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虞归晚开口，就见皇后带着一种宫人匆匆而至，在齐策面前叩首道：“陛下，听闻千秋殿大火，臣妾来迟陛下恕罪。”


    “妹妹，你无事吧？”


    齐策脚下一滞，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妻子，冯知念再无往日端庄，她披散着头发，满头大汗，一看就是小跑着过来的，可是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本就因为此前虞归晚遇刺一事对冯知念心有疑虑，加之此次千秋殿大火，阖宫无一人知晓，让齐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妻子。


    眼见齐策久不作声，冯知念以额贴地，深深叩首：“臣妾管理六宫不利，求陛下恕罪。”。


    “千秋殿大火，皇后好睡。”齐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冯知念，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般善良温柔的妻子，竟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臣妾有罪，求陛下责罚。”冯知念并未辩解。


    虞归晚感觉自己似是被炙烤般，浑身又热又疼，连带着背后的伤也撕裂般疼，她挣扎着想要起来，齐策却冷声呵斥道：“别动。”


    “臣妾疼。”虞归晚咬牙看着齐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帝后当着这么多宫人面吵架吧。


    齐策显然领会了虞归晚的意思，放下她，吩咐许有诚道：“传太医，去御书房。”


    千秋殿的火天亮才灭，虞归晚被安置在了御书房东偏殿，她后背又多了处烫伤，新伤叠着旧伤，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杜惜华在一边看着红了眼，虞归晚看到她先是一愣，继而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命硬，放心！”


    戍守千秋殿的侍卫跪了一地，齐策面沉如水，睨着众人冷冷丢下一句“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擅离职守！”


    说罢，转身走了进去。


    听见齐策进来，虞归晚连忙起身焦急道:“明夏怎么样了？”


    “关心关心你自己行吗？”齐策没好气的呛了她一句，“那么高的墙都敢往下跳，你就不怕！”


    你要是不禁足我，我何至于翻墙？虞归晚心中苦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她讪讪道：“臣妾总不能等着烧死在千秋殿吧。”


    若非你禁足于我，我与明夏怎会险些丧命火海，你给我宠爱，又反复收回，让我成了众矢之的，可是我甚至不敢怨，甚至要为了活下去，与你虚与委蛇，撒娇颁痴，火焰舔舐脸颊的感觉尤在，虞归晚低头浅笑着却突然流下了眼泪，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疼极了，可是我不能怨，事已至此，再分辨对错是非已然无济于事，不如顺势而为，她一把搂住齐策的脖子，哭的泪如雨下。


    “怎么了？怎么了？”齐策慌了神，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禁足她一月，却险些害她葬身火海，眼见她哭的伤心，他的心也跟着阵阵抽疼，他抱着她嘴里重复着：“别怕，别怕”。


    虞归晚终于哽咽着说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齐策感觉心仿佛被击中般，一股莫名的暖里顺着四肢百骸往心口涌去，他抚摸着虞归晚的头，暗下决心“从此以后，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谁都不能！”


    皇后再一次脱簪待罪跪在了御书房外。


    眼见虞归晚用了药睡了过去，齐策才慢悠悠的走了出去，皇后已经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发梢衣襟上铺了层薄薄的晨露。


    听到齐策宣见，她终于起身走了进去。


    清晨的阳光很是柔和，透过窗子在殿内勾画出明暗的分割，冯知念一身中衣跪在殿中，仿佛置身囚笼，齐策打量着妻子，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不上早朝。


    “夜里巡逻的宫人是你支开的？”他在龙椅上坐下，直截了当道，“你想要将她烧死在千秋殿？”


    冯知念一愣，虽然早就料到了齐策会这么问，心里还是传来阵阵抽疼，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策：“陛下，在您眼里，臣妾就是这样的人？”


    “当初臣妾生育公主，险些难产一尸两命时，陛下可曾这么问过虞美人吗？”


    齐策：“她为人坦荡—”


    “对，她为人坦荡，臣妾就生性卑劣吗？”冯知念打断了齐策的话，“文冉是你的女儿，你何时像疼惜虞美人一样，疼惜过她，公主已经病了三天了，陛下可知？”


    “臣妾比不过虞美人，嬉笑怒骂皆是风情，但公主好歹是您唯一的女儿。”


    提起冯知念难产，齐策反而愈发怒火中烧，他直勾勾盯着冯知念：“皇后怕是忘了，是你自己查到的，包括你在内，所有嫔妃，甚至朕，都或多或少服用了带有朱砂的药，那时药园仆役所为，归根到底，算是你失察。”


    “而你母亲，却捕风捉影，陷害她，朕当初是念在你的面子上，饶过了她，而今你反倒质问朕，可曾如此怀疑过她，朕倒是也想问问你，乐舒，当日令堂所为，你知否？”


    “臣妾失察？”冯知念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他与齐策相识于微末，会与旁人不同，却不曾想—也罢也罢，她仰头对上齐策的眼睛，与初见时相比，他似乎变了，变得没那么爱笑了，总是冷着脸，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所有人，唯独在面对虞归晚时，他依旧温柔，他嗔骂她“妖女祸国”，又为了替她洗脱妖女污名，殚精竭虑，甚至为她绘观音像，他们对雪吟诗，对雨烹茶，放漫天风筝祈福，纵容她改宫规祖制，即使新人入宫，也不忘禁足的她，他的心都给了她。


    可是她不明白，梧桐别院里，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那个死灰一样的女子，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嬉笑怒骂皆是风情的虞归晚，她甚至以为她是不敢恨，可是她分明是不恨。


    为什么？


    梧桐别院三百个日夜似乎囚禁的是自己，冯知念不明白，该是怎样的心，才容得下如此磋磨，依旧笑靥如花。


    直到浴佛节那日，她终于得知，虞归晚就是月伊人，曾经落霞楼名满天下的花魁月伊人！


    难怪！


    冯知念笑了出来，落霞楼的月姑娘，风花雪月四大花魁之首的月伊人，将男人玩弄于股掌，是她最为驾轻就熟的本领，可是你不嫌脏，我嫌！


    “你笑什么？”齐策打量着冯知念，感觉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臣妾笑了吗？”冯知念抚摸着自己有些麻木的脸，“臣妾只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坚信是臣妾所为，你我结发三年臣妾是如何品性，陛下不知？”


    太阳升高了几分，将冯知念放出了囚笼，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刺眼的光亮横亘在二人之间，齐策眸光微眯，有些看不清如今的冯知念。


    “是因为祈福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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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身挡剑吗？”冯知念问。


    “乐舒，朕在问你千秋殿大火！”齐策冷睨着冯知念。


    可是我也是在你一无所有时，嫁给你的呀！冯知念垂眸：“大婚那日，您说愿与卿执手共白头，世世不相负，为何今日如此疑心臣妾？


    “执手共白头，世世不相负？”齐策重复着冯知念的话，突然笑出了声，他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踱至冯知念身侧，朝她伸手出来。


    冯知念迟疑的看着齐策，试探道：“陛下？”


    “瞧，你不是也不信我。”齐策在冯知念面前蹲下，看着妻子的因为哀怨而颤抖的脸颊，抬手替她拂去眼泪，他捧着她的头，抵着她的额头道：“当年求娶你时我二十三岁，皇兄大婚时不过十六岁，在江太后手下讨生活，我从不敢奢望能如寻常男儿般娶妻生子，彼时的我活着已是奢侈。”


    “陛下—”冯知念心头猛地一颤，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地流，她看着齐策，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瘦弱的皇子，第一次见他，是在昭阳长公主的宴席上，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酌，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突然他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看了过来，男人眼睛倏的明亮了几分，他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酒道：“冯小姐，有礼了。”


    周围的喧嚣霎时安静了下来，形形色色的人群顷刻间化为乌有，她看着他，心仿佛被什么挠了般，酥酥麻麻的，时至今日想起，仍觉那日宛如一场幻梦，她轻轻捧着他的脸道：“陛下，都过去了。”


    “可是，乐舒，你想成为第二个人江太后吗？”齐策突然打断了冯知念，阴恻恻地看着她道：“朕可以容忍你嫉妒，你生公主难产，朕也疑心过她，可是你即已查明，为何又要行如此狠事，想要将她活生生烧死在千秋殿？”


    冯知念错愕的看着齐策，男人的指责一字不落的悉数落入耳中，针扎般痛一浪胜过一浪，她浑身脱力的瘫倒在地，嘶吼道：“陛下为何认定了是臣妾所为？若早知会被陛下疑心至此，臣妾倒不如削发为尼，了了这红尘烦事，当年陛下登门求娶，是如何的情深意重，为何今日——”


    她早已泣不成声，而齐策的眸光却越来越深。


    "所以乐舒，当年下嫁之恩，你想让朕报一辈子吗？”齐策手掌猛地用力，扣住冯知念的后颈道：“如果早知今日，你们冯家是不是就另谋高就了？”


    “不是的陛下，不是的，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冯知念没想到齐策会这么想，恐惧顺着男人的手指，流进了她的四肢百骸，被丈夫疑心的悲痛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对天威难测的恐惧，她拼命的摇着头，解释着当年的一见倾心，可是落在齐策耳中，不过是又一次的协恩图报。


    齐策沉默的看着妻子，他可以容忍女人的嫉妒，甚至乐见其成，可是你不该协恩图报，难怪冯守源敢利用京察，你们冯党想要步江氏后尘吗？


    “这场大火也就是烧在了千秋殿，也就是虞美人恰巧有些身手，又有决断，若别处，整个后宫，不知要有多少无辜者葬身火海？”齐策站起身来背对着冯知念，“朕登基不过两年，前朝连番火灾，彼时天下又会传出怎样的谣言，乐舒你想过吗？”


    他不敢细想，你们是想把我架在不得不重用冯党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