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卷·归去来兮

作品:《长安不见春

    天寒地冻,入夜的凉州城死一般的寂静,几只乌鸦飞过传来阵阵哀鸣声。


    谢杳端坐在桌案旁,提起笔,又放下。


    大理寺——怎会如此巧合,证据就一直藏在她的身边。


    她隐隐觉得不安,虽然凉州段氏终于沉冤得雪,可这一切的进展未免有些过于容易,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如此看来,应胥也是一枚棋子,真正执棋之人,可能就是当年救下他的那个人。


    那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她劫到凉州,甚至将证据送到她的手中,仅仅只是为了东宫之位,为了报复当今圣上?她不相信,这背后定然隐藏了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儿,她更加犹豫,无从落笔。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元序疾步走进屋内,远远就看见了谢杳信上的字。


    他咽下本想说的话,“昭昭为难了?”


    谢杳叹了口气,“这证据让别人来查,我不放心,可若是让阿宇查,我怕……圣上会怪罪。”


    元序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孤会力保他的性命,但这大理寺少卿的一职,难说。”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吧。”谢杳将话锋一转,“七窍流血是中毒的迹象,这一路除了安西军和我们,没人接触过应胥。军医可有结果?”


    “军医查验过了,应胥应是自尽。他身上带着一瓶毒药,是产自西域的剧毒,万骨枯。”


    “幕后之人的线索又断了。”


    二人相对而立,皆面露愁容。


    良久后,元序幽幽开口:“父皇传旨,命你归乡,待新岁完婚。”


    谢杳瞋目,很是惊诧。


    圣上这个时候命她归乡,分明是不想让她再插手凉州段氏的旧案,想来还是心怀忌惮。


    “我定会为凉州段氏平反。”元序言辞笃定。


    谢杳蹙眉,“这件事对你也不利。”


    “法理不可为情理让步,纵使他是我的父皇,也不能罔顾律法。我身为大晟太子,理当明辨是非,以正天理公道。”


    谢杳躬身,郑重地向元序施礼,“谢杳代江宁侯府谢过殿下。”


    应胥死后的第七日,大理寺少卿陆琼宇于大理寺内找到了多年前段府通敌的信件,以及段府的全部家书。几番查证,确定通敌信件的字迹非段府之人所书。


    圣上大怒,无奈碍于朝野压力,不得不重启旧案的调查,实则暗中拖延,处处掣肘。


    彼时,元序和谢杳已于返程的路上。


    二人策马离开凉州城时,谢杳回头,望向这片辽阔无垠的瀚海,心中感慨万千。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不知几时能再见到。


    世间极致的风景,从不独属于人,但可以留在人的心里,也算是一种永恒。


    ***


    长安开远门外,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分别停在城门两侧。


    苏木和棠梨四处张望着,朔风袭来,冻得他们忍不住搓了搓手。


    小满从马车上跑下来,冲着远处摆了摆手,扬声喊道:“阿姊!”


    “还是小丫头眼神好。”谢景随后走下马车。


    几乎同一时间,城门另一侧的马车车帷被人猛地掀开,一个头戴帷帽,身披月白色斗篷的女子疾步走了下来。


    她透过帷纱,极目望向远处。


    谢景的余光偶然瞥见这个女子,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真巧!他想,他们衣裳的颜色竟完全一样。


    “哥哥?”


    谢杳极快地跃下马,跑到兄长跟前。


    “你怎么来了?”


    “兄长来接你回家。”谢景上下打量着她,“昭昭瘦了。”


    谢杳轻轻摇头,“那是因为你太久没见我了。”


    苏木拉着元序左看右看,确认他无事后,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孤没事。”


    元序神情复杂地望着苏木,又将目光移向谢杳。


    元承双掀开帷纱,走上前,“皇兄,阿杳,幸好你们没事。”


    “永乐,你怎么在这儿?”谢杳握住她伸来的手。


    “我今日启程,去洛阳。”


    “承双,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赶路,路上小心。”元序嘱咐道。


    元承双与谢杳交谈了几句,与他们施礼作别,先行离去。


    “殿下高义,谢景代江宁侯府谢过殿下。”


    “玄明言重了,此番擒拿贼首,皆是昭昭一人之功。”元序作揖回礼,将上身压得更低了些,“子启代元氏一族,向江宁侯府请罪,孤必倾尽全力为凉州段氏平反。”


    谢景不免有些惊讶,“殿下快快请起。”


    “太子妃名满长安,不比我家殿下差。”苏木在一旁附和道。


    谢杳的目光移向苏木,眼底透出一丝欣慰,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现在还不能相认,他还不能以段策这个身份活在世上,否则便是欺君。


    “阿杳!”


    陆琼宇跃下马,快步上前拥住谢杳。


    谢杳一惊,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你没事就好。”陆琼宇舒了口气。


    谢杳关切地问道:“你境况如何?”


    陆琼宇目光躲闪,“老样子,大理寺忙得昏天暗地,不然我今日不会姗姗来迟。”


    “当真?”


    陆琼宇笑着点了点头。


    “圣上命我归乡,为凉州段氏平反一事,就要靠你和太子殿下了。”


    言罢,谢杳走向元序。


    “子启,来不及等你冠礼了,那便祝你,千年万岁,无岁不逢春。”


    谢景和谢杳与他们一一道别,坐上马车,驶离了开远门。


    “姑姑呢?”


    “就不能是为兄自己来的吗?”


    谢杳瞋目望向谢景。


    谢景拗不过她,“姑姑回红尘楼了。”


    “那就稳妥多了。”谢杳如释重负。


    “为何这么说?”


    “至少……圣上不会对姑姑下手。”谢杳喃喃道。


    谢景轻叹:“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让他们亲自了结吧。”


    谢杳摇头,“此事可不止事关长辈。”


    谢景抬眸,“凉州段氏有遗孤留存于世?”


    “苏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侍卫,就是凉州段氏的后人段策。”


    “怪不得,不然依你的性子,不会对太子那般宽容。”


    谢杳闻言一笑,“他是他,圣上是圣上,总归是不同的。”


    谢景没再出声,他不愿打破妹妹心中的幻梦。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太子日后也是要成皇的,事实上并无什么不同。


    朔光十七年岁末,谢杳终于回到了江南。


    南境的隆冬,是极少有雪的,惟有寒风卷着微雨,打在绿水青山上,笼着一层薄雾。


    近乡情怯,随着马车行进,离江宁的距离越近,谢杳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江宁侯府门口,聚满了人,欢笑盈庭,沉浸在迎接谢杳的喜悦中。


    “阿爹,阿娘。”


    谢杳跑下马车,紧紧地拥住他们。


    “都及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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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冒冒失失的?”谢弈安拍了拍女儿肩膀。


    “父亲母亲是不是忘了,还有孩儿呢。”谢景勾了勾唇,缓缓走上前。


    “谁叫你走得慢。”谢杳作了个鬼脸。


    时及昼食,江宁侯府大摆筵席,为他们兄妹二人接风。


    看着桌上久违的熟悉饭菜,谢杳的眼底不禁弥漫上一层雾气。


    这些年,她在长安谨小慎微,大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已是许久未能热闹、轻松地生活了。


    家之所以为家,不只是躲避风雨的屋檐,更在于人。家的存在,是可以让人卸下所有的防备和重担,做最真实的自己。


    长安虽好,亦不能替代江宁。


    ***


    春风十里,捎来远方的信。


    谢杳提起裙角,小跑着去迎棠梨。


    “小姐慢些,别摔着了。”


    棠梨急忙扶住快要摔倒的谢杳,将信递给她。


    “是太子殿下的信吧?”小满打趣道。


    棠梨将小满拽走,“小丫头,问这些作甚?”


    “我不是小丫头了。”


    她们的打闹声渐渐隐去,院内又恢复了寂静。


    一束阳光倾洒下来,海棠树含苞待放,充满勃勃生机。


    谢杳坐在树下,缓缓打开信笺。


    昭昭亲启: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平反一事,力破万难,终得拨云见日,不日便可敬告寰宇,昭明于世。


    卿且宽心,卿义兄陆氏,官居其位,前路朗朗。


    吾冠礼已成,不觉尔尔,惟余遗憾,盼君北上,相偕不离,可慰心安。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拜书以闻,企盼还云。


    子启


    朔光十八年元日


    她一遍又一遍读着这封信,不自觉扬起唇角。字如其人,信上的字迹隽秀工整,就如太子殿下亲临一般。


    谢杳舒了口气,事情进展得顺利,局面尚好,总算是没有辜负这些年的辗转。


    朔光十八年立春,帝于太极殿诏告天下,为凉州段氏平反,追封段将军为忠义侯,凉州段氏得以沉冤昭雪。


    薛国公趁机修书一封,呈予圣上。


    圣上见信,龙颜大悦,急召亲卫连山前来。


    “薛凌寒这个老狐狸,倒是会见风使舵。”朔光帝将信递给连山。


    连山立刻会意,应声附和,“薛大人也算是为陛下分忧了。”


    “他这一言,确实颇得朕心。”朔光帝勾了勾唇,“春闱的时间临近,你亲自出手,莫要有漏网之鱼。”


    连山见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上元节一过,便到了谢景赴京赶考的日子。


    “哥哥定能金榜题名。”谢杳叽叽喳喳地围在谢景身边,为他送行。


    谢景捂住她的嘴,“吵得很。”


    谢杳瞪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江宁侯夫妇笑着看向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景拜别父母,快步上了马车。


    待江宁侯府消失在视线中,谢弈月缓缓开口:“春闱一事,事关社稷,其中不乏别有用心之人,你务必谨慎。”


    谢景郑重点头,“姑姑,我记下了。”


    他透窗回首,望着愈来愈远的江宁城,莫名想到谢杳。


    原来妹妹当年是这般心境,那时的她尚未及笄,就被迫独自面对这一切,真是难为她了。


    马车渐渐驶向长安,春闱胜景的背后,一场谋划多年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