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七十三年,夏。


    窗外的蝉孜孜不倦地叫着,时而送来一股拂面的暖风。花剑知穿一件薄薄的外衫,四仰八叉地靠在床头。话本小说被她扔在地上,绿豆糕也被推到一旁。她把玩着手指上戴着的几枚银戒指,时不时打个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今年的夏天实在炎热,花剑知被热气蒸得萎靡不振,根本不愿动弹。她叹口气,刚转了个身,便听见有人急匆匆地敲响了房门。


    “姑娘,江平昌又来了。”


    江平昌。


    这三个字就像魔咒一样,花剑知一听,脸上立刻挤出一副怪样。她滚进床里,用衣袖捂住耳朵,假装没听见门外人说的话。


    “姑娘?您睡了吗?姑娘?”


    迟迟听不见回应,敲门的人索性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姑娘,那江——”


    “绿鹃,你来得正好!”


    眼看已经逃避不了这件事,花剑知赶紧翻身坐起,抢先一步堵住来人的嘴。她把桌上的绿豆糕堆成两摞,又在旁边放一串葡萄,直到碟子被塞得满满当当,才将这堆食物推进绿鹃的怀里:“这常青阁的绿豆糕,不好吃,赏你,以后不要让他们再买了。”


    “谢谢姑娘。”一身青衣的大丫鬟把碟子稳稳抱进怀里,在花剑知的奖赏面前,她没有忘记正事,仍然面不改色道,“姑娘,江家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您看……”


    明明赏了吃的,绿鹃却还要谈这件事。花剑知立刻变了脸色,她抬高音量,不耐烦道:“我不是叫你们拦住他吗?怎么又来了!”


    挨了骂,绿鹃缩缩脖子,赶紧低下头,但她嘴上仍然没饶过花剑知:“他在咱们家门前待了几个时辰,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总不能让他一直站在那里。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些什么呢。”


    “没用的东西。”


    这当然是在骂看门的那几个小厮,但绿鹃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她已经服侍花剑知多年,很了解她的性格——这时候要是说错了一句话,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绿鹃几乎把头埋进了胸口,摆出唯唯诺诺的姿态;可眼皮却悄悄抬起,偷偷观察着花剑知的神色。


    “这江平昌,以前也不见来得这么勤快。”所幸花剑知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两句话的工夫,对下人的不满已经转移到了外人身上,“现在挨了打,想起来谁是主子,才知道变回那张狗皮膏药——算了,给我更衣。”


    花剑知起床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天热无事,她用完午膳便又躺了回来,及至下午,她仍然衣冠不整,和刚睡醒一样。她有意拖延时间,等磨磨蹭蹭穿戴整齐,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一想到这期间,江家家主一直在太阳底下等着,花剑知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他倒真是能忍。


    收拾妥当后,花剑知终于出门去见江平昌。她今日梳的蝶鬓髻,发上插一根碧玉镂空珍珠簪,穿一件天蓝色的无袖短衣,外披白色薄衫,下身则是一条桃红色的长裙。她带着自己的仆人丫鬟,手里把玩着折扇,慢悠悠地晃到前厅,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门口来回徘徊的男人。


    江平昌上了岁数,发际已有些花白。他被烤得汗流浃背、无精打采,可见到花剑知,他顿时来了精神,像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立刻跪倒在地:“花小姐,您可得帮帮我啊!花小姐!”


    花剑知清楚江平昌不好打发,可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跪了下来。她被吓了一跳,赶紧向其他人示意:“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一群人要扶他起身,江平昌不仅不起,反而磕了两个头:“花小姐若不答应帮忙,江某就不起来。”


    换作旁人,或许会先答应下来,免得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难堪。可偏偏花剑知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听江平昌这么说,她更不愿意管这狗仗人势的东西。


    花剑知翻翻白眼,绕过江平昌坐到主位,喝着绿鹃递来的茶水,又从丫鬟红雀的手里捡了一块点心吃;另有两人走到身后,为她扇风。反正求人的不是花剑知,她也不急。花府是她的地盘,不管在卧室还是在前厅,她都能舒舒服服的。


    江平昌跪了半天,发现花剑知真的不打算开口,这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重新走到花剑知面前。他行了两回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道:“花小姐……您……”


    江平昌等了这么久,又跪了这么久,花剑知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她终于大发慈悲,朗声说起了正事:“江老爷,你之前说,你家进了只鼠妖,不杀人也不吃人,却专爱偷你们家的金银首饰。”


    “千真万确!老鼠——”


    见江平昌还想接着话茬说下去,花剑知赶紧打断他:“可是江老爷,这妖怪呢,如果想提升妖力,一般会选择同类而食;再不济,也会挑新鲜人肉。它偷首饰,还专偷你一家,何必?有没有可能,是你家里有贼,却把罪责推给了小老鼠身上?”


    “不不不,绝无可能!”意识到花剑知有意帮自己,江平昌赶紧抓住机会,把事情往夸张里讲,“我亲眼所见,那老鼠变成了一个女人,掳走了店里所有的首饰,然后就消失了!千真万确啊,花小姐,我江平昌,只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做点小买卖养活家人。妖怪成天来偷,谁能吃得消?求您为我江家做主!”


    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做点小买卖?


    江家是江安郡最大的富商,江平昌富得流油,也亏他敢这么形容自己。


    花剑知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平昌当然知道花剑知心里在想什么,他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绒面盒子,将脸上的肥肉堆成一个讨好的笑容,低低地弯下腰,殷切道:“花小姐,这是从西南运来的首饰,几百年前的老文物,工艺早已失传,可珍贵了!虽比不上如今的精致,却更加华贵、大方,配您是再合适不过了!您瞅瞅。”


    花剑知拿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茶水。她目视前方,没理会江平昌的礼物,直到绿鹃替她接过盒子,再为她打开,她才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盒子里放着一根极朴素的项链,项链用黑绳串起,正中是一颗黑白花纹的细长天珠,珠子两侧分别钉了一颗绿松石。这确实不是江南的风格,但花剑知也不是首饰专家,不知道江平昌所说的“珍贵”是否真切。


    更何况,花剑知一个郡守家的小姐,从来不缺装点门面的东西。她对首饰早已失去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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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么珍贵,说白了就是几颗珠子。一个富商求人办事,竟然只能拿得出一根项链,花剑知愈发觉得这件事可笑了。


    花剑知的神色毫无缓和,江平昌有些慌神,他连忙补充道:“花小姐如能解决这档子事,江家的金银都是花小姐的!”


    这话才算显出一些诚意。


    花剑知终于歪过头,正视起江平昌。她漂亮的桃花眼笑成了一对弯月:“江老爷,我既然是咱们郡里的捉妖师,如有妖怪出没,无论真假,自然不会放着不管。反倒是你,说得好像我是为了钱才答应帮你。”江平昌靠得太近,她赶紧打开折扇,遮住自己险些挂不住的假笑,“我对金银不感兴趣,这链子想来也不便宜,江老爷还是自己收着吧。”


    花剑知说完,绿鹃也把首饰盒重新塞回了江平昌怀里。他捧着盒子,彻底手足无措了:“可花小姐——”


    花剑知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与江平昌拉开距离。她双手背在身后,似乎认真琢磨起了这件事:“这样吧,我今夜先去城外搜罗一圈,如果没有收获,明日再去您家里找找线索。”


    “直接去城外……?”


    按江平昌的想法,花剑知应该今晚带着人马前往江家,秉烛守夜,等着瓮中捉鼠。可她居然打算先去搜索城外!荒郊野岭,找一只小老鼠,无异于大海捞针。江平昌不明白花剑知的想法,不由愣在原地。


    “既是鼠妖,总得有个窝吧。”花剑知很自信,“她偷了你们家这么多东西,肯定有个足够大的空间藏赃物;而能修炼成人形的妖怪,又一定需要一个能养精蓄锐的地方。城外能给妖怪当藏身之处的,总共就那么几个地点。我镇妖多年,对此早已了如指掌,要找到她,不难。”


    这是同意帮他抓妖怪的意思。


    不管花剑知打算怎么做,反正她已经答应下来了。江平昌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连行礼道:“谢谢花小姐,谢谢花小姐!花小姐日后如有什么需要,江某必然全力以赴!上刀山、下火海,也给您把事办成!”


    “别谢了,赶紧回家歇着吧。”江平昌低三下四的模样让花剑知相当愉快,她的笑容更加真切了一些,“今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那老鼠又出现了,也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我的信就是。”


    江平昌高兴到说话都变结巴了:“是是是,那那,我这就回回、回去去!这就回去!”


    江平昌一说走,红雀赶紧上前,带着几个人把他请了出去。刚才还热闹着的前厅,霎时间只剩下了花剑知和绿鹃两个人。


    没了外人,花剑知的微笑转眼变成了冷笑。


    “一根项链就想打发我,”她眼中闪过杀气,“江平昌想得可真美。”


    不想帮江平昌,为什么又要答应下来?


    花剑知的心思百转千回,绿鹃从来想不明白,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姑娘今晚还要出城……?”


    “我都答应下来了,自然要去。”绿鹃猜不到自己的心思,花剑知有些失望,但她也习惯了这个不太聪明的心腹,只在心中道声无趣,便抬脚往自己的内院走去,“让李泉提前备好马,再让后厨准备点好吃的。吃完晚膳,我杀妖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