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当日。


    秋风猎猎，枯黄的蓬草翻滚不停。战士们整装待发，披风飞扬，各个军队的战旗鼓鼓作响。


    温瑜位于队伍之首，用力一勒缰绳，白驹昂起高傲的头颅，马蹄扬起土尘。


    他手执帝京司的红黑战旗，粗重的旗杆在他手里似乎格外轻巧。旗帜在空中被舞动两下，风声变得具体了。


    温瑜道：“出发！”


    军队浩浩荡荡向皇家猎场行驶，山林深处惊起一片飞鸟。


    陆海棠觉得坐车无趣，便与明宗帝申请骑马。她虽马术不精，但现在已经可以独自驾驭这匹温顺的白驹了。


    秋风虽冷了些，打在身上却让人头脑清醒，心情畅快。


    才行驶一会，李景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绕到陆海棠身边，垂头摸了这只白驹的鬃毛。


    陆海棠道：“见过二殿下。”……他这个模样，是舍不得吗……


    李景清又默默收了手，轻轻点头回应。


    陆海棠对马匹没什么要求，只需要温顺好骑。她坦率地笑了一下，颇为贴心道：“若二殿下喜欢，我去换一匹，反正马匹多的很。”


    李景清面上没有一分表情，冷冷地拒绝道：“不用。”


    见他这个样子，陆海棠也不再说什么，余光中一人身骑白驹，单手牵着缰绳，从前面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陆海棠抬眼看去，眸中微微明亮。


    那人一身红色锦衣，头戴红色抹额，墨发束以金冠，长发被风扬在身侧。


    与过去不一样的是，那人的耳后延伸出来一根细细的小辫子，垂在身前，小辫子上还系着金铃铛红流苏，近处的人能听见一步一响，甚是悦耳。


    正所谓丰神俊朗，便是这副模样，连带着白驹都显得格外亮丽。


    在这枯黄的天地里，显然这是一抹鲜亮灵动的色彩，让人如何都挪不开眼睛。


    李景清看到了，嘴角止不住抽动一下。


    在他的面部表情体系中，抽动大概便已经代表十分震惊了。果然，他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花枝招展的孔雀？”


    温瑜微微倾身撑着白驹，侧目看向李景清，面不改色地道：“多谢二殿下夸奖。”


    “……”李景清嘴角又抽动一下，冰冷的面具马上挂不住了。他道：“你怕是耳朵不太好。”


    温瑜煞有介事地道：“听见了，孔雀便孔雀了，孔雀多好看啊。”


    陆海棠听着，没忍住笑出声来。


    李景清立刻阴阳怪气地道：“果然耳朵不太好，漏听四个字。别人都想着待会秋猎拔得头筹，你却在想着怎么打扮自己。”


    温瑜不置可否。


    李景清道：“一会可别叮叮当当东西掉一地。”然后直接绕过温瑜快马加鞭走了。


    他走了，便腾出地方了，温瑜直接行到陆海棠的身边，招呼道：“陆小姐好啊。”


    陆海棠看着温瑜这副模样，连说话稍微轻声细语了些：“将军怎么到这来了，是谁在前面领队啊。”


    温瑜道：“这个没有硬性规定，我便让通军司其他将军领队了。”


    陆海棠左面是明宗帝的马车，右边是温瑜，只见他上身微侧，冲着马车道：“毕竟我的本职是保护陛下，还是呆在陛下身边比较好。”


    马车里响起闷闷的笑声，随后便传出明宗帝宽和的声音：“那便呆在这吧。”


    温瑜闻言，朗声回道：“是，陛下。”


    以陆海棠的敏锐程度，已经感觉到两人的语气是在打哑迷了，可字里行间，却是正经的不得了


    陆海棠问道：“怎么，将军真的不想拔得头筹？”


    温瑜忽然低声道：“我没什么想法，你觉得呢？”


    秋猎头筹向来都是上场的皇子公主们的，世家会想着办法让一让，这是潜在的狩猎规则。此次秋猎是明宗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李景清不知道很正常，今日，他大概便能切身体会一下了。


    温瑜来帝京时间短，是第一次参加秋猎，他是从秦冶那里知道的，毕竟秦冶此人，是最懂本分的，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出风头。


    陆海棠也压低声音：“我的想法，便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这秋猎头筹只是虚名，何必破坏规矩呢。”


    温瑜点点头：“好。小姐说的对，便听小姐的。”


    陆海棠闻言却微微一笑，道：“你莫要把我捧的太高，这事你自己心里定有分寸，为何说是听我的呢？”


    温瑜轻笑一声，铃铛也随着主人的动作响动，他道：“待会不是有斗彩嘛。”


    斗彩，便是秋猎用来活跃气氛的，各家不进入猎场的人可以随意选择认为可以拔的头筹的人，然后交上自己的物品，待结果出来了，输家的物品都归赢家均分。


    而物品的价值无所谓，为的是热闹。世家为了充面子，物品要么是金银珠宝，要么是神兵利器。


    陆海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你怕我会选择你，然后输掉？”


    “是啊，所以先来问问意见。”


    陆海棠道：“那若是我真选了你，你会尽力去赢得头筹吗？”


    “当然。”温瑜语气笃定，想也没想便开了口，倒是让陆海棠心头一颤，连带着身下的白马都微不可察地歪了一下。


    温瑜明明是目视前方的，却似有所感般，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牵住陆海棠的缰绳。


    在大庭广众下，这样亲近的行为，两人还是头一回。陆海棠心头有些不好意思，脖颈也在微微发热，抬眼看，温瑜的耳朵也是殷红的。


    这么多日没见面了，陆海棠阻止的话没有说出口，终归因为私心而咽了下去。


    陆海棠的手都空了出来，便摸了摸白马的头，马颈上是十几根红绳，每根红绳下面都拴着一个轻巧的铃铛。


    显然是赛马的彩头。


    可陆海棠上次在马场见到这匹马时，还只有一根呢，那根是温瑜第一次赛马得来的。


    陆海棠问道：“这么多彩头，是你这段日子得的？”


    温瑜“嗯”了一声，回道：“全栓在这匹白马颈上了。”


    这么多铃铛，让陆海棠走起来比温瑜响。两个人并行，更是成了叮叮当当的独特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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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声音，陆海棠的心情更好了，不说话时，唇角也挂着浅笑。


    温瑜偶尔会回头，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自觉地微笑，道：“小姐很开心吗？”


    陆海棠点点头，抬起下巴深吸一口让人清爽的空气，心中更加清净了些，她小声道：“当然开心。景色宜人，还没有讨厌的人，怎么会不开心呢。”


    梁皇后小产过后易怒乖戾，本就抱恙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李华嫦被罚跪佛堂后，已经缠绵塌上好久了。


    而秦华倒是能来，可因为御书房闹事那次，明宗帝并不想带她。


    陆海棠可谓是神清气爽啊。更让人神清气爽的是，今晚队伍将宿在猎场，明日再回宫。


    大概一个时辰，队伍到达了皇家猎场。


    陆海棠随明宗帝一同站在最高的指挥台上，这里能一览猎场的风貌。


    让人只觉广袤无垠，层峦叠嶂，勾勒出雄浑壮阔的天际线。


    号角声音响彻天地。


    骑士们手执长弓，红色披风猎猎而飞，盔甲泛着凌厉的光。贵族世家身着华丽猎装，压低身体，已然蓄势待发。


    不进猎区的大臣和世家名流们，肃然地立在下面。


    遥遥望去是看不清人脸的，一身红衣也不稀奇，温瑜却能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他身负墨云弓，只默默坐在马上便让人觉得威仪秀异。


    号角一声比一声响，直至李景明身着劲装，骑着马立在众人面前。这次秋猎由他来带领众人进去猎区，本来应该是皇帝，明宗帝因身体抱恙便让大皇子代劳了。


    驱马声四起，马蹄奋力翻腾，尘土翻飞，同时号角声再次响起，与马蹄声汇聚产生震撼心灵的声音，仿佛大地也在震颤。


    风起云涌，陆海棠站在风口感觉到有些凉意，便去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了明宗帝身上。


    后者对着陆海棠和煦一笑，随后也站起身来，道：“爱卿们，可以斗彩了。”


    郭融讲了一遍斗彩的规则，众人有序的上前讲述自己认为哪位能拔得头筹，并且交上斗彩的物品。而陆海棠也讨来了一个活儿，便是负责在一旁记录。


    大家选的无非就是两人，大皇子和二皇子，投二人的人数你追我赶。陆海棠垂头记录着。


    忽而一道清亮平稳的声音打破僵局。


    “臣祝清南，认为瑜将军能拔得头筹。”


    陆海棠闻声滞住，笔尖一顿。竟有选择温瑜的，可真是少见。不光是陆海棠有些诧异，连下面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明宗帝可算是听见不同的答案了，来了兴致，清清嗓道：“朕知道你，是新科状元，刚到通户司上任的吧。”


    祝清南拱手而立：“回陛下，是的。”


    明宗帝道：“你倒是与他人不同，说说为何要选温瑜？放心说，这只是个玩乐的项目。”


    祝清南道：“回陛下，瑜将军射艺高强，智勇双全，还曾在歹徒手中救下臣，所以臣认为瑜将军会拔得头筹。”


    “哦？还有这样的事。”明宗帝的语气先是震惊，再是赞许。他点点头让祝清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