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醒来见故渊不知所踪，流光的神魂还在她的怀里，她握剑魂起身。


    日头已偏移向西，风声涛涛，鸟语啁啾，小溪清流静缓，游动的鱼清晰可见。


    “吃。”


    像是算准她起来的点，不知去哪了又回来的故渊恰在此时闪现出来，手里正拎着刚烤好的鲜鱼。


    看着那黢黑的棍子，不知道烤坏了几条。


    他腰间绸带安静飘荡在风中，林池鱼已经想到他坐在树上，远远运起灵息，控制着柴堆的火势，有一搭没一搭的烤着鱼，好不容易烤出一条能看的。


    林池鱼领他的情，伸手接过，“谢谢。”


    “吃完就练剑。”故渊抱臂悠悠望着她。


    闭眼前的针锋相对好像跟闹着玩似的，他突然又表现出对她的上心。


    林池鱼已经适应他跌宕的态度，没有耽误，任他高高斜靠在树干上，看她挥剑，一如当初在玄山。


    林池鱼很快发现她手中的剑与一般的剑都不同。


    因是她神魂化剑，只要她想，它可以变化成任何形状，似风似雾，化烟化雨，划过溪水，与溪水相融，辨不出真实的形状。


    林池鱼很是惊喜。这样便给了对手很大的不确定性，说不定她还真能赢了沈灵懿。


    弟子大会给弟子入灵境寻法武的时间只有三日。


    三日后，不管有没有寻到，都要接受通知出灵境。


    林池鱼缩在灵境整整三日。


    故渊斜倚树干，看见她腰间光泽越闪越亮，朝她扬了扬下巴：“好像有人很着急，你还是看看吧。”


    林池鱼这才拿起许久未在意过的阵玉。


    通讯消息接连蹦出来，林池鱼最先瞧见十万火急通知她出灵境的灵息铭文。


    接着又不断涌出这三日来挤压的通讯。


    有弟子一直在寻她，期间夹着江淮序的话，想来仍是他在背后迫使这些弟子行动。


    林池鱼一路看过去，看到一条特殊的消息，发通讯的人是沈灵懿。


    ——我已寻到法武，到时别输太难看。


    哦？


    林池鱼眉毛一挑，往下翻去。


    故渊也瞧见，凑过来看，“这就是那个想跟你比试的人？”


    林池鱼将阵玉背在身后，“看不够？”


    她唤出茯苓，看到她也发了一条相似的通讯，时间在沈灵懿的消息稍后。


    ——法武已寻到，非鱼在何处，我可来相助。


    只可惜这条信息她看见足足晚了一日多。


    她马上要出灵境，回了也无妨。


    ——已寻到，这便回，勿挂念。


    她摔碎有路铃，走出灵境。


    茯苓盯着阵玉，当着江淮序的面放出来，“门主……”


    江淮序面上温和如常：“既然没有迷失在灵境，那我们也都出去罢，弟子会比马上要开始了。”


    ……


    林池鱼出来见各处坐台已密密麻麻坐满了弟子，热热闹闹的，比较自己新得的法武，左右望了过去，并不见茯苓的踪影，嘴角上挑。


    会比即将开始。


    云镜携玄狮而去，道场中央的祭台和四方神像都消失不见，十二方神相中央流动的灵息刻着金字铭文，悬浮在上方，显示着各门各派弟子接下来要对战的人物。


    林池鱼走在坐台过道，准备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先对上沈灵懿的目光。


    她明目张胆把玩自己的法武，伸出法武拦住林池鱼的去路。


    见到林池鱼，她原本焦灼得差点藏不住的神色陡然一松，却在望向她时旋即转为轻蔑，“这么慢，不会没拿到什么好法武罢，可一定要挺到让我遇到的程度，别折在半路。”


    她的话重复来去都是一套说辞，林池鱼笑着应下，目光落在她手中明目张胆展示在众人眼前的法武。


    她大喇喇扬在手中，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她的弱点。


    是一柄翎剑，羽开七尾，身能做剑，看来远攻近攻均可，是个品级不错的风系法器，很适合她。


    “你果然还是选择了剑。”


    沈灵懿不置可否，“那你呢，你又选择了什么。”


    林池鱼笑而不语：“到时沈大小姐见着就知道了。”


    沈灵懿冷哼：“遮遮掩掩输得很惨。”


    她就近坐在沈灵懿身侧，空中又扯出一道口子，出来的人是茯苓。


    她落地先在满山的弟子内寻林池鱼的身影，见她同沈灵懿坐在一起，微微愣神，看她身边已无空隙，无奈朝她扬了扬手，找其他位置坐下。


    林池鱼回了招呼，看见她身后陆续跟着出来的弟子，转头，“沈大小姐怎么不同他们一起？”


    沈灵懿不屑：“我早有目标，跟着他们会拖慢我的步伐。你不也没跟他们在一起，还有脸说我。”


    林池鱼淡笑：“沈大小姐说的对。”


    人坐齐，御灵门的金幕上很快显现对阵者的姓名——


    御灵门江非鱼对阵北州雪域东方清。


    沈灵懿比她还关注她与谁对战，看清她对战何人便匆忙对她道：“是个我没听过的无名小卒，看来你运气还可以。”


    “谢沈大小姐关怀。”林池鱼笑道。


    沈灵懿昂首：“我可不是关心你，是怕你挺不到跟我对打的那一步。”


    林池鱼也明白，沈灵懿不敢动手脚太早。


    道场汇聚天下弟子，若是第一局就碰上，太惹人怀疑。


    她莞尔，去找自己的擂台比试。


    道场弟子众多，一个会场根本打不完，御灵门又把外门的道场辟了出来，而林池鱼这第一场，刚好就在那边。


    沈灵懿目送她离开，又给她送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


    林池鱼轻笑，跟着大流转场，见到那位弟子。


    黑衣玄袍，属族东方，也执着一柄剑。


    林池鱼想起来，北州雪域，同她们中州玄山一样，都修的是剑道，所以她于剑道的天赋才如此惊人。


    那位弟子挥剑之间流转着雪雾，属性同她差不多匹配，修为比她厉害一些，但手中法武并没她的神魂碎片厉害。


    他的剑砍过她的魂剑，顷刻之间穿剑而去。


    林池鱼也是第一回知道，原来故渊送给她的神魂，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碰得到。有人想来夺走，恐怕也不会得手。


    于他惊愕的一瞬，林池鱼果断翻身朝他背部一踹，将他踹下擂台。


    “御灵门江非鱼胜！”


    “承让。”她回到内门道场，静待金幕为她分配下一位会比弟子。


    并未注意到，有一道墨绿身影，身边紧紧跟着两名紧张的弟子，从她转场一直跟着她，将方才那场比赛完整览过，若有所思，又跟她回到内门道场。


    御灵门之上的金幕对战消息更新很快，她甫一坐下，就看到自己的名字浮现其上——


    御灵门江非鱼对阵镇远界柳下春。


    这回是个散修。


    散修的实力可模糊多了。


    林池鱼觉得自己这回得谨慎些。


    她看到会比地点，心中陡然升起一阵烦躁。


    又是外门道场。


    御灵门什么破金阵有那么稀罕，就给内门安不给外门安？在外门打的人还要两头来回跑看通知试炼，安排真让人诟病。


    千年没人骂过吗？


    林池鱼忘了，这里能拿到器并使用参加试炼的大多数修者都能驭器飞行，来回花费时间不过几息，她曾也是。


    她气呼呼地跑到外门，对决上散修。


    这回比上一回吃力，但也不是打不过。她的魂剑依然没有被防备。


    她匆匆奔至内门看结果，又去外门迎战，这一去二来，她甚至已经知道怎么走去更快。


    好不容易她的名字终于落到内场，这回是——


    御灵门江非鱼对阵御灵门沈灵懿。


    林池鱼望向下方之人，而正巧她也在望她，秀眉上挑，一脸傲然。


    “你的法武有些奇怪，但我不会怕你。”


    她也听说她的法武无形，只对她是实体形态。


    林池鱼不觉得意外。


    当她拿着她的魂剑赢了一回又一回，已经开始背负周身的议论。


    “御灵门沈灵懿战！御灵门江非鱼战！”


    这是一出大戏。


    御灵门外门弟子都知道二人之间的赌约，听闻号声，纷纷聚在看台注目场中人。


    其他各派的弟子对御灵门的异动甚是奇怪，望向场中执着一柄红色光剑之人，与传言对上号，也不助威本门派弟子的擂台，将目光聚向林池鱼这一处。


    君芜循着热闹望着擂台中人，看清人目光一愣，“怎么又是她。”


    一侧的徒弟殷切为她扇风，“感觉她确实有点机缘。”


    话落，他身侧陡然多了一个气息冷冽的男子，坐在坐台，望着场中不发一言。


    君芜感受到灵息，转头望去，手攀上腰间冰冷的剑柄，沉声，“她是御灵门中弟子，你若敢动……”


    “我不动。”他冷然打断她，“我只是，看人会比。”


    局中人对外场流动恍然未觉，红色光剑化在林池鱼手中，沈灵懿第一回真正看清她手中剑的样貌。


    确实如传闻所言，是个虚影，没有实体，地面倒影不出剑身身影，流动的红光顺着剑身下淌，像在滴血，却消失在剑端，划过空中看不见任何痕迹。


    好诡异的法武，但她不会怕。


    沈灵懿一脸傲然：“我让你十招。”


    “你确定？”林池鱼笑道，轻轻摸了摸手中魂剑流光溢彩的剑身，“我这法武外形诡谲，一不留神便会抵上你的喉咙，算一件阴险的杀人利器了。”


    “那又如何，”沈扶摇道，“以你洞明境的本事，又会发挥它多少作用。”


    巧了。


    她手里这把魂剑变化完全随她心意，根本不需要她修为到何种境地，因为这就是她本身。


    林池鱼朝沈灵懿笑，“那我们便从最基础的化形来。”


    沈灵懿深呼一口气，有些恼，“你瞧不起我！”


    “未曾。”林池鱼应了她的话，“未到终比，不放绝招。沈大小姐不也放我十招想试试我的水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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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灵息微弱，沈灵懿又不肯出招给她暴露破绽，林池鱼只得防而不攻，十招过去，分毫未触到沈灵懿。


    “轮到我出招了！”她长眉扬起，翎羽开尾。


    一阵风来，将林池鱼吹远，险些吹落了擂台，好在手中魂剑随她意念及时化形为鞭，缠住对面登台的阶梯，将她带了上来。


    手中神魂又化形剑形，抵挡翎剑的攻击。


    剑身擦过，林池鱼顺势躲闪至擂台中央，再次占据优势。


    如此反复，惹得沈灵懿恼火。


    她发现江非鱼灵息虽然微弱，但她身手比多数位怀丹境的修者还要敏捷灵活，再加上她身上还携着一柄随她心意变化的法武，纵然自己主动攻击，也打不下她。


    她只能换个方式，正面迎击林池鱼，不断地消耗她的体力。


    这是沈灵懿比得时间最长的一次会比，同样也是林池鱼的。


    七尾翎剑的威力并不低，若不是林池鱼的神魂千变万化，早已被她击退下台。


    林池鱼满身冒汗，已有些力不支。


    她须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七尾翎剑带着滔风巨浪，吹动林池鱼的衣襟，直接迅速正对她眉心袭来，剑意压着她，已是躲不过，她抬手格挡，剑气一直逼退她到了擂台边缘。


    看台中人拍了拍手，咦叹一声：他们就说嘛，一个洞明境的修士怎么可能打得过怀丹境的修士。


    就在他们陆续收回目光之时，林池鱼手中剑陡然化为流烟，带着浮动的雾气迷离住沈灵懿的双眼。


    在林池鱼双脚离开擂台前，卷住她的腰身，将她重新带回擂台中心，化身长剑，停在她手中。


    林池鱼看着回望着她的沈灵懿轻笑，“看好了，只教你这一回。”


    沈灵懿面上露出疑云，搅散遮目的云雾，轻蔑笑着扫去，“只有这些招式吗？我要教你的可不止这一回。”


    翎羽全开，她举剑向前，剑意波动，风浪涛涌，连隔壁擂台都被风声惊到，分神偷瞧。


    而林池鱼好似全然未被影响到，轻笑扔出手中剑。瞬间，剑又如流烟，丝丝侵袭入她的风阵，眼前又被云雾遮住，这一回她如何搅合都散不开。


    沈灵懿怒然：“你只会这些小人伎俩吗！”


    看台中人顿愕：这他爷爷是洞明境的修士？！


    不知何时，原本在她正前方的林池鱼骤然降落于她的背后，而她，毫无察觉，仍一心一意除着遮目烟雾。


    忘了说。


    手中剑和她本为一体，当接触它，它在哪，她就能在哪。


    林池鱼笑得风轻，“沈大小姐，我不是告诉你了，我的法武本就是一件阴险的杀人利器。”


    声音自后方传来，沈灵懿惊觉她人已落到后方，挥剑转身，却见她早已近身她身前，靠近她时陡然一转，手中法武化身剑鞘，往前送来，自己从上空翻过，同她错开。


    看台的人看得一乐，江非鱼这什么躲避战术，这不是把法武往人家手里送……


    不对……众人面色一惊。


    霎时，剑鞘像极了巨蛇张开的血盆大口，将七尾翎剑尽数吞没，沈灵懿心上涌上惊惧，在血口未吞入七尾翎羽之前，先松开了手。


    大风停息，旌旗静止。


    剑鞘便带着七尾翎剑错过沈灵懿的身，落到林池鱼手中，瞬间散如漫天云烟，将七尾翎剑剥离。


    她笑嘻嘻地摇了摇手中的七尾翎剑，“说了我的法武招式都比较阴险，你还不信。”


    沈灵懿面色扭曲，“还给我。”


    “我凭本事拿到的，凭什么还，是你太轻敌了。”林池鱼笑着，依着沈灵懿挥羽施灵的样子，拿七尾翎剑轻轻扇了几扇，狂风卷着巨浪将沈灵懿步步逼退。


    “我教你一课吧。这一课叫做，不要暴露自己。”


    林池鱼一步步向前，看着她眼中光一点点消失，怒目圆睁，手中扇风的幅度更大，眼睛弯作月牙，星光闪闪，润泽盛辉，“以后，要对我言听计从哦。”


    林池鱼补了最后一扇，沈灵懿彻底出界，她把手中翎剑一并扔出界给她还回去，站在高台，居高临下，让沈灵懿恍然觉得，这才是她的真实气度。


    她看着高台俯视她的女子淡然启唇，“还给你，承让。”


    “御灵门江非鱼，胜，晋下场！”


    沈灵懿心死地闭了目。


    满场哗然，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是一场堪比决赛的精彩决斗。


    意识到是怎样的结果，他们满眼呆滞：一个洞明境打赢了怀丹境？她那什么法武也太魔鬼了吧！


    玄山方向，君芜神色认真，“法武虽有功，但她是智取，真是精彩。”


    明明容貌气度与记忆中人截然不同，她立身低头的那一瞬间，君芜竟然又联想到青云山总是淡淡望着他们的女子。


    不自觉喃喃，“就因为……”


    那片神魂碎片吗。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身侧之人，发觉他人已不见，再抬眼，他已然朝着御灵门的方向而去。


    糟糕！


    君芜立马跟着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