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答应

作品:《飞花

    汨罗心如鼓擂,定定地看着她,他知道,今夜过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


    他将面纱随手扔在刚刚染血的绢布中。


    “膝盖上的伤,麻烦了。”


    见她如此坦荡,汨罗反倒有些无措起来。


    君卿出声指挥道:“骨头没问题,帮我清一下外伤就行。”


    汨罗垂首看了看她因染血而颜色加深的黑色衣物,一言不发离开了。


    等再回来,手中握着一把剪刀。


    汨罗本想说声“冒犯了”,示意他要开始处理伤口,而后又将这一声咽了回去。


    因为衣物贴得过紧,君卿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硬物与皮肤相触,汨罗一点点将她膝盖处的衣物剪开,露出其中的血肉模糊来。


    有些布料已经混着凝固的血痂粘黏其上,伤口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忍着些。”


    君卿“嗯”了一声,盯着床顶上方的幔帘出神。


    汨罗用镊子将碎布料一一摘下,那被握在掌心的小腿颤也没颤一下,要不是还能感受到微微热度,汨罗几乎以为他在处理的是一具尸体。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轻柔又娴熟,君卿几乎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疼痛。


    腿上一热,她低头望去,只见汨罗正用蘸了热水的绢布帮她擦着小腿上的血迹,一点一点,他掌心握住的地方突然像是有异样的热度传来,一路上蹿。


    君卿愣住了。


    她的身体,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好了……”


    她的腿被擦干,伤口包好,轻轻放平在榻上,汨罗抬手将里侧的被褥打开盖在她身上。


    他的声音混着某种明辨不清的情绪,低声道:“睡会吧……”


    君卿难得没有说什么,匆匆闭上了眼睛。


    汨罗没有即可离去,她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被他捉在眼底,那胸腔中跳动着的心脏仿佛被她匆忙闭眼的动作一激,开始疯狂膨胀,渐渐腾升。


    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将他的视线撕了下来,落在了自己身上。


    东方渐白。


    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掌心柔软细腻的触感仍在,汨罗眼神迷茫了一瞬,一些不可言说的妄念幻化成一幕幕人影交叠,在眼前闪烁……


    君卿佯装假寐躺了好一会,就快要撑不住时,才听见汨罗起身离开的声音,那步伐急促杂乱,仿佛是逃一般。


    君卿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那摇晃的床榻上,小腿处粗糙温热的掌心。


    那榻在她的梦里摇晃了一整夜……


    第二日,她睁开眼,床榻都还在晃。


    似是有火将她的脸烧得快要熟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汨罗身上裹着寒风,不知道去哪里凑活了一夜,发梢上都凝了细密水雾。


    君卿看着他,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又无端想起昨夜,只觉脸更热了。


    “你的脸怎么……”


    君卿忙想解释,一个“我”字刚出口,嘶哑的嗓音吓坏了两个人。


    汨罗轻蹙眉头,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可能是染了风寒,我去寻个大夫来。”


    冰冷的掌心贴住她的额头,似是冷泉流过,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舒适,君卿一时贪恋那感觉,不想他离开。


    她如是想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陪我待一会……”


    汨罗僵住了身子,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握住,却好像仍旧抓了个空,心里也跟着空荡荡起来,迫切地想将其填满。


    汨罗坐在了床边,他的手也被她带着重新贴上了她的额头。


    灼热的气息自她鼻端呼出,一下下喷洒在他的手臂上。


    “君卿。”他开口唤了她一声。


    “嗯?”她正借此疏解着不适,眼睛都睁不开。


    那一声犹如梦中应他,飘渺的尾音化作一道钩子,狠狠钓住了他的心脏。


    “……让我跟着你吧。”


    君卿身体一僵,掌心相触,汨罗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轻笑一声:“你不是本来就跟着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若再装作不知,怕是要伤人。


    君卿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那张脸,无一不在试探她,诱惑她,说出那个答案。


    他微微俯下身来,将她绯红的脸,和犹疑的眼神通通收之眼底,声音低柔地仿佛在颈侧耳语。


    “让我跟着你。”


    君卿心中重重一跳,她可能是烧得糊涂了,心念电转间,猛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拽了下来。


    “行——”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


    汨罗勾着唇角无声地笑了,借着她的力道,伏在她的身上,微微侧头贴上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应道:“除非我死。”


    那四个字,像是烧得通红的铁棍,将君卿的心绞了个稀碎。


    她又落下泪来。


    汨罗看到这溢出的泪水,忽然觉得那颗空荡的心顷刻间被填满,甚至还要溢出。


    他伸手揩去,声音柔得不像话,还隐隐带着笑意:“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你掉眼泪了,原来你是这么爱哭鼻子的人么……”


    君卿自觉有些羞愧,她伸手给了他一掌,这一掌没收住力道,猝不及防将他拍了出去。


    汨罗“咚”的一声砸在床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君卿眼泪还挂在脸上,懵了一瞬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抱歉……”


    他揉着胸口又爬了回来,咬牙道:“我的错,忘了即使受伤在爱人怀里哭着的女子也是武林高手。”


    那两个字他说的如此顺口,以至于君卿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调侃,占嘴上便宜。


    她眯起眼睛,抬手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人拽到眼前:“让你跟着,你还真得寸进尺了。”


    汨罗笑起来,眼中浮动着点点金光:“嗯,所以你要怎么罚我?”


    君卿听着他的话,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讨打的?


    两相对视间,门被敲响。


    “汨罗!我师父是不是在你房里!”


    君卿一听小福的声音,忙缩回了手,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汨罗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小福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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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见,径直出门寻大夫去了。


    君卿眼角通红,犹带湿意,小福心惊,以为她是受了什么重伤,手伸出去都不敢碰她,说话声音都在抖:“师父……你怎么了?”


    君卿笑了声:“不打紧,昨夜邪风侵体,有些发热。”


    小福舒了口气,又皱起眉来,张了张口好似要说什么,又忍了下去。


    君卿不解地看着她。


    也许是此刻的师父比平时更加亲切,小福没忍住说出自己心声:“师父现如今待汨罗比待小福更亲,什么事也只告诉他,不告诉我!”


    见她撒娇,君卿心软成一滩水,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故意道:“没想到我们小福也会吃醋了!”


    小福见她不正经,叫起来:“是不是因为汨罗功夫比我好,长进也比我快,所以师父你更器重他!”


    君卿笑出声,点点她的脑门:“瞎想什么呢!你还太小,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吃饱睡好长个!习武修身为自保,少想那些打打杀杀的……”


    小福垂着头,像只小鹌鹑:“可是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会担心有一天我会不会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到时候是不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君卿被她这话说得心头一哽,她思绪游离了片刻,轻声道:“别怕,若有下次我定也跟你交代……”


    她嘴上这样说,却忽然又想起了昨夜。师父看她,是不是也一如她看小福那样……


    吃了几副药,君卿已觉得无甚大碍,但是汨罗和小福一个两个都将她盯得牢牢的,比起之前她被箭戳成刺猬都还要严肃。


    关系亲一点就是这样不好,酒也不许她喝,门也不许她出,君卿整日消散得都开始弹那张琴了。


    原本,他二人见君卿弹琴,想当然地等待天籁之音降临,就差沐浴焚香了。


    可谁知,君卿往那案台后斜斜一坐,抬手一拨,这二人就变了变脸色。


    君卿旁若无人,坚持弹完,抬起头来,期待他们的反应。


    小福率先鼓了个掌,嘴倒是动了又动,一句赞美之词也吐不出来,君卿又将目光落在汨罗身上。


    汨罗猛地站起,给她倒了杯茶,语气关怀道:“累了吧,用这么大劲……”


    君卿眼风一扫,差点将那茶泼在他脸上,最终良好的品德让她忍住了心中的冲动,甚至还微笑着接过轻呷了一口:“喜欢的话我再弹两曲。”


    小福忽然转身拿起剑便往外走:“师父!我今日偷懒了,其实还差一个时辰的剑招没练!我这就去补上!”


    那丫头脚底生风,溜得比兔子还快,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房中。


    她的眼神轻飘飘落在汨罗身上,凉凉开口:“你呢?可有什么事也是忘了的?”


    汨罗轻笑一声,绕过案台朝她走来,他蹲下身子,将脸凑在她眼皮下。


    近得君卿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隐隐透着的那股热力。


    就在她以为他要像前几日那样趁人不注意就将她揽在怀中的时候,汨罗从袖口掏出了一张纸条递到她面前。


    “你交代的事情,我可没忘——“


    “石筝还活着,被他们关押在飞花地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