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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冷遇疯批》 第61章 左相喜欢谁
季秦跑出门口,就被捉了回来。
面对不苟言笑的季秦,她忙开口:“我想见公主殿下,别打、别打。”
话音落地,循齐从无情背后探出脑袋,盈盈一笑,惊鸿一眼,看得季秦沉眸。
循齐跳了出来,背着手看她:“钱,还我。”
少女清纯,不施脂粉,朝气蓬勃,笑容浮于表面,季秦笑了起来,将钱袋子还给她。
“鸿胪寺卿,我三岁就跟着养母走街串巷,论起行骗,我养母可祖宗呢。”循齐将钱袋子收回来,抬头,看向季秦,唇角微勾,“有本事骗,也得有本事带走。”
“别别别呀,我有一宝贝,卖给你?”季秦嘿嘿笑了,推开无情,走到她面前,“先用后付。”
循齐被勾了心思,“什么?”
季秦将人拉至一旁,在她耳边低语,“情蛊。要吗?”
“什么?”循齐惊讶,“还想骗我?”
“骗你做甚,我给你一颗,你回去玩玩,觉得好用,再拿钱来买,如何?”季秦好笑道,“这可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好东西,我朝可没有。”
循齐半信半疑,道:“这是什么东西?”
“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昙花一现。”季秦神神秘秘,唯恐被左相知道,拉着循齐又走远了几步。
她耳语一句,道:“别告诉左相。”
“这是蛊毒吗?”循齐好奇。
季秦眼中浮现笑容,摇首道:“不是,服药者,半个时辰内出现幻觉,会看见她最爱的人,心中情欲浮现。我给你药,你去试试左相最爱谁,如何?”
最后一句话,如同重锤,捶在了循齐的心口上,左相最爱谁?
“药呢?”
“饶我狗命?”季秦眯眼微笑,“小殿下,慎用哦,别被左相打断腿哦。”
“药给我送来。”循齐低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的袖口,“最好保守秘密。”
季秦得逞一笑,道:“我回去给你取,殿下,慢走。”
循齐心里藏了心事,神色不定,也无意与季秦计较,将钱袋子丢给她,自己转身走了。
“咦……”季秦疑惑,这位祖宗怎么又给她了?
不管了,自己收下即可。
循齐落寞地回到卧房,站在窗口,怔怔地看向西厢房的方向,不觉吞了吞口水,马上要知晓左相喜欢谁了。
她有些害怕。
隔日,季秦便将药送来,药匣子里放了三颗,附有一张纸条。
【放心使用,拿命担保。】
循齐将纸条烧了,也不敢随意使用,让人去找只野猫过来,掐着脖子喂了一颗*。
等了半日,野猫活蹦乱跳,但看见凳子就扑了上去,多半是出现幻觉了。
循齐心中有数,但不敢随意使用,而是再等了三日,确保夜猫无事,才敢拿出来给人使用。
为了稳妥些,循齐带着药,去找十七娘。
她将药递给十七娘,“吃了。”
十七娘不疑有它,张口吃了,吃完才问:“这是什么药?”
“昙花一现。”循齐说,凑到她的跟前低语:“会放大你心里的情意。”
“你是被人骗了罢。”十七嘲讽她,登时就笑了出来,哪里会有这么神奇的药,然而吃完以后,脑袋有些晕。
她扶着额头,有些不适应,“不对,我头晕,循齐、循齐……”
循齐低眉浅笑,抬起她的脑袋,逼着她对视自己,“你晕了吗?”
十七娘头晕目眩,推开看了她,努力稳定自己,坐了片刻,脑袋不晕了。
她抬头看向对方,眼前浮现阿元的相貌,她疑惑道:“阿元,你何时来的?”
循齐勾唇笑了,果然,季秦的药没有骗人,她笑了笑,道:“刚刚来的。我先走了。”
唯恐出事,她忙去前面药铺将阿元找来。
至于后面的事情,她没想法想知晓。她一人离开药铺,翻身上马,仰首看着秋阳,微微一笑,调转马头,转而朝季府走去。
季秦孤家寡人,无父无母,但家里都是美人。她一下马,门口的管事走来,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妇人,风韵犹存。
“夫人。”循齐上前行礼。
管事含笑,道:“姑娘找我家大人吗?”
“颜家循齐,烦请您通禀一声。”循齐压低声音。
管事闻言,神色微变,忙将人引入府内,招呼下人去请大人。
往里面走,又见三两婢女,皆是样貌秀丽,步态婀娜。
寻常人入府便会打量府内景色,可入季家,却被环肥燕瘦的美人吸引目光。
方走入待客的厅堂,就见到一红衣女子,长发挽作发髻,眉眼英气,个子也高。
她成亲了。我朝只有成亲的女子才会将发髻挽起来。
循齐上前,女子朝她行礼,动作僵硬,循齐抿唇笑了,道:“季秦胆子可真大呀。”
“您是何意?”红衣女子脸色微变,口音还不是京城的,说的更不是官话。
话音落地,季秦如一阵风般挤入两人中间,推开了红衣女子,道:“你下去。”
转头招呼循齐:“小师妹,你怎么来我家了,稀客稀客。”
“我喜欢你喊我小师娘。”循齐负手,长身玉立,姿态昂然,“我来拿药,还有吗?”
“不是刚给你吗?”季秦诧异,“都用了?”
循齐说:“还有,我想多拿几颗。”
少女面色粉妍,说话间,脸蛋发红,落入季秦眼中,便是清纯至极,果然是左相养大的。
季秦挥袖,红衣女子退下去,自己拉着循齐入花厅说话。
“你是用于试探了吧?”季秦也明白,毕竟那是左相,可得要多试验几回。她大方道:“再给些便是,但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循齐问道:“何事?”
“右相的事情,我回来后,听得糊涂,她是谁?”季秦顺势就问了,“听说闹得沸沸扬扬?”
“她的事情,与朝政无关。你开价。”循齐不愿多谈,眼中冰冷,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季秦纯属好奇,左相不成亲,皆因她的性子使然。右相则不同,她性子温柔,待下仁厚,自然希望她过得好。
季秦上前一步,道:“殿下,我只是担心她罢了。女子在这些事情上总是吃亏的。我曾拿这药试过她,她喊一阿姐……”
“你放肆!”循齐震怒,“你怎么敢这么做。”
季秦却笑了,神色自若,甚至朝她眨了眨眼睛,“殿下,我如今知晓阿姐是谁了。”
是上官家真正的嫡长女—上官礼!
她及时说道:“我与你说罢了,此药给你用,切勿流入旁人手中。”
“我知道了。你最好慎用。”循齐心里敲着鼓,反过来看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循齐,“我倒好奇,你心中的人是谁?”
“我还真试了。”季秦挑眉浅笑,并不遮掩,“说了你也不认识,死了好多年了。”
循齐白她一眼,催促一声:“药给我。”
取过药,循齐从季府离开。
刚走出坊间,恰好遇见对面一行人,她避让,对方的马车在她跟前停下。
四马拉的马车,车夫与护卫们穿着一样的服饰,车帘掀开,露出纪王的一张脸。
循齐朝天翻了翻眼睛,不得不上前招呼:“纪王叔公,这是去哪里?”
“去走走,殿下这是从哪里来的?”纪王看向她身后的墙壁,仔细想着此处有何显赫之府。
此地离宫城远,显赫的朝臣不会在此地购买宅子,相比次一等的朝臣会在此地定居。
循齐也不遮掩,直接说:“我来找鸿胪寺卿,要些女儿家玩的东西,我该回去了,纪王叔公保重。”
言罢,她打马离开。
纪王却不肯罢休,昭惠公主狡猾得很,怎么会甘愿说出来,必然是用鸿胪寺卿来遮掩。
他唤来心腹:“去查一查,哪些大人住在附近,拟一名单,交予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属下这就去。”下属颔首答应下来。
那厢离开的循齐万万没想到自己难得说实话,竟然被当做谎话。离开纪王后,她就抛开了老东西,打马回府。
回到府上,她立即将药拿出来,小心地放到自己准备的药瓶里。
看着掌心中倒出来的药丸,她轻轻地吸口气,唯恐惊动了药丸。
仔细数了数后,她将药丸放入药瓶里,仔细找了找,找到一暗格,今日来不及了,明日再用。
看着暗格,循齐心里害怕又兴奋,紧张地摸了摸药瓶,试一回就知道了。
就一回。
鼓励过自己,她将暗格合上,脑海里一片混乱,十指跟着发抖。
循齐低头看着自己紧张到发抖的十指,忍不住将双手握住,阖上眸子,鼓励自己。
“循齐……”
一句熟悉的声音吓得循齐从坐榻上蹦了起来,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来人,“左、左相。”
“你在做什么?”颜执安缓步走近,看着面红耳赤的少女,不免疑惑,她试图看向左右,发现屋子里只有她一人。
颜执安走到她跟前,“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说完,她伸手去抚摸循齐的脸颊,都有些烫手了。
“我在想纪王,您突然进来喊我,吓到我了。”循齐后退一步,试图避开她的手。
颜执安疑惑:“我唤了你三声,你就听到一声吗?”
“啊、三声啊,我、我想事情入神了,您怎么来了,坐。”循齐背过身子,捂着自己的脸颊,暗骂自己没出息。
调整好情绪,她转身,后退一步,示意左相坐下来。
见她慌慌张张,颜执安眉心微蹙,不觉再度查看左右,可周遭并无哪里不对,她只得放下心,道:“该用膳了。”
“哦,我刚回来的。”循齐粲然一笑,齿如白玉,眼中如往日般热切。
颜执安颔首,“我先回去了。”
“我和您一起,晚上吃什么呢?”循齐一步跨过去,双手抱住她的胳膊,趁机攀上她,“您这几日在这里待得高兴吗?”
丁忧在府,无宴无席,且府里只有她一人,算是憋闷得很。
当这种憋闷对上母亲的催婚,颜执安又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很好。你伤如何?今日胸口可疼?”颜执安反过来询问她。
“我很好呀,我想再过两日就回巡防营里。”
“不急,等太医来后再说。”
“好,听你的。”
两人在一起用了晚膳,循齐不敢多打扰,膳后便走了。颜执安一人坐在屋内赏月,望着一轮明月,听着周围的动静。
公主府太静了,循齐本是热闹的性子,可这一年来,少往她跟前凑,像是故意避开一般。
她望着明月,不知所措。
循齐是在守规矩吗?
不,她不是守规矩的人。甚至,有些叛逆。可如今却这样的守规矩,让人心中不安。
她枯坐良久,呆坐不语,被这个问题困住,始终不得法。
****
循齐回巡防营了,朝堂上遇到季秦,她正领着人去核对公主的嫁妆。
少年人爱穿红色,循齐一袭红色的劲袖袍服,显得腰肢纤细,站在阳光下,肌肤雪白。
季秦扫她一眼,唇角带了笑,“殿下的药,给谁去用了?”
“季秦,你的问题有点多。”
“不,我见殿下好相貌,心生喜悦,自然就会多加在意的。”季秦双手抱着肩膀,眉眼疏朗,眼中勾着笑,“殿下,我可是很实诚的。”
循齐腻她一眼,道:“小心我告诉左相,让她打断你的腿。”
“你试了吗?左相。”季秦俯身,靠近小公主。小公主身上隐着一阵清香,沁人心脾,闻起来很舒服。
她嗅了嗅,道:“你这熏香,闻起来不错。”
“这是相府的方子。”循齐不假思索。
她离开相府,一直保持以前的习惯。所以,她身上的熏香还是在相府时配制的。
各府有各府的习惯,大户人家都会用自己配制的熏香。
季秦看向她,道:“你与左相,很是亲近。”
循齐转身走了,这人脑子有病,她和左相亲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需要你来置喙。
她走了几步,季秦赶了过来,“小公主,我要走了,你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做什么?”
“我做你的情人!”
循齐脚步一顿,立即看向左右,忙捂住季秦的嘴:“休要胡言乱语,陛下知道,要了你的脑袋。”
“哎呦,你怕什么呢。你我皆是女子,搂搂抱抱又如何呢。”季秦不以为然,“您等我,最多两年,我就回来了。”
循齐推开她,道:“我走了,祝你好运。”
“小公主,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季秦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她。
果然,单纯的小公主停下脚步,目光炽热,她立即笑了,“情窦初开呀。”
“季秦,知道太多的秘密,会死的。”
“我知道又何妨,总比右相痴恋自己的长姐为好。”季秦语气轻松,怕什么呢,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她步步靠近循齐,笑若牡丹,眼神明亮,凑近循齐的刹那,嗅了嗅,低声说:“你心里的那人,不要奢望,若不然,你可以看看原山长。”
原山长爱慕左相多年,数年光阴如一日,从未放弃过,也从未成功过。
循齐屏住呼吸,站在天光下,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到出汗,“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观殿下美貌,令人亲近,故而想要提醒罢了。”季秦好笑道,十六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恰是爱得最深最纯之时,不知天高地厚。
她说道:“左相美貌,居百官之首,且颜家富可敌国,她想要什么,触手可得,至今一人,你就该知晓,这样的神女,不是寻常人可以触碰的。”
颜执安年少成名,世人截皆知她善探山寻矿,赞其冰清玉洁,奉若神女。
循其回来前,谁家不想娶其,哪家郎君没有觊觎过。
颜执安在朝,威望过高,太子一党,早就想拉其入营。
她说:“小殿下,你要想好了。以你的权势、地位要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天下之大,并非只颜执安一人。”
循齐抬首,正视季秦,“你以为你看到了真相吗?”
“我只看到了年少人的一颗真心。”季秦轻轻勾起嘴角,与她对视,“你可以看看我,我如此美丽,比不上我老师吗?”
“你也说了,左相这样的神女,不是寻常人可以触碰的,你拿什么与她比较呢?痴心妄想。”
循齐不喜欢她的高傲,转身离开。
她喜欢左相,是自己的事,凭什么让旁人来指手画脚呢。
她大步离开,一息没有停留。身后的季秦笑意悠悠,秋日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悠悠飘落在眼前。
秋日来了,寒冷的冬日就要来了。
夏日好过,冬日难熬。
五日后,送嫁队伍离开京城,京城由深秋转而到冬日。
颜执安依旧住在公主府主院的西厢房,循齐早出晚归,每晚都会过去说话,说上半个时辰,回去睡觉。
她很规矩,就连眼神都摆得规矩,让人看不出漏洞。
颜执安蓦然抬头时就会发现她的眼神,下一息,她就悄然挪开,或看屋外,或看地上。
她的规矩在那一息,像是笑话。
颜执安觉得自己该回去了,母亲处也消停了许多,在府里忙起了铺子里的生意。
“我明日回去了。”颜执安放下手中筷子,“叨扰许久了。”
循齐一怔,旋即急道:“可是住得不舒服?”
“傻孩子,若是不舒服,怎么会住了那么久。”颜执安抱着手炉,凝神看着紧张的少女。
自中毒后,她的眼睛到了晚上便看得模糊,远处的看不仔细,近处需要细看。
她看向循齐,循齐就会挪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也好,我明日送你回去。”循齐不敢挽留,站起身,道:“我买了点心。我给您去拿。”
说完,她匆匆离开。
她没有带点心回来,而是跑回去,拿出情蛊,唤人去准备茶水。
两杯茶水,一份点心,她将人都屏退,将药丸放进去,等着融于水。
看着药丸慢慢融化,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今夜无月无星辰,苍穹漆黑,如同乌云密布一般。
循齐将茶水点心递给婢女,“端过去,给左相。”
说完,她自己先迈出一步。
循齐在前,婢女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西厢房。
婢女将点心端起来,循齐顺其自然,将准备好的茶水放在左相面前,微笑道:“我的点心忘了拿,先出府里的。”
“都可。”颜执安随意,她晚上不喜吃东西,但循齐盛情邀请,她便吃一块。
循齐紧张地低头,端起茶水,猛地喝一口,深吸一口气,兀自拿起一块点心,道:“再过几月,您就要出孝期了。”
“是啊,一年的时间也快。”颜执安也觉得很快,原本以为一年时间很久,未曾想到,转眼过了大半年。
她望着眼前昳丽的少女,心中浮现暖意,“有你陪着我,我才没有觉得枯燥。”
“我什么都没做。”循齐捧起茶水抿了口,紧张到口干舌燥,“相反,我每日还会麻烦您。”
颜执安看着面前的茶水,轻轻蹙眉,但还是端起来,抿了口。
她喝了茶水。
循齐紧张到知如何是好,兀自站了起来,衣袖拂落了茶杯,瓷器落地的声音吓得她自己后退一步。
她反应比婢女很快,伸手就要去捡,刚碰上,就被人握住手腕。
颜执安将人拉起来,道:“别捡。”
她的手,很热,触碰的那一刹那,如同热水浇灌一般。
循齐怔怔,颜执安拉住她走向内室,“外头交给婢女去收拾。”
两人走向内室,婢女们进来收拾破碎的茶杯,连带桌上未曾喝完的一杯茶水也被收走了。
哪怕是换了地方,循齐依旧是心神不定,坐下来后,颜执安将手炉塞进她的手里,“想什么呢?”
“您不用买?”循齐想要还回去。
颜执安轻轻摇首:“有些热。”
闻言,循齐惊愕地抬首,看着对方,脑海里想起十七娘的反应,大胆地看向她:“您热?”
“有些热,许是炭火太强了。”颜执安在她身侧坐下,神色自然。
她的反应,就像是寻常说话,没有任何不适。
循齐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她,凝着她的眼睛:“左相?”
“嗯?”颜执安发笑,“这么看着我作甚?”
循齐蹙眉,怎么和十七的反应不对劲,难道药不对吗?她心里起疑,左右看了一眼,这时,左相忽而握住她的手,“你在茶水里放了什么?”
“没、我没放呀。”循齐头皮发麻,后背生汗,骗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她嬉笑一句,“您怎么会这么说呢”
“你刚刚很紧张,脸色不对。”颜执安说道,神色淡然得可怕:“必然动了手脚。”
她说着话,手却紧紧握着循齐的手,肌肤相贴。
第62章 病得不轻!
这回是她主动的。
循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敢呼吸,不敢言语,唯恐惊扰了左相。
“您怎么了?”循齐畏惧又激动,声音轻到了极致。
颜执安凝眸,眼中只有对面的少女,头有些晕眩,忍不住低下头。
她没回答循齐的问题。
循齐见她低头,做了两个深呼吸,眼光从她的额头看下去,猝不及防,左相抬起头,“循齐。”
一声循齐,让循齐浑身颤抖。
“您、看到了谁?”循齐问了,不由贴近对方,慢慢地,“左相。”
“循齐。”颜执安又喊了一声,循齐的呼吸彻底乱了,深情凝视她,道:“我在。”
她看到的人,我是。循齐开始雀跃,激动不已,忍不住反握住对方的手,连连回答:“我在、我在。”
她的眼睛,再也不敢想挪开,她主动坐近,伸手去抱住左相。
颜执安罕见地没有拒绝,头晕的她,开始闭上眼睛,一股热意从心底升起。
循齐侧首,凝着她白玉般的耳垂,自己慢慢靠近,一个念头窜入自己的大脑里。
她想亲她。
这是她的机会。
她紧张到手足无措,紧张到脑海里天人交战。她们靠得这么近了,只要再近一步,就可以了。
“左相。”循齐轻轻地呼唤她。
天大的诱惑摆在自己的面前,循齐的内心在极力挣扎,她没有毅力去拒绝,她想顺从自己的心。
去亲她。
左相不会拒绝的。但明日,左相一定会拒绝。
她想着,反握住左相的手,一手抬起她的脸颊。
左相也掀开眼皮,眼中带着迷惑,不可否认的是眼中的水色,将循齐拉入旋涡中。
她的美丽,像是一张网,网住了循齐。
循齐伸手,指腹擦过她的唇角,对方没有拒绝,相反,朝她笑了笑。
这一刻,循齐彻底沉沦在她的眼神中。
她的身子靠过去,吻上梦寐以求的唇角。
唇角相贴的唇角,她浑身发麻,却又忍不住雀跃。
颜执安顺从地接受了,甚至给予回应,温柔的力道让循齐为之发狂。
可不过两息,愧疚心作祟,循齐主动松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心中疯狂的念头冲上来。
你可以拥有她了。
只要你想要,她都会答应。
循齐,颜执安喜欢你。
她几乎要疯了,想要去占有她,却又害怕她知道会生气。
她被两种念头疯狂拉扯着,只要此刻收手,左相永远不会知晓。
收手罢,循齐。
循齐无奈低下头,终于被愧疚心占据上风,她那么守规矩,那么守礼,怎么会与自己在一起呢。
循齐,你会毁了她!
她大口呼吸,终于放弃了。她抬起头,颜执安正看着她,这一眼,又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击得粉碎。
“循齐。”颜执安轻笑一声,温柔如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不高兴吗”
“我……”循齐的声音戛然而止……左相的指尖轻抚到她的唇角。
指腹压着唇角,接着,轻轻摩挲,刚压下来的欲。望又被挑了出来。
“左相、我……”循齐的尾音带了轻颤,“您、别……”
“别什么?”颜执安歪头浅笑,乌发秀丽,灯下肌肤如美玉,她微微倾身,额头抵着循齐的额头,“你的手心生汗了。”
循齐望着她,她望着循齐,不言不语,但眼中只有循齐。
烛火噼啪作响,惊得循齐坐立难安,她欲站起来,左相倾靠而来,吻上她的眉眼。
灯火笼罩两人,循齐惊得不敢动弹,任由她的唇角贴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唇角。
她的温柔裹挟着妩媚,情欲撩人,让循齐沉浸其中。
直至唇角相贴,舌尖轻触时,循齐愕然回神,忍不住推开她。
“不。你不能这样。”循齐慌了,您应该是高高在上,应该是矜持端庄的。
颜执安被推得身子轻晃,不免扶着额头,低声喊了一句:“循齐?”
清冷冷的声音,代表着颜执安恢复正常,循齐吓得惊魂不定,“左相?”
“我有些头晕。”颜执安呢喃一句,指尖在太阳穴上轻抚,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待好受些才开口:“循齐,你怎么还没走?”
“您说头晕,我便留下的。”循齐紧张地注视她,“我扶您回榻休息?”
“不用,你回去罢。”颜执安拒绝,振作起来,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吗,“我好多了,你先回去。”
循齐痴痴地望着她,“左相,您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呢?”颜执安莞尔,脸色略显苍白。
循齐不甘,她方才明明在喊自己,说明她喜欢的人就是自己。为何清醒后,她就不认账了。
“我、我想问问。”
“没有。”颜执安平静地抬眸,朝循齐笑了笑,“快回去休息。”
循齐咬咬牙,眼中一片湿热,但死死咬着牙,“左相,您骗人骗习惯了,连自己也会欺骗。”
“我骗自己?”颜执安疑惑,“我骗自己做什么?你这是怎么了,说话奇奇怪怪的。”
她站起身,走向循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烧了吗?怎么开始说糊涂话了?”
“颜执安!”循齐反握住她的手,浑身颤抖,“颜执安,你可曾听说过‘昙花一现’的情蛊。”
“那是什么?”颜执安蹙眉,低头看着循齐用劲的手腕,道:“松开。”
循齐怒归怒,在听到的第一瞬间,反射性松开她。
颜执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知循齐今晚是怎么了,但还是回答:“我当真没有听说这种。”
“那您派人去查一查。”循齐冷笑,转身走了。
循齐在自己发怒发狂之前,选择避开她。
“循齐、小齐。”颜执安追着喊了两声,气呼呼的少女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觉得好笑,还笑了起来,低语一句:“人越大,脾气越大了。”
她走出来,目光扫过桌上,疑惑道:“茶点呢?”
“方才殿下打碎了茶盏,都收拾了。”婢女回答。
“方才打碎了茶盏?”颜执安诧异,她为何毫无记忆?她极力回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喝了循齐的茶……
情蛊?
颜执安心里发凉,连忙唤无情:“你去将阿元与女医找来,悄悄的,别惊动殿下。”
无情闻言,不敢迟疑,匆匆去办。
屋里的颜执安无力坐下来,哪怕有炭火取暖,依旧忍不住四肢发凉,循齐给她下了‘情蛊’?
昙花一现的意思,她比循齐明白。所以,她失去了短暂的记忆。
颜执安扶额,久久无法动弹。
女医先至,急忙诊脉,迟顿许久,“家主,您身子哪里不适?”
“你诊不出来吗?”颜执安询问。
女医摇首,“难不成又是毒吗”
“应当不是。你可曾听过‘昙花一现’的情蛊?”颜执安也不扭捏,直接就问了。
不想,女医还是摇头不知。
颜执安道:“回去翻翻医书。”
女医苦恼,又办砸了事情,背起药箱,俯身离开西厢房。
又等了半个时辰,阿元背着药箱,风尘仆仆地赶来。
颜执安并没有令她诊脉,而是直接询问,“你可曾听过‘昙花一现’的情蛊?”
“情蛊?”阿元吃惊,想起前些时日,十七的奇怪反应,下意识点点头:“我好像知晓。”
“何意?”
“殿下给十七娘喝了一杯茶,后来,十七娘无论见到谁都喊我的名字。”阿元红着脸说出来,“我也不知这是不是您说的情蛊。”
颜执安听了她的回答,“无论见到谁都喊你的名字?”
阿元点头,脸色羞得发红。
“你的意思,这种药,会让服药者产生恍惚,无论见到谁都会觉得见到自己的心上人?”颜执安敏锐,登时从她的话中分析出来。
所以,她刚刚做了什么?
颜执安不敢想象,心力交瘁,道:“你先回去,我知道了。”
阿元来时匆匆,以为出了大事,可到了才知无事。她准备离开,左相又问:“十七可做了什么糊涂的事情?”
“啊……”阿元顿在原地,羞得难以抬头,“她、她……”
“罢了,我知道了。”颜执安打断她的话,见她神色便知晓做了什么事儿。
好你个循齐,竟然对她下药。
胆大妄为。
无情护送阿元回屋,屋里恢复寂静。
颜执安俯身坐下,靠着炭火,依旧觉得发冷,循齐过年便十七岁了。整整三年了,她养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女儿。
疯子、当真是疯了。
以前觉得是侥幸,如今真相摆出来,击得她浑身无力。
她抬首,望着屋内熟悉的一切,心中拔凉,道:“无霜,回府。”
门外守候的无霜闻言,怔了怔,在第一时间内还是大步进来,“家主,此刻回府吗?”
“回去。”颜执安屏息,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住了。
她站起身,扶着桌沿站好,“走!”
****
左相连夜搬走,循齐没有相送,等人走后,她才走进西厢房,望着空荡荡的屋舍。
她竟避之不及。
循齐不禁在想,自己错了吗?
她走到榻前,没有多想,直接躺下来。她无助极了,幻想疯子在自己的眼前,她呢喃一句:“疯子,我错了吗?”
“哎呦,错什么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放弃放弃,重新来过。”
“你年轻呀、你还这么好看,喜欢她作甚。”
循齐抬手,不自觉地抚过自己的唇,唇角纠缠的味道依旧让她痴迷。
循齐,她喜欢你,但是,她不承认。
一夜无眠,循齐在西厢房里躺了一夜,翻来覆去,失落地坐起来。
过正阳门,便见到右相与下属说话,她扫了一眼,正欲越过二人,右相开口唤她:“殿下。”
循齐止步,其余人行礼,大步离开。右相至她身侧,一眼看出她的脸色不对,悠悠道:“和左相吵架了?”
“老师,你可知季秦给你下过一种药。”循齐抬首,眸色冰冷至极。
右相微顿,“何意?”
循齐解释:“她从外邦得来一种情蛊,唤‘昙花一现’,意思便是,服药后所见任何人都是你心中喜欢的那人,出现幻觉。”
“你给左相下药了?”右相当即想到了,怒道:“你的胆子可真大。”
循齐不以为然道:“你不想知晓她喜欢谁吗?”
右相无语:“我怎么知道她喜欢谁,总之,不会是你。”
“是我。”循齐语气凝重。
右相震惊,道:“药失灵了吗?”
“我给十七娘用过,她将我当做阿元。季秦也给你用过,你口口声声喊阿姐。”循齐勾唇嗤笑一声,“怎么到了左相这里,便是药失灵了。”
“且她吻了我!”
右相:“……”
一时间,她哑口无言,旋即想到行宫入住帐篷的那夜,心口的震撼便又少了些,这时只听循齐咬牙开口:“她不承认!”
右相便又释怀了,道:“她喜欢你而不自知,但我知晓,日后,她待你,不如以往了,公主殿下。”
既然戳破了窗户纸,颜执安心中抵触,怎么会好颜待她呢。
她说:“你自己堵住了自己的退路。”
“喜欢我是错误吗?”循齐不甘,我哪里错了,她哪里错了,怎么就成了错。
她不明白,更不甘心。
右相望着她,神色悲悯,“若三年前,陛下没有将你托付给她,你喜欢她,或许不是错误。如今,京城内人人都知你是她养大的,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吗?”
“颜执安在朝,恪守礼法,你让她怎么面对世人?”
“为何要面对世人,不碍社稷不毁天下,有何不可呢?”循齐压制自己的怒气,“老师,礼法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何谓礼?”右相反问循齐,“无规矩不成方圆,为何要制定规矩、礼法、刑法,不过是约束世人。循齐,你这样做,让你的百姓如何看待你?”
循齐面色通红,冬日的风吹得人脸上发疼,她感觉自己被撕裂了,浑身都疼。
就连呼吸,都疼。
她想了许久,只道一句:“她只养了我两年罢了。”
“但在这两年间,人人都知,你是她的女儿。循齐,你喜欢任何人都可,唯独她不可。”右相悲悯,心中不忍,看着长姐养大的孩子,她不想她就这么被毁了。
她走近她,凝着她痛苦的神色:“循齐,看开些,至少她活着。”
可是阿姐,她死了。
宫道上,人来人往,朝臣不时停下来行礼,右相拉着循齐往前走。
走到大殿前,她望着巍峨的殿宇,心中生起一个念头:是不是做了皇帝,她就可以操控一切了?
这样,就没有人可以阻碍她了。
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大殿,目光梭巡,恰与太子对上。
太子也觉察到她的视线,俯身行礼,恪守礼数,循齐步近,神色冷淡,吓得太子变脸。
循齐冷哼一声,懒得理会太子。
太子狐疑不定,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循齐走好自己的位置上,近距离看着龙椅,一旁的太子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接触到龙椅后,骤然一惊。
“原来皇姐也喜欢。”
循齐说道:“我不喜欢。”但唯有这个位置才可以让自己达成所愿,既然如此,何不争一争。
“既不喜欢,为何要盯着呢。”太子问。
循齐被他问得不耐烦,“与你何干,不喜欢又如何,但我依旧会去争。”
一句话说得太子心口一凉,循齐继续说:“若没有先帝篡位,这个位置本该属于我。”
太子被这一言说得心底惶恐,“你放肆!”
“你们父子都敢篡位,还说我放肆?”循齐不管不顾道,“太子殿下,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真以为自己是正统。”
“你……”太子被气得脸色发白。
恰好此时,陛下至,两人皆不再言语。
恰逢年底,诸事繁忙,朝会议至午时才散。
散朝后,右相拉住循齐,“药呢?”
“什么药?”循齐纳闷*。
右相:“昙花一现。”
循齐睨她一眼,“没有。”疯了这是。她不得不提醒老师:“服药过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何苦呢。”
“药给我便是,你的话怎么那么多。”右相责怪一句。
循齐立即哭穷:“我与左相崩了,没钱了。”
右相:“……”
“让你好奇,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她也是一气,道:“我上哪里给你弄钱。”
“你是右相啊,你没钱吗?”循齐不信她的措辞。
右相却说:“我不爱做生意,不与家里来往,只有俸禄罢了,养足一家已是不易,你瞧,我想给阿姐挪个风水宝地都没钱,那里有钱给你。”
“都是丞相,你和左相怎么相差那么远?”循齐疑惑,她觉得眼前的人是故意在哭穷。
右相摆手,“你看看颜家的家底,她不做丞相,还是颜家的家主,会去探山寻矿,我能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循齐被说服了,“那怎么办?”
“谁让你和她闹的,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右相想将她骂醒,“小色胚!”
循齐被骂得睁不开眼睛,嘀咕一句,问道:“我后悔了,药也不给你。”
“别、我过两日去拜见左相,给你探探风声,再不行,你去问陛下要钱,她有钱。”右相退而求其次,“药先给我。”
循齐不情不愿,她只得矮下身段继续说:“司马家掌户部多年,陛下肯定会满足你,对了,你要钱做什么?”
循齐:“养兵,给我的那些兵做冬衣,没钱了。”
“你不能给他们发了冬衣后再和左相闹吗?”右相不得不叹气,“做事之前应该瞻前顾后,休要一时意气。”
“我这是为过年做的冬衣。”循齐被说得低下头,摆摆手,转身回殿去了。
找陛下要钱。
循齐要钱,理直气壮,去年是相府给钱的,今年认祖归宗,也该陛下给了。
女帝半晌无言,道:“你和左相又吵架,对吗?”
“没有。”循齐不承认。
女帝不信,托腮看着小东西:“若在以往,凭你与颜执安的感情,岂会来寻我要钱。说罢,你与她,又因何事争执朕记得,她好像因为躲避陈夫人,暂时住在你府上?”
“昨夜搬走了。”
“连夜搬走了?”女帝笑了起来,愈发好奇,忍不住起身走到循齐跟前,拉住她的手:“与朕说说,你是如何逼得她连夜搬走的。”
循齐:“……”你怎么还吃上瓜了呢。
循齐翻了白眼,“她做了事情不承认,我和她吵了。”
“何事?”
“不可说。”
女帝凝眸,想知道,但女儿不肯说,便勾得她心中发痒,“你与朕说说。”
“您到底给不给钱?”循齐忍不住催促,又说:“我不想和她低头。”
女帝噗嗤笑了起来,循齐羞得脸色发红,“您笑什么?”
“你这……”女帝笑得说不出话来,“你这话说的,像是夫妻吵架闹矛盾,谁都不肯服谁。昭惠,你得明白,你和她,是君臣。”
循齐翻了白眼,“君臣又如何,我没钱,她能给我吗?”
不能!
她催促道:“您别笑了,我要走。您回头派人给我送过去。”
笑笑笑,有何可笑的。
循齐气鼓鼓地离开大殿,钱没要到,白让人笑话一阵,都怪右相出的馊主意。
大殿内女帝驻足看向循齐离开的方向,笑容盈盈,越长大越孩子气。
与颜执安吵架,不肯去相府,还是个孩子!颜执安待她如亲女,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她转而唤来内侍长,道:“你代朕去左相府看望左相,再赐些补药,听闻陈夫人也在,另将今年江南进贡的锦缎送些过去。”
****
内侍长至左相府,拜见左相,传达女帝的旨意。
颜执安行礼道谢,待内侍长走后,她看着桌上的补品,凝神不语。
须臾后,陈卿容推门而进,道:“陛下作何给你赏赐?”
“不知。”颜执安神色淡淡,无意计较这些。
陈卿容见她神色不快,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踌躇再三,上前说道:“上回公主说看上探花郎,是真是假?”
“假的。”颜执安也不作遮掩,“你想给他说亲,尽管去。”
陈卿容眼神变幻,不想女儿下一息开口:“我想与原浮生成亲!”
陈卿容:“……”
“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她发觉不对,“我是逼你太狠了吗?你不成亲就不成亲,犯得着拉个人过来祸害自己吗?你若喜欢她,早就成亲了,何必等到今日。我不逼你了,成不成?”
颜执安又说:“我意已决,另外,我打算过继子嗣!”
陈卿容:“……”病得不轻,要找大夫来看看。
第63章 不能毁了她!
病得不轻!
陈卿容心里想反对,但觑了一眼女儿的脸色,请大夫的话憋了回去。
她认真说:“你也不小了,过继一事,我不赞成。你若是喜欢谁,我不反对,但原浮生……”
陈卿容知晓女儿不喜欢她,若是喜欢,岂会耽搁这么多年呢。
“你不喜欢她,别误了你自己。”她语重心长道,“我又不逼你了。殿下也说了,日后她孝顺你。我觉得颜家的孩子,不如她可靠。”
这些时日以来,她将殿下与颜家的孩子对比过,殿下或许不如颜家的孩子善良,但对执安的心,殿下更甚。
与其过继,倒不如相信殿下的话。
她还说:“你喜欢谁,我不反对。你若喜欢原浮生,岂会等到今日,别闹了。”
听着母亲剖开心扉的话,颜执安无力极了。她阖眸,道:“母亲,我想回金陵了。”
“那就回去,这里看似热闹,可人心鬼蜮。”陈卿容说,她也不喜欢京城,不如金陵自在。
京城里的人都图上进,后宅夫人们也在钻营,汲汲营营,显得她懒惰、不图上进。
她哀叹一声,转而又想,不对啊。
“你不是喜欢京城吗?回金陵做什么。”她察觉到不对劲,“你遇到难事了?”
颜执安不语,她有些急了,“遇到什么难事了?我说我不逼你成亲了。”
“母亲。”颜执安抬首,听着母亲的话,她开始生起逃避的心,道:“我若是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你喜欢人家有妇之夫?”
“不是。”
“亦或是有夫之妻?”
“不是。”
陈卿容缓了口气,“那什么叫不该喜欢的人?”
颜执安羞于启齿,她觉得不可置信,但循齐的话依旧在脑海里回响,若真是那样,该如何是好。自己怎么会喜欢循齐呢/
不会的。
她逃避了一夜,不得不面对真相,或许自己心里真的有循齐。
痛苦了一夜后,她想离开金陵,逃离此地。
“你说话呀。”陈卿容催促一句,“你难得有喜欢的人,喜欢便喜欢,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甚至,她面上带了几分喜色,“是男是女,我不会嫌弃的。我只喜欢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至于孤独一生。循齐虽好,可她将来还是会过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外人。”
她越说,颜执安越愧疚,甚至,难以开口。
“母亲。我想静静。”
陈卿容不满,“你还没说喜欢谁呢,我给你想办法。”
颜执安双手掩面,痛苦、踌躇。
“家主,右相来了。”
无情的声音打断两人言语,陈卿容回身,右相已至门口,她笑道,“右相来了。”
“夫人!”右相上前,俯身行礼。
她执晚辈礼见客,陈卿容笑了笑,上前说道:“你们说话,我让人给你奉茶,留下吃晚膳吗”
“不叨扰了,说几句话便走。”右相拒绝了,“你先忙。”
“行,你们说话。”陈卿容识趣,领着婢女走了。
右相入屋,颜执安躺在躺椅上,见她来了,才微微直起身子。
“昨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右相开门见山。
一句话,似踩着颜执安的脸面。她自己搬了凳子坐下,道:“我觉得药失灵了。”
颜执安无奈而笑,“你想说什么?”
“我来问你的意思,你若愿意,我可为你们试试。”右相说。
“我不愿意!”
右相沉眸,又问一遍:“左相,她是我阿姐养大的孩子,半生凄苦,我希望她可以圆满。你若愿意……”
“我不愿意!”颜执安再度打断她的话,“她是谁,你比我更清楚,我想你当初答应我,也是看中循齐的良善与努力。你需要的是一个明君,我需要的也是贤明的女帝,而不是沉溺于情爱,而让自己老师疲于奔走的人!”
“颜执安,你确定吗?”右相紧紧凝着她,不觉揪心,“她对你的感情,我看得见。”
“那又如何?”颜执安淡然道,“她不是普通人,她不该有这样的感情,她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你呢?上官礼,你已入中年,该知晓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阿姐活着也不会这样纵容你。”
“你不是帮她,是在纵容她!”
她的冷漠与劝说,像是一道山,隔了在循齐的面前。右相说道:“你站在道德上,高高在上,批判我们不对,你会后悔的!”
“上官礼,你我皆可死,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她不能。”颜执安道,“她的能力,你我清楚。所以,你我都不能毁了她。待她登基,我便会离开京城。届时,还望你辅助她。”
“你疯了。”上官礼惊得站了起来,“你将烂摊子丢给我,颜执安,你要逼疯所有人吗”
颜执安轻笑一声,“我也有错!”
所以,我放弃我的权势!
“你的错、我没错,我不该为你来背负。”右相不服气,“颜执安,你们的事情,我不掺和了。”
她望着平静的左相,冷漠地做出这个决定,陡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让人害怕。
颜执安躺下来,仰首望着屋顶,“你莫要掺和,她没那个胆子来我跟前。”
“没胆子。药都给你下了。”右相嘀咕一句,整理袖口,复又坐下来,继续说:“她的胆子可大呢,今日拿药来问我要钱,说什么给她的兵做冬衣过年,穷得揭不开锅了。”
颜执安凝眸,想说什么,右相提醒她:“你别给钱,你给了钱,她就黏着你。”
颜执安:“我给你,你给她。”
“我说了我不掺和。”右相冷笑。
颜执安阖眸,道:“我去挖了疯子的坟,三年前还是我给你她埋的。”
“颜执安,你丧尽天良。”右相气得心口疼,“你别后悔。钱给我。”
“今晚就送到你的府上。”颜执安舒心道,“上官礼,你最好别掺和,若不然,我真的去挖疯子的坟。”
右相气得拂袖离去!
三日后,钱送到公主府,循齐诧异,不觉笑道:“就知道她有钱!”
和疯子一样,抠抠搜搜。
钱拨下去,腊月的时候,冬衣发下去,巡防营的将士们欢喜,看得其他人心中羡慕。
巡防营每年冬日都会发一套衣裳十斤米过年,平日里的福利也是不少的,旁人是做指挥使养家糊口,循齐这是带钱去巡防营。
经此一事,循齐在京城的威望越高,引发纪王不满。
循齐背后有颜执安,此人什么不多,钱最多,家里数座矿。
纪王气得不清,昭惠公主如今在朝,远压太子了。上官礼与颜执安,都偏向她。
长此以往,必然会彻底压过太子。
太子还是太子,女帝死了,他便顺利登基。
不可再等了。
休沐日,他前往东宫,给太子带了点心,道:“太子近日忙些什么呢?”
太子手中并无实际的差事,但昭惠手中有户部、还有巡防营。
太子咬了一口点心,漫不经心道:“还能忙些什么,处理些极小的事务。”
“殿下懈怠了。”纪王故意提及,“如今的局面,对您很不利,再等下去,公主结党,陛下视若罔闻,您可就危险了。”
女帝偏心,人人皆知,太子如何不知晓呢。
纪王继续说:“殿下,巡防营本五千兵马,如今多了一倍,京城内一万兵马可是个天大的数目。她才十六岁,等您十八岁的时候,只怕禁卫军都在她的手中了,到时候就算您如愿登基,她兵权在握,您依旧受制于人。”
“陛下之意,路人皆知,您不能再等了。”
太子握紧了点心,周身用力,道:“叔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臣与殿下一体,自然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纪王趁机鼓吹,“您放心,臣站在您身后。”
太子低头,摊开掌心,点心捏得粉碎,“孤知道。”
****
日落黄昏,倦鸟归巢。
循齐下马,看向对门的相府,驻足不前。每日回府,她都会看会儿,对面始终不会打开。
她想去问清楚,但理智让自己停下来。问了又如何,能得到什么呢?左相不会承认的。
她转身,回到府上。
路过西厢房时,她总是会停下来,进去看一眼。里面的摆设未动,如同左相在时一般,静候它的主人回来。
可它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时日渐久,属于左相的气味都被风吹散了,里面哪怕熏了炭火,循齐也觉得里面冷冰冰的。
她回到自己的卧房,独自坐下,家令又来了,询问年礼一事,对面送了年礼过来,按理是要回的。
“谁安排的?”循齐意外。
“自然是陈夫人。”
“你自己去回,挑些好东西送过去。”循齐显得意兴阑珊,如今的相府庶务都交给了陈夫人,两府对接,也听不到她的消息。
家令领了吩咐,循齐复又枯坐,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婢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转眼至除夕,百官休朝,循齐与她们不同,依旧是要巡防的。
除夕这日,陛下宴请百官,左相丁忧,不在其中,循齐自己前往宫里。
出府上马,循齐勒住缰绳,往对门看过去。许是在丁忧期间,左相府冷冷清清,与热闹的除夕格格不入。
“殿下!”随从呼唤一声。
循齐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策马离开。
入宫门,朝臣三三俩俩结伴而行,循齐如往常一般进去,可守卫伸手拦住她!
“殿下,请卸兵器!”
循齐疑惑,看向对方,“陛下准我带刀入宫!”
她每回进宫都携带兵器,从未有人阻拦。
对方未曾开口,她便问:“我从未见过你,新来的?”
“属下是刚入职的!”对方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循齐点头,转身之际,扫了一眼宫门口,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64章 她们早就勾结了!
循齐也是领军人,除夕夜,各处值守多数不会变动,就算有变动,也不会将所有人都调走了,留下一群新人。
可自己已入宫,贸然出宫,只怕会引起怀疑,再者,对方未必会让她出宫。
为此,她看向对方,道:“我可能带兵器进去?”
对方面露为难,循齐走近一步,迅速拔刀,对方应避不及,刀刃闪过,脖颈一凉,他惊恐道:“殿下!”
“我再问一遍,孤、可能带兵入宫?”
“殿下、殿下……”
内侍长匆匆跑来,及时唤住循齐,“殿下莫恼、莫恼!”
循齐这才收刀,刀刃回刀鞘,动作利落。
“内侍长,这是怎么了?”
“哎呦,大过年的何必动怒,陛下让臣来接应您。”内侍长气喘吁吁地跑来,扫了守卫一眼,呵斥道:“退下!”
言罢,他领着循齐入宫,压低声音:“何必动怒呢,不值得、不值得。”
侍卫还想拦,身侧的人朝他摇首,他只得作罢。
待走远,内侍长回头看一眼,说道:“殿下,可是觉得奇怪?”
“确实,我想闹一闹的,您这是?”循齐诧异,刚刚分明是有鬼,内侍长巴巴地赶来阻止,是何意?
她顺势询问:“是陛下的安排?”
“那可不是。”内侍长摇首,“您也别问了,陛下自有安排。您随臣来。”
饶是如此,循齐还是将手放在佩刀上,不由紧张起来,“是何意?”
“您别管了,您放心,陛下是喜欢您的。”内侍长安抚她。
循齐不语,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今晚宴设在大庆殿。
大庆殿惯来是设宴之地,寻常大宴,皆在此。
通明的殿宇,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座璀璨的灯笼立在灰蒙蒙的天地间,与苍穹之中的星辰呼应。
地有灯,绚丽四方,天盈星,银辉璀璨。
循齐踏入大殿,殿内朝臣来了许多,众人起身,朝她行礼。
她越过众人看过去,太子已至,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来这么早,与太子往日的作风不符。循齐大步走过去,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她在前,太子在后,按照长幼顺序来安排的。她坐下,太子直起身子,看向她,“长姐来得晚了些。”
“不是我晚,是你早了。”循齐低头整理衣襟,“我来时,发觉正阳门守卫换了。”
“哦?”太子挑眉,“长姐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与你说一声罢了,你何必紧张呢。”循齐对上他的视线,“太子,其实我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但陛下喜欢我二人和睦相处,所以我对你,便多了几分忍耐力。你对左相下毒,我也忍了。”
“你杀我的东宫詹事,这叫忍了?”太子轻嗤一声,“那可是东宫詹事,东宫第一属臣,就这么被你杀了。”
循齐偏首,错开视线,“下回,我就会杀了你。”
“我知道,长姐会说到做到。”太子低笑,望着自己桌上的酒盏,“我从不觉得长姐会对我善良。”
“两位殿下。”
右相出现,打断两人的对话,两人皆起身,揖首回礼:“右相。”
“二位殿下在聊什么?”右相莞尔道。
太子道:“谈东宫詹事之死。”
右相笑容止于唇角之下,道:“太子今日勇气可嘉。”
“老师,您授课多年,该知自己的学生是何模样。”太子淡笑回应,“老师,您可会后悔。”
“不后悔。”右相慨然道,“臣活着,孑然一身,生死不过一人,有何可后悔的。”
太子凝神,右相是何意?上官家呢?
三人说话,司马国舅探首,三人止言,各自坐回座位,对方落寞离开。
右相坐在两人对面,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抿唇一笑,再观循齐,蹙眉凝思,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刻钟后,女帝而至,众人起身,叩首跪拜。
落座后,除夕宴始,朝臣和乐。
酒过三巡,太子起身,端起酒杯至陛下跟前,奉于陛下。
女帝撩起眼皮,直视他,道:“太子今日,似乎与往日不同。”
“哪里不同?”太子紧张到不敢呼吸,“母亲。”
女帝接过他手中的酒盏,笑道:“今日新衣衬得我儿更为俊秀。”
太子蓦然被夸,羞得脸色发红,而女帝说完,抬起酒盏,他紧张的出声:“母亲!”
“嗯?”女帝诧异地看向他,纤细的手指握着酒盏,“怎么了?”
“无事。”太子吞了吞口水,眸色发颤,退后一步,道:“儿祝愿母亲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女帝轻笑,不由看向酒盏中清澈的酒液,唇角轻勾,威仪四方,“朕若长命百岁,你岂会甘心呢。”
说完,她仰首,喝下盏中酒。
太子神色猝然惨白,女帝道:“太子身子不适?”
“儿无事!”太子低头,手脚冰凉,你不能怪我的……
女帝凝着自己的儿子,子时将过,便有十二岁了。
十二岁,可大可小的年纪。帝王家的孩子早熟,比起寻常人聪慧。她微微一笑,道:“你很紧张。”
“母亲、我……”
话未说,宝座上的女帝猛地吐出一口血,满座惊慌。
“陛下……”
“陛下……”
太子惶恐,看着桌面的鲜血,吓得不知所措。
近前的循齐与右相扑上前,循齐立即扶起女帝,高呼一句:“请太医!”
右相慢了一步,站在太子一侧,呵道:“太子,你做了什么?”
太子吓得失神,怔怔地看着面色痛快的母亲,十分不解:“你知道,为何还要喝呢?”
“是呀,朕知道,但你递来的酒水,朕若不喝,岂不是拂了你的意思。”女帝深吸一口气,腹内一阵绞痛,疼得她握紧了循齐的手腕,她始终看向太子,“你也满意了!”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在酒中下毒!
突然这时,纪王站起来,道:“妖女弑杀惠帝,罪不容诛,早就该被诛杀了。今日我要诛杀妖女,还我李家江山!本王已派兵控制整座宫城,妖女,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右相大怒,看向纪王:“纪王,你与太子竟然敢弑君,来人!”
话音落地,屋外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众臣齐齐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下,透着诡异。
纪王得意至极,道:“外面都是本王的人,本王乃是惠帝叔父,是李氏的族长……”
“你闭嘴!”循齐呵斥一句,看向太子:“解药!”
纪王嘲讽一句:“牵机之毒,哪里来的解药。”
循齐暴怒,然而女帝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急甚。”
女帝疼得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但她笑了起来,道:“纪王,你承认是你逼着太子给朕下毒?”
“我李家江山,岂容你司马家执掌。妖女弄权,弑君篡位,人人都该诛杀,今日本王代替李氏宗族除了你这妖女。”纪王得意至极,催促太子:“太子,您还愣着干什么?”
右相静静地看着纪王,在听到他口喊太子后,脸上浮现一丝悲哀。
“太子,解药呢。”
太子后退一步,眼神陌生疏离,道:“来人!”
话音落地,外面涌现大批黑甲军,带刀而入,一瞬间,赴宴的朝臣吓得往角落里躲去。
右相摇首,与太子说道:“你以为近日纪王频频入宫,陛下没有察觉吗?”
昭惠公主的威望越高,太子越慌。太子可以等,纪王心浮气躁,岂会容忍公主继续成长呢。
左相当年一步步逼得纪王发慌,等的就是今日。
她悲叹道:“太子,你让臣很失望。”
太子本就犹豫不决,心中慌得厉害,被右相这么一说,无助地看向纪王。
纪王是只老狐狸,立即反驳右相:“右相,你别虚张声势了,今日该要拨乱反正,还帝位于幼主。”
“是该还帝位于幼主!”
声音从外间传来,众人看向外面,却见一人戴着黑帽走近,同样一身黑衣,看不清样貌。
她走近,门口的黑甲军立即拔剑,一瞬间,刀剑碰撞,吓得殿内众人头皮发麻,胆子小的朝臣躲到了桌子下面。
黑甲人数百人,围住了大庆殿,太子一声唤后,纷纷涌入大殿。外围的人都被悄悄斩杀,一群人冲入大殿,与黑甲军对战。
循齐却顾不得这些,逼问太子:“解药呢。”
她刚喊一句,女帝再度吐出一口血,吓得她不敢激动了,只能呼唤右相:“老师、老师!”
右相闻声上前,殿内的太子惊愕地看着两人,“老师、右相竟是皇姐的老师……”
她们早就勾结了!
太子怒到浑身发抖,怨恨地看向三人,“你们都骗我,老师,你也骗我!”
右相明明是他的少傅,教导他多年,到头来,身在曹营心在汉。
右相止步,扫向太子:“太子今日弑君,臣也有错,错在未能教导好你,臣竟教出弑君杀母的禽兽。”
这时,纪王拉着太子,说道:“别和她们废话,妖女死了,你就是新君。”
他高喝一声,望向外面不明的队伍:“妖女已死,太子便是新君,你们还放不放下兵刃!”
“新君令你们放下兵刃,既往不咎。”
他推了太子一把,“快让他们放下兵刃。”
太子骑虎难下,只能对外高喊一句:“孤是太子,孤让你们放下兵器。”
朝臣们遇惊变,尚不知如何应对,太子一声喊,他们醒悟过来,有人骂道:“太子,你敢弑君杀母,有违孝道。”
纪王怒喝,“妖女算什么君王……”
“那也是太子的母亲。”对方疾呼一句。
话音落地,纪王提刀冲过去,对方吓得爬进了桌子下,一晃眼,纪王就找不到人了,只能继续高呼放下兵器,既往不咎。
然而,两方厮杀早就杀红了眼睛,谁听他的话。
第65章 陛下驾崩!
殿内殿外,一片肃杀。
黑甲军被逼入殿内,这时,领头的黑衣人摘下帽子,露出原本清冷的相貌,她踩着遍地尸骨踏入殿。
“左相!”
“左相!”
纪王看着原本该在府上丁忧的女子,咬牙切齿,“颜执安!”
“是我。”颜执安抬脚上前,凝着纪王,“纪王,我等你很久了!”
若不逼狗跳墙,如何用网兜住这条疯狗呢。
她抬眸,看向太子,黑甲军将太子与纪王围在中心,她嗤笑一句,道:“太子殿下刚刚说,右相背叛你,谈何背叛。右相教你多年,为何转头去给公主授课?您该问问您自己。”
“右相是我请来给公主授课,那时,右相不偏不倚,如何教您,便如何教公主。”
“是何时起右相对您失望的?”
“是行宫行刺的那一回。您让她失望了。臣死里逃生,说到底也是替陛下挡灾。试问,她教出了谋逆杀母的学生,该如何面对天下人?”
“颜执安,休要废话,我告诉你,今晚就算我死了,她也活不了!”纪王手指着女帝,“她死了,太子登基,天经地义,你还想如何挣扎。”
帝王崩,太子登基,天经地义。
颜执安轻笑一声,挥挥手道:“拿下谋逆之臣。”
随后,她望向女帝:“陛下,太子谋逆,弑君杀母,德不配位,臣请陛下废太子。”
“颜执安!”纪王暴喝一句,“你敢混淆视听,太子乃是先帝唯一子嗣,谁敢废黜。”
这时,循齐站起来,走下台阶,双手染着母亲的鲜血,步步逼近太子,“解药呢。”
太子低头,不敢面对她,循齐呵斥:“药呢。”
“牵机、无解!”纪王得意又猖狂,“昭惠,你此刻跪下还来得及,太子念在明帝陛下的份上必然会饶你一命的。”
循齐死死凝着太子,眼神阴狠,慢慢地弯腰,从地上捡起刀,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声音:“小齐。”
女帝开口,脸色发白,扶着右相的手站起来,同样,也看向太子,道:“今夜,太子与纪王谋逆,诛杀纪王,太子年幼,被其所诱,朕念其年幼,废其储君之位,降为安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朕自知时日无多,帝位传于昭惠公主。”
言罢,她的嘴角溢出鲜血,右相凝眸,道:“太子殿下!”
太子怔怔,忽而痛哭起来,他输了、原来,她挖坑,等着他来跳。
给昭惠铺路。
“你说得不算、你说得不算,你算什么东西!”纪王激动得大喊,命令黑甲军,“杀妖女、杀妖女、快动手。”
黑甲军冲向女帝的方向,颜执安挥挥手,身后的兵如潮水般涌入,彻底将黑甲军包围起来。
“杀纪王!谁杀纪王,赏银万两!”
她走向循齐,将人拉着后退,循齐扭头看向她,一瞬间,心中的悲伤涌上来。
黑甲军迅速被斩杀,纪王躲在太子身后,循齐三步上前,将人揪出来,“我再问一遍,解药。”
“没有、没有,药是他下的。”纪王指向太子,“是他、与我无关。”
循齐拿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他的腹部,狠狠抽离,面无表情:“既然与你无关,你也不用活着了。”
纪王睁大了眼睛,倒地踌躇,眼睛却凝向宝座的方向。
循齐提着刀,看向太子,这时,司马神容唤住她:“循齐。”
循齐止步,回身看着她,她望着她的眼睛:“循齐,我还有一言,此生不得杀他!”
“为何?”循齐红着眼睛质问,“为何?”
司马神容淡淡一笑,道:“因为他是先帝之子。”
纪王死,太子废,宫变到此结束。
太医赶来,先给陛下诊脉,眉眼紧皱,这时,颜执安按住太医的肩膀,太医神色恍然,道:“臣来解毒。”
随后,众人将陛下挪回寝殿,右相与左相二人止步。
颜执安疑惑道:“陛下知晓太子今夜逼宫,为何还喝他的酒?”
右相静静地看着东方的晨光,神色恢复平静,“我如何知晓陛下的心思,你我得做好准备。昨夜既已传位,该让礼部准备新帝登基大典了。”
颜执按沉默,她以为今夜过去,太子被废,未曾想到,一步到位,循齐就要登基了。
她蹙眉,右相说:“惠帝如何驾崩的?”
“你觉得陛下明知有毒而喝,是愧对惠帝?”颜执安不答反问。
右相摇首:“罢了,我不问了,陛下昨夜喝了一整杯酒,若真是牵机,只怕……”
“别只怕了,忙你我的事情。”颜执安心中不安,纵有悲痛,也被繁杂的琐事压了下去。
她回头看向殿内抬出来的尸骨,心中沉浮,事情在她的掌握中,可又出乎意料。
右相抬脚走了,道:“我去六部。你掌管宫防。”
两人各司其职。
颜执安说:“我昨夜执令封锁宫门,你放心,纪王一败,其他人不敢动。”
右相转身,深深看她一眼,太阳穴突突地疼,心中生起不详的预感。对上左相的视线,她说道:“陛下若崩,殿下之能,可能坐稳帝位”
颜执安同样惶惶不安,但她没有露出来,如今的局面已然控制住了,公主登基,将会面临更多的麻烦。
“走一步,看一步。”她无奈道。时至今日,已无回头路了。
右相忽而说:“今日这一步,是不是三年前在循齐回来时就已布下?”
姐弟相残是注定的事情,昨夜陛下说了,不准循齐杀弟。可如何平息新帝之怒呢?
“陛下与我定的是五年之约。”颜执安说。
“可纪王等不得了。”右相说,“十九岁的循齐,或许可稳定*局面,十七岁的公主,做不到这一切。所以,你我皆是陛下的棋子罢了。”
颜执安不语。
****
宫内太医们站在一侧,个个垂头丧气。
司马神容已然昏迷,脉象虚弱,院正提醒殿下:“陛下脉象虚弱,毒已游走全身,华佗在世,也无法……”
循齐闻言,像是听到了,又像没听到,怔怔看着前方。
“殿下、殿下……”院正催促一声,“您看?”
“我知道了,退下。”循齐颔首,这些时日以来,陛下未曾与她说过,昨夜突变,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了,唯独她,懵懵懂懂,被蒙在鼓中。
她无力地走到内殿,坐在踏板上,无力感袭上心头。
至尊帝位,就在她的眼前了,她坐享其成。
她对帝位,并无太大的野心,陛下给她,她就要,陛下不给,她也不会去安王去争。
她只要身边人安然无恙。
“循齐……”
循齐莫名抬头,紧张地爬起来,榻上的人睁开眼睛,“陛下?”
“我已不是陛下了。”司马神容怅然一笑,就这么望着她,循齐跪下来,她说:“我欠你的,都还清了。”
循齐的心一下提上来,她问:“明知而饮酒,为何呢?”
司马神容阖眸,周身无力,“我杀他父亲,他杀我,并无错。”
闻言,循齐痛哭出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循齐。”司马神容唤她,“别哭,你该高兴才是,你做了皇帝,富有天下。”
“可、可……”循齐说不出话来,她与陛下,确无太多的母亲感情,相反,她将对母亲的奢望、感情都放在了左相身上。
司马神容伸手,她急忙握住她的手,“安王遣回东宫,你可要见他。”
“不必,他恨我,我不喜他,何必见呢。”司马神容道,“去请上官礼与颜执安过来。”
“好,我让人去请。”循齐擦擦眼泪,起身去喊人,却发觉陛下拉着她的手不放,她只好跪下来,对外高呼内侍长。
内侍长入内,循齐急道:“请百官,另让左相右相入殿。”
内侍长眼眶通红,觑了一眼榻上的主子,迅速答应下来。
人走远,司马神容紧紧握住循齐的手,眼神涣散,像是看着空中一人,痴痴道:“循齐,你的齐字,我在想,当是齐身修家治国安天下之意。疯子多才,自然寓意美满,可是后来,左相说,你的齐同弃之意。”
弃子。
“疯子是让你一辈子记住,你被家族抛弃的事实。”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循齐靠得很近,却听不真切,她说着说着,嘴角溢出血,循齐慌得去拿手去擦。
她忽而握住循齐的手,道:“我不讨厌你的父亲。”
“我知道……”循齐痛哭,心口压抑得厉害。
她又说:“我嫁给他后,他并不热切,但待我尊重……”
循齐狠狠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但我害了他。”司马神容阖眸,眼前浮现明帝的容颜,她并非真心嫁给他,他娶她也是被逼的,明明不是两厢情愿,但那人温润如玉,给予她应有的地位、尊贵。
她想做一位贤良之后,想做慈爱的母亲,明明一切步入正道了。
却被人毁了。
那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杀了他,你做我的皇后。”
他将一切的罪责都推给了她。
她嗤笑一声:“循齐,我承认我懦弱,我看到你洒脱之色,我常常在想,我当年若与你这般,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不,他有野心,他自己想争天下,岂可怪你。他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你,自己高枕无忧地做皇帝。是他的错,与你无关的。世人皆是如此,借此来为难你,告诉世人,他是被迫的。”
循齐边说边哭,为何要这样对自己呢,“你养了安王,可他的父亲篡位才有他今日的太子地位……”
她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今日的局面是男人的野心造成的,不是陛下的贪婪。
“循齐,你勇敢些。”司马神容忍着痛苦,握着循齐的手,又道:“你是皇帝、我希望你可以比我过得好。”
我的一生,毁于当年不该见的人。
循齐点点头,她又说:“不可杀安王,你可以废他,但不可杀他!”
这是她的执念!为人父母者,总想一碗水端平,可是无法做到,便只有寄希望于一方仁善。
这是女子的柔软。
“陛下,左相来了。”
话音落地,颜执安走进,望着榻上的一幕,几步上前,“陛下?”
司马神容:“循齐,你退下。”
循齐不舍,但还是听话地退下。
“左相,朕只一言,颜家荣辱系于你一身。”司马神容合眼,意识模糊,浑身都疼,“朕有遗旨。”
颜执安上前,屈膝跪下,“陛下,臣……”
臣想离京。
但最后三字,她说不出口。
右相来了,匆匆上前,呼唤陛下。她努力睁开眼,看向两人,无声微笑。
当年,她在那么多人中挑选二人,是她今生做的最正确事情。
上官礼。
颜执安。
她忽而觉得浑身轻松,望着虚空,这时,右相急忙对外喊道:“殿下、循齐……”
循齐快速入殿,至榻前,轻轻开口:“母亲?”
“我还记得,你第一回喊我时……”司马神容紧紧皱眉,呼吸困难。
她看着循齐稚气的眉眼,似乎看到了当年蹒跚学步时朝她扑来的孩子,软软的抱在怀中。
当年也是她狠心将那个孩子交给宫人,带出宫门,一等就是十二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呢。
她是朝廷的罪人,称一句‘妖女’也不为过。
她想起一事,猛地抓住循齐的手,道:“将我尸骨与明帝合葬!”
循齐点点头,泪水轻轻落下,她莞尔一笑,“阿赤……”
随后,循齐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渐渐松开了,这一刻,自己无力极了。
陛下驾崩!
循齐忍不住将温热的身子抱入怀中,今日初一呀,新年初始。
颜执安站起身,望着痛哭的少女,徐徐后退。
百官跪于殿外,见左相出来,忙问道:“左相,陛下如何了?”
颜执安看着对方焦急的面容,张了张嘴,声音小得厉害:“陛下驾崩了。”
百官愕然,却又做好了准备。
帝王崩,新帝登基,新朝旧朝交换,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有人开口道:“左相,陛下崩,新帝登基,迫在眉睫。”
颜执安忽而想起一事,陛下临终前道有遗旨,昨夜已传位于循齐,那道遗旨会写什么?
这件事想到一块石子丢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将一圈圈涟漪激得更大。
陛下驾崩,让热闹的新年蒙上一层阴翳。
消息传到左相府,陈卿容正欲摆弄上刚打的新首饰,不能出去招摇,但在家里还是可以用的。
闻言后,她愣住了,“太子登基了?”
“陛下传位于昭惠公主!”
“什么?小东西成皇帝了?”陈卿容惊喜,说完又捂住嘴巴,不能喊小东西了,如今是新帝了。
她忍不住高兴,小东西做皇帝是好事,小东西比颜家人靠谱,日后必会善待执安。
陈卿容长叹一口气,转而一想,不对呀,她问道:“陛下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驾崩?”
“昨夜纪王逼宫。”
“逼宫?”陈卿容震惊,“左相呢?”
昨晚没吃饭,人就不见了,她还以为跑到对门公主府去玩了。
“左相在宫里,忙着新帝登基的事情,今日怕是回不来。”仆人解释。
“也好,忙点好。”陈卿容舒心坏了,自己好歹也做过新帝的祖母,日后如何不快活。
她一拍手,仆人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她忙收敛,道:“赶紧忙起来,裁孝衣,挂白灯。对了,也提醒对门一声。”
对面八月份才搬进去住,才四个月,就不住人,这么大一座宅子呢。
陈卿容高兴之余,不免感觉悲哀,纪王逼宫,陛下驾崩,不免为陛下悲哀。
帝位归于李家!
陈卿容哀叹一声,想起循齐的小模样,几度飘零,刚刚认母,母亲便没了。
可恨的是纪王。
陈卿容不涉朝政,所想只浮于表面,她女儿颜执安此刻正与朝臣商议新帝登基一事。
昨夜,纪王被循齐斩杀,纪王一党也杀了不少人,剩下的小虾米十分乖巧,不敢闹事。
安王囚于东宫,暂时不必管,颜执安派人布置灵堂,一面主意殿内摆设。
她站在殿内,注视左右,右相觉察,上前询问:“你偷偷摸摸找什么呢?”
“遗旨。”
右相闻声色变,“你怎地知晓有遗旨?”
“陛下临终所言。”左相说道。
“问问循齐。”右相说。
循齐跪在榻前,不言不语,始终不开口不离去。
右相看向左相:“你去劝劝,她听你的。”
左相转身欲走,右相急了,道:“颜执安,你不管她了?”
“你是她老师,你管。”颜执安道,说归说,余光瞥了眼榻前的人,终究无法狠心不管。
此刻,不可感情用事。
不等右相说,她便转道走过去,右相哼了一声,“口是心非,说不管就别管。”
右相相走过去,她招呼内侍长过来,“安王如何?”
提及安王,内侍长心中恨透了,道:“左相令人囚于东宫。这等弑君杀母之人,右相何必理会呢。”
闻言,右相也是无言,陛下明知安王下毒,依旧饮下去,这对母子,到死都无法和解。
曾几何时,年幼的太子也曾拉着她的手询问她:“老师,我是不是日日苦读,母亲就会喜欢我”
后来,他当真日日苦读,可最后,陛下也不喜欢他。
陛下不喜,但真心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
为人母者,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安然活着,长命百岁,余生无忧。
右相思及太子,又想起自己的父亲,便冷冷一笑,眼神狠厉,吓得一旁的内侍长神色颤颤,“右相?”
“无事。”右相垂眸,“既然如此,不必放他出来。”
内侍长犹豫:“一直都不放吗?”
“你另备一座殿宇,妥当些,囚于其中,免得脏了东宫。”右相难得露出厌恶之色。
她教大的学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要被百官嗤笑,日后左相那里,必然是个笑话篓子。
她转身看去,颜执安弯腰扶起循齐,两人立于暗中,无端蒙上一层阴翳。
循齐浑浑噩噩,抬手触及左相的面容,左相避开她的视线,道:“陛下为你,用心良苦,你不可辜负她。她替你撑了十多年,如今,帝位归于你,你不可放纵。”
循齐望着她,眼神呆呆,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颜执安抬手,触碰她的额头,并未发烧。
“循齐……”
“母亲临终前唤我阿赤。”循齐忽然说一句。
颜执安知晓,这是乳名,赤乃是红色,皆因她耳后的胎记。
方才的话说了一半,本想再说,循齐的眼泪又掉了出来,她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别哭了,你是皇帝。”颜执安硬起心肠训了一句。
说完,她又后悔了,陛下崩,怎么会不哭呢。
循齐抬首,觑她一眼,转头又跪下了,自己哭去了。
颜执安凝着她的脑袋,目光辗转落在她那只白玉般的小耳朵上,心中有气,想去捏一捏,可一想,她是皇帝了,没法捏。
罢了,她一道跪下。
循齐正伤心,却见她靠近,不免哭的更大声。
颜执安:“……”
颜执安不得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柔声宽慰。
右相回头,就看到两人抱上了,右相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说不管吗?怎么还抱上了。
果然,颜执安在循齐的事情上,说出的话,不可信!
她说不管必然是要管的事情。
右相状若无事,徐徐退出去,这时,礼部尚书来寻,询问登基大典,她回答:“越快越好。”
免得夜长梦多。
先登基,后发丧。
新帝想哭,就让她哭去,哭到发丧后,总得好了,若是不哭,旁人还会以不孝来说道。
右相打定主意了,挨个应付来找新帝的朝臣,该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
她正忙得热火朝天,颜执安给循齐递了一方帕子,擦擦眼泪,循齐低着头,宫娥递来衣裳,刚裁出来的。
颜执安接过来,宫娥顺势就退下,颜执安蹙眉,刚想喊回来伺候新帝更衣,新帝幽幽看着她。
她道:“做什么?”
“更衣。”循齐吸了吸鼻子,哭得喉咙都哑了,声音不如往日的动听。
她自然而然地脱下外衣,颜执安骑虎难下,将手中的衣裳展开,下一息,循齐自她手中夺过衣裳,动作之快,拽得颜执安踉跄一步。
循齐自顾自更衣,摘了头上的珠花,丢给颜执安,道:“左相想与我保持距离,也可,先看看你身后的颜家可有当用之人。”
一句话,让颜执安如坠冰窟。
循齐冷笑地望着她,不是说笑,面上浮现几分上位者的锐气。
第66章 真、真的,不敢了。
帝王大丧,百姓同悲。
礼部议谥号时,讨论是以帝位葬之,还是以后位。帝位也就罢了,若是后位,她先后嫁过两位皇帝,皆是皇后,又如何议,
讨论不下时,礼部询问新帝的意思。
新帝沉默良久,慢吞吞才道:“母亲临终前提及过,与明帝合葬,既然如此,便以明帝皇后议谥号。”
礼部立即领旨。
礼部去后,新帝坐在殿内许久,直至司马家来人。
司马勋死后,如今的掌家人是司马家二子司马湛,为人处事不如司马勋圆滑,随后跟着的是三子司马顷。
两人如今是新帝舅父,地位不如以往,也胜过其他世家。
司马湛上前行礼,与司马顷对视一眼,后者颔首,他才开口:“陛下节哀,长姐一去,诸事繁杂,还要您来定夺。”
新帝看着两人,也不想为难,便道:“舅父来此,怕是有所求,你们想要什么?”
“陛下,臣惶恐,长姐方去,臣等悲伤还来不及呢。”司马顷迅速回答。
他们就是来混个眼熟,哪里敢什么。新帝毕竟是李家的人,不如长姐在世时对司马家的特殊照顾。
两位舅父寒暄一阵,让新帝记住他们,便徐徐退下了。
循齐在大殿待了片刻,往灵堂而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了哭声,她止步,看着肃穆之色,心中空荡荡的。
时隔三年,她再一次经历丧母之痛。
她走进灵堂,众人行礼,她选了蒲团坐下,众人不敢靠近,想奉承巴结一二,却又不敢搭理。
她时常发呆,宫人畏惧,不敢靠近。
坐了半日,右相来求见。少女一袭白衣,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神色不展,脸色苍白,她缓步走近,“陛下?”
闻言,循齐迟钝地抬首,朝左右看去,可这一眼,再也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她缓缓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声‘陛下’唤的是她。
“老师怎地来了?”
“有事与陛下商议。”右相俯身,见她愁眉不展,自己心中不免悲伤,轻声说道:“礼部拟了登基的日子。”
“我知道,刚刚礼部来了。”循齐点点头,眼神涣散,“你们去办,我想静静。”
右相便不走了,屈膝跪了下来,循齐见状,搬了个蒲团给她坐着,道:“不必拘礼。”
“陛下在想什么?是先帝还是左相?”右相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少女肌肤柔软,摸起来,柔软顺滑。
她还年少,自幼丧父,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便又要经历丧母之痛。
循齐并非是认死理的人,初遇惊变,旁人一句句陛下,说得她开始发慌。
她是天子,要管万民生死。她心中开始惶恐,开始不安,总觉得自己无法担任这样的重任。
“老师,我在想,我可能担负得起天下重任。”循齐转首望着老师,认真求教,“我害怕,我会辜负了你们,辜负了母亲。我方才在想,江山会不会败在我的手中。”
灵堂里阴森,白灯摇曳,灵幡晃动,一幕幕看过去,让人心口压抑得厉害。
右相闻言,道:“你既然这么想,说明你不是荒淫无度之人,知人善用,慢慢来,不会出错的。再不济,还有臣下辅佐。”
“老师,我总是不安。”循齐凝视虚空,浑身无力,“我知道左相想离京。”
就这一点,让右相回过味来,她立即使计,说:“你给颜四爷追封侯爵。”
循齐:“……”追封死人做什么。
右相则说:“颜家祖籍金陵,老太爷以尚书身份退回金陵,颜家看似显赫,不过是以才与财闻名,这些与侯爵相比、乃至郡王相比,都无法比较的。”
颜家也是左相拜相后才慢慢起来的,家中矿多钱多,这些年来努力资助寒门子弟,为的是什么?
想在朝廷之上争一席之地罢了。
“颜家也有上进的后者,但嫡系一脉中,十分少见。你给予颜家好处,颜家之人自然想爬得更高。”她劝说,小皇帝不懂这些要害,人岂会不贪心,且是爬得越高,越贪心。
循齐思索道,悄悄地问:“不如追封郡王?”
右相深深看她一眼,“她养你两年,也值得,追封死人,朝臣不会在意。其二,你派人往金陵颜家一趟,招募良才。左相在家,约束族人,你可曾听过颜家人犯事?”
“既然如此,你就打破平衡,且看她如何退得。她本就心系颜家,如此一来,自然要兼顾后者,轻易不敢离去。”
闻言,循齐粲然一笑,苍白的面容总算有了些喜色,右相也就放心了,还不忘提醒她:“你是皇帝了,对她,尊重些。”
“我哪里不尊重?”
右相:“手脚。”
循齐脸色一红,急忙为自己解释:“我很尊重的,并无不规矩。”
“嗯。罢了,臣退下,陛下节哀。”右相站起身,抬头看向先帝的灵柩,神色深深,小皇帝年幼,为大局计,左相不会轻易离开的。
右相走后,循齐总算理清了些思绪,仍旧不大开怀,但派人去请陈卿容入宫。
时辰已晚,旨意说的是明日入宫,陈卿容纳闷,觉得不对劲,特地去问女儿。
颜执安很是疲惫,她已回朝了,这等时候也无人说她不孝顺祖父,急于回朝。
母亲说了一遍后,左相迟疑,但心口涌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心疼,小皇帝要做什么,她很清楚。
推恩于她父母罢了。她说道:“陛下当是要封赏的。”
“赏什么?”陈卿容不大理解如何封赏,要钱,颜家富甲天下,要权,女儿都是百官之首,还有何可封赏的。
颜执安没有细说,只说道:“她还是循齐,没有变,往日如何,明日还是如何,您不要沮丧,会吓到她。”
“啧啧,瞧你这话说的,她都是皇帝了,我还会吃了她不成。”陈卿容骤然放心了,反而有些高兴,转而又说:“她都十七岁了,是不是该要立皇夫?京城里又该骚动起来,也不知哪家郎君会有那么好的福气。执安,若不然你使使劲,让这福气给颜家得了。”
颜执安的手跟抖了起来,手中的茶水晃出杯沿,吓得她忙放下杯子,“母亲休要胡说,这份福气,颜家要不得。”
“如何要不得?”陈卿容不理解,“我和你说,你表弟还未成亲呢。”
“哪个表弟?”颜执安一时糊涂起来。
陈卿容不满意她的健忘,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小舅舅家的长子。”
“打住,他配不上。”颜执安不满,提醒母亲:“颜家陈家不要掺和,这是大事,岂容你这么算计。”
“我觉得挺好的。”陈卿容摆摆手,自顾自说:“你说这个小东西长得这么好看,脾气也好,也听话,我都挑不出毛病,我很满意。”
颜执安头皮发麻,觉得母每一句都踩在她的神经上,不悦道:“您满意什么?又不是给您做儿媳。”
“不是啊,我和你说……”
“母亲,打住,我累了。”颜执安扶额,越说越荒唐,然而母亲不罢休,继续说:“我和你说,我听说女帝可以有许多男人的,颜家掺和一下也是可以的。”
很多男人……一句话激得颜执安心口一颤,呵道:“母亲,那是陛下。”
陈卿容看着她羞涩之色,闻声道:“你脸红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剪不断理还乱。颜执安头昏脑涨,一再揉着太阳穴,想起母亲爱做媒人的性子,不得不劝说一句:“您别打小皇帝的主意,她有喜欢的人。”
“哪家的?”陈卿容震惊,旋即又说道:“她十七都有喜欢的人了,你看看你,多大了岁数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人,真是人比人,气死你。”
颜执安:“……”不如不说。
一句话让陈卿容打开话匣子,气得她一连说了半个时辰,说得颜执安浑身乏力。
陈卿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气得心口疼,“我让小皇帝给你赐婚。”
说完,人就走了。
颜执安深深叹气,也没有放在心上。女帝驾崩,诸事繁杂,这几日清除纪王党羽,十分疲惫。
母亲爱折腾就去折腾,被小皇帝激一顿,回来后就老实了。
****
陈卿容一大早就入宫,先去灵堂,祭拜女帝,随后被内侍引去偏殿。
小皇帝在与人说话,略等了片刻,朝臣离开,宫人引她入殿。
一入殿,小皇帝一袭白衣,单薄的身影中透着凄楚,使得陈卿容告状的心都没了。她走过去,摸摸小东西的脸,“瘦了。”
“夫人来了,请坐。”循齐反握着她的手,拉着一道坐下,“我也长话短说,我想给四爷追封郡王。”
“封王?”陈卿容吓得站了起来,不安道:“怎么那么突然。”
循齐再度按住她的肩膀,温柔道:“坐下来说,莫要紧张,我得颜家恩德,自然该感激,您不要害怕。四爷病去,追封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不碍事。”
“碍事啊。”陈卿容站起来,“四爷没有儿子,你这么一追封,我和你说,他们又得吵着过继,找人来继承郡王爵位。陛下,您这是让人不得安宁。”
小皇帝微微一笑,道:“他们不敢!我在,他们不敢,您尽可放心。追封罢了,又不是实封,是让您的日子好过些。我派人去敲打一番,谁敢做出头鸟,剁了他。”
她不是开玩笑,小小的颜家在她眼中,算不得什么。
“夫人,我会推恩及颜家,自然会解决颜家的矛盾。”
陈卿容缓缓吐出一口气,玩笑道:“您推恩无用,不如给执安赐婚。便宜颜家人干什么呢,不如做些实际的事情。”
“哦?如何赐婚?”小皇帝声音冷了下来,“夫人尽管说来。”
皇帝爽快地答应了,陈卿容正欲开口,小皇帝狐疑地望着她:“左相知道吗?她若不愿意,岂不是让她难堪。夫人心急,急着想要孙子吗?既然如此,不如您过继几个。”
“我过继?”陈卿容脸色一红,小皇帝身上笼罩一层阴沉的气息,她登时就不敢说了,“别闹,我说笑罢了。”
“既然如此,我知会夫人一声,待母亲丧事结束后,我便下旨。夫人累了,回去罢。”小皇帝直接起身,走了。
陈卿容自己吓个半死,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她纳闷,想不透其中的敲门,内侍来送她出宫。
她一路走一路想,恰好遇见司马家的入宫,她避开,站在一侧,对方并没看到她。
待人走后,她才问内侍:“方才走过的人是谁?”
“是司马国舅。”
陈卿容疑惑:“他们常常入宫?”
内侍点头。
陈卿容眸色晦涩,女帝驾崩,司马家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不得不将精力都放在外甥女身上了。司马家勤于与皇帝拉拢关系,只有她家女儿老老实实做事,忙得不见人。
照这么看,还不如司马家舒服,坐收渔翁之利。
陈卿容回家,等到半夜,才见女儿回来。她立即上前,颜执安先开口:“母亲,别提成亲的事,我头疼。”
“提什么成亲,我也不提这个。我和你说,我今日入宫,遇见司马国家,内侍说他们常常入宫,你最近入宫了吗?”陈卿容着急询问。
颜执安疑惑,“您怎么关注这件事?”
陈卿容急道:“你日日这么忙,他们快活,与皇帝说说话,诉诉苦,你怎么不去,功劳都让他们抢去了。”
“小齐是小,不是傻子。”颜执安哭笑不得,拉着母亲坐下,轻声安抚:“司马家急躁,是因为女帝方去,他们与小齐不熟悉,这才急于拉拢,我何必这么做。”
“你几日没入宫了?”陈卿容不管这些,“我和你说,小孩子最好骗的,你不去,她对你就不那么亲近了。”
颜执安不得不纠正她的话:“小齐十七岁了,不是孩子,她比你都聪明。”
陈卿容不傻,识别她的谎言:“你几日没入宫?”
颜执安道:“我近日很忙。”
“你们吵架了吗?”陈卿容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吵架,对不对。所以,你与陛下闹脾气?”
颜执安沉默。
“颜执安,你多大人了,和一孩子闹脾气,你丢人吗?”陈卿容觉得匪夷所思,“你和我吵,躲去公主府,和小的吵,躲外面不进宫,你怎么那么幼稚?”
颜执安无奈捂耳,觉得头痛欲裂,便道:“我明日便入宫。”
陈卿容这才罢休,转而一想,又不对,“近日没有朝会吗?”
“未曾举行大典。”颜执安解释,“日后登基,她才以新帝的身份举行朝会。”
陈卿容睨她一眼,十分好奇:“她做何事让你不满?”
“没有。她、很好。”颜执安心中苦涩,有苦难言。
陈卿容疑惑不解,“她既然很好,你生哪门子气?”
“好了。母亲,我当真是累了。”颜执安羞于启齿,忙用累了打发母亲离开。
夜深露重,冷风拂面,吹得人不敢睁眼。
隔日,颜执安当真入宫,小皇帝大多时间还是在灵堂,不过,此刻,她正在气头了。
李氏有一宗亲,以道德来劝说她将安王放出来,他是被纪王蒙骗,女帝已处罚过,合该放出来,灵堂前尽孝。
这位宗亲,仔细算起来,还是纪王一辈的,仗着辈分高,借此压一压皇帝,显摆自己的能耐。
循齐气得浑身发抖,拔刀就去砍对方,吓得一众宫人急忙去拦。
那人吓得拔腿就跑,恰逢左相过来,他便躲在左相身后,装模作样地劝说,以陛下年幼,不懂礼数为由,要求放出安王。
颜执安扫他一眼,看向循齐,眼神凌厉,循齐便将刀放了,她则转首,看向内侍长,道:“先帝灵前,岂容人放肆,拉下去,杖毙。”
内侍长忙答应下来。
那人跳了起来,道:“我乃陛下叔公,颜执安,你岂敢杀我。”
颜执安不予理会,走到小皇帝跟前,她一离开,内侍们扑过去,将人抓住,那人还要骂,内侍长堵住他的嘴,挥挥手,“带走。”
循齐看着那人慌张之色,心中郁闷之气,徐徐散了,随后,她回身走入灵堂。
颜执安跟随其后,先给先帝上香,随后看向左右,道:“退下。”
众人闻言,忙揖礼退出去。
人散尽后,颜执安才开口:“你已是陛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大可让人去处置,你自己冲动拿刀,成何体统。”
循齐本还有气,闻此一言,最后的一丝怒气也散了,默默站立一侧。
颜执安凝着她,神色冷静,幽暗的眸子里带着不满,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李氏一族,不满你继位,在他们眼中,太子才是正统,他今日敢来挑衅,明日就敢语气不敬,是该杀,但不是你来杀。”
“我知道了。”循齐站起一侧,乖巧地答应下来,“也记住了。”
随后,她大胆望向左相,“您怎么来了?”
听到她的称呼,颜执安还是不满,但懒得去计较,便问道:“昨日司马湛入宫,是你召来的吗?”
昨日那一幕,她听后,思来想去,肯定是小皇帝自己做的。
小皇帝沉默。
她的沉默,像是一种承认,气得颜执安心口作痛,“你想见我,召我便是,何必弯弯绕绕。”
昨夜,当真是吵得头疼。
小皇帝还是不说话,只抬头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看得人忍俊不禁。
颜执安陡然觉得自己的耐心在她身上耗尽了,深深看着她,冷静之色,让循齐心中发颤。循齐复又低头,像是受尽了委屈。
颜执安半晌不语,望着女帝灵位,想起她的提拔,想起她的信任,一时间,当真做不到不管她。
颜执安无奈,走到小皇帝跟前,望着她。
循齐心乱如麻,可她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心徐徐平静下来。
她说:“我害怕。”
简单的三个字击垮了颜执安心中筑起的高墙,她没有立即安抚,只轻轻叹息。当年,她初入朝廷,也是十分害怕,那时还有祖父教导。
循齐如今与李氏不和,能信任之人,唯有她与上官礼。
颜执安无言,但伸手,抱住她。
循齐精神不济,这几日睡不好吃不好,还要应付着朝臣,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待人走后,反复品味他们的话中之音。
她听到了左相若隐若无的叹息声,眼眶一热,泪水不觉滑了下来。她伸手,紧紧地抱着对方,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颜执安松开她,静静地看着她哭,不忘回头看一眼,门口并无偷窥之人。
任由她哭了一通,她才将帕子递过去,道:“哭好了?”
“颜执安,你与她一样心狠。”循齐怨怪一句,“我不信,你不管我,也不管颜家。”
“所以,你给我爹追封郡王,想要闹得我颜家不宁,对吗?”颜执安坦言,觉得她变坏了,做了皇帝没几日,损人的招数就放出来。
循齐吸了吸鼻子,“对呀,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留下来。”
颜执安转身,望向陛下灵柩,*认真说:“先帝陵前,休要胡言乱语。”
循齐嗯了一声,也转过身子,哭过一通,心中舒服许多,她看了一眼,再度看向颜执安,说:“颜执安,你若离开,你放心得下吗?”
是呀,放心得下吗?颜执安自己也问过自己,自己不是上官礼,未曾与族人分隔,她若走了,皇帝将怒气撒在颜家人身上,届时,她便是颜家的罪人。
她说;“我能去哪里呢?”除非我死了!
循齐展颜,望着她又笑,这时,颜执安转身,望向她,突然说:“你这些损招是谁教你的”
“没有,我是想推恩……”
“当着你母亲的面,她在看着你。”颜执安打断小皇帝的鬼话。
循齐抿唇,不肯抬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不能出卖右相啊。
她故意不肯说,颜执安也猜到些许了,便直接问:“右相教的,对吗”
“不是……”
“先帝看着你呢。”颜执安提醒她。
循齐立即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不觉低下头,颜执安望着她通红的脸颊,声音也冷了,“颜循齐,你跟着她跑,小心上了贼船。”
“她还有船让我上,你呢?”循齐耷拉着脑袋,小小声地反驳。
颜执安没听清,复又问一遍:“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下回不敢了。”循齐一个激灵,更加结结巴巴:“真、真的,不敢了。”
当然有个前提,你不走,我就不敢。
你若走,下回,还敢!
第67章 不要去爱任何人。(二更)
择良辰,新帝登基。
礼部择了美谥,递于新帝跟前。
左相扫过一眼,想起先帝临终前的话,耐心询问小皇帝:“你让礼部拟了皇后谥号?”
“母亲想与明帝合葬。”循齐据实回答。
左相沉默。循齐心中咯噔一下,“不妥当吗?”
“在陛下心中,是不是觉得情爱高于一切?”左相不恼,甚至将话语说得很清和。
小皇帝情窦初开,心中以爱与不爱来定义先帝与前两位皇帝之间的身份。
左相眉眼柔和,落入循齐眼中,她已许久没有见到左相这般和煦地同自己说话了。她也察觉到左相话中有话,便虚心请教:“错了,对吗?”
“错了。”左相笑了笑,笑容淡淡,继续说:“若以后位来定论,说明您不认可你的母亲称帝。”
“不,是母亲临终前与我说了明帝惠帝两位陛下的事情,她又言明与明帝合葬。我以为、我以为她会……”
循齐越说越害怕,一再辩驳:“我没有不认可。”
“此事并无先例,无先例可寻,所以,陛下要想清楚。”左相说道,“人无完人,先帝所行,过于感情。但人被逼入悬崖,无前路可行,自该要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
循齐听得热仔细,明白她的话:“那令礼部重新再议,那合葬呢?两位皇帝合葬?”
循齐懵懂,不懂这些事情,礼部一味来询问她的意思,一不建议二不劝说,导致她以自己的感情来行事。
“再议。合葬一事,是先帝自己想要的,自然遵照她的意思。”左相拍案定夺,“循齐,此事,你问过右相的意思吗?”
循齐摇首。
“臣知晓了。”左相颔首。
她话中有话,循齐不大明白,但左相没有多说,而是转身走了。
循齐莫名,她追上前,“可要召礼部?”
“不必,臣去礼部。”左相止步,“陛下回去罢,臣与右相会商议太傅人选。”
循齐嗯了一声,看着她离开,心中莫名失落,做错事情了。
她还是不懂,咬咬牙追上前,询问道:“左相,母亲临去前说合葬,不是想以皇后的身份来合葬吗?”
新年之际,本该热闹,却逢大丧,各处皆悬挂白灯,给肃穆威仪的殿宇添了几分冷意。
左相说:“陛下称帝,已跃出常理之中,她是谁,她想做什么,已由不得她自己。她是想做明帝的妻子,但此刻,她还是帝王。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一旦去帝号,她的过往,便成为错误。”
循齐呼吸一滞,左相敛下眼中的失落,“循齐,感情用事,是错误的。”
小皇帝以为先帝想以妻子的身份去见明帝陛下,可她忘了,先帝称帝多年,这是不争的事实。
左相看向宫墙,教导小皇帝:“这里,不该有感情。循齐,所以,不要去爱任何人。”
随后,她抬脚离开。
这一回,循齐没有去追,脑海里回响左相说的话,不要去爱任何人!
****
颜执安从宫里出来后,并未急着去礼部,而是去见右相上官礼,将礼部的奏疏递过去。
右相半信半疑地打开,扫了一眼,不觉笑了笑,“礼部做的?我记得礼部尚书是李家的女婿。”
“不全怪礼部。”颜执安说道,“小皇帝自己要求的。她也有错,或许陛下临终前与她说了什么,她想错了。”
“你来找我,不单单是因为小皇帝做错了事情,杀鸡儆猴,对吗?”右相一眼就看出对方的意思。
纪王谋逆,牵出不少李家的人,饶是如此,李家宗亲遍布京城,杀是杀不完的。
所以,要给小皇帝立威,这是一个很完美的借口。
她说:“你来,还是我来?”
“我二人一起。”颜执安回复,“一起去礼部。”
“我二人去?”右相疑惑,“没有皇帝旨意,如何去做?”
颜执安摇首,“要旨意作甚?”
“你没有旨意……”右相顿住,瞬息明白她的意思,道:“也可,我二人过去,先拿人,后请旨,恶人我们来承担。”
言罢,她又笑了,端详面前的女子,依旧平稳如山,她玩笑道:“不是要走吗?”
“她太过感情用事!”颜执安无奈,“她随了先帝的性子,不够狠辣。”
这是颜执安对循齐的评价。以前觉得循齐善良是好事,如今看来,她还是有许多不足之地。
右相笑了,笑容深深,辗转说道:“你找到遗旨了吗?”
“没有。我找遍了陛下的寝殿。”颜执安也是头疼,“不过,如今暂且用不到这道旨意。”
“我倒觉得这道旨意是给你我。”右相接住话头,多半是托孤。
先帝是自己喝了毒酒,明知有毒而为之,多半是去岁一事后,先帝便明白安王的弑母之心,顺水推舟。
左相道:“走罢!”
右相起身,将事情交予手下,当出官署时便看到了外面的百余名禁卫军。
她疑惑,“禁卫军听你调动?”
“羡慕吗?”颜执安唇角弯弯,修长的身形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出了几分锐意。
右相玩笑道:“我羡慕作甚,从除夕夜那晚,我就该想到,陛下将禁卫军调动兵权给了你。”
“你想多了,我只拿到了一半而已。”颜执安坦然,“小皇帝手中还有一万巡防营的兵马,你可以努力去要过来。”
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右相故作疑惑:“我要巡防营做什么?”
左相笑容隐晦。右相故意避开她的视线,转身登上马车。
两人各自登上自己的马车,前往礼部。
登车后,右相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禁卫军,眉眼添了几分狠厉。
马车至礼部停下来,左相先下车,礼部的人来迎,刚要寒暄几句,又见后面一辆马车上也有人下来了,登时僵持下来。
随后,禁卫军涌来,将礼部包围起来。
众人不知所措,探头者都缩了回去。两人进入礼部,禁卫军立即围门。
礼部尚书大步而来,看见两人,眸色微颤,忙上前询问。
左相与礼部尚书家住在一起,斜对门,他的妻子便是国子监徐祭酒。
他问话,两人却不回答,左相道:“拿下。”
礼部尚书急了,道:“左相,我犯了何错?”
“自己去想,待明日朝会,再议你的过错。”右相代为回答。
话音落地,禁卫军走来,将人押下去。
“颜执安、上官礼,你二人要做什么?”礼部尚书吓得直呼其名,“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颜执安恍若未曾听闻,又召来左右两位侍郎询问,“谁参与议皇后谥号一事?”
两人面面相觑,意识到出事了,眼中皆是彻骨的惧怕,皆不敢言语。
右相劝说:“好好想想,莫要让整个礼部陷入泥潭中。”
两人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右相转身,说道:“拿下,送入刑部。”
整个礼部被围住,三人被带走后,两人也直接离开。
事情很快传到循齐的耳中,徐祭酒先来的。她算是循齐的表姑母。
皇帝尚在服孝,一袭白衣,衣衫单薄,近日来也瘦了许多,可一双眼睛,带了几份锐意。
“徐祭酒怎地来了,我记得先帝丧后,您并未入宫。”循齐先开口,抢夺先机。
徐祭酒苦笑,她的母亲与纪王来往密切,她哪里敢露头呢。
“陛下,礼部一事……”
“礼部怎么了?”循齐故意询问,“表姑母黄昏至此,一不是来祭拜新帝,二不是来看朕,好端端怎地提及礼部。”
旁人不懂礼部被围的事情,徐祭酒明白,杀鸡儆猴。
她提起裙摆,朝小皇帝跪下,诚恳道:“陛下,我来替礼部尚书求情。”
“他哪里错了?”循齐询问她。
“陛下,他错在未曾劝说陛下……”徐祭酒顿了顿,“未曾尽到劝说的责任。”
循齐咀嚼她这句话,骤然明白了‘亲贤臣、远小人’的用意,她说道:“若朕一意要罚他呢。”
“陛下,可是您说去帝号,以皇后尊位来议谥号的。”徐祭酒脱口而出,如今左右二相以此来惩罚,是不是过于牵强了。
循齐托腮,道:“所以,朕错了呀。”
徐祭酒无言,皇帝承认自己错了,她还能怎么办。
小皇帝说:“你刚刚也说,未曾尽到劝说的责任。这是你自己说的。”
挖了个坑,徐祭酒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她后悔晚矣。她忙要求情,循齐摆手,道:“朕累了,姑母退下。”
小皇帝赶客,徐祭酒哀求不下,只得先行离开。
徐祭酒走后,左相便回来了。
小皇帝一人坐在御阶上,瘦弱的肩膀弯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毫无精神。
颜执安缓步走近,道:“徐祭酒来过了?”
“来过。”循齐复又抬头,肩膀挺直,朝她一笑,“我在想,何不以此试探宗室的态度,你觉得呢”
“知错就改,懂得汲取教训,尚且不错。”颜执安讥讽一句。
循齐察觉到话中的嘲讽,便忍不住仰首看她:“你嘲讽皇帝?”
“臣不敢。”颜执安面无表情。
循齐不敢说了,往一侧挪了挪,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左相坐下。
颜执安本欲再讥讽一句,触及她柔软的的脸颊,便俯身坐下来,道:“你不怪我二人越俎代庖?”
“你拉上老师,是害怕我会迁怒你吗?”循齐巴巴地凑过去,眼睛眨了眨,下一息,颜执安揪住她的耳朵,道:“陛下以为臣会惧怕被迁怒吗?”
“我错了。”循齐认真道歉,故意靠着她的肩膀,“你看,我当真离不开你的。”
颜执安:“……”故意的?
她趁机问:“不如,臣来顶上太傅一职?”
第68章 这一世,只能做君臣了吗?
循齐看向她,直接回答:“我觉得右相不错。”
颜执安不言。
两人静坐,皆是沉默,待天色擦黑,颜执安起身告辞,
循齐目送她离开,眸光沉沉。颜执安似有感觉,她知道陛下在看她,她不敢回头,一回头,就会心软。
天色昏暗,一人走在垂龙道上,步态悠然,衣袂摇曳,这一幕,深深刻入循齐的眼中。
她在想,这一世,只能做君臣了吗?
循齐阖眸,压下心中的难受,回身,即见大殿,这个皇位容不得自己放纵。
隔日,李氏求情的奏疏如雪花般飘入大殿,背后是谁推动的,不用人说,循齐也明白。
一件事背后带来很大的影响,知微见著,循齐自然受益良多。
奏疏都是由二相看过之后,才奉给她。循齐看过一番后,在众多求情的奏疏中看到一份,弹劾右相上官礼。
循齐细细观看一遍,弹劾右相顶替长姐之名,祸乱朝堂。看了眼名字,循齐不大记得此人,召内侍长来问。
内侍长说:“此人是徐祭酒弟弟的小舅子家的人。”
关系错乱。循齐便道:“将这人召来。
内侍长历经四朝,经验老道,便说道:“陛下不必理会这等小人,右相一事,先帝也知晓,未曾理会。”
一封弹劾的奏疏罢了,只要皇帝不理会,闹是闹不起来的。
他继续说:“不过是祸水东引罢了。”
“该罚。”循齐斟酌,她不敢妄自决断,便看向内侍长。
内侍长被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得心中发软,含笑道:“您想罚,自然可罚。依臣之见,此刻不必理会。能至您跟前,右相也是知情的。”
循齐颔首,“朕知晓了。”
她便将奏疏搁在一侧,等有空的时候询问右相的意思。
她本意放置不管,不想,此事愈演愈烈,午后便有人来弹劾右相,专为此事而来。
循齐想起内侍长所提,祸水东引,想要借此来掩盖礼部一事。她按兵不动,询问对方:“你是李家的人?”
“臣父乃是文帝陛下的堂弟。”
循齐暗自思索繁杂的关系,文帝是谁?
那是明帝的祖父,也就是眼前的人比纪王还要高出一辈。越不过纪王,就说明此人无甚地位。
她又问内侍长:“他身上可有王爵?”
内侍长摇头,道:“乃是文安郡王的庶子。”
“嫡子呢?”循齐脱口而出。
内侍长说:“仙游多年了。如今文安郡王府掌家的乃是他的侄儿,但多年不闻事。”
循齐纳闷:“既然如此,他怎么就能进宫的?”
“他在御史台任职。”内侍长小心提醒皇帝,“此人与徐祭酒关系密切。”
他说密切,循齐想入非非,不觉红了脸,旋即摇首,御史台的言官不能动,她摆摆手,打发人走。
待人走后,循齐好奇询问内侍长:“可是那等关系?”
内侍长不动声色:“哪种关系”
循齐白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道:“陛下长大了。”
呸,循齐冷笑一句,老奸巨猾。回过头来细想,此事已闹大,李氏似乎捉不住左相的毛病,开始捏着右相的错处。
一群窝里横的窝囊废。
她托腮冥思,此事如何善后,李氏多半是想以此事为要挟,逼迫她将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了。
苦思不得解时,左相来了,循齐欣喜万分,忙上前迎接,“左相。”
“陛下想好了如何解决右相的事情了吗?”颜执安开门见山,见到她这么高兴,如同见到了救星,可见并未想到解决之法。
循齐苦恼,“不想理会,可以吗?”
“若是不予理会,愈演愈烈,会闹得满城风雨,于右相而言,不妥。沉默并非是好事,只会让谣言传得满天飞。”颜执安反驳她,“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
“既然如此,先处理礼部一事。”循齐冷笑,“召见上官泓?”
颜执安又说道:“右相之意,不愿你插入上官家的事情。”
循齐顿时没了好脸色,“杀了上官泓便是。”
“陛下又感情用事?”颜执安凝神,“戒骄戒躁。”
循齐刚涌起的怒气,又被按住,无奈看她一眼:“你说,如何是好?”
“陛下初登基,诸事繁杂,李氏欺负陛下年幼罢了。”颜执安徐徐开口,“你越急越乱,越让他们满意。您慢慢想,背后是谁在推动?”
“右相一事,必然是徐祭酒。”循齐笃定道,“先从她着手?”
“她是国子监祭酒,教书育人多年,桃李满天下,若要动她,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颜执安打量小皇帝的神色,“动是要动,若是不动,此事便会很麻烦。您要做的,便是瓦解李氏的阵营。”
瓦解?循齐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起什么,道:“礼部空出一尚书二侍郎的空缺,对吗?”
小皇帝反应很快,颜执安欣慰地笑了,“既然如此,明日商议此事,让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来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自然要为自己打算。”
“老师的事情,怎么办?”循齐急急问道。
颜执安不问反答:“陛下可曾想过巡防营的指挥使如何安排?”
问题跨越得太大,循齐被问得发懵,迅速抛开上一个问题,立即去思考当前的问题。
“您是想怎么做?”
“询问右相的意思。”颜执安说,“陛下总得去安排,不如安排信得过的人。”
循齐恍然大悟,“朕召她来。”
“甚好,臣先回去。”颜执安弯腰揖礼。
她不多留,循齐却怔怔地看着她,很快,又收回视线,将心中的不舍压了回去。
天黑之前,右相匆匆而来。
循齐将弹劾的奏疏递给她,凝重地看着她:“我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可解你之危。”
右相接过来,略扫过一眼,定了定神,温柔道:“陛下不必在意,祸水东引罢了,臣不在意这些。”
循齐抿唇,几日来学会了不少,学会将怒气压下去,不动声色。
“可若不平息,于你不利。”
右相嗤笑一声,双眸渐渐地发冷,温柔的笑容徐徐被替代了,无奈道:“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朕召你来,不是听你道歉的,巡防营指挥使空着,老师可愿意?不如暂时交予你,待有合适的人选后再做定夺。”
循齐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带着自己的诚意,令右相的目光逐渐软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陛下此举,怕是……”
“老师想做什么,我知晓,疯子若活着,必然会接受的。”循齐打断右相说的话,“您做什么,我不管,老师,我是想告诉您,我给您善后。朕是天子。”
右相淡笑,望着面前稚气的孩子,循齐说:“疯子养大我,我便也是您的孩子。老师,我盼您余生安康。此事将您牵连进来,是我之错,但我不知如何挽回。”
她不假言辞,诚心诚意,让右相无言以对,她淡然一笑,“陛下,你与阿姐不一样了。”
“我也想做个疯子,可是不成呀。”循齐无奈。
右相笑意淡淡,眼中带着无奈,慢慢地被怜惜取代,她说:“臣先暂领,待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臣再交还陛下。”
循齐缓缓松了口气,又提及礼部人选一事,让她早做准备。
三人之中,势必要给李氏留出位置的,至于,如何做,待看明日朝会上。
隔日朝会,开始便有人弹劾右相,左相面上挂了笑,那人瑟缩一番,不知是谁提及一句:“左相丁忧未至一年,可见孝心不够。”
上座的循齐望向那人,欲发难,颜执安慢悠悠开口:“夏御史管得确实很多,你怎地不管管安王,若无安王弑君,我还在府上丁忧。”
提及安王谋逆,对方哑然,颜执安故作轻蔑,“不如你去问问安王?”
殿内沉寂,落针可闻。
方才还在摩肩擦踵要辩论一番的御史们更是哑口无言。皇帝扫视一番,将刚刚的话吞了回去,静静看着朝臣们。
这时,右相趁机提及礼部空缺,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也有人反对,甚至为礼部尚书求情,然而,都被二相四两拨千斤般拨弄过去。
朝会议不出来,皇帝倒也安然,令回去再想,都可举荐。
此事说完,便是帝号一事,礼部三人都在刑部,便是礼部的主事们商议的,他们勤恳极了,所议的皆是美谥。
皇帝很满意,大手一挥,赏金千两。
右相则与颜执安嘀咕,道:“你将她养得不知钱是何物。这些人一辈子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颜执安不以为然,“若不然,学你抠抠搜搜?”
右相汗颜,睨她一眼,道:“不出明年,你要出门去了。”
“出门作甚?”颜执安没理会过来。
右相提醒:“她这么败家,你不去找矿,都养不起她。”
颜执安抿唇笑了,眼中添了明亮,右相观她之色,顿时明白小皇帝倾慕之意。颜执安太完美了,几乎找不到缺点,哪怕这回与李氏过招,李氏也找不到她的问题。
最多参她丁忧不足一年,这些事情,无伤大雅。
颜执安,过于完美,让人羡慕。她就像是天之骄子,上天赋予她才华、美貌,还有手段。
不怪小皇帝沉迷,只怨苍天让她晚出生十年。
散朝后,循齐去灵堂,颜执安随行,她还要嘱咐几句。
循齐做事,有些冲动,太过年少,意气用事。她叮嘱后,循齐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则不在意,而是提醒她:“先帝有遗旨,臣猜,当是令臣为太傅,时刻盯着陛下。”
循齐:“……”我不信。
第69章 于心不忍。
“母亲去前,与我说了很多话,偏偏没有提及遗旨一事。”循齐回想当日的情景,一时间,倒觉得左相在欺骗她。
颜执安一袭官袍,姿态优雅,周身沐浴暖阳之下,照得身上官袍闪闪发光。
循齐心里如轻羽拂过,痒得难忍,道:“左相,我十七岁,不是七岁,你总是骗我,合适吗?”
“你是皇帝,我若骗你,便是欺君。”颜执安认真地提醒小皇帝,“你自己去找找。”
循齐思索一番,与左相一道往灵堂而去。
祭拜过后,左相便离开,循齐一人待在灵堂,望着灵幡望着灵位,阖眸而定。
这一刻,起伏不定的心在此刻安定下来。
她在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爱情与权势,当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她回头望着母亲的灵柩,脑海里不觉在想她与明帝惠帝之间的纠缠。
她吩咐道:“将安王带来。”
安王来得很快,一身白衣,小跑进来,待见到灵堂,却迟迟不肯动步。
循齐背对着他,盘膝坐在蒲团上,脊背挺直,闻声便知晓是他来了。
灵堂内外的宫人都被屏退了,此刻,内外只剩下姐弟二人。
“安王。”循齐呼唤一声,语气冰冷,“朕答应过母亲,留你一条性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去给母亲守陵。”
母亲想与明帝合葬,那你就去给她和你的伯父守陵。
安王迟钝许久后,终于将脚迈进来,走至跟前,屈膝跪下。
先帝灵柩就在眼前,檀香阵阵,这里的每一物都在提醒他,母亲已逝。
安王阖眸,哭出了声音,循齐却说道:“你有脸哭吗?”
安王跪地,哭得更大声,循齐嫌烦,“再哭,我弄死你。”
“你最好杀了我。”安王哭声不止,“你已是皇帝,没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今日的阳光格外暖,可背着光的地方,十分阴冷。灵堂内的温度很低,哪怕熏了炭火,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
循齐阖眸,闻着熏香,冷静地提醒安王:“母亲不让我杀你,但其他人可以杀你。比如你的老师右相,比如左相,她二人皆可。”
这句话,钻了漏洞。先帝以为她不杀安王,天下人无人敢动,但二相敢杀!
她望着安王,徐徐笑了起来,“所以,你乖一点,去守陵,我可以忍你,她们不会忍你!”
说完,她站起身,望着灵柩,道:“母亲,我将他带来了,给您守灵。”
母亲,我会让他活着,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让天下人都知晓,他弑君、杀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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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落了第一场雪,先帝灵柩出殡,百官送行。
雪落得很大,落满人间每一处,至皇陵时,众人身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雪花。
灵柩入陵,封陵。
循齐望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未动。她不动,朝臣更不敢离开,陪着她站在雪地里,忍受风寒。
朝臣冻得瑟瑟发抖,无人敢劝皇帝离开。
颜执安畏寒,风雪裹挟着彻骨的冷意,席卷而来,让她冷得不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似是回神一般,转身离开。众人长呼一口气,跟随皇帝离开。
颜执安看了一眼小皇帝的背影,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最后,内侍长递给她一只手炉,随后匆匆跟上小皇帝的脚步。
手炉上的温暖,让颜执安暂时按住收拾小皇帝的心思,右相缓步走来,啧啧一声,道:“她对你,到底是不一样的。我是她的老师,也无此殊荣。”
不想,颜执安认真说:“你有钱吗?”
没有。右相自觉穷酸,无法与颜家相比,她无奈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语重心长道一句:“钱不是关键,关键是小皇帝的心思。”
提及此事,颜执安又犯起头疼病,不免望向上官礼:“卿可否不提烂主意?追封家父郡王一事,是你提的,对吗”
右相被掀开老底,忍不住轻笑一声,她只旁观,看得最清楚,便道:“我好奇昙花一现的结果。”
颜执安抬脚走了。
右相莞尔,追上她的脚步,道:“你是不是有违背世间伦理的羞耻?”
“上官礼。”颜执安语气冷冷,静静地看着对方,“你如何做,是你的事情,休要来参与我的事情。”
“我只一言,惠帝杀兄夺妻,为何无人反对”右相坦然。
她的话,让颜执安沉默。右相踱步至她跟前,“有些事不可论,若真要论一论,世间人伦早就颠覆。你敢说惠帝不对吗?先帝再嫁,嫁给惠帝,就连她的亲儿子都无法接受,这是为何?”
颜执安阖眸,理解她的意思,道:“世人对女子,多苛刻。”
“世人对女子多苛刻,你对陛下,尤为苛刻。她在情窦初开之际,遇上你。你一非丑陋,二非愚蠢之人,她喜欢你,也在情理之中。”
颜执安抬眸,远山眉下双眼幽深,道:“你疯了。”
“我呀,早就疯了。”右相温柔的笑了,神色如往常和煦,但她的话,如今日的雪花一般,卷席着寒冷。
颜执安不知当年发生何事,但还是劝说一句:“人已逝,当放下才是。”
话音落地,右相笑了,笑容深深,睨她一眼,踩着白雪,大步离开。
这一笑,让颜执安更冷了,她抱着循齐赠予的手炉,不明哀叹一声。
这对姐妹,倒有几分相像之处。
她走了两步,往大殿而去,走着走着,她又停顿下来,不对。这对姐妹不是生来相似,而是被逼的相似……
这么一想,颜执安心中越发不安,右相看似沉稳温柔,可她心里住着一头野狼,蛰伏其中,随时都会杀出来。
愁人。
颜执安打消了让上官礼为太傅的主意,这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入大殿,一股暖意袭来,颜执安拍了拍身上的雪,右相已入内,正在与皇帝说话,不时看向她。
不知怎地,颜执安生起一种心思:此二人狼狈为奸。
不知怎地,再观二人,又觉得‘狼狈为奸’这词莫名可爱,果然,她也要疯了。
殿宇简陋,只作休息一用,休息过后,众人便要离去,回自己休息之处,明日回京。
今日风雪太大,贸然赶路,只怕会出事。
陆陆续续的,人都走了,两人还在说,颜执安踱步过去,两人却又闭嘴,齐齐看着她,鬼鬼祟祟四字就差写在脸上。
颜执安望着皇帝,皇帝扯了扯右相的袖口,右相起身,询问她:“左相可是置了帐篷?”
“你想做甚?”颜执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这人要抢她的帐篷!
果然,右相笑了:“不如借给我一用。”
颜执安不满,险些要骂人:“我睡哪里?”
“你与陛下挤一挤。”右相厚着脸皮说,“若不然,你再给给我置办一顶帐篷?”
循齐不知内情,眼神飘忽,看看右相,又看看颜执安,只见对方白衣飘然,乌黑明亮,她不免笑了,下一息,颜执安看向她:“你是皇帝!”
“你们的事情,朕管不得。”循齐果断地往后缩了缩,“你们自便,谁抢输了,朕的行宫给你们分一半的床。”
她怎么做主?
罢了罢了,你们折腾。
小皇帝缩在龙椅里,眼神怯怯,让颜执安无奈,右相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左相,我先走了。你若不介意,晚上与我一道睡。”
颜执安与旁人不同,不愿与人同睡,右相这么一说,她便打消了回床去安睡的心思。
但她看向小皇帝。
循齐灵敏,道:“不如床给你,我睡地上。”
皇陵本就阴冷,就算是有炭火,晚上睡地方,怎么睡也睡不热的。颜执安心存警惕,但还是做不到让皇帝睡冰冷的地板。可罪魁祸首已走远了。
循齐托腮,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明亮,颜执安却说道:“我睡偏殿。”
“偏殿在哪里?”循齐故作不懂,“你去看看。”
她的得意之色,让颜执安蹙眉,道:“你又犯毛病了?”
这一言,让循齐立即端正姿态,往外一看,并无人在,她便又松散下来,道:“只你我罢了。”
一句话,让颜执安不知该不该继续说她。
寂静两息,司马湛司马顷两兄弟来了,一见二人,循齐眼神暗淡下来,颜执安也回身看向两人。
两人不过是想来皇帝跟前凑一凑,两兄弟没有司马循的作为,只想攀着皇帝的衣襟,时刻让她记得,他们是她的舅父。循齐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之周旋。
两人说过往,说先帝,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漆黑,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循齐常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不怒不喜,若在以往,她必然厌恶地说上一句,但如今,她什么都不说,自己放空,待收拾好自己后再与人说话。
她的每个表情都落入颜执安的眼中,颜执安骤然觉得,她在短短半月间,进步许多,尤其是帝号一事后,她学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了。
人都会长大。颜执安低眉,不觉怅然,被逼着长大。
循齐调整好自己后,复又看向颜执安,粲然一笑:“去看看偏殿!”
方才的一抹心疼,被这句话击退,消失得干干净*净。颜执安淡然起身,身姿娴静,循齐巴巴地看着她,似乎想到什么,摆摆手:“卿自去。”
一句卿自去,说得敷衍,自己又坐着发呆。
颜执安扫视周围一眼,究竟是于心不忍,道:“陛下同去看看?”
“嗯?”循齐被勾起了心思,不觉仰望看向对方,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避之不及的,怎么就改变心思了?
第70章 你这是毁了她!
殿外风雪未停,银装素裹下的皇陵更添几分肃穆之色。
君臣一道出殿,宫人递来暖手的手炉,循齐顺手接过,反而递给了左相。
但左相手中已有一个!
循齐亦不言语,反而将左相手中的拿过来,将新的塞至她手中,再将凉了的手炉还给宫人。
换手炉的动作一气呵成,更是无声。随后,她才道一句:“走罢!”
颜执安看着她的背影,又低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手炉,紧跟随皇帝的脚步。
大雪堵住来时的路,朝臣不得不在此地歇息一晚,各自寻了殿宇去休息,只朝臣多,炭火不足,分到者,少之又少。左相惯来有自知之明,令人准备了帐篷炭火,不与众人去挤。
皇帝的殿宇自然是最好的,殿内早就有炭火在暖着,至于偏殿……
两人步入偏殿,偏殿本就是一待客之地,有小榻,但殿内冰冷,不及正殿暖和。
小皇帝扫视一圈,默不作声,但眼中露出失望,她看向左相,道:“回正殿,你住内寝,我住外面,如何?这里冻死人。”
其实她可以住偏殿,幼年的竹屋通风,冬日里寒冷,她与疯子照样挺了过来。但她私心不想住。
小皇帝在观察,颜执安同样在观望,看了一眼后,也没有勉强,道:“听陛下的。”
循齐缓缓松了口气,眉眼舒展,背对着左相,不由笑了。她的笑容,如往日一般澄澈,但颜执安看不到。
两人回到正殿,脱下厚衣裳,循齐围着炭火取暖,与颜执安说起安王的安排。
“等弱冠后,再调回京城,娶一王妃,他若安分,朕便让他活着,若不安分……”她顿了顿,眼中光色凌厉,不是她对不起先帝,而是被逼无奈,搅得京城不宁,朝堂动荡,她就只能对不起先帝了。
她说,颜执安听着,念及先帝,便道:“不用你来,我来。你受先帝嘱咐,天下人皆知,若是违背,天下人只会捏着你的错处,说你不忠不孝。”
循齐想起疯子的嘲讽:古人重孝,多是愚孝,仔细去想,那不是孝顺,不过束缚人的枷锁罢了。
俗语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念此,她想到右相,担忧道:“其实,安王的事情不急,上官家的事,我觉得,会出事儿。”
安王在皇陵,再怎么闹,令人看着,折断羽翼,无法闹腾。可是上官家呢?
上官泓秉持着家训,又占据孝道,右相几乎处处受制。
提及此事,颜执安也是无可奈何,道:“随她去,她想要的,她自己明白。”
上官礼此人,看似出自大家,熟悉礼法,又曾参与修建律法,外人都道她恪守规矩,可她明白,上官礼心中住着一头恶狼。
循齐紧紧望着她,她抬首,对上循齐的目光,四目相接,循齐的眼睫一颤,下意识挪开。
这一眼,惊慌失措,让颜执安的心不觉抽痛。循齐却装作无事,继续说:“朕、想废除上官家的规矩。”
“右相愿意吗?”颜执安恢复常色,“她若想废,早就动手了。”
“为何不废除?”循齐糊涂了,这般丧心病狂的规矩不废除,还留着作甚?
颜执安淡淡一句:“上官泓杀了她两回,出生一回,十三岁一回,她如今三十余五岁,二十余年,她都忍了,只是废除这条规矩吗?”
“那她想干什么?”循齐深思,一时间,倒想不通老师的用意。
颜执安摇首,“臣也不知道,但臣觉得不简单。陛下登基,她的地位更为稳固,你活着,就是她的底气,就看上官家如何伏低做小了。”
若上官泓知错就改,与之修好,便也罢了,但上官泓不是这等性子。
循齐迟疑,微微抬头,触及左相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她的心忽而紧张跳动。
颜执安沉浸于思考中,不知小皇帝的想法,唇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
日落黄昏,宫娥准备晚膳,右相翩然而至,她从颜家帐篷里走来,入殿后,脱下大氅,乍见两人心平气和地烤火,心中不由犯疑,颜执安这是好脸色待小皇帝了?
她来,循齐让人搬了凳子,自己巴巴地凑过去,面上一片和煦,道:“老师,朕已登基了。”
“嗯。”右相点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怎么了?”
“朕、可以废除上官家的规矩。”循齐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想,右相面色微变,扫了一眼左相,俯身坐下,伸手烤火,故意说道:“礼部的事情解决了吗?陛下的终身大事该如何安排?还有……”
她故意顿住,转而看向颜执安:“你这么纵容她,是想做皇后吗?”
一句话,挑拨离间。
循齐落下的心又悬起,不安地看向左相。
颜执安淡然,回复右相:“难不成我走,留你一人?”
“罢了,我来蹭饭的。”右相适可而止,也示意二人莫要再提及此事。
循齐哪里想得那么深,唯有颜执安与她共事多年,熟悉她的意图,不免叹息,只道一句:“朝堂乱着呢。”
小皇帝看似登基,李家不满,安王活着,动荡不停,上官家的事情与之比起来,着实算不上要紧的。
晚间,风雪停了。蹭饭的人也跟着离开,颜执安本意睡外寝,将里面的床还给皇帝。
可皇帝不肯,让人搬了小榻进来,自己先躺下了。见状,颜执安只能睡里侧。
一夜间相安无事,小皇帝守着自己的地盘,一步没有越雷霆。
翌日,君臣回朝。
风雪三日,雪停后,小皇帝下旨,斩杀礼部尚书,左右侍郎二人贬黜出京。
事情到这一步,众人已将视线转礼部空缺上,纷纷使力。
辗转半月,礼部尚书落在上官家,由上官泓摘得桂冠。
一时间,众说纷纭。
事后,循齐不解,逮住左相询问:“她为何要将这等位置给上官泓?”
颜执安看她一眼,她迟疑,半晌后,颜执安安抚她:“她愿意这么做。”
不过,太傅一职,怕是不能让上官礼来承担。
回府后,颜执安兀自思考合适的人选,陈卿容又来叨叨,叨叨一番,颜执安抬眸,眸色锐利,吓得她不敢言语。
“家里来信了。”
“过继子嗣?”颜执安缓过心神,眼中一片平静,看得心虚的陈卿容浑身发麻,“你这眼神,让我害怕。执安,家里的念头,我知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颜执安知晓,反而不在意,这些事情此刻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你在想什么?”陈卿容越发害怕,“你看我像看敌人。”
陈卿容不是朝堂上的人,也甚少见过女儿这般狠厉之色,下意识为家里辩解。
“母亲,我在想何人为陛下太傅,家里的事情,不必在意。”颜执安坦然,“这些事情,不算要事。”
颜家的事情,再怎么闹,都是家里的事情,如何与国家相比。
可是谁人可以镇得住小皇帝呢?
陈卿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这是大事,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啊,三月后,皇帝出了孝期,你该晓得更棘手的事情该来了。”
皇帝十七岁了,寻常女子十五及笄,十六十七岁婚嫁。皇帝十七岁,到了成亲的时候。
颜执安敛眸,陈卿容心虚道:“我可没掺和,只是给你提醒,我听说上官家近日得势,你别被上官家骗了啊。人家指不定想要扶持家里,再扶持位皇夫出来,你可就落后面了。”
两人心思各异,颜执安不免说道:“皇夫一事,我自有定夺。此事不急的。”
“你急太傅一事?满朝文武,谁不成?”陈卿容不理解她的想法,“皇夫与太傅相比,自然是皇夫要紧啊,你怎么本末倒置。”
颜执安扶额,知晓母亲糊涂的想法,说道:“母亲,您想什么呢,太傅是良师,您先回去,我头疼。”
“执安啊……”
“母亲。”颜执安停顿,想起一事,“您最近怎么不催我成亲了?”
陈卿容露出一脸无奈的姿态,“你不成亲,我也奈何不了。皇帝孝顺你啊,有她在,旁人欺负不了你。她给你养老啊,怕甚。”
“因此,您盯上小皇帝,对吗”颜执安立即窥破她的想法,冷冷一笑,“您别打她的主意。她脾气不好。”
“咦,脾气不好,她脾气很好呀。”陈卿容不理解,小东西好得很,每回见面笑呵呵,哪里就是脾气不好了。
颜执安将人赶走,十分疲惫,诸事繁杂,一步步来,先解决皇帝的事情,至于皇夫……
头疼欲裂。
转眼至四月里,皇帝一出孝期,恳请陛下大婚的奏疏纷纷而至。
循齐看着奏疏,拨弄一番,旋即丢入火盆里,当做无事发生。
一旁的内侍长含笑道,“陛下,这是好事呀,您都已十七岁了,也该成亲的。先帝十五岁便嫁给明帝陛下的。照您这个岁数,都快有您了。”
循齐:“……”劝人不带这么劝说的。
皇帝置若罔闻,二相因此事烦不胜烦,见不到皇帝,便将矛头对准二人,明面举荐,暗里试探。
右相是直接拒绝,无论是何人,都不曾理会。小皇帝的心思,她最清楚,她喜欢左相,此刻正是情深,欲求不得,眼中哪里还能藏其他人。
反是颜执安,将举荐的人都记下,记入名单。最后,递给皇帝。
循齐看到名单时,半晌没有言语。她仔细地地看了一遍,气得浑身发抖,“你让朕成亲立皇夫?”
“你是皇帝。”颜执安语气压得很轻很低,唯恐让皇帝不高兴,可饶是如此,皇帝还是怒不可遏。
循齐心中藏着怒气,可展露一瞬后,又极力压制住,力图自己冷静。
“朕是皇帝吗?”
颜执安努力与她平视,眼中平和,不温柔也不是严厉,“陛下富有天下……”
“你、颜执安也是富有天下。”循齐觉得心口窒息,喉头一紧,心中的委屈压住不住,“他们劝,为一己之利,你为了什么?”
这一刻,她愤怒、委屈,但还是静静地等着左相的答复。
颜执安撩起衣摆,徐徐跪下,她这一跪,让循齐的委屈顷刻间,荡然无存。
颜执安往日的骄傲,似乎在一刻,都消失了。
循齐急忙上前,伸手去拉她,“说话便说话,你跪什么?”
颜执安执意不起,反攥住她的手腕,肌肤相碰的一刻,循齐的委屈也散了。
她道:“十多年前,先帝提拔臣,多年来,先帝待臣不薄。又将女儿托付于臣,臣之荣幸,臣待陛下,如同亲女。”
循齐脸色煞白,牙齿咬得发酸,默默松开她,顷刻间,却又无法言语。
“颜执安!”她踌躇半晌,只说出三字,十分无力。
她说道:“颜执安,朕不会立皇夫。”
“哪怕陛下立皇后也可。”颜执安答道。
“你……”循齐又是一气,立皇后、立皇后,她质问道:“你既愿我立后,为何不是你……”
“臣说过,臣待陛下,如同亲女。”颜执安语气平和。
循齐不甘心,“那夜,你吻了我!”
闻言,颜执安微微抬眸,清澈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旋即,脸色犯红,辩驳道:“药力作祟罢了,陛下岂可当真。”
“你就是不承认,对吗?”循齐心力交瘁,咬牙道:“既然你想我立后,我便立你颜家女子为后。”
“放肆!”颜执安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说完后,心中大悔,她是皇帝了,不再是她的女儿,放肆一词,怎可宣之于口。
此刻,她也是心力交瘁,无奈道:“小齐,休要胡来。”
循齐道:“你起来。”
颜执安只得起身,眼神也不如方才和煦,甚至带了几分不满,“你非要闹得天下不宁?”
“朕不宁,颜家休想安宁。”循齐找到了软肋,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
颜执安气得转身离开,循齐也不挽留,抬手就将名单撕了粉碎,唤来内侍长,道:“明日将陈夫人请入宫来。”
内侍长:“……”他方才还听到皇帝与左相争执,这是吵不过,喊家长吗?
话是如此,但他还是派人去喊了。
陈卿容高高兴兴地入宫。
小皇帝过了孝期,穿了一身朱红色的裙裳,端正地坐在案后,容色昳丽不说,无形中添了一抹威仪,有些皇帝的姿态了。
陈卿容上前行礼,小皇帝亲自拉她起来,牵到一旁就坐,高兴道:“许久不见夫人了,夫人近来可好。”
“我、还是老样子,挺好的。”陈卿容端详小皇帝的容色,姿色虽好,眼下一片乌青,可见今日休息不好。
她有些心疼,劝说小皇帝保重身子,这时,循齐开口,“夫人,朕想立后。”
“什么?”陈卿容吓了一跳,惊得睁大眼睛,“立、立后?不是立皇夫吗?陛下,您是不是说错了。”
“夫人,朕喜欢女子,思来想去,不如立颜家女为后,您觉得呢”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神色自若,“您愿意吗”
陈卿容被吓到了,吞了吞口水,小皇帝幽深的眼眸眯了起来,显出几分孩子气,但她不觉得是孩子气。
有些怕人,有些惶恐。
“我该愿意吗?”陈卿容被吓傻了,若是说,要立颜家儿郎为皇夫,她肯定欢天喜地。
但是为后、她不想。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的。
她的惶恐,落于循齐的眼中,循齐很满意,道:“看来,我与夫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别、别,你这个想法,左相知道吗?”陈卿容心慌啊,思绪万千,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离奇地发展,哪怕是话本子也不能这么离奇啊。
她按住自己要跳出来的心,吞了吞口水,而小皇帝觉得不够,又问她:“您觉得颜家女,谁合适?”
“谁合适?”陈卿容已然傻了,谁合适都与她无关,又不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小皇帝养母,作妖也作不到她的身上。她正准备喘气,小皇帝一棍子敲过来:“左相!”
陈卿容本就处于惶恐中,再听到‘左相’二字后,拢在袖口里的手指指甲掐进了掌心中,疼得她狠狠一颤,“陛下、莫开玩笑。”
循齐淡然一笑,“没有开玩笑,你回去问问你的女儿,便可知晓。”
“别闹了,陛下,我胆子小。”陈卿容浑身无力,她闲散一身,前半生托付于四爷,四爷去后,她跟着女儿,没有过过一日害怕的日子,可今日,她觉得自己的不安达到了极致。
她不敢坐着,匆匆跪下来,道:“陛下,她是你的养母,她养你两年,京城谁不知晓,她曾养育你,是你的母亲,你这么样做,是要毁了她吗?”
“陛下,她对您有恩,您不能毁了她。”
她慌张的面容映入循齐的眼中,循齐感觉心口疼得浑身发麻,她轻轻地说:“可是、我喜欢她。”
“你……”陈卿容无法言语了,小皇帝皱着眉,不像是玩笑。
一瞬间,她天旋地转,“陛下,您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陈卿容这辈子最痛苦的莫过于两件事,女儿自小分离,丈夫去得早。除此之外,也算是一生顺遂,如今大事摆在她的面前,她止不住浑身发抖。
循齐上前,搀扶她起来,又扶着她坐下,“朕的心意,已告诉你了。”
“可是不能。”陈卿容哭了起来,反而抓住循齐的手,低声哀求:“小齐、小齐,你知道认下你,她承受多少骂声吗?未婚生子,这个世道不容许。可她还是做了,她为了你,不要名声,你当感恩,不能毁了她啊。”
“小齐,你在府里不出门,不知道外面如何议论她。我每每听了都觉得难受,可如今,你要与她成亲……”
“小齐,你这不是爱她,是毁了她。”
循齐感觉到陈夫人的用力,眼中浮现痛苦之色,她有些彷徨、有些无奈,当真会毁了颜执安吗?
她的迟缓,让陈卿容看到了希望,“陛下,您是说笑的,对吗?您还年少啊,想要谁都可,唯独她,万万不可。”
陈卿容想过无数种结局,甚至想过小皇帝寡恩,将过去的过往都忘了,薄待颜执安。
但是,万万想不到,会是眼前的结局。
她说:“喜欢她,就要毁了她吗?陛下,若真是喜欢,应该事事以她为先,她好,你才会觉得好。而不是为了自己所谓的感情,不择手段地去毁了她。陛下,我求您,收回旨意。”
循齐望着她,神色暗淡,陈卿容又开口:“惠帝弑兄夺嫂,世人多是暗骂先帝,可曾有人说过惠帝的不是,陛下,您若立后,旁人不会说您昏聩,只会说颜执安媚惑君上,是妖女。”
‘妖女’二字刺得循齐浑身难受,陈卿容还欲再说,内侍长匆匆而来,“陛下、陈夫人,左相来了。”
颜执安知晓母亲入宫,便猜到了小皇帝的用意,唯恐母亲糊涂,她忙赶来。
可一入殿,就见到神色颓靡的皇帝,她走到母亲跟前,道:“母亲,您先回去。”
“执安。”陈卿容惶恐,眼角还有泪水,下意识抓着女儿的手,“回金陵,我们回去。”
回金陵?颜执安苦笑一声,握住母亲的手腕,道:“陛下,与您开玩笑的,莫要在意。她会乖乖听话的。”
“不,她不是玩笑的。”陈卿容紧张、不安,甚至生起带女儿回金陵的冲动,不伺候眼前的皇帝了
她、太荒唐。
颜执安笑了,眼中的不安掩盖了下去,看向陛下,道:“陛下,你与她玩笑的,对吗?”
循齐起身,转身走了。颜执安望过去,一眼未及,母亲挡住她的视线,“颜执安,你是何心思?”
“陛下年岁小,您怎么还当真了。”颜执安朝母亲笑了,“您别吓着她,她近日已很疲惫。”
先帝大去,又逢帝号一事,循齐知错而越发勤勉,她都看在眼中,循齐并不是昏君。
陈卿容慌到极致,颜执安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抚她:“母亲、母亲,您听我一言,她知晓分寸的。”
循齐很规矩很安分,是她、是她刺激到了循齐。
她不该提立皇夫一事,逼得循齐心生叛逆。
“可是,执安,她是皇帝,她若乱来,你挡得住吗?”陈卿容内心极度不安,皇帝做什么,朝臣拦得住吗?
历朝历代荒淫无度的皇帝还少吗?
她劝说道:“执安、不如辞官吧。”
“母亲,她很懂事的。”颜执安无奈,她知晓循齐不会违逆她的意思胡乱行事的。
陈卿容忽而停顿,道:“执安,你对她,是何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