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层塔的顶楼只是一间小小的阁楼。


    祝淼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透着月色的窗口。


    她哪也没去，只是躺在沙发上做了一个十余年的梦。


    梦中的疼痛一直从腹部蔓延到心脏，她蜷缩在沙发上极力克制心中的酸涩，便觉眼前一黑，唯一的月光也被遮住了。


    “恭喜。”


    小小的房间内又多了一个人。


    祝淼抬头看去，恍若隔世。


    易沧澜没有继续说话，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祝淼，直到祝淼扯过他的衣领动作粗鲁地咬伤他的唇瓣。


    血腥味在两人的口中弥漫，但主导者并没有停下亲吻，她毫无章法地撬开他的唇齿，带着点愤怒又带着点急切地和他纠缠。


    易沧澜环住祝淼的腰身，让她寻得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后才作出回应。


    但祝淼似乎过了最暴躁的时刻，在他的试探下猛烈的进攻终于得以缓解，随后那吻变得极为轻柔，细细地和他交换气息，最后归于平静，只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今天我过生日。”


    借着月色易沧澜看清了祝淼的眼睛。


    她眼中亮晶晶的，似有水雾，但声音却不哽咽。


    “生日快乐。”易沧澜说。


    “我要两个愿望。”祝淼道。


    不等易沧澜回答，祝淼便匆匆抹了一把眼睛。


    易沧澜只看见了她泛红的眼角，随后便听她说：“我知道你有能力做到，一个人通关百层是一个愿望，两个人通关百层是两个愿望，只要你想，许下十个愿望你都能实现。”


    “为什么是两个？”易沧澜没有否定她的推测，只是用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低声问道。


    “因为我需要两个。”祝淼说。


    “一个关于俞新，一个关于你？”


    眼角的力道重了些，祝淼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关于我？”易沧澜有些意外。


    但祝淼还是摇摇头，轻声问道：“两个，可以吗？”


    说罢，她又补充：“今天我过生日。”


    这是易沧澜从未听过的语气，通关了百层的祝淼似乎学会了耍小脾气。


    他看着祝淼眼中期许的光芒，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祝淼也让人难以拒绝。


    “嗯，两个，”易沧澜应许，“祝你生日快乐。”


    “你已经说过了。”祝淼笑笑走到窗边，从这里看下去，能看见大半个百层塔的生活区。


    “他们知道了吗？”她没着急许愿，只是看着最南边自己家的别墅暗自出神。


    “都很着急。”易沧澜没有靠近她，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


    见祝淼不说话，他便加快语气补充：“花清漓很自责，一直在等你回去，叶寻燕在你家坐到了深夜，西迪他们也时不时来打探消息，而且……”


    “你有跟寻燕姐说有关百层的事吗？”祝淼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望向他的眼睛。


    “说了。”


    “她们怎么说？”


    他撇开眼：“希望你回来。”


    祝淼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望向窗外。


    百层太高，以至于她看不见脚下的光景。


    “她们不会这么说的，”她缓缓开口，“她们一定希望我能自己做出选择，就算是留在副本里也好。”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易沧澜说话，倒是等到了一具温热的身躯。


    易沧澜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低声说：“是我希望你回来。”


    长发蹭得她脖子有些痒，她躲了躲，但很快又被易沧澜贴了上来。


    “俞新呢，她有来吗？”


    “来了，在大厅门口。”


    “所有人都来了，苗苗的所有朋友都来了。”易沧澜又说。


    祝淼看着更远处的大海，抬了抬手依旧能感受到异能的流动。


    “我希望，所有想回去的人都能回去。”


    腰上的力道松了些，祝淼干脆掰开他的手在他怀中转身，和他面对面许下第一个愿望。


    “我希望……”


    “我知道了苗苗，我会实现的。”易沧澜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捉摸。


    “第二个呢？”他又问。


    祝淼靠在墙上，将他眼中的种种心绪分析完后才说：“死去的人都能活过来。”


    【玩家是否选择离开百层塔】


    【是】【否】


    眼前跳出的对话框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祝淼错开目光望向那两行文字，缓缓抬起了手。


    ——


    “看到了吗！”一道惊呼打断了俞新的迷茫。


    她转头，徐湘正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空中看不见的东西问她：“是否离开百层塔！它问我是否离开百层塔！”


    徐湘的声音喊得太高，高到破了音，俞新才怔怔地点下头，回道：“看到了，它也问我了，它问我是否离开百层塔！”


    “我也看到了！”乔景的语气也同样激动，“这不是做梦。”


    “这不是做梦……”俞新抬起头看向高耸入云的百层塔，“这不是做梦，是苗苗，一定是苗苗，苗苗……”


    通关百层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副本大厅忽然变得极度吵闹。


    她收回目光，看见的是一群挤满了副本大厅的陌生人。


    他们凭空出现，在原本那些还在为对话框愣神的人中间。


    而一出现，他们便将目光看向半空，然后杂乱地念出同样的文字：“是否离开百层塔。”


    俞新往边上退了退，给站不下的人群让出空间，目光迅速地在人群中逡巡。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立刻扯开嗓子喊道：“越圆！越圆你还活着吗！”


    她这一嗓子把徐湘和乔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两人也立刻大喊：“越圆！越圆！”


    一声声呼唤终于把越圆从人群中呼唤了出来。


    她一边从人群中挤出来，一边高声喊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复活了！怎么还问我要不要回去！”


    “是苗苗，肯定是苗苗。”俞新拉着她的手把她打量了一遍后才松了口气说，“苗苗过百层了。”


    “百层？”越圆刚从复活的欣喜中缓过神，带了点不相信道，“不是没人能过百层吗？”


    “不，有人能过！”俞新激动地抱住越圆，“一定是苗苗，不然不会问我们要不要回去的，一定是苗苗！”


    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之中，只有周围的人好奇地凑过来询问她苗苗是谁。


    她还未来得及做解释，一道熟悉的，响彻整个百层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恭喜玩家：祝淼，通关第100层副本】


    人群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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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惊呼。


    俞新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广播尽责地播报三遍后，终于忍不住捂住了嘴巴蹲了下去。


    盼了一天，终于等到了祝淼活着的消息。


    她都没来得及选择是与否便让泪水盛满了眼眶，而后不堪重负地一颗一颗地落在地上。


    “苗苗……苗苗……”她在徐湘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周围的声音似乎小了下去，在她哭泣时，已经有人做出了选择。


    见真的能离开，一些观望的玩家也迫不及待地选择“是”，一个接一个，到最后副本大厅中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俞新，我们能回去了。”徐湘此刻声音也有些发颤，谁也没想到，在祝淼通关后会许下让他们回去的愿望。


    甚至在不久前，她还在担心祝淼的安危。


    俞新擦掉脸上的泪，在徐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有了系统作为保证，她这才好好地将浮现在眼前的面板看了一遍。


    【玩家是否选择离开百层塔】


    【是】【否】


    只要点下“是”，她就能离开这里，再也不用为副本担惊受怕，再也不用为回不去而感到担忧。


    只要选“是”，她就能回到爸爸妈妈的怀抱。


    “怎么还不选？”熟悉的声音在面板后响起。


    半透明的面板遮不住她的思念，她甚至还没看清来人便一把扑进了她的怀中，刚收住的泪水呼之欲出，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怎么了？激动成这样？”祝淼将她抱在怀里，望向站成一排的徐湘乔景越圆。


    她的目光停留在越圆身上，53层中杀死她的回忆依旧清晰，百层中活泼开朗的越圆也犹在眼前。


    “活了。”她说。


    “嗯，”越圆似乎还有些怕她，点点头后又低头，说道，“谢谢你。”


    “回去吧。”她催道。


    “我们一起回去。”俞新在她话中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鼻子也蹭的红红的。


    但她还是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畅想：“等我们回去了你就去复读，考个大学，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


    她吸了吸鼻子，从祝淼怀中出来。


    继续说道：“我爸爸妈妈一定很喜欢你，你可以天天来我家，我们像亲姐妹一样以后每天都在一起。”


    “等我们工作了，我们就……”


    俞新的话被祝淼的动作打断，她见祝淼后退一步，笑着对她说：“俞新，去看看我们的弟弟妹妹。”


    她一愣，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祝淼身后。


    祝淼和他站得很近，明明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却觉得那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走吧，”祝淼对她说，“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


    “那……那你呢？”


    祝淼摇摇头，牵起了易沧澜的手。


    “俞新，再见了。”


    面板上开始出现了倒计时。


    血色的数字催促着她把握最后一次机会。


    可半透明的面板隔绝了她和祝淼的对视，她只来得及说一声“再见”，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睁开眼，是一处荒郊野外，徐湘、越圆、乔景，乃至百层塔里的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身边。


    唯独祝淼留在了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