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睡了个好觉，天刚亮木涟青便起了身，远处蜷缩成一团的秋素烟听到动静，缓缓抬起了头，眼眶发黑凹陷，竟比此前的脸色更要糟糕得多。


    木涟青伸了伸懒腰，瞥见秋素烟发红的眼神，心情颇为愉悦。


    又想到那份写着“李二狗”的身份文书，再次沉寂下去。


    她突地开口：“山寨中的那位，是姓李吗？”


    秋素烟眼睛微微睁大，而后决绝地摇摇头，反倒是推门进来的郎中，开口：“李？李可是大姓！”


    木涟青转头：“当今那位可是……？”


    郎中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茫，反倒是秋素烟猛地低下了头，她立刻噤了声。


    之前的念头又再次浮现出来。


    郎中上前，也不嫌弃二人浑身散发着的酸臭味，为她两仔细把了脉后，才松了口气，客气地将二人请出了医馆：“原是不该收的，可我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啊……”


    木涟青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自己睡过的角落收拾干净，将要离开之际，突地想到了空间中跟随二狗之际采摘的些许药草，上前一步，拦住了郎中：“借一步说话。”


    离开了秋素烟的视线范围，她从背篓之中掏出一根药草：“这药材，您收吗？”


    郎中望着木涟青手中鲜活的药材，心中泛起涟漪：“这，这……”


    她看出郎中眼中的热切，虽她睡前将大半药草转移到了背篓之中，可干旱已久，又从哪里来的如此水灵的药草？


    一室寂静。


    郎中镇定下来，眼中全是热切，嘴里念叨着：“白芷，仓术……都是好药材啊，可惜了，怎能随意挖掘……也未经炮制……可惜了……”


    说着瞥了眼木涟青，将她背篓中的药草全收了去，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咬咬牙，塞到了木涟青手中。


    木涟青低头看着那块银子，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老夫并非成心压价，只是，只是……”


    木涟青拱手：“谢过夫子。”


    与秋素烟走在大街之上，西北第二大城，倒是与许家庄大不相同，木涟青四处张望着，秋素烟却微微蹙眉，回到了文明社会之中，她又隐隐生出娇小姐的劲儿。


    路边乞讨之人众多，仔细看去，大多是妇女，眼中麻木不堪，偶有殷实人家，提了一大篮子救济食物，可刚一出门，就被团团围住，纵使有巡城官兵立刻上前维护秩序，篮子中的食物也很快被抢夺干净。


    “无事，无事。”


    提篮之人摆了摆手，看向饥民的眼中透露着无奈与心酸，可再多的粮食，也拿不出来了，仅奉出自己的绵薄之力，只能摇摇头，赶来的饥民们眼中希望的光芒消失了，又一哄而散，瑟缩在各处角落之中，麻木的眼神盯着往来的人群。


    路旁偶有小贩，面前台子空空，只等到有人上前询问，才拿出桌下的背篓，掀开覆盖着的白布，不等买家验货，就急忙将白布盖上。


    “冷的？”


    小贩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二十文，先给钱。”


    “二十？抢钱啊你？”


    “不买拉倒！”


    说完小贩将背篓往台下一放，不再理会，买家脸色不善，最终还是老实掏了二十文。


    木涟青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又再次在街上转了起来，秋素烟与她转了几圈，终是受不了，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你在做什么？现下不抓紧寻马匹出城，等到……”


    秋素烟突地闭起了嘴，一脸懊悔，似是不小心透露出重要的消息。


    “我不会骑马。”


    “什么？”


    “我不会骑马，你带我？”


    秋素烟愣了愣，不会骑马？难道真是那周家村之人？


    “可……”


    “此地距离西临城太过遥远，即便快马也要花上三五日，且我二人眼下无粮，若贸然前往，恐忍饥挨饿。”


    “你欲如何？”


    木涟青瞥了眼秋素烟，往前方人群聚集之处挤去，吃得上热食的二人自是比久饥难耐的灾民们更有力气，很快便拨开人群来到了最前方。


    那官府之人原是皱眉，见挤上来的竟是两个黄毛小丫头，一个睁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个低垂着脑袋，紧紧拽着前人的衣角，不禁心生怜悯，只道了句：“休要惊扰大人。”便随二人去了。


    等到那位大人现了身，身后跟着一群官差，各自提着一大筐拳头大小的救济丸，每周发放一次，没人每次只能领得三粒，城中近半数饥民，全靠这消化不了的救济丸过活。


    二人共领了六粒救济丸，秋素烟拿到手，竟条件反射般咽了咽唾沫，后知后觉之际，看向救济丸的眼中满是不舍，又带着些许鄙夷，最后将三粒救济丸悉数交与了木涟青。


    她知晓，若没身旁这位连青，她怕是自身难保。


    “既已拿到了口粮，便速速寻了车辆离去罢。”


    木涟青面不改色的接过她手中的救济丸，点点头，却又带着秋素烟在城中街道上乱逛，最后在秋素烟不满的眼神之中，来到了城中最大的米粮铺子。


    排队的人不多，可聚集起来的灾民却多得多，米粮铺外围着一圈官兵，皆持刀怒目而向。


    见木涟青走来，下意识的驱赶。


    “此处，不可买粮？”


    为首的官兵皱了皱眉头，打量一二，眼前之人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味，却泰然自若，有些狐疑地点点头：“若你有银两，是可买粮，若你假借买粮之意，前来闹事，那便是要将你逐出城外。”


    木涟青点点头，加入了队伍之中，排队的人只回头看了眼，又报以热切的眼神望着米粮店内，毕竟，他们自己也多日未曾沐浴过，论味道，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收拾的更为整洁一些罢了。


    好容易轮到了二人，门口一人本想拦着，却见到木涟青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他眼神一亮，将人放了进去，又继续高傲地站在门口，俯瞰着门内外眼巴巴的人群。


    “你有银子？”


    背后的饥民们因着角度问题，并未看清，可她站在木涟青身旁，可是看的门儿清。


    又对木涟青拿出银两买粮而不是租上匹快马，隐隐生出不耐之感。


    店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外有官兵把守着，故店内只有一个店小二与掌柜，掌柜接过了账房先生的活计，在柜台内皱着眉头拨动算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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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理会进来之人，只店小二睁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诺大的铺子之中，客人却不多，等到有人决意要购买，麻利地过秤，将油纸包放到柜台之上，等待着掌柜算账，也有犹豫不决的，似是在思量哪种米面，更加划算。


    “怎的榆皮面又涨了？到处有的东西，竟买上五十一斤，可是黑心！”


    “您大可离去！”


    “哎哟才过两天麦麸子竟涨了这么多，可磋磨人呐！”


    “哎，这可如何是好，谷糠都吃不起了……”


    ……


    木涟青环视一圈，店内品种众多却数量甚少，并排摆放整齐的竹篓之中，是用白布包好的米粮，上方有一竹片，将品种价格一一标好，她不知价格，只借着比价之势探听着掌柜的算计。


    “米二斤，银三钱。”


    “麦一斗，三两三四。”


    “红高粱二斗，二两一。”


    “麦麸一斗，一两二。”


    “谷糠五斗，三钱二。”


    ……


    木涟青心中盘算，若是换取谷糠，却也能多存粮，可谷糠子实在咽不下去，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红高粱。


    她招了招手，招来店小二，将那郎中给的银钱交予他手中，他掂了掂，麻利地将红高粱包好，带着木涟青二人走向柜台，借着结账之际，她顺嘴问了句：“掌柜的，这儿可收蒲根？”


    掌柜闻言，停下手中算盘，却在看到二人之际皱了皱眉头，狐疑之话还未说出，就看到木涟青背篓之中隐隐透露出的绿意，连忙与店小二交换了个眼神，将木涟青请进后院之中。


    半筐子蒲草与生长地又换来了一斗红高粱，木涟青却犹豫了。


    “小友可是觉着吃了亏？”


    木涟青摇摇头：“我二人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换来些许粮食，外头饥民众多……掌柜可愿行个方便，待天黑之际，我二人再自行离去。”


    掌柜用不善的眼神打量了二人，又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道：“请便。”


    说完便离开了后院，快走至厅前。


    掌柜刚一离去，秋素烟立刻抬起头，语气中透露着不耐与一丝惊慌：“你曾许诺过，要带我前去西临城，为何耽搁于此！”


    木涟青却抱着背篓，寻了处阴凉之处坐下；“不急。”


    可秋素烟却越来越慌张，两次三番，压着气性劝她快快离去，太阳渐渐没去，她突地泄了力办，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她的身旁：“你早已知晓，是不是？”


    木涟青不语，只抬头看着庭院之中那光秃秃的榆树，心中思绪万千。


    此前黑衣人虽将几人带下山林，却从未离开，去而复返，在暗中监视着二人。


    林婶死亡，乃那带着面具之人授意于秋素烟，秋素烟害怕不假，却也因此生了胆气，此前畏缩在林婶身后，不过权宜之计，如今林婶已死，又暗中有人，她便与她有了交谈。


    却是疑虑她为何活着，路引文书被她调换，二狗之名，亦是予她的提示，可……


    木涟青猜不透，索性将计就计，入城之后，那道暗中的视线消失，秋素烟却愈发的着急，她便定下了身心，以身入局，不失为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