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蠢了。”傅水伤知道奇怪在哪里了。


    这些人全都太蠢了。


    固然男的天生就蠢,可也不该蠢到这种地步,成千上万人竟是凑不出一个脑子。


    第三营首领罗里吧嗦连话都说不清楚,士兵更是散漫懈怠,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也是擅离职守,还未开始作战就已在享受幻想中的胜利,不去皇宫,反而去欺负阿阳。


    镇国军里的男兵明知军中女人居多,更知道自己与肖献南勾结。可朱向明将他们一个不落地调入京都,他们竟全都没有丝毫怀疑。


    肖献南就更厉害了。虽说单论方才的场景,他准备的也算是充分。一百来个全副武装的男兵对付危鸣晨一人,甚至是设法让危鸣晨自己跑到他面前,也不知是如何令其她人全都不曾来寻找。


    可他那句“封你做皇后”实在是暴露了蠢相,他那时要是说“危鸣晨能做皇帝你也能”,傅水伤说不准还真要心动一下。


    更何况他就带着这么一群蠢货来了,自己亦是未察觉丝毫不妥。他竟完全没有只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只不过到了京都,带上一群原本分散在各军里、此前从未配合过的乌合之众,加上一个全然没起什么作用的仙尊,就敢直接入宫来,然后死在危鸣晨刀下。


    太蠢了。


    傅水伤仔细想想,也能明白这些人蠢成这样,应是危鸣晨她们故意为之。如赵得真所说,即便危鸣晨不告诉她真相,只令她不准对第三营出手,她也自能阳奉阴违,让第三营只留一群废物。那朱向明她们自然也能。


    更奇怪的便来了。


    一个蠢货带着一群蠢货,又到底怎么能声势浩大地造这个反——他们根本便没有丝毫谋划的能力。


    她总觉得奇怪,是因为她心中觉得蠢成这样,压根儿就不该有本事出现在皇宫里。


    与其说是他们造反,不如说是朱向明与赵得真“造反”,而他们不过是跟着朱赵二人,趁机乱打一气。朱向明是听了危鸣晨的命令……


    ……不。不奇怪了。


    傅水伤忽然全都想通了。她忍不住叹气,想要回头去看危鸣晨。可危鸣晨趴在她背上,她不能看见,便又继续叹气。


    “怎么了?”那叹气声太大了,简直就是故意叹给危鸣晨听的。危鸣晨便开口问了。


    傅水伤把她刚才所想的简略一说。而她感到危鸣晨的手微微收紧,扣在她的肩甲上,压着她肩上的伤口。


    “嘶——”傅水伤疼得倒吸凉气,她把危鸣晨的手移开,咬牙道,“你想抓东西便抓你自己的腿,往你那伤口上抓。”


    危鸣晨便将手轻轻放在她背上,低头看着她。她沉默片刻,说:“你腿上也受了伤,为什么你还能走?”


    “我又不是你,这点小伤而已。”傅水伤又想回头看她。她再次叹气,勉强让自己的语气稍微恭敬那么一点点,才道,“反正你又不用走路,疼的是我,你不用问这些。陛下,你得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这些蠢货,到底是怎么能打入京都、打进皇宫来的?”


    危鸣晨又沉默了。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愿意回答,好一会儿之后,才开了口,“连你都能看出来。”


    “难怪即使我把一切计划都告诉了朱将军,朱将军也只是不情不愿地配合。她是真的对我失望,龙泉殿上骂我那几句简直真情流露——她的确认为我是个废物。”


    “把‘连’和‘都’去掉,”傅水伤不满地说,“我难道很蠢吗?”


    “你不蠢。”危鸣晨似乎是笑了一下。她又很快低落起来,闭了闭眼,才道,“我蠢。”


    “我其实……我竟然害怕肖献南。”


    “他那时的确是只手遮天,的确是一句话落下,便有无数人去帮他谋害郡王。郡王也的确不得不听他的话回到京都——即使明知有陷阱。”


    “郡王是我所见之人中最为强大的。无论武功谋略、胆识气魄,都无人能及。我以为能将她打败的,至少也不会输于她。”


    “所以当年肖献南逃走,我到处找不到他,我便总以为他在养精蓄锐。扶摇王室仍在东扶南方那一带活动,我想他若是联合了那些势力,真反扑过来也说不定——我一直相信他有那样的能力。”


    “我害怕失去他的消息,让他彻底蛰伏到暗处。等哪一天他突然带大军归来,我也完全不知,更无法有所准备。所以我留着第三营、留着京都卫军里的男兵、留着东扶所有的先皇旧臣。我想他绝不肯放弃这些人的,有他们在,我多少能探查到肖献南的动向,不至于一无所知。”


    傅水伤想起她不久前一些怪异举动,便问:“你刚才一直在到处张望,好像在等着什么——你在等肖献南那不存在的‘大军’吗?”


    “……是。”危鸣晨好似不愿承认,她轻声道,“我料到我可能会落单,即使没有你,我也不会只是坐着等死。我一直没有动作,只是以为他总该还有一支暂未出现的军队,眼前这些轻易就能杀死的不过是打头阵的炮灰。我最后的招数,总要用在最艰难的时刻……”


    “可他根本没有。他这种蠢货,扶摇王室根本不会与他合作。”傅水伤又接话了。她想了想,不愿再和危鸣晨说这些避着主题的绕话,她直接挑明了,“而他能有今日这力量来造反,全然就是因为你。”


    “他所有的依仗也就是你留下的那些先皇旧臣与男兵。如果你这些年直接将他们慢慢除去,肖献南根本便无人可用。他再想造反,也只不过孤身一人在扶摇荒野里想一想。他也根本不可能遇见那什么莫仙尊,如今一切全都不会发生。”


    “你实在想杀他,还不如假装死了,让池之澈演一演群龙无首无可奈何,为了稳定局势只好到处去找先皇血脉来继位——他半点脑子也没有,一定要忍不住来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那样可更好杀了……”


    她说到这里,忽想起了危鸣晨方才那句“本来应该更简单的”。她想危鸣晨其实也明白了,便只道:“可你害怕,你选择顺着他造反的心,帮他养兵,捧着那些烂蛆。五年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财力,挤走了多少本该属于女人的位置。”


    “你终于帮他把军队养起来了,还要帮他制造机会,帮他与军队联络,帮他打进宫里来,帮他伤害我们。”


    “因为你相信他强大至极,你必须要用这种方法掌控他的动向才能安心。你甚至不相信自己能打败他,沧海一粟地去找那能开启阵法的皇室血脉,才敢放心地将他引入皇宫。”


    “——如果你一辈子没能找到,又或者他不曾遇见那莫仙尊信心大涨,一辈子胆小如鼠不敢动弹。你是不是永远都要害怕肖献南而不敢对第三营出手,就要让他们逍遥快活一辈子?”


    危鸣晨并不说话。她想她应当不至于蠢一辈子,可她到底也蠢了五年,别说旁人,她自己都对自己极为生气。


    “你不是不认识他,你少年时该见过他的蠢相。”傅水伤便又叹气,“从来都不是他强大得令你恐惧,是你的恐惧令他强大。”


    “我从前在幻尘海边学刀,教我们刀法的师母只教给女人,想要她们学会自保,更学会主动出击。”她又说起了些仿佛毫不相干的事,“那时就总有几个老登在旁边说,学了有什么用,女人力气小,拿了刀也不过是激怒歹徒,反而更受伤害。还不如学会配合歹徒,乖乖听话少受些苦。”


    “好在没人听他们的。大家拿起刀来,便都知道根本没人会不长眼来挑着她们打。反而她们从前不敢拿刀时,才真是谁见了都要来踩一脚。”傅水伤说,“你倒好了,你一害怕,不仅自己放下了刀,乖乖配合肖献南,你还要逼所有人都跟着你把刀放下。”


    “你害怕你幻想中的事——你出手了,他隐藏到暗处,更不可捉摸了。就像那些人希望的,女人害怕激怒男人而不敢反抗,然后他们便能为所欲为了。”


    傅水伤不住叹气,“我都不知道后世该怎么写这段历史了,我恐怕她们想要把废物两字写上去。”


    危鸣晨终于说话了,“你想骂我可以直接骂,何必说什么后世。”


    她难道在乎什么死后声名么。


    傅水伤从善如流。她说:“你个废物东西。”


    危鸣晨:“……”


    她没想到傅水伤真的敢骂。而她想这的确是她不对,便也只道:“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说完却又浑身不舒适。她不知为何,听到傅水伤叹气,便总觉得有一些紧张,像是小时候犯了错被灵晖郡王逮个正着一般。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灵晖郡王也就算了,可傅水伤又不是郡王。


    “——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危鸣晨便话锋一转,用指尖轻轻敲着傅水伤的肩甲,“你以什么身份和朕说这些话?”


    她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想要威严起来时便也足够有气势。


    傅水伤便想自己确实是有些嚣张了,毕竟是皇帝,她或许是该客气一些。她便轻轻耸肩,“那我不说了,行了吧?”


    总算结局还算好的,虽说平添不少麻烦,该死的东西也全都死了。危鸣晨也并不是蠢,只不过思虑太多,总想要万无一失,又把敌人想象的过于强大了。


    至少她是真心想要杀光那些烂蛆,看起来也是极为自责了。傅水伤便不再说什么。


    她们安静下来。傅水伤专注地盯着地面,避免踩到些会爆浆的奇怪东西。而她又听见危鸣晨开口。


    “朕其实挺喜欢你的。”危鸣晨声音又温和起来,“第一次见时便觉得似曾相识……”


    “微臣感觉到了。”傅水伤随口接话,“陛下喜欢到一见面就让微臣下跪——丘大人说其她人都不用跪,只有微臣有此殊荣。”


    危鸣晨实在很不喜欢她这怪腔怪调的语气,她哽了一下,更温和地说:“你没有官职在身,应该自称虜才。下次可别说错了。”


    “知道了。”傅水伤语气比她还要温和,“一会儿我就割了你脑袋扔在路边,然后跪你面前大喊‘虜才该死,虜才救驾来迟’。跪着喊三天三夜。怎么样?”


    危鸣晨:“……”


    她刚刚才把匕首放回绑在腿上的刀鞘里,她现在又想拔出来了。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理她,继续去说原本的话,“……朕梦到过你。梦里你与朕交手,打在了朕的腿上。朕跪在地上半晌无法起身,你却还在一旁嘲笑。”


    “只是梦而已。”傅水伤听明白她的意思,道,“陛下连梦里的仇都要报?”


    危鸣晨低头看着她,“的确只是梦。”


    她也并不是报仇。梦中她们像是关系极好,傅水伤也只是与她切磋时不慎打在她腿上。她跪地的姿势有些滑稽,傅水伤便在旁边笑。笑够了才去扶她。而她便无奈地与傅水伤说:“……别笑了。你明日最好不要进宫,不然我一定要教你跪着和我说话。”


    “可朕是在仙尊到达东扶的那一日梦见你的。”危鸣晨想着那场景,道,“朕那时还未见过你。”


    “朕记性很好,朕确信在那之前也从未见过你。”


    那倒是奇怪了。傅水伤也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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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自己从前有见过危鸣晨。


    但她自然能感觉到危鸣晨话里的试探,眼神里暗含警惕的打量,便说:“陛下你自己做的梦,可不关我什么事。”


    “我不会托梦,更没有法术。”


    危鸣晨能从侧边看到她的眼睛。她看起来并不心虚,危鸣晨便又问:“你是否曾在郡王那里任职?”


    “八年前你来到京都时,郡王还在世。——你看起来似乎也很想为郡王复仇。或许郡王曾向朕提起过你,又或者你跟在郡王身边,朕没有仔细去看,便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她这次问得真诚,似是认为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可傅水伤是真的没见过那位灵晖郡王。她不明白怎么一个个都觉得她在为郡王复仇。她就不能只是单纯喜欢杀人么?


    就算她真的有仇要报,那也只会是她自己的仇。她没有兴趣去管别人。


    而她在危鸣晨自称为“朕”后,便不再想什么说什么了。她要么阴阳怪气,要么就直接胡编乱造起来,“没有在郡王那里任职过。”


    “不过郡王曾救过我一个妹妹。”她睁着眼说瞎话,“不到十岁的时候被郡王救了,后来一直跟着郡王。郡王死后又跟着陛下,甚至随陛下去了扶摇,在扶摇走失,再也没回来。”


    危鸣晨听着,便问:“需要朕派人去寻她么?”


    根本不存在的人,当然不需要。傅水伤便摇头,“前些时候见过她,她在扶摇好好的。”


    “那她叫什么名字?”


    “傅风平。”傅水伤随口说了她娘的名字。她只能想起来这一个姓傅的,她想她娘也不介意给她当一下妹妹。


    “嗯。”危鸣晨点了点头,却又忽然说,“根本便没有这个人。傅风平是你母亲的名字。”


    “你怎么知……怎么胡说呢?”傅水伤简直以为她会读心了。她有些惊讶,却还在嘴硬。


    危鸣晨解释,“五十多年前,尘海里风浪四起,船只遭难,沿海也总遇飓风。那时海边出生的孩子,多叫‘风平’、‘破浪’……,那正该是你母亲出生的时候。”


    “她只是叫风平,她又没有叫浪静。和海边有什么关系?”傅水伤狡辩,“况且不在海边,不生在五十多年前,就不准许叫风平了么?”


    危鸣晨已知道自己说对了,便只是继续,“单论‘傅风平’这名字自然猜不到,可你还叫‘傅水伤’。”


    “二、三十年前——你出生的那些年,海中又有水怪频发。海边渔民一生中所见最强大的生物便是那些海怪,她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同样强大,便纷纷以海怪的名字为孩子起名。”


    “而‘水伤’是传闻中最为厉害的海怪——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可没有别的意思。”危鸣晨道,“你母亲是海边渔民,名为傅风平。你根本没有什么妹妹,临时编来糊弄朕的。是吗?”


    傅水伤沉默了片刻。她总觉得危鸣晨有些得意,就好似刚才被骂蠢了,此时终于能证明自己其实聪明的很。


    她特别想说一句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的聪明人更是蠢货中的蠢货,但她忍住了,只是道:“我太谢谢你了,陛下。我活了二十八年,今日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难怪这名字那样奇怪,她怎么也想不出“伤”字能有什么吉利的意思。她还以为她娘特别不喜欢她,盼着她被水淹死呢。


    危鸣晨依旧是看着她,又问:“你与郡王有什么关系么?”


    傅水伤却并不回答,她突然站着不动了,抬头去看远处的长明楼。


    “我们走了这么久,却还没走到那楼下。”


    按理来说早该到了。可一抬头,倒好似越来越远了一般。


    危鸣晨也抬头去看。她又看了看脚下的地面,蹙眉道:“这铺地的砖石是大威宫外的样子。”


    但看看周围,又根本没有大威宫的影子。


    “恐怕是肖献南做了什么手脚——我们走这么长时间,也不曾见到半个活人。大约是被困在一个结界里,那样旁人无法来救我。”


    傅水伤皱起眉,她刚要放下危鸣晨跳到高处去查看,便忽然看见活人了。


    叶边舟正悬在空中。她手里的剑终于出了鞘,挥动间将数十个男兵卷入剑气之中,搅碎后化为血雨。


    她身下有一株枫树,满树红叶也被卷了进去。鲜血急急地下坠,红叶却纷纷扬扬不肯落下。


    而她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低头看了一眼。夕阳在她身后,也同样是血红一片。


    傅水伤与她对视。她便向这边挥了一剑。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碎裂,原本一片静谧之地,突然人声嘈杂。而她们忽地看见了大威宫,看到了距离极近的长明楼,还有周围来来去去的人群。


    “陛下!”赵得真竟然就在她们几步远的地方,见她们凭空出现,便大步走来。


    危鸣晨从傅水伤背上下来,扶着她进了大威宫。她坐下来,才沉声道:“肖献南已死了。”


    “其它人也死得差不多了。”赵得真也道,“倒是比想象的容易。”


    她好似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未看到有什么陷阱,便没有去多想。而危鸣晨勉强笑了一下,并未说话,只是又抬头去看门外。


    文武成忽然御剑到了这里。她手上握了一把剑,脚下也踩了一把。落地之后,两把剑便都飞到她背后,消失在空气里。


    她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而她对着上空叶边舟挥手,颇有些兴奋,“师姐!我抓到他们的莫仙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