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作品:《阴湿疯批今天也在火葬场

    054


    离人苑


    屋内燃着倒流香,一圈一圈灰白色的烟雾自下而上地缠绕着整座香炉,绵延不尽,丝缕欲散。


    “你攻打南照,究竟是为了什么?”芊芊低头,问那安静躺在榻上的人。


    是野心吗?


    如果当真是为野心,为何任那刀尖没入时,还要忍痛将我抱紧呢。


    谢不归紧闭着眼,唇上血渍半干,上身赤.裸,乌发披散满身。


    匕首被拔了出来,腹部的伤口也已经被人处理过,一圈一圈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浓郁的药味儿掩盖了他身上的薄荷香。


    他似乎正在做梦。


    陷入冗长的梦魇醒不来,羽睫颤抖,一层薄薄的红,自耳际蔓延到脖颈。


    “你、你要去哪。”她听到男人模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芊芊一怔,倏地轻声道:


    “去江南。”


    什么?


    芊芊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笑着问:


    “夫君,春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江南好吗。”


    她的眼里带着笑意,“咱们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看垂柳依依,桃花灼灼,待游至渔村,便去尝一尝我最爱吃的鱼羹,也尝一尝你最喜欢的甜杏酿。”


    “等入了夏,我们可以亲手摘下菱角,取那荷花瓣制成荷花灯,趁夜放入湖中,看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如神灵夜游,倾数斛萤火于天地之间。”


    她说罢,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唯有滴漏声声。


    她垂了垂眼,低声说,“烧了你送的玉腰奴,是我不好。”


    “抛下你和悠然,是我不好。”


    “若有来生,我们生在寻常巷陌,做一对平凡夫妻。男耕女织,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好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


    “祝芊芊……”


    芊芊听到他睡梦中呢喃的呓语,他最后对她的那份感情,是爱还是恨?在这个安静的雪夜,这些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临走时,侍卫和婢女都有些犹疑:“娘娘……”


    芊芊朝他们打了个手势:“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谢不归梦里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春夜。他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外出散步。


    却不曾想,妻亦未寝,于是夫妻二人,同游春庭。


    庭中下了一场梨花雨,片片梨花在月光中飞舞,宛若落雪。


    “郎君,郎君!”忽然有人在后边呼唤他的名字,似


    乎是有很紧急的事。于是他止步。


    可身边的人却径直向前走去她撑着一把骨伞身形清薄衣裙和发丝飞扬月光笼罩她周身犹如那短暂栖息于花枝上的蝴蝶随时都会飞走。


    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夫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忽然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谢不归低头看到他的左手小指上系着一根红线而那红线连接的另一头正是她的手腕。她越走这红线便被拉得越长。红线当中还挂了一枚金铃正在叮当作响。


    他看着这根红线隐隐觉得心安。


    这红线是他亲手给她系上的。


    只要红线在人就在。


    只要铃铛在响不论她去哪里都能找到她。


    谢不归立在那里脚步如同生根一般始终无法踏出一步看着那身影渐渐走进风雪之中他忍不住在后边喊她。


    夫人。


    卿卿。


    祝芊芊。


    那身影却似乎不曾听见渐渐地谢不归没有了意识。


    待外面喧嚣响起


    梦中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春夜至于看到了什么人梦到了何样事却已是模糊不清。


    他轻轻咳嗽着脑海中突然闪过梦境的碎片新婚之夜烛滟流光。


    他持着系着红花的称杆挑起盖头看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那张明艳羞涩的脸庞


    他记得梦中那个一身喜服的自己痴痴看着她低声问了一句:


    “你会像当初在灯会上拉着我穿过人群一样领着我走过这一生吗。”


    新娘子笑眼弯弯红唇如花说:“当然会啦。我是你的妻子呀。”


    想到这里谢不归抬眼问:“有人来过吗。”


    男人披散长发白玉似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婢女小心翼翼回:“有。”


    “宋女使求见陛下只是奴婢谨记陛下吩咐不曾放人进来。”


    谢不归闻言没有回答视线看向窗外忽然一怔。


    雪下得愈发大了。


    -


    齿犀微露朱砂唇手荑缓转青葱指。


    芊芊瞥了一眼旁边托盘里放着一条鲜亮华丽的衣裙。这是一条百鸟裙在南照乃是祭祀时王女所穿的服饰一般不会在寻常的场合穿着此裙。


    不禁微微一叹。


    真是……准备得很充足呢。


    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地步


    至光明之下脸庞被烛光勾勒得愈发娇俏。


    北凉公主。屠晓菁。


    “自然。”少女朱唇微勾“晓菁敬重王女


    她浅浅笑着声如白雨跳珠透出拒人千里的清寒。


    “到了现在还自称晓菁吗。”


    芊芊并不转头安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一张陌生的脸“穆王妃。”


    屠晓菁不郑兰漪很是意外:“晓菁听不懂王女在说什么呢。”


    芊芊也不多说只拿唇纸在嘴唇上最后抿了一道如此妆容便成了。


    郑兰漪说:“从邺城到桂城这一路王女吃了很多苦吧?”


    她站到芊芊身后探手执起一把象牙梳替她梳头。


    “我还不是穆王妃只是知还妻子的时候也走过这样相似至极的一段路……有一段路连马车都过不去我只能下来徒步行走。”


    “我的脚磨破了脸手上也生了冻疮王女知道冻疮吗?挤破后会流出血和脓水任是多好看的手也会惹人嫌恶。”


    芊芊倦怠地垂了垂眼这一晚似乎谁都想对她倾诉心事拿她当那知心树洞么。不过她也没有办法把对方赶出去因为门外守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


    郑兰漪勾结了大魏的将领。


    郑兰漪声音很轻:“我知道只要翻过那一座山我就能见到知还救他的命和他团聚。思念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感觉?王女体会过吗?像是腿上扎着滚烫的针我抚摸着小腹我的孩子像是睡着了我说知还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我和孩子不论生死都会跟着你。”


    郑兰漪为她挽起发髻挑选着合适的发钗和步摇突然想起南照首饰多以银饰为主便取下那金簪换了纯银的簪花给她细心地簪上。


    “我在路上遇见了山贼。”


    郑兰漪笑着说:“他们杀了我的婢女还有随从。”


    “然后他们围住了我。”


    “我听到他们的语言才知道他们是殊来古国的人。他们的眼神让我知道他们想对我做什么啧两腿一张的事可是知还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说起来殊来古国的人跟你们南照的人一样呢都很信仰神灵。”


    “而且他们极其畏惧一种邪神他们相信一个女子如果下.身流血不止便是被邪神附体会带来灾祸。”


    “我不过一深闺妇人


    他们都是四肢健全的男子,我能做些什么呢?哭着求他们放了我吗?太蠢了。所以,我用知还送我的白玉簪,扎进了腹部。


    郑兰漪为她戴上银发簪坠,坠饰是小铃铛,动起来会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拨弄了一下,像是觉得颇为有趣。


    “只要能救知还,只要能活着见到知还,豁出我们娘俩的性命,算得了什么?他们果然怕了,畏惧地不敢靠近,我以为他们会放过我。


    “可是。


    “他们之中有人认出我是谢不归兄长的妻子。


    “你也知道,谢不归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什么,


    郑兰漪轻轻笑道,“是他曾一手覆灭了殊来古国啊!


    郑兰漪不无鄙夷地说:“太可笑了,那样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竟也是爱着他们的故土的。


    “一个、两个、三个。啊,五个。一共五个人,对,他们一共五个人。也许是太久没吃饭,也许是刚才与我的护卫打斗,受了不小的伤,我捅死了两个人,割下了一个人的脑袋,挖出了一个人的眼珠,还有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竟然丢下他们的同伴逃走了。郑兰漪轻声叹息,“杀人好简单,真的好简单,像是捏死虫子一样容易。我为什么从前从没想过,我为什么一直在忍?郑家的那些人可比山贼好杀多了,如果我早一点悟出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但我伤得也很重,站直都不可能,只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知还的身边去。我好喜欢他啊,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跟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郑兰漪取出一条银发簪链,认真地给芊芊戴上,细银链缠绕在那两根乌黑的辫子上,还有一些细链子则垂在肩部,衬着女子精致的妆容,显得格外华丽。郑兰漪忽然生出一种自己是那入殓师的错觉,她愉悦地笑了笑。


    “不知爬了多久,我看到了散落的辎重。那是我变卖嫁妆,四处筹措银两,才好不容易筹集到的军需,就这么全都洒在了地上。我看见——狼。好多狼。它们埋在那些家丁的肚腹之间,吃得满嘴是血。护送军需的家丁们,全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哦,还有我,我一个人。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我凭什么会觉得我一个人,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这一切?谢知还的祖母,那个老东西,一心弄权,嘴上说着知还是


    她最疼爱的嫡长孙,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假惺惺地哭一场,什么都不为他做。谢知还的弟弟,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神威将军,无人寻得他的踪迹,想必当时正黏在你身边,在你的裙边跟你日夜恩爱吧?谢知还的堂弟,更是个不顶事的废物。我婆婆倒是爱子深切,可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多给我筹措一些军需,借我一些家丁,护我到达战场。”


    “而我爹,堂堂郑国公,因为大桓皇帝的猜忌,也按兵不动。”


    “可怜我的知还啊。”


    “知还,知还,怎么就,不知道还家了呢?”


    芊芊始终沉默。


    “所以我说,王女你真的是命好,那么一条遥远的路,那么多的危险,你却能安然抵达你爱人的身侧。”


    芊芊看向镜中人:“所以你将你遭遇的一切归咎到谢不归身上,想要报复他?”


    所以才会对悠然动手,才会精心地谋划了这一切。


    “报复……”郑兰漪笑了,眼角溢出晶莹,疯狂又悲伤,“太幼稚了,我没想过报复他,我只是拿回我夫君此生最想要的东西。当然,顺带让他尝一尝永失所爱的痛苦,也是个有趣的主意,这世上怎能我一人如此痛苦?从前知还与我在一起时,总是不忘他这个弟弟,其实知还他啊,对每一个弟弟妹妹都很好,可是,他的灵柩抬回邺城时,永安都为他哭了,谢净生却一滴眼泪都没掉,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憎恶。”


    谢知还最想要的……


    是皇位吗?


    “到底是他想要,还是你想要?”


    “我不想妄自评价你的对错,”


    芊芊站起身来,拿起那件百鸟裙,满头银饰在烛火中如星子闪光,辫子缠绕的银链微微摇晃,如同银河落九天。


    “你曾经说,终有一日我会理解的,可是,”她摇了摇头,“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你知道谢不归不会与你分享权力,于是想尽办法从皇陵逃脱,从北凉窃来权力,成功再次进入这角斗场中。可,如果你当真是为了你的深爱之人,为何可以跟杀害你夫的人一同合作,与虎谋皮?骗别人可以,骗自己就有些可笑了。”


    世间之事,悲凉莫过。


    妻不知夫,夫不知妻。


    郑兰漪抬手,抹掉眼角的眼泪,亦是笑了,她脂粉被泪水洗去,露出那颗标志性的泪痣,欺骗性十足。


    “给王女讲了那么长的故事,竟然丝毫都没有打动王


    女么?


    她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深情?自我感动罢了,每一个上位者不都是如此么,总要为自己的发家史编出一个触动人心的故事,要么彰显他们生来就不与凡人等同,要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不,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我都是被逼的,都是命运不公啊……没错,那个孩子,我杀了,没有丁点不舍,一团未成形的血肉罢了,不论如何有我重要吗?就算它下到地狱,知道是为了母亲去死,想必也是愿意的。


    “百年之后,若能再见知还,


    “从始至终,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芊芊叹了口气,若是当真不爱,为何会期盼着百年之后,与之再见呢?


    郑兰漪看着芊芊换上那身百鸟裙,乌发红唇的女子,如那瓢泼的血雨,行走的红雾。


    她露出一个微笑:


    “王女,请吧。


    门外森森甲胄。


    “王女。临出门前,她又忽然问了一句,“你不怕么。


    芊芊耳边不由得回荡起项微与说的那一席话。


    春秋齐女的真相……


    “即便是断情,也无法炼制出来。这一点,王女比我清楚。因为春秋齐女断的不是情,是命。


    “唯有承载它的容器受到强烈撞击,在濒死的那一刻,才能使其破壳而出。


    “世上,哪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有的不过是……


    “以命换命。


    郑兰漪的问题,芊芊并没有回答,她踏出门外,风吹动身上衣裙飞扬,雪花落在裙裾上顷刻融化,便成了一抹血痕。


    心中只是想,这身裙子这样的红,原是用胭脂虫染色出来的。


    只有用胭脂虫染色,才能使裙子呈现出一种鲜艳、饱满的红色,且对织物的影响极小,通常能保持原有的柔软和光泽。


    传说中,胭脂虫染就的衣裙。


    永不褪色。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穿过一次,这样的衣裙,是什么时候呢……


    是大婚。


    芊芊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月光下飘落的雪花片片晶莹,闪烁微光,恍惚如至当年。


    红烛高照的深夜。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


    那时那个郎君站在她身前低低吟诵着耳尖微红。


    而她思维跳跃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生当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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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归死当长相思。”


    却叫他轻轻捂住了嘴。


    郎君眼睫蜷曲眸色是那样深那样深他温柔地说:


    “嘘这两句忘了吧


    “不要记永远不要记。”


    -


    战事是后半夜起的。


    踢踢踏踏声伴随着马儿嘶鸣声战鼓擂动攻城的号角吹响箭矢如雨。


    守城的士兵一波接一波地倒下满地尸体和鲜血。


    城墙之下喊声震天。


    “大魏皇帝遇刺!杀啊!杀进城内取皇帝首级为死去的弟兄们复仇!”


    “杀!杀!杀!”


    “叮!”她鬓边的一朵银花被流矢击飞坠落在地。


    旁边挟持她的士兵倒下去胸口插着一支利箭。


    很快便有另一名士兵替上来挟持住她。


    血流过脚边浸湿了鞋袜。


    突然有人悚然一声:


    “那是、那是大魏皇帝?”


    “他没死?!”


    “咻!”芊芊睫毛一颤转眸看去只见城墙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容不迫地弯弓拉弦一箭射出。


    百步之外南照的先锋将领甚至连躲避都不能头颅便被铁箭洞穿从战车上摔了下来栽进雪地之中。


    于千万人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一箭极大地震慑了攻城的南照士兵。登时攻城的速度慢了下来。


    大魏皇帝身披黑色大氅那围着下颌的玄黑色绒毛衬得一张脸白无血色长身玉立缓缓放下弓箭。


    “陛下……”苏倦飞有些担忧这伤口崩裂不是闹着玩的可他也知道若是没有君王坐镇这桂城迟早被破对峙到现在南照士兵已经被逼到极限今夜这一战是他们的背水一战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反观大魏这般分明已露怯意。


    却因为陛下的坐镇而重新稳定下来士兵们分立两侧挥剑砍断敌军射来的利箭。


    “陛下安然无恙!大魏江山永固!尔等南蛮子还不快快投降!”


    南照士兵心中也清楚太和城必定也在经历与桂城一样的事。


    他们的亲人、爱人、友人也如桂城里的百姓一般瑟瑟发抖担惊受怕随时都会被攻进城内的魏军如宰杀牛羊一般杀死。


    怎能退


    ?不能退!


    “轰!攻城木又是一场撞击,脚下的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祝老贼!突然一声厉喝。


    “南照王女在此!公孙羽抓着芊芊,拿刀架在女子柔弱的脖颈上,“老贼若不速速投降,你这外甥女即刻在三军阵前,血溅三尺!


    谢不归猛地抓紧了城墙上的青砖,骨节泛起青白之色,他脸色愈发惨白,猛地转过头去,两只眼如鬼火,盯着那一袭如血红衣的女子,清瘦的下颚线绷紧,愈显得锋利。


    公孙羽硬着头皮,刀却坚定地抵住芊芊的脖子,哪怕是陛下顷刻要了他的命、他九族的命,他也不能退下!他必须这么做!


    是他之前被这妖女蛊惑,竟将这样一个重磅炸弹留下,若非北凉公主提点……


    红颜祸水,不论如何,都必须杀之!


    然而,帝王只是看了一眼,便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垂在身侧,黑眸盯着战场上,南照三军已全部集结,一眼望去,乌泱泱的看不到头。


    雪,愈发大了。


    公孙羽见皇帝并未表态,当即大喜,他的刀压向芊芊脖颈,血线渗出,冷声道:


    “看来王女自视甚高,你看看陛下对你,可有几分在意?一个女人如何比得过这大魏江山、桂城百姓!


    然而刀下女子,却纹丝不动,甚至那一双眼里,不曾流露出半分恐惧,只是安静地看着战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只见,那黑压压的南照士兵如潮水般分列两侧,露出洁白的雪地。


    一人驾着高头大马,提剑而来,银甲兜鍪,他抬头,望着城楼上惊险的一幕。


    祝拂雪。


    他的视线中映出皇帝和士兵的身影,以及那刀下纤柔的女子,是最鲜艳的红。


    他的亲卫厉声道:“大将军,大魏背信弃义,攻打我们在先,今又以王女性命相逼,着实可恨!若不能生擒皇帝,千刀万剐,实难消心头之恨!


    “王女与南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南照危在旦夕,随时都会覆灭,我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就在今夜!若是南照亡国,王女……又岂会苟活?大将军,攻城吧!


    “不可因一人,而弃全军于不顾啊……


    “将军攻城吧!末将愿为王女陪葬!


    “末将愿为王女陪葬!


    “末将愿为王女陪葬!


    祝拂雪麾下亲卫,几乎尽数皆跪。


    唯有极少数人,犹豫


    不决。


    一亲卫喝道:“少祭司还在途中,必定会带来太和城的消息!拱卫太和城的军队,尚有五万余人,更有大巫从旁辅佐,而那些大魏士兵长途跋涉,又是从奇险无比的栈道攻入,损伤必然惨重。各地圣坛分舵亦在集结军队,向王宫围拢,届时必将魏军瓮中捉鳖!若是王城局势扭转,危难解除,我等此刻冒进,岂非白白害了王女性命?!”


    “不如再等等,等少祭司——!”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报——”一小兵慌乱地从后方跑来,跪在祝拂雪马蹄前。


    “是少祭司的援军到了吗?”有人期冀地问。


    小兵颤抖着声音说:“是、是……”


    众人松了口气


    “是北凉!”


    那小兵以头抢地,哭道:“大将军,我们的后方……被、被北凉军堵死了!后方军队正与北凉军厮杀……却不敌……被杀得人仰马翻……”


    腹背受敌?!


    此一刻,众人面若死灰。


    前面,是固若金汤的桂城,大魏皇帝亲自坐镇,看起来安然无恙,对方精于兵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所谓遇刺,想必是放出来的烟.雾.弹;


    而后方,竟被北凉大军包抄!


    南照,还有什么南照?今夜过后,将再无南照。


    大魏北凉两大强国,早就联合起来,预备要将南照瓜分了!


    火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咣当!”


    有人掉了手中的兵器,就是这一声巨响开始,接连不断有人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开始哭嚎,大叫。


    更有甚者,竟直接拿刀抹了脖子,血飙到旁边士兵的身上,将对方吓得踉跄倒地,一片炼狱景象。


    顷刻间,雪地之上,布满死尸,血腥弥漫。


    但还有人,正坚定地望着他们的大将军,可以说南照所有喘息的机会,都是大将军呕心沥血,争取出来的。大将军就是南照的神,最后的守护神!


    祝拂雪凝望城楼。


    隔得太远,他看不见他家囡囡的神情,不知她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是如何想法?


    他想起阿姐分娩的那一天,他是第一个抱她的人。


    那么小啊那么软,他阿姐就靠在床头说,她父亲去得早,想给她取个名字,也没有人商量,不知叫什么好。


    阿弟,你给她取一个吧。


    “这是我们南照的月亮,蝴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