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梁如意能不能留下来，余邈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只有她俩的办公室里，余邈从办公桌拿出一份报告，递给平洛说：“离岛镇很危险，S级，但我指名由你率队，就不该如此惨烈，毕竟你带走的是调查局最出色的孩子们。”


    平洛深吸一口气说：“带走他们的是我，但下令抛弃的是你。”


    余邈神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清脆的敲击声干扰着平洛的思绪。


    平洛凝神去看报告，这是分析队刚呈上来的，详细具体地写了这次的行动过程，分析了异变的比例和趋向，在余邈盖章后，这份报告会递给金乌。


    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和大家惨烈的模样，都化为了一个个纸面数据，平洛不太好受。


    余邈沉声说：“这次是统计队失误，它的危险性应该高出S级！”


    敲击声急促，余邈冷了神态说：“但我们并不清楚是哪个环节造成了失误。”


    “有内鬼？”平洛反应过来。


    原来她的任务明面上是调查张扶昭的病情，暗地里是揪出内鬼！


    “对。”余邈指尖一顿，“离岛镇的镇长你见过吧？”


    “见过，死了。”


    “他生前收到过一封无名信，里面可能装了一张卡片。”余邈的语气愈加严肃，“有人在恶意激化污染。”


    “这个内鬼很可恨。”


    “我下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杀掉这个人类叛徒。”


    平洛放下报告，挺直脊背，庄重敬礼道：“是。”


    从H楼最高层的局长办公室出来，平洛踱入电梯，沉默地等候下降。


    电梯四面透明，几十米的高处能俯瞰整个辖区。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热闹的好像世界如常，平洛的神经没有一刻放松过，此刻她问向洛无极，“还没找到回去的方法吗？”


    “没有。”


    “要不要留下来陪我杀内鬼。”


    “不要。”


    彼此又沉默了。


    电梯门叮咚一声滑开，平洛迈腿之前，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对着她。


    祝安苒有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说话时还忍不住踮脚，她语气活泼道：“洛队！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吃饭！”


    可爱的小姑娘，后脑勺的麻花辫发尾还绑了粉色蝴蝶结。


    平洛勉强回她一个微笑，肚子咕咕一声，她面色微红，在对方揶揄的眼神里，迈出电梯，呵呵两声说：“刚巧，顺路。”


    “嗯嗯！”


    调查局的工作算是人人艳羡的肥差了，忽略危险性，这里的待遇是相当的好。


    大食堂分好几层，一日三餐都免费提供，多种菜系可供选择。而派遣队专门的那一层菜品更加丰盛，因为训练强度太大，除了口味，厨师还会格外注重营养。


    为了不浪费资源，每人每天的份量是固定的。


    不过队长还是有点福利，平洛刷了卡，带着祝安苒一起来了派遣队的食堂。


    一长串的窗口飘出诱人的香味，还没走两步，祝安冉就好奇地四处张望，动不动惊讶一声：“哇，好香啊！”


    “天呐，这牛排都滋滋冒油了。”


    “油亮亮的大肘子！”


    “洛队，千万别拦我，我要疯狂开炫！”祝安苒咬着鸡腿道。


    她声音大得出奇，旁边桌子的队员们都好笑地看过来，但一眼看见平洛，马上又严肃地进食。


    见祝安苒吃这么开心，平洛沉重的心情也稍有缓解，她把自己的玉米汁推过去，怕祝安苒吃得太快噎死。


    祝安苒边吃边兴奋地说：“洛队，我一直很葱白你！”


    她两腮鼓鼓的，说话都口齿不清，祝安苒却停不下来道：“我也想夹入派遣队！”


    “写好遗书再申请。”平洛叉住一个牛肉丸，无情道。


    祝安苒愣了一下，爆咳起来，激动之下竟然真噎到了，她猛灌玉米汁，好不容易才顺下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平洛。


    平洛若无其事地咬牛肉丸。


    祝安苒小小声地哼了一下，很快又开开心心地吃起来了。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已经不多了，平洛在心里感慨。


    她任由祝安苒在对面暴风进食，脑海里一遍遍想着余邈的话，背叛人类的内鬼吗？


    该从何查起呢？


    这个内鬼为什么要对张扶昭下手？


    平洛想的太过专注了，眼前忽然凑近一张脸，祝安苒眨眨眼，抿嘴笑道：“你不硌牙吗？”


    平洛两腮一动，原来她半天在咬叉子，她啧了一声，想喝口玉米汁。


    祝安苒惊讶地笑道：“嗳？洛队不嫌弃我吗？我喝过哦！”


    平洛其实忘记给她喝了，但已经移到了面前，现在再还回去好像真有点嫌弃她似的。


    虽然平洛不在乎别人难堪，但这祝安苒有点好哭。


    犹疑了没一秒，谁料到这个没心没肺的祝安苒一把抢了回来，直率道：“这个玉米汁真的太好喝了。”


    平洛扶额，“好，喝喝喝。”


    饭后，祝安苒要回医疗室上班，平洛也刚好去看看张扶昭的情况，俩人又顺路了，搭上了同一乘电梯。


    张扶昭躺在病床上，被打了镇定剂的她很平静，两眼睁大，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平洛能感觉到洛无极的情绪好像又低落了些，她深吸一口气，问祝安苒道：“张队身体还好吗？”


    “她身体没问题，体检很健康。”


    “神智呢？”


    “……老样子，攻击性很强。之前还能离近，现在都不让接触了。”


    “给我看病情记录。”


    “啊，你得问医生要。”祝安苒挠头道：“我记的都是几点睡觉，几点胡言乱语啦这些。”


    平洛朝她伸出手，断然道：“就要这个，拿给我。”


    祝安苒不解，但还是照做。


    「12:18，病人清醒，不停重复一个字：“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梦。”重复了26次。」


    平洛快速翻页，往前翻，直到收入治疗的那天。


    那是三天前，那时平洛还在离岛镇，张扶昭第一次发病了。


    「3:00-8:10，病人一直吵着要照镜子，一晚上照到天亮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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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0，病人脱了全身衣服裸奔。」


    「10:20，病人在房间傻笑，10:23，杠掉，不是傻笑是做古怪的面部表情。」


    ……诸如此类的记录一直写到了今天。


    「2:00，病人惊坐起来胡言乱语。」


    「9:28，病人边吃饭边胡言乱语，呛到了。」


    不过胡言乱语都没有再具体记录内容了，平洛合上记录本，晃了晃说：“怎么不记话的内容了？”


    祝安苒皱眉想了想，无奈说道：“医生说没必要，让我们多观察她的行为，说她的思维很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没有逻辑，记了也看不出来什么。”


    平洛神色一凛，将记录本收好说：“把主治医生叫过来。”


    祝安苒连连点头，小跑着去喊。


    平洛隔着玻璃，仔细观察着张扶昭，对方还在呆滞地放空，眼睛已没有光了。


    平洛对张扶昭并不熟悉，和她的男友何妨见面更多一点。


    平洛还记得自己刚来调查局，就被任命成派遣队长时，那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堪，只有何妨嘻嘻哈哈地说：“我第一眼就觉得你非常有水平哟！”


    当时第一次见面，平洛还是比较客气，谦虚道：“不至于。”


    何妨夸赞个没完，“你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说得太真情实感了，平洛礼貌回夸：“你真是眼光独到，刚认识就看出这么多。”


    “因为你洛无急！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是冷笑话，平洛从头尬到了脚，过了好几年，她都记得那一刻。


    后来她就知道了，何妨就是个爱搞气氛的男人，比张扶昭还小三岁。


    他性格跳脱，无论多沉闷的会议都敢调侃，非要说自己的冷笑话。好几次连余邈都忍不了踹他下桌，他就这样成功逃会了去潇洒，又气余邈一次。


    大家都戏称他们的爱情组合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张扶昭沉稳如山，面不改色地干活，何妨就在一旁加油鼓劲说冷笑话。


    虽然何妨的冷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但真没了他，派遣队的氛围确实更低沉了。


    毫不夸张的说，收到何妨回不来的消息，派遣队有些人嚎得比张扶昭还伤心。


    张扶昭性格沉稳，不爱说话，队里也没有私交特好的朋友，她真的除了工作就只有何妨了，论伤心，她应该是第一名。


    但她倒是古怪，九死一生地捧着何妨的骨灰回来，愣是一滴泪没掉，隔天就接任了他的队长身份。


    要不是他们的感情有十年之久，谣言就要四起了。


    派遣队就是如此，生离死别是进行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对待每一天，珍惜每一次离别。


    平洛想了这许久，也没听到门口有动静，她看看时间，忽然感到不安。


    祝安苒已经去了有一刻钟，什么路这么长，还没找到医生吗？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祝安冉急匆匆跑回来，大惊失色道：“洛洛洛队、不好了！医生他他他、失踪了啊！”


    “失踪？”


    在调查局公然失踪，这是挑衅，这是打每一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