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云意外地看向周瑾山。


    暗门之后是一条幽深的甬道，墙上的壁灯原本没有点燃，是周瑾山从袖中甩出一张燃火符才燃起的。


    黄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颊上更显得枯皱。


    江流云干笑道：“这里面是什么？”


    周瑾山不答，径直向里走去，江流云犹豫片刻，也紧随其后。


    走进之后，才注意到墙壁上有斑驳壁画，作画之人并不精雕细琢，好像信笔涂鸦一般。


    可画上的人物无一不是神采飞扬、栩栩如生。


    江流云步伐慢下来，看到这壁画上有的是仙风道骨的修士，有的是张牙舞爪的妖魔，还有困于水火之中的黎民百姓。


    她不由得被画中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住。


    根据这几日的一些学习，她能够看出一些门道。


    很显然，壁画在讲述往圣绝学的修行故事，不过并不侧重得道飞升一类的美谈，而是着意刻画走火入魔、如堕深渊的惨剧。


    看得久了，不禁有些头晕目眩，仿佛神志都被摄入壁画里一般。


    周瑾山朝她弹出一指，一股灵气直入眉心，这才意识清明过来。


    江流云面色微紧，有些后怕：“这壁画竟然有惑人心智的作用！”


    周瑾山冷笑一声：“不错，这面墙是我设下的阵法，伪装成壁画降低警惕。若有外人闯入，不留意间就会迷失晕厥，而墙壁上的燃灯会消耗空气，这里因晕厥窒息而死的偷盗者也不下两手之数了。”


    听得此言，江流云不禁感叹这阵法的奇妙之处。


    同时，心中的疑窦更增添了几分。


    这甬道之后到底是什么东西？


    才让周瑾山如此提防。


    而这位周老先生，经过数日的相处下来，江流云也很敏锐地察觉到不是一般的书斋老板。


    首先是绝版抄本、秘笈残卷、书画文玩在斋中随处可见。


    其次，这几日以来书斋鲜有到访，好不容易有顾客光顾，江流云本以为周瑾山会稍微热心些介绍书籍，增长收入。


    可实际上他仿佛毫不在意，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拽样。


    能够在这样恶劣的服务态度下慧眼识珠、挑中典籍书画的客人，等到询问价格时又被其不匹配价值的昂贵劝退了。


    说真的，江流云很怀疑过周瑾山经营这家书斋的目的。


    不过今日看来，这甬道防卫如此森严，想必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数十步之后，地势逐渐向下，二人终于来到了甬道的尽头。


    只见空间开阔起来，形成一个地下的圆形场地。


    入目是悬挂起来的巨幅卷轴，卷轴上是用符纸拓印、朱砂描绘的符箓。


    同样高高悬起的是横断空中、地下的法阵，顶部法阵放射光芒，与底部法阵交相辉映。


    在淡淡幽光里，汇聚起的光束集中在场地圆心。


    那圆心之处空旷简洁，只有一张书案。


    外加一旁架上陈设着些笔墨纸砚、朱砂符箓等。


    空气中因外人的到来泛起阵阵灵气波动。


    江流云闭上双目，细细感受。


    “巽、离、坤、震、中宫……”


    她开口念到。


    江流云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真正的‘慕青堂’。是老朽的书斋。”


    周瑾山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圆场中形成淡淡的回声。


    “上下双阵乃主阵，以八卦为基底。光明阵、聚灵阵、恒气阵为辅阵，需叠加主阵之中，与之嵌合，方能共同作用。”


    不用他再多讲，江流云也知道造“阵”的一些常识。


    这些阵法单独建造并不算难。


    难的是周瑾山将它们层层叠加、使之主次分明。


    相融相辅、互不干扰。


    这样才能同时发挥到各个法阵的作用。


    现在看来，主阵应该是祈祷机缘、请上神庇佑。


    辅阵有照明、平衡和聚拢灵气的功效。


    这里竟然才是真正的慕青堂。


    周瑾山继续说：“修士修为以结丹为界。结丹期以前，比的是灵根，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结丹期以后，比的是‘身外之物’。”


    “身外之物？”


    “‘身外之物’并非钱财，一是法宝法器，二是阵法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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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世上的天材地宝少之又少，阵法符箓则能源源再生。”


    周瑾山缓步走到书案前，提笔凝神：“一柄好剑可杀一人，而一座名阵可屠一城。若是两军对垒……”


    江流云屏息凝视，不敢错过一分一毫。


    只见周瑾山突地发力，下笔如惊鸿游龙，天地阵法嗡声齐鸣。


    只是一息的功夫，笔锋抬起间、一张符纸已经写好，如飞鸟入林般朝江流云扑来。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擒住。


    那符文笔走龙蛇、一以贯之。


    符上只有一字：


    【生】


    老者的余音缓缓飘荡在空中。


    “……若是两军对垒，得符箓者胜。”


    江流云抬眼，询问：“这是……”


    周瑾山道：“此符名为‘生死簿’，只需一息尚存，便可活死人、肉白骨。”


    江流云心中怦然，指尖捏着符纸仿佛也滚烫起来。


    若是一符在手有如一命在手，那也难怪这周老先生如此倨傲。


    也难怪这街上坊间的符箓售价如此高昂，即使品相不佳也能卖出高价。


    可是，不论是符修还是阵修，都并非易事。


    个人天资和宗门传承缺一不可，外加勤奋刻苦、细心钻研方能修成。


    而看老者对慕青堂的了如指掌的样子，大约这里的符、阵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如此一来，这位周老先生真是大能。


    说实在的，江流云敏锐的感觉到周瑾山对她似有招徕之意。


    她心里一是感激，感谢为首，激动为次。


    以为能有这样的师父教导必然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然而另一方面，她也忍不住回想起以往的经历……


    恐怕这机缘暗中标记着高昂的价码。


    想起方才在地上二人的对话，江流云开始装傻。


    她憋出来两句夸奖：“……果然不错，符修、阵修写写画画，比那些整日舞刀弄枪的修士体面多了。既能悟道修炼，还能颐养性情！”


    周瑾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那这‘写写画画’，你愿不愿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