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雪声哗哗，屋内烛火燃烧声噼啪。


    可坐在床上的两个人，却是相顾无言。


    红雀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伊依，等待着她做好准备开口的时机。


    过了很久，伊依将那碗已经温凉了的姜汤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完，长吁一口气后，她才开始说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希望她能是最好的。”


    伊依转过头来看着红雀，暖黄色的烛光下，她的笑颜温柔缱绻。


    红雀知道，这才是她所了解的那个家主的真面目。


    她本就是一个光是看着她的笑容都能让人心生暖意的人啊！


    忽地有些泪目，红雀低下头轻轻用手帕擦拭了两下眼角，贴心地没有出声干扰伊依。


    于是，接下来伊依的话语仿佛是一场扪心自问的角色剖析，又或者是一场轻歌慢诵的独角戏一般缓缓展开——


    “她该是得到最好的，若是做千金大小姐，她就该是阳城最尊贵的大小姐，前路坦荡、后顾无忧。”


    “而若是现在她想要去寻求自己的道路和价值，那她就该是青鸟扇动羽翼衔来的清风、是阳城这场大得足以覆盖一切后再将一切重写的白雪。”


    “而我不是。”伊依自嘲地笑笑。


    而后继续说道：“我是旧时代的沉疴，只要我还守着祝家一日，我便是那坠着枷锁的奴隶，不得自由。”


    “或许你会想，我也可以去寻求自己的自由。”


    “可是红雀，如今的我离了祝家什么也不是……”


    伊依偏过头，不想让红雀看到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


    而后她发现光是这样并不能掩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于是缓缓地缩起，将脸埋进了膝盖处。


    虽然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话语里面皆是显而易见的苦涩。


    “不是的……”红雀想要安慰伊依，却被伊依将手搭在她放在床边的手上打断。


    “而且也不只是为了这个原因。”伊依捏了一下红雀的手后又松开，转过头来脸贴着膝盖接着诉说道：“我说了，若是她去寻求自我价值，我便让她去，可若是她在那条道路上受了伤回家来，我也要她能接着做她的千金大小姐。”


    “我与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如同我挂念着他一般，她其实也将我看得很重，想要得到我的认可。”


    “可我注定不能与她一道，我若是支持她，她受到的阻力必然会大大增大。”


    “我与她争吵，叫她对我失望，叫她一直想要得到我的认可，她便能心无旁骛地去追寻自己想要的道路。”


    “而我给予她的这份压力也能转化为她的动力，让她走得更远。”


    “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可若是没能实现，我便将一切罪责、包括她的心理负担揽下，而她……”


    “只需要不情愿地嫁给马喻良，安稳地过完下半生就可以了。”


    听完伊依的陈述，红雀吸了吸鼻子，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拍拍伊依的背道：“原是如此，原来家主您考虑的竟是这些。我知道了，家主都只是为了大小姐好罢了。”


    “是啊……都只是为了她好罢了……”伊依附和着。


    看着红雀擦干眼泪保证自己会配合伊依的想法后，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伊依松了口气，瘫到了床上。


    窗外风雪声哗哗，屋内烛火燃烧声噼啪。


    伊依静静地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翻了个白眼。


    “什么压力变动力，还不是中式教育下莫名其妙的打压式教育吗！？”伊依猛地从床上坐起，有些气愤地捶了捶棉被，“到底是为什么一句‘为她好’的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啊？！”


    “红雀你给我回来细究一下啊！！！”


    这样手舞足蹈地愤愤了好久，伊依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伊依默默起身，将被自己蹬到了地上的被子捡了回来。


    重新盖好被子后，伊依又泄了气一般地想着：可这也是原主真实的想法啊……


    是的，祝仟晓的姐姐确实如同伊依刚才剖白的一样，是一个在时代交界处，能够接受新的思想，但骨子里面还是被教养成了旧社会模样的这么一个人。


    以上的想法，虽然以伊依的角度来看简直是毫无道理。


    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在原主的主观意识里面，便是她能做出的最优解。


    如她而言，她正是旧社会的沉疴。


    曾经因为封建思想所受的伤并没有痊愈，而是化作了条条训诫般的疤痕死死钉在了她的身上，将她驯化成了旧社会的适应者。


    这也是红雀能够轻易接受伊依诉说的理由的关系。


    在这样的主观思想下，动机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却出了问题。


    这份爱意是真的……


    可造成的伤害也是真的……


    “啊啊啊啊！所以说这份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扭曲啊！”


    伊依没忍住又是一阵抓狂，她叼着被子一阵磨牙，分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究竟是想要控诉多一些还是什么的。


    不过细究起来，她其实并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角色，毕竟这也是真实的、普遍的、能引起共鸣的大众现象罢了。


    这样想着，伊依的心情慢慢慢慢地沉了下去。


    就在脑子有些晕眩时，她推开被子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像是之前忘记了呼吸一般，急促的深呼吸过了很久才缓和下来，伊依呆坐着愣了一会儿，而后将被子拉住，往头上一盖：“睡！觉！”


    这样喊着，伊依闭上了眼睛。


    须臾又灰溜溜地爬了起来将所有的蜡烛吹灭。


    再次缩进被窝后，伊依攥着被子想着：还好在经历了两年的动荡，两姐妹的思想也得到了极大的转变……


    “最后在还能互通心意的时候和好，真是太好了啊……”伊依叹息似地嗫喏着。


    这次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让它再陷入那莫名共情的难过里，她闭上眼睛疯狂地告诉自己要睡觉要睡觉。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伊依还是如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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