


    视野里,面前正在背对着她看景的人仍然依照以前的老样子,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轻轻笑了笑。


    胸膛微微震动的笑音在姜念耳边显得无比刺耳。


    ……


    她在这儿推断,他竟然还在面前笑。


    这合理吗?


    很多时候,姜念都想泄愤似的拽一把萧映竹那长长的墨发,就像桃郁对待秦览那样,让他好好和自己说话。


    就像现在这样只笑不语,真的很让人血压高。


    姜念有些无语地盯着萧映竹,似要把萧映竹的背给盯穿。


    感受到背后投来颇有怨气的视线,萧映竹转过身来,面上还有未散去的笑意。


    “......”为了让姜念不气成河豚,他还是略微开了那矜贵的尊口,“几乎分毫不差。”


    “?”


    姜念惊了一下:“真的?”


    “我真的说对了?”


    “一点儿偏差都没有吗?”


    萧映竹眉眼又归于疏淡,只不过对上姜念追切好奇的目光后,微微片开了眼。


    “嗯。”


    “真的?”


    “...无差。”


    “!”


    姜念打心底高兴起来,她这会是能预料到萧映竹未来做出的选择了,这连秦览他们都没有猜想到。


    转瞬,她温软的眉眼即在清亮的光线中明媚开来,比往日都要柔和漂亮,喜悦发自内心,周围的人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萧映竹看了她一会儿,有些无奈:“就这么高兴?”


    “当然!”


    “这可是第一次能想到你会怎么做!”


    “先前每次,你没有发现吗,大家都没看透你。”


    “可是这次,我只需要你一个反问,就能猜出你未来可能要做的事。”


    姜念说得头头是道,一副言之有理的样子。


    “你身为萧映竹本人,当然没有体会过你自己对于别人来说,是有多难猜。”


    若不是在国宾馆那儿看到了一些有关他父母的物件,姜念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猜不出萧映竹要留在昌德帝身边的动机,以及看不透他筹谋了这么多,却又在战事后没有享乐昌德帝得到的奖赏,径直隐在世人眼中的选择。


    或许萧映竹就是这般将心中所想藏在心底,又不轻易动声色,才让只知晓他过往事迹的人感到胆寒,又觉得捉摸不透吧。


    兴奋劲儿过去,姜念又恢复到了以往恬静的模样。


    方才那副高兴的样子,只要让萧映竹知晓就够了,对于其他人面前...她还不能放下所有的戒心,将自己真真正正的所思所想表露出来。


    —


    回归到刚才的话题上,姜念显然没有方才紧张了。


    刚刚想到本该发生的事情,身体都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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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能从萧映竹那儿得到她对搭档的熟悉认知,也就不会去怕自己被抓到昌德帝面前。


    相反,萧映竹先前还与她说明过,他并不想让她成为触发战事的诱饵,让昌德帝过早的知道她。


    思绪转回那封信件上,姜念将方才心中所想的问题问出。


    “他何时寄来这个信件的?”


    “回到屏州后...我的药肆经营仍与之前一样?


    连问了两个问题,姜念忽地止住了声。


    萧映竹浑不在意,随手将书页间夹入一枚竹制书签。墨色长发自肩头忽而垂落,几缕青丝拂过案前,恰似宣纸上晕染开的水墨画卷。


    “信件在你收到孟峥回信的那日晚上即便到了府邸门口。”


    “至于送信人…”


    孟戬能隐藏在苍郡那么久都没被发现,那么放信时自然是挑了个不会被发现的好时机。


    因此,守在幽馆府邸外的侍卫,或是清扫府邸门口的侍女都未发现送信者是谁。


    姜念停留在那封普通的信上,有些不解。


    “他是何时知晓我们在幽馆府邸的?”


    “……”


    萧映竹想起那封信的开头,即便淡淡道:“他应当是并不知晓我们在那处休息。”


    “那封信上并未标注出称呼,应当是想让幽馆府邸内的人发现这封信后,通过秦览转交与我的手中。”


    那封信措辞很礼貌,姜念眨了下眼,确实没回想起孟戬将收信人的名字标在信封上,应当是估摸不准这府邸内有谁。


    “至于药肆经营。”


    “与往常一样便好。”


    “他若想查,再多防范也当是防不住他。”


    药肆经营的看守有限,来往的客人又多,没有监控头那些辅助,确实很难知晓有谁是孟戬的手下,也很难在来往的人中揪出一个似乎在勘察的人。即便是抓住了,对方也可能拿出找商品的借口来堵她。


    姜念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依言轻轻点了下头。


    “我知晓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对上萧映竹透过来的视线,姜念看了眼他们目前所处的这艘船。


    “我们应当是从宗门那儿下船,然后经过宗门的山,到屏州。”


    静默地和萧映竹对视片刻,她开口问出心中所想。


    “那么,我们应当怎么进宗门?”


    “……”


    先前进宗门时是桃郁来迎接,那这次呢?


    没有人来迎接的话,他们真的能进宗门吗?


    萧映竹像是因为她的话而想到了什么,神色稍有的迟疑了一下。


    姜念:?


    “……”


    对方散淡的眉眼无多少变化,只不过眼睫挡住了他眼底的思绪。


    “能进宗门。”


    在心底挣扎了一会儿,萧映竹像是想通了什么。


    对上姜念望过来的疑问视线,他淡淡道:“.…到了宗门,你就知道。”


    姜念没得到答案,却见到了他莫名有些避开她视线的眼。


    本想追问几句调侃一下萧映竹,但见到渡船已经快到宗门那儿,即便止住了心中的好奇心。


    “好呀,那么我便等船到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