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屏风外的肖萧萧，赵前叶这边的人齐了，便决定寻找那魔修的去处。


    屏风内的幻境是一处楼阁，从窗子向外看烟雾缭绕，空灵之中透着几分诡异。从第一层向上，楼梯的尽头首先是一扇门，而后才是通往深处的楼梯。


    萧虑以赵前叶朋友的身份跟随，一路上和其他受困于此的女子魂魄打招呼，不过没有人理她。很多魂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就出于恐惧异化，朝他们发动攻击。


    蔺锐意说，他们那边也是这样。没有对凡人之躯的引诱，在他们刚刚降落在屏风中的世界时，就与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缠斗了。


    令越风奇道：“虑儿姑娘，为什么只有你能保持神智与我们交流呢？”


    萧虑思考片刻：“会不会是因为前叶是女孩子，所以我在见到她第一面时就不必有降伏的意图？魔修下达的指令只有吞噬男子精元。”


    蔺锐意道：“所以这就是朔城死者都是男人的缘故啊……”


    赵前叶提剑往前走，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每当有杀气侵袭，她都用最快的速度将异魂斩杀。她的剑意一贯以干脆利落闻名，令萧虑看得叹服：“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进了前叶的手下都灰飞烟灭了，可真厉害啊。”


    蔺锐意听进耳朵，赞同地看向她：“那是当然，我师父嘛，仙门响当当的素微君。”


    “素微君？是前叶的道号？”


    “你懂这个？”


    “懂一点点。”


    令越风道：“幻星崖以剑为号，不过只有境界到化神境才会有号来尊称，我们之间除了我姑姑，就属那位嵇师叔还有道号了。”


    萧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惊：“那么小就那么厉害？还是你师叔？他看起来可还没弱冠啊！”


    令越风简单解释：“嵇师叔是掌门师公的徒弟，自然辈分大，他修为又高，如今仙门上下都要尊称他一声昭明君的。”


    萧虑盯着嵇晨钟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头上又开了一扇门。


    这次室内的布置十分眼熟，映入眼中的一瞬，蔺锐意便哼出一声笑。


    “这是想方设法让我们不敢动手呢，妖怪不会幻化成师公的样子吧？”


    他们在后面闲聊，赵前叶与嵇晨钟在前面执剑环顾。


    一粒小石子从房梁上抛下来，打得嵇晨钟头往下顿。他恼怒抬头，见一位少年模样的人悬腿坐在半空，相貌若皎洁明月，一双眼睛尤其净亮，眸中含着玩笑般的狡黠。


    “给我下来！”


    嵇晨钟朝空中甩去剑气，厚重有力的气刃被另一道剑意挡过。他惊愕回头，对上赵前叶的眼睛：“你……”


    “少年”落地，搭着赵前叶肩膀一搂，朝着嵇晨钟用眼神耀武扬威。


    萧虑眨了眨眼，一副了然的模样。但其他人就不如她淡定，甚至发怒起来。


    蔺锐意震声道：“死妖怪用美人计害我师父！”


    令越风咬牙盯着那少年。


    嵇晨钟则是面色古怪，眸色深沉望着他们。


    赵前叶将妖怪搭在肩膀上的手推开，眸光温柔看着他，说：“谢谢你变成我师兄的样子，你想转世吗，我可以护送你去冥河，跟你的同类一起。”


    “闻衡”的表情凝滞在微笑的模样。


    “叮、当”一声，赵前叶还是那副温柔如深海般的目光，素微剑劈断对方刺来的长甲。


    “你这样，可就不像他了。”


    “我师兄不会伤我。”


    “看来我不需要奖励你了，功过相抵，你去死吧。”


    尖锐凄厉的嚎叫贯穿所有人的耳朵。妖怪身死带来冲击的邪风，将赵前叶身后披散的头发尽数吹扬在空中。


    或许相貌与衣着真的拥有改变人看法的力量。如果她的眼角再上挑一些，唇再锋利些，换上一袭黑衣的话，便在这般场景下比恶鬼还要恶鬼。


    可是她是赵前叶，即便手段残忍，看见她的人也只会想她的苦衷。


    邪风坐定，她回头，一丝发贴在她的脸侧，冰冷清冽。


    “下面的路你们几个走，我杀了这么多，你们可学会了？”


    她先看的是自己的徒弟，蔺锐意从方才的一幕中回神，连连点头：“学会了，我学会了师父！接下来我来吧，你和你的好朋友在后面聊天散心就好！”


    赵前叶道：“每个人都来一遍。”


    令越风跟着点头：“放心吧姑姑，我们会一起上的，绝对不白跟你出来一趟！”


    嵇晨钟默不作声前行。


    他回想方才那张少年的脸。


    那是他的前世？


    脚步落在木制的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人零零落落，身后的人的步伐则混杂在一起，无处分辨声源。


    嵇晨钟是第一次见到赵前叶那么温柔的姿态。她平日里待人虽也好声好气，但总是推人千里之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原来在闻衡面前，她也有那般的柔情。


    甚至对着化身闻衡的怪物，她也能善待珍视，提出护送她们的魂去转世。


    嵇晨钟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太多余了？


    如果没有他，也许赵前叶能想到办法将她的爱人复活，不必经受死别。


    他在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代替闻衡，做他的替身？


    最需要闻衡的人可不是幻星崖，而是赵前叶。


    他又能代替了谁？


    “好香的魂魄——”


    “是传说中的纯净之魂吧……”


    昭明剑出鞘，将异化的人魂切断两截。灵力的冲击下，异魂反而受到引诱，两截魂魄荡了半圈，齐齐朝嵇晨钟飞去。


    “纯净之魂也有动荡之时，竟然被我遇见啊，是上天赐给我的食物吧？我终于要——”


    另外半截回答：“终于要入魔啦！”


    嵇晨钟的剑迟疑片刻，两截异魂已到他面前，无底的口张开他人高。


    蔺锐意与令越风助剑，却阻拦不住。


    他们眼睁睁看着嵇晨钟被吞噬，屏住呼吸。


    赵前叶沉下脸色，站在原地没动。她知道他能解决，但不理解他为什么想被咬一口。


    瞬间，才合体的异魂破开，嵇晨钟周身迸发晶蓝的灵力波动，像一簇火焰，他执剑立在焰心。


    令越风大喘一口气：“师叔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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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锐意跟着跑过去看情况：“怎么站着不动被吃呢！”


    “没事。”嵇晨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向前走。


    萧虑捂着心脏：“吓死我了。”


    赵前叶道：“不必怕，寻常异魂吃不了纯净之魂，会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被杀死。”


    萧虑道：“是吗？如果是功力很强的异魂呢？”


    赵前叶看她一眼：“功力很强便不是异魂了。”


    她笑了：“我懂了，我们这些东西在你们眼里都是小虾米。”


    “可是我读你记忆的时候，分明记得纯净之魂的宿主是你师兄啊？是后来发生什么事换人了吗？”


    赵前叶表情淡了淡：“你往后读就知道了。”


    “那你还给我读吗？”


    “你可以试试。”


    “……啊！好痛！”萧虑两手抱头，“前叶你真不够意思，咱们做朋友你反而不让我读了！”


    赵前叶道：“短期被读魂两次，会给邪祟上身的机会。”


    萧虑点她肩膀：“你信不过我？我们可是朋友，你怕我上你身？”


    赵前叶笑着将她手挪开：“不怕，没人上得了我身，除非我死。”


    “……那你怎么不让读？”


    “我不喜欢别人听我旧事。”


    “好吧。”


    嵇晨钟脑子进水那一下之后，进攻颇为果断。时不时放手不动，给令越风与蔺锐意实战的机会。


    往上进了数十层，窗外的天色换成了夜间。偶有蝉鸣声传来，缭绕的云雾也变成了草丛。


    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蔺锐意已有疲态，推门没推动，朝令越风招招手，让他来推。


    令越风用力推了一把，木门关得很死，仿佛背后是一堵石墙，没有办法推启。


    “嘶，怎么回事？”


    他用灵力催动，仍没有丝毫变化。


    推门的人换成嵇晨钟，他指尖透过丝丝幽蓝的灵力，门的另一端就好像嗅到气味般，自己将门打开。


    对于妖怪异物，纯净之魂果然是最有效的诱饵。


    门内空旷，没有了唬人的幻境，纯黑一片，人身上却有光亮。


    四方的空间里，一个男子站在中央不动。他穿着魔修的黑色斗篷，兜帽落在身后，死气沉沉的眼珠盯着人群末尾的赵前叶。


    就算在对方的地界，赵前叶也丝毫不慌。为引诱凡人深入的屏风自然不会有法力的限制，只要灵力在身，她就不惧怕任何人。


    “这是你的原型？”


    男人开口，却是女人的声音：“你不认识这张脸？”


    女人颤抖质问：“你凭什么不认得这张脸！这是你亲手杀了的人，你怎么可以不记得！？”


    赵前叶道：“死在我手下的人有很多，你可以帮我回忆一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魔修道：“七十年前，柳城之外，你杀了他！”


    赵前叶道：“是吗，他叫什么，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他叫柳斌，是柳城人士，以魔入道……”


    在魔修说得最为伤情时，赵前叶一笑：“抱歉，我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