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翡感觉自己好像一点都不能放松，否则这帮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会给她弄出一个重磅炸弹来。


    她愁云惨淡地拉下脸：“等等，怎么又变成通缉犯了？不是说好要进猎魔组卧底吗？你们该不会是想把覃扉父子死亡的事推我头上吧？”


    关玥从窗台上跳下来，冷淡的眼神睨向宁翡：“覃宇不是你杀的？通缉犯原本是卧底计划中的一环，这本来是9715的活，也是你杀了她才惹上身。”


    “就是喽——”傻大个轻轻将于慧娟放到沙发上，幸灾乐祸地说：“如果你没有干掉齐松原想要培养的人，这一切根本轮不到你。”


    他叫迪吉拉，特遣队成员。


    肤黑粗眉，厚唇鹰鼻，是非常典型的中非混血长相。


    宁翡心服口服：“……”


    咋滴，还怪她杀人太利落了是吗？！


    这可是她所剩无几的优点！


    不过宁翡还是根据他们的话明白了其中深意，怪不得贷款协议签完后，联邦官网上只显示了她可以自愈，离开实验室时齐松原也千叮万嘱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使用火，起初她以为是他们不想让联邦发现她是双系，但实际上，他们单纯想要利用她的双系异能创造两个身份！


    明面上自愈异能去卧底，暗地里火系异能当杀手。


    而要当杀手势必要搞事，在机械鸟随处可见的夜光城，百分百会成为通缉犯。


    巧了，今天恰好碰上倒霉蛋覃扉，正好提前将通缉犯这名字坐实。


    ……小计划倒是盘算挺美！


    宁翡即将拥有小马甲，心情却不太愉快，她幽幽看着两人：“难道想活着也错了吗？我就不信你们当时没有拼尽全力。”


    迪吉拉咧开嘴，露出白到发光的牙齿：“当然没错，但我们可不像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逼实验室把老试验品放进来，有时候能力出众也不好，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宁翡不着痕迹挑眉，特遣队果然也是试验品。


    他们是不是也有特殊的原因才会去参与实验？而且迪吉拉似乎觉得在大逃杀中出风头不是件好事。


    这态度非常微妙。为什么？


    她沉静地思考，难道是因为能力出色的人，会被安排十分艰巨且危险的任务？还是说这种人基本都像曾经进入猎魔组的卧底一样，要么死要么失踪呢？


    “别废话了。”关玥冷酷出声，先是叮嘱迪吉拉在楼下把风，随即径直越过宁翡往楼上走：“跟上，我们还有事要做。”


    宁翡思绪瞬间回拢，目光落在双眼紧闭的于慧娟身上：“那我奶奶？”


    “放心，我看着。”迪吉拉拍拍胸脯保证。


    宁翡点头感谢，然后立刻追上关玥：“说起来，关姐你怎么会知道我出事了？”


    关玥脚步一顿，眉头皱起：“跟你不熟，别叫我姐。”


    宁翡亦步亦趋：“好的姐，知道了姐。”


    关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耐心阈值很低。


    “叫我关玥就行。”关玥深吸一口气，强行按耐住不爽。


    楼梯早就被宁翡一业火刀劈烂，她直接蓄力起跳跨过去，同时简短地说：“给你的手环有危机预警功能，派克赛斯发现了，就让我们过来营救你，防止你的异能暴露。”


    宁翡恍然大悟：“这样啊。”


    她心想，别看关玥脾气带劲，这姐们撒起谎来也不带脸红的。


    虽然能从态度看出他们并不知道别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按照她的设想听到冲突声后才现身，但她觉得有必要问这一句，毕竟在对方的认知中，她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


    宁翡对这个情况很满意，起码主控权尽在掌握。


    接下来，只看谁演得更真了！


    她跟着关玥一路到覃扉的书房，只见关玥二话不说直冲老板椅后的保险箱走去，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三角形装置往锁处一摁，紧接着就听咔哒一声，金属门打开，露出里面叠成小山的金条和一堆文件。


    啪！


    关玥抽出那堆文件甩到桌上，然后拍了拍老板椅：“你过来，找找这里有没有一份名单。”


    宁翡保持着适当且合理的好奇，欲言又止：“找什么名单？和你刚才说的交易城任务有关吗？”


    关玥做事非常利落，在椅子上坐下开始解锁电脑，头也不抬地说：“地下交易城遍布五大区，每个大区都有不同的管理者。覃扉背后的第五区交易城涉嫌拐卖人口，特遣队查他很久了，由于没有证据，而且有几个3S异能者在暗中保护他，所以一直没动手。”


    交易城幕后的老板神秘且权势非凡，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产品都被仿制售卖，但他们知晓分寸，从来不触犯法律，因此联邦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会推动发展，保持社会资金的流动。


    顺理成章的，联邦内部也有交易城的人。


    如果不是覃扉自己蠢到想要从一夜暴富的宁翡手上搞钱，特地支开那几个异能者，特遣队根本没法趁虚而入。


    “你要找的是一份失踪者名单，是一个想要披露真相的记者多年努力所得，快点过来。”关玥催促，“我们没多少时间。”


    “行。”宁翡立刻走到桌前，顺口就问：“那个记者呢。”


    “早死了。”


    “……”


    宁翡动作微微一顿，显而易见是被害了。


    特遣队居然在查人口失踪，联邦都不干的事，难道基因密码真是在做好事？


    须臾，宁翡压下疑惑，开始翻阅文件。


    这些文件一半是出租合同，一半是覃家放高额贷款的贷款合同，但她注意到其中有十几份却是劳务合同，甲方是一间名为“极光”的会所，位处交易城。


    她将文件抽出来，发现乙方均来自五环六环。


    男女老少都有，年龄在10-60岁上下浮动。


    童工？宁翡眉端顿时拧起，敏锐地嗅到了一种犯罪的味道。


    未来世界还有高档娱乐会所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年龄跨越极大的员工竟然全是服务员，而且每个人的签约年限只有半年。


    察阅完毕，宁翡分出劳务合同，站在关玥旁边，盯着她专注地敲击键盘，只见电脑屏幕很快被一行行绿色代码占据，电脑前的摄像头红点一闪一闪，那显然是派克赛斯链接进来了，但不知道在找什么。


    宁翡安静地等待，直到电脑哔一声黑屏，才将文件推向关玥：“只发现了这些。”


    关玥捏捏发酸的脖颈，正欲接过文件，手臂却被宁翡一把摁住。


    她抬起头，自下而上的眼神十分冷冽：“有事？”


    宁翡注视着关玥黑黢黢的眼睛，书房的暖光勾勒出她清秀而冷酷的面孔，那件似乎能隐身的银色衣服表面流光溢彩，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事。”少顷，她冲关玥露出和善的微笑：“我只是很好奇一个问题。”


    垂视的眼神通常带着一种倨傲的感觉，宁翡又站立背光，关玥用抬头的姿势看过去，只觉一股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但宁翡的眼型实在是漂亮，眼尾细长，瞳色浅淡，一笑起来时顿时眯成一条缝，瞬间抹平了那一瞬间的锐利，仿佛是一种错觉。


    “……”关玥微微蹙眉，靠向老板椅：“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宁翡无所谓耸肩，真诚地说：“自从我出模拟室，齐松原就要求我去当卧底。我这个人嘛穷怕了，有工资一切好说，所以我不在乎你们是好是坏，究竟要我去执行什么任务。”


    “只是关姐你也知道，我失忆了，虽然我不介意当个杀手，但我有起码的认知能力，派克赛斯说欢迎我和你们一起迎接和平，现在我又听说特遣队在查失踪人口，我这才发觉你们好像是在做好事……”


    宁翡演技多好啊，以前在部队出任务，但凡需要化妆侦查或审问，大家总说她没去当演员简直是埋没人才，那能说会演的程度堪比渣男。


    甚至还传出“宁翡一分情，演到你流泪”的至理名言。


    半真半假的话掺进去，任由天皇老子来都得被蒙上好几回。


    此刻，她就变本加厉地开演，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给关玥看。


    “谁年轻时不想做个拯救世界的救世主，现在基因密码给了我机会，还帮我解决了覃家，我当然得把握住。”


    宁翡眼巴巴盯着关玥，捧起她的手，语速极快地问：“所以我们迎接的和平是什么？是要去干翻罪恶资本家吗？改变五环六环的制度吗？我加入后算不算元老，以后分我一杯羹不？”


    这一连串问题彻底把关玥给问懵圈了。


    她实在无法理解宁翡跳跃的思维，艰难地抽出手，刚准备拒绝回答，谁知耳麦里响起了齐松原的声音——


    “告诉她，她早晚要知道。”


    齐松原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关玥一顿，片刻站起身：“这些事原本会让派克赛斯以后再告诉你，既然你问了，我就先说。”


    “你可以把卧底任务当成一场秘密革命。”


    “这个世界有很多令人不安的秘密，魔物起源、不平等的进化、独断专权的制度……我们之所以存在，是为揭露被隐藏许久的血腥真相，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即使敌人可能是联邦、稳居一方的财阀，又或者是全世界。”


    关玥拿起那叠文件，凝视着最上面一份合同，眼中波光闪烁：“几十年前，曾经有过一支先头革命军，但它被联合剿灭了，无数心怀希望的人惨死他乡，至今没人知道他们的埋骨地。”


    最后，她闭了闭眼，然后望向宁翡：“旧革命军的幸存者组建了基因密码，这一次我们藏在暗处，革命必须成功。”


    宁翡一言不发，平静回望关玥。


    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关玥说这些话时表情异常坚定，但冷酷镇定的人设好像ooc了。


    就好像……被傻缺传销组织洗脑了。


    根本不用怀疑，她敢肯定，关玥甚至不清楚那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否则她该一起说。


    众所周知，一个组织的形成必须要先有虚无的口号，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信仰，走投无路的人会因此产生憧憬、期待与强烈的干劲，但那实际上，只是掌权者聚集乌合之众时惯用的一种最没有代价的心理催眠！


    宁翡强行按耐住了敲关玥脑门让她清醒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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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眼睛一瞪，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总算知道派克赛斯为什么会模棱两可地说希望不希望的话了，原来如此！”


    见宁翡双眼发光，关玥态度稍微和缓了点：“好好干，齐先生不会亏待你的。”


    “关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当好二五仔！”宁翡当场举手发誓，郑重发誓：“我与罪恶不共戴天，革命之路，义不容辞！”


    关玥一哽：“……倒也不必这么激动。”


    紧接着，她拿出一颗圆球放到桌上，摁下中心摁钮后，立刻弹出来一套衣服：“这里是一套作战服，你去换上，派克赛斯正在修改天眼的监控数据，今天你就没来过白鸽区，然后出去放火，杀掉覃扉的人就是一个神秘火系异能者。”


    “没问题。”宁翡拿上衣服，打算找个空房间换。


    转身的瞬间，她脸色刹那冷下来。


    妙啊——


    这场穿越真是妙极！


    她愁肠百结地叹气，可恶，竟然穿到传销窝点了！


    ……


    岭岗区，3号蓬区。


    雨停了，水珠一颗颗从拥挤的篷房屋檐滚落。


    深夜无星，风吹起被肆意丢在巷子里的广告卡片，整个蓬区安静得仿佛一座死城。


    巷尾处，于慧娟站在标记为77号屋的卷帘门前，随着吱嘎一声响起，门向上打开，紧接着宁宝兴弯腰出来，将一条破旧发黄的毛毯裹到了于慧娟孱弱的肩膀上。


    两人低头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宁宝兴担忧地朝巷口望来。


    宁翡坐在巷口的车里，隔着半拉的车窗，只见卷帘门顶裸露的灯泡一闪一闪，清晰地映出了两人苍老的面容。


    “嗯，送回家了。”


    “在覃家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只找到一些极光的资料。”


    “好的齐先生，我会立刻回公司。”


    ……


    副驾驶上，已经换了一套便装的关玥一边低头点击平板，一边通讯，透明蓝的文件悬浮在平板上空，上面显示传送到80%的进度条。


    “喂——”充当司机的迪吉拉忽然吹了个口哨。


    宁翡转头看向后视镜，只见傻大个咧着八颗白到发光的牙齿，冲她挑眉直笑：“不用担心，进入猎魔组后有单休，到时候再回来看。”


    事发突然，探亲仓促结束。


    宁翡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和爷爷奶奶说话，就被齐松原勒令回去开始为时四个月的特训。


    她摇上车窗，彻底隔绝外面的料峭夜风。


    “没关系，以后时间多的是，不过好像还有些事没处理。”


    迪吉拉：“嗯？你要回家拿东西吗？”


    “白鸽区附近天眼的监控数据已经全部修改完毕，好的，再见……”关玥关闭通讯器，闻言也转过头：“你说什么？”


    “不是。”宁翡注视着车前望不到头的3号蓬区，冷静提醒：“蓬区隔音很差，关姐，你们得帮我家人找个新地方住。”


    关玥和迪吉拉不太明白宁翡想说什么。


    下一秒，就见宁翡掌心浮起一缕红莲火，她眼神寡淡，心平气和地说：“我和覃宇起冲突时很多人都听到了，所以不能留下任何一个后患。反正我已经在白鸽区放了一把火，不介意再在这里放一把火。”


    话落，关玥和迪吉拉顿时陷入沉默。


    目前为止宁翡展露出来的一面是圆滑的、不着调的，笑呵呵对人，不按套路出牌，总之攻击性虽强，但并不阴狠毒辣。


    包括离开覃家时，她也是仁慈地结束了被当成玩物的仿生人生命，声称与其回收芯片继续当一具服务性玩具，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谁也没想到，面对一帮活人，宁翡竟然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许久，关玥皱眉：“附近林林总总有几十户，动作太大了。”


    其实这件事齐松原早就考虑到了，他的意思是找机会打探疑似听到的人，收买不成再动手，不用大动干戈。


    迪吉拉不太赞同：“有很多无辜的人。”


    “……”宁翡意兴索然地扯了扯嘴角，好笑，这倒显得她像反派了。


    不过她已经作下了决定，把玩着那团火，直勾勾盯着两人，开门见山：“派克赛斯说希望成真之前，牺牲是必经之路。我认为与伟大理想比起来，这算不上什么。监控可以改，人的记忆不能改，我可不想有人暴露我去白鸽区的事实。”


    话虽轻挑，但宁翡的内心实际上非常沉重。


    可如果不这么做，明天白鸽区的新闻一出，偷听到冲突的住户就是一个个已经拉开引信的定时炸弹。


    她想要自由，想要活着，想要从基因密码脱身，还想要给两老一个可以展望的未来，那就得先成为和他们一样痴狂的坏种，就坚决不能做一个好人，仁慈与善良只会牵绊脚步。


    如果自由的代价是必须踩上一条尸骨累累的路，那她不在乎背负这因果罪孽，无论无辜不无辜，是威胁就坚决要抹除。


    她的道心，永远只能以自己为主！


    宁翡紧握红莲，戴上护目镜，自顾自推门下车。


    况且，她宁翡从来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