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同行(三)
作品:《金丝雀的反向求生指南》 墨色如大氅般笼罩下来。极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身子似是被拽进真空袋里,猛地一抽被裹紧,贴在皮肤上绷着。
季婉仪心下重重的落下一拍,暗道不好,莫不是又有妖!
她蹬腿连滚带爬地起身,奔至那嘶鸣的马儿身畔,扣住马辔便往前跑。
方才还衔在山头的余日,瞬时便被黑魆魆的夜囫囵吞下。将整座山都活活拽入墨池中,淹了进去。
一息间,仅余一人一马的呼吸声还在。
季婉仪牵着马儿,慌乱走着,身子不自觉地抖。
她知道这不出意外的意外,又出现了。
下意识攥紧手中匕首,就着那手拍着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因着恐慌平日那双顾盼生辉的眼,此刻却如受了惊的雏鸟,颤动着翅般不断瑟缩。抖着的腿仓惶向前,步子却渐发慢了起来。
气压一层层加重,墨色的地面似塘泥般腻滞,黏脚。
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自上而下压着,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季婉仪牵着马,反复回想进入这里的细节。
先是马儿受惊,一人一马朝前奔,跟着马儿与她皆不能动弹。
方才不能动,此刻却又能动了。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令她脑中快速闪过曾与墨轩在泥人妖体内的画面。
那次是困在妖物的身体里,难道此番也是?
她抬头张望一番,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蓝绿色石头。
脑中划过一丝念头,是妖定有弱点——妖核。
一阵疾风而过,她条件反射将手中缰绳一紧。
马儿惊束,扬起前蹄,一声尖锐嘶鸣划破天穹。
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朝后重重的摔去。
钝痛似潮汐般涌来,肩背,腿臀,腰际,掼在地上,滚过巨石上,如铁锤一记一记重重地打在身上。
脑子里像是有人在耳蜗内捏搓着金泊纸,哗啦作响。
她听不见了。
“砰”一声,身子被掼到硬物前,歇停下来。
这一通下来,骨架子都险些被颠散了。
她甩了甩头,手扶在额角,忍着疼强将意识集中。努力聚焦视线,却发现手中缰绳早已不见。
寻着先前发出嘶鸣的方向看去。瞳孔不断收缩,乌白的唇不自觉颤粟着。
马儿死命的扬着前腿踢蹬,却看不见后半截马身,取而代之的是堆叠而上深褐色的长条状物。
一条蛇,一条巨蛇,盘踞在那儿。
巨大倒三角蛇头直立高昂着,似是在宣誓主权般,睨视待入腹璧的猎物。
那金黄眼中竖着两道赤红枣核般的瞳,在这森黑暗影中,耀着诡异的红光。
马儿在愈发紧缩的巨蟒躯体里销声匿迹。
从起初的死命挣扎,引项嘶鸣,逐渐只余下微弱地喘息。
那原本纠首昂胸的马首,也因逐渐缺氧而偏倒,最后一动不动。
巨蟒见猎物已屈服,那宽如立柱的蛇身簌簌滑动。
哪怕巨大也丝毫未见笨拙之感,反而灵活松开,将奄奄一息的猎物圈在中央。
那高昂着的倒三角蛇头,倏地向下一探,丫字形的蛇信在猎物周围探饲着,发出“嘶嘶”声,又似是在餐前祈祷般。
确定那猎物毫无生机,才缓缓俯下蛇头,矮下蛇身,露出那两颗钢钉般的尖牙。
就在它张口之际,腥臭扑面而来。充斥在季婉仪整个鼻腔,冲入头顶,令她胃里一顿翻江倒海,瞬时间醒过神来。
她往后一靠,心下却腾起一股心气儿来。顺着身后一顿摸索,掌心传来那粗粝的质感,心中一喜。
树,她还在松林里。
忍着酸痛,颤着腿儿靠着树支棱起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抬手自衣襟内掏出一张灵火符。
侧头朝那蛇方向看去,若不烧了这妖物,下一个葬身蛇腹的,定是自己。
她靠着树,捏着脚尖走着。借着有序的松木做遮掩,朝那蛇身后方一寸寸贴近。
脑中不断回想,上次墨轩他们是如何使用这灵火符。
像是触及便能燃烧,那火起势倒快。只要抓住时机,成功几率少说也有五五开。
想到此处,她心中希望便如星火燎原,心气儿腾蹿而起,脚也不似先前那般颓软,渐发有力起来。
马儿已被妖蛇裹入腹中。巨蛇脖颈变粗,随着吞咽凸起的身壁,缓缓向下。
靠在树后的季婉仪,视线钉在那蛇尾。
她打算先发制人,焚了这蛇尾。
蛇尾因为进食,兴奋摆动着,一记一记如醒面捶打着地面。打在看不见的枯枝上,嚓嚓作响。
额角渗出的冷汗缓缓滑下,她抬手轻擦了擦眼角渗入的汗,屏息静待着。
季婉仪看了着那逐渐势弱的蛇尾,一手攥着灵火符,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一紧,脚蹬着树身朝前一跃。
巨蟒敏锐,发现异动,猛一甩尾,树干般粗的蛇尾,迎面扫来。
惊吓之余,她往旁侧一滚,竟真让她躲了过去。
震惊之余,还未及欣喜。
空中“哧”一声破空巨响,人便如坠星陨落,被摜了出去。
“咚”一声闷响,掼在墨色之中。
只觉五脏六腑似是被倒立着抖出来,翻搅揉搓一番。
胸口气血翻涌,喉舌一紧,吐出口血来。握着匕首的手也颤粟着,抓不紧了。
眼看着那极速滑行而来的巨蟒。心“咚咚咚”的在鼓膜中撞着,余光瞥见手中的纸符,咬牙往前一抛。
火符自身前掀去,临于空中,飘飘然翩飞几许,又施施然地回落至她足下半寸不到的地面。
眼眶陡然骨突,震惊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灵火符,面色一寸寸黯然。
完了。
巨蛇扭动着身子,带着劲风,极速滑来,那庞大粗如立柱的蛇身,滑动之时,灵巧地避过隐藏在黑色之中的松木。
她将匕首横在胸前,掏出仅存那张灵火符,低垂的眸暗了暗。
只能这样了。
巨蛇直立着身子,低着头,用那双黄金色的竖瞳睨视着,似是在嘲笑眼前这,挑衅它权威的无知人类,倏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那对獠牙,朝前一探。
一阵疾风而过,脆铃声响过耳畔,她闭着眼。
“隆”一声龙吟虎啸后,气浪翻腾,跟着便是近乎齐声咚地重物落地声。
雪粉与那蓬起的血雾交杂,巨大的震鸣音荡彻林间。
气浪歇止,整片林子静的可怕。浑浊粘腻的血,顺着墨色长剑沟槽,一滴,一滴没入雪地,绽出一朵朵妖艳梅色。
下一瞬,自上而下压来一记肃冷暴喝。
“胆子倒是不小!”
季婉仪身子一觳觫,如堕冰窟。
她睁眼,张了张口,喉咙似是被砂石灌入发不声儿,身子还因恐惧发着颤。
墨轩满身血污,持剑立在她身前,周身散发着凛冽肃杀之气。
素白冷峻的脸上,一双锐目,比那妖兽竖瞳更阴森,可怖。
季婉仪还沉浸在方才那惊恐之中,未缓过神来。
良久,那本惊束颤动如鹿的瞳,缓缓动了动,瞥向倒在身侧半步之外的巨蛇尸体。
巨大的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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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头到尾劈做两半,雪地上,迸溅的血迹将她目之所及晕染,那一排排褐色的鳞皮松木皆成了妖艳的红。
剔透莹白的冰凌缀着猩红,如裹着赤色糖衣,嘀嗒,嘀嗒。
可以看出,那一剑的威力是有多大,一招击毙。
“吃,走。”墨轩沉着脸,手自空一抛,扔来一瓶药。
那语调比白日更冷了三分,仅吐出几个字,便自顾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抖出药丸,颤着唇将药丸塞进嘴里,哽了下去。
将匕首和灵火符揣进衣襟中,忍痛爬了起来。她闷声垂下头,盯着短靴足尖,向着那冰渣子缓慢移动着。
渐渐那潺潺的溪流声,愈发清晰了起来。
待行至那声音源头。抬目看去,却见仅是一道半步宽,自顶往下倾泻的几股小泉,从而汇流成一溪涧。
墨轩蹲身于溪畔,将手上血污净去。随即又将长剑没入溪流,凭那溪流濯洗着,待得干净后,将剑提起,轻拭着剑。
季婉仪蹲坐在溪边,学着他将指尖轻触溪涧。那刺骨寒气顺着指稍舔舐,蹿自全身,冻得她瑟瑟发抖。
这么冷。她微微抬了抬眼皮,见他目不斜视仍拭着他那宝贝剑。心下腹诽:这厮还将手漫进去洗剑,自虐狂。
一阵风簌簌而过,将树梢间的残雪吹落了几许。
残雪落入脖颈间那一瞬,突如其来的寒意,遍布全身,惊得她一蹿。
温热的气息带着清冷的松香拍在额角,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手,他的体温传入掌心。她眼皮打了个摆子。
抬眸之际,正对上一双幽深斜挑的眼。
“季姑娘智勇双全,竟怕这区区残雪?”墨轩眼风轻扫至钳在他臂间的手,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先前与幻蛇同归与尽的孤勇去哪儿了?”
还不等她撒手,他扬手一拂,抽身而起,自顾往前走去。
跌坐在雪地的季婉仪鼻腔涌起一股酸涩,眼也胀痛着,却是没泪。
她强忍着委屈,将哽在喉头的酸涩强咽了下去,缓缓站起身来,打算往前跟去。
突然,自黑暗处掼来一物。下意识抬手去接,待看清手中之物时,发现竟是盛满水鼓胀的绒皮水囊。
黑暗中,抛来水囊方向传来一记声音:“老实呆在这儿。若再跑,躺在剑下的,便再不是那些个妖兽。”
她拿着水囊,看了眼抛来水囊的方向。悻悻转过身去,寻了棵树,将风帽罩在头顶,靠着树缓缓蹲了下去。
瞅着怀里的鼓胀的水囊半晌。抬手轻揭开水囊,放至唇边,水自齿间轻淌入舌,温润甘甜。
她再度看向水囊,眼神满是讶异,水竟是——温的。
墨轩团着干柴疾步往回走,行至溪畔,见那月下人,蜷缩着早已熟睡。肩胛一松,放缓了步子走了过去。
凭自将干柴垒起,腰间蓝光一闪,取出一记灵火符,扬手朝那干柴处轻抛一记,“嚓”一声响,焰便腾了起来。
他轻靠在树旁,借着火光,静静的打量着靠在树地酣睡的季婉仪。
毫无灵术,能想到用灵火符,倒也不算笨。半个时辰前,才经历一场大战,此刻竟能安然入。也不知该道你是心大,还是没心没肺。
墨轩轻拂向腰间,腕间便显出一袭墨色大氅。他轻扬那大氅,罩在那她身上。
缓步行至对侧,拾起几段干柴,往火堆里添了两段干柴,用长棍将柴掏了掏,渐起火星,透过那火星,看向熟睡中的人。
她轻动了动身子,砸砸嘴呓语着:“肉,好吃。”
墨轩听着她梦中呓语,无奈摇头,唇角溅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